看来那骗子的本质,除了她,还真没第二个人知晓。

“包子他…”

天凉正想提君小宝的事,便听得秋铃旁边那间客房走出来刚醒过来的君小宝,他抬着小手打哈欠,揉着惺忪的眸问,“娘亲要出门么?”

这是刚睡醒。

秋铃感叹,小少爷,刚才那动静你也能睡着,着实令人佩服啊。

“我去别处住两天”,天凉嘱咐他,“你和秋铃监管房屋修葺之事,好生守着这里。”

君小宝乖巧点头,“娘亲放心,我在府里好好看家,保证监管好不让人偷工减料。”

天凉满意了。

真善解人意,明白她让他留下的最本质性目的是什么。

这孩子岁数虽小,却是不容许自己在任何方面白白吃亏的,这点,和她极其的像。

“那我便去天凤阁了,有事尽管通知我便是。”

天凉说了句,包子举起小手跟上,“我送娘亲出门。”

正好他还要去见见顾先生。

备了马车,君小宝送厉天凉一起去了天凤阁,入门不由多说,掌柜便引他们去了顶楼上房。

房门前,掌柜下楼,随之后方便响起了上楼声。

两人抬头一看,看到了掀着衣袍拾阶而上的顾先生,他面色略带疲惫,看到眼前两人时,急匆匆走来,朝着二人带歉道:“昨夜顾某候到二更半才拿到活血红莲,因急事去了寺院,现才刚刚配好了药,厉姑娘,这是昨日小少爷托我配恢复伤势的良药,全在这里了。”

天凉茫然…

小宝则是神色一亮,抓住他的袖问:“顾先生,谁给你送的红莲?”

“不是小少爷你么?”顾子语不解皱眉,“昨夜我吩咐掌柜莫要打烊后便在厅堂中里候,不想二更时却趴在厅堂睡着了,二更半醒来,桌前便多了一朵红莲,我想是小少爷你不忍叫醒我,只放下东西便去了。”

君小宝有些挫败,低低自语,“二更半!我晚了半个时辰!”

只差一步。

有人提前拿了红莲过来,与他相差半个时辰,正是和那身有琅邪徽章,带有面具的冰寒男人离的时辰巧合。

他是在特意帮自己和娘亲。

他是爹爹么?

可为什么会带着面具,故弄玄虚,望见自己,又那样冷漠?

玄叔叔从未说过,爹爹是那样冷漠的人。

“难道不是小少爷送来的东西?”顾子语听见他低语,诧异道,“昨夜北库起了一场火,不慎烧了不少珍贵物品,今早皇家盘点,将红莲也算作期内,我还以为是小少爷你…”

君小宝抿着唇沉思,不语。

厉天凉则对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但这样一系列听下来,倒也懂得了七七八八。

对伤势恢复神速的活血红莲?她不是还没用么?

“顾先生,我的伤昨夜突然恢复的极快…”

天凉话未说完,只听身旁砰的一声响,那小小的身躯直直栽了下去,那脸色,惨白如霜!

“包子…”

“小少爷…”

两人同唤一声,急忙抱起了昏迷中的小东西,送进了房间。

顾子语把脉,诊病,脸面既有惊异,又是忧虑,“他体内有着不同常人的气息,非武气,此息似是昨夜受了过度使用,中空内虚,致使小少爷身体耗费过大,气虚昏倒,需以同息渡之体内,方可缓解。”

放下手,他望向天凉,“厉姑娘,这非同寻常的武气虽是古怪稀有,但自古内身古武之气一脉相传,令郎年龄尚幼,你若有门道,顾某认为还是马上渡气的好,否则留下病根,对以后的修行也大大不利。”

天凉盯着君小宝沉睡的脸,一时有些急了。

这玄气,世间少有,听君小宝说好像都绝种了,现在算是他们姓君的特属物。

就算她再怀疑自己是他亲娘,可有些东西,没有便是没有。

别说玄气,她身上连个武气毛都没有,是要渡个空气啊!

“花花”,天凉唤了一声,翻开了君小宝的袖子,“出来,有事问你。”

花小虫钻出来,抱着手臂,一副不屑的模样点起脚来———现在知道找我了!刚才都不看我精湛的演技,还说我神志不清,君包子你自作自受,哼!

顾子语盯着那蓝色小虫,惊的说不出话来,“兽,兽宠?”

这四玄竟然会有人持有兽宠,还是这样强大而妖孽的蓝色兽宠,他这辈子跟着圻先生…果然值了!

不由天凉说话,花蛟开始比划,将从昨晚到现在的事情发展比划了一遍后,又做了无能为力的姿势,表示自己只能辅助君小宝,自身不具玄气,抱歉救不了这孩子,另寻它虫去吧…

敢情这虫子就是个加血加防的便利形坐骑而已,实质作用一样没有。

即使没看太懂那虫的比划,但如今的情景也不难想到,君小宝这一身虚弱是缘来于哪里,她想到这娃娃为自己疗伤,守了自己一夜,又熬鸡汤,送自己来客栈的种种举动,忽然觉得自己太不像个娘了,即使是干娘,那也是失职的。

“厉姑娘”,顾子语搭着君小宝的脉,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了一句,“你去寻先生吧,这异气,我许是在先生身上见过。”

这一句话,顿时让天凉停下了所有动作,止住了思考。

125他像小包子的爹么?

【125他像小包子的爹么?】

“你是说…”

天凉愣了一下,对着顾子语郑重而又不可置信的确认:“叫圻暄的那个圻先生?”

“是。”

顾子语点头,“圻先生险少与人出招,我也只见过一次,虽不能肯定,但却是相似的。”

天凉脑袋空白了一秒,眨了眨眼,又问,“你确定?”

圻先生在灵通寺连讲了几日的经,出寺院时,脸面有了几分倦怠,坐上轿回天凤阁时,天色几乎已黑透了。

轿子行的平缓,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天凤阁门前。

当他掀开帘,走下轿时,便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浅蓝色衫子裹着苗条身段,身上没有配饰,一头如漆乌发只盘了一个简单的辫子垂在腰后,眉目,是飒爽间带着风情,脸面,是粉雕玉琢,光晕淡淡,特别是那双眸子,看人时总有些锐利的光,但若仔细瞧,却是有着几分可令人回味流连的异味婉约,亭亭而立,见他便挑眉,一副神态,美而不艳,丽而不妖。

圻先生掀开了帘,走下了轿,一双淡薄的眸扯出了浅笑,“厉姑娘,在等我?”

“我总不是在等轿子”,天凉想着顾子语的话,忍不住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深深看了好几眼,才走上前,说道,“我有事找你。”

他像小包子的爹么?像么?

圻暄温润应一声,从怀中掏了银两,赏了轿夫道:“诸位辛苦了。”

轿夫接了不菲的赏银,自然开心,望着圻先生一脸的激动,纷纷道谢而去。

天凉站在这人身边,越来越觉他是典型披着圣人皮的狼了。

“厉姑娘”,圻暄迈开缓缓的步子,边走边言,“可是有事要托我?”

“是。”她不情不愿的,“托你救我儿子。”

意外的是,别人听到那三字都会有所反应,有所诧异,圻先生却是神色依旧淡淡,没有任何多余表情。

“可以。”他应了,“但是。”

转身,朝她一笑,“不是无偿的。”

天凉白他,“欠人情要还,这道理我懂,也不会赖账。但麻烦大名鼎鼎的圻先生,不要说什么暖床身还这样俗气又狗血的条件来,否则,我会觉得这穿越很雷人的。”

她一贯肆意言语,不管别人能否听懂。

圻暄却是浑然不在意的,只是淡薄的回,“我要你的身做什么,又没什么用处。”

天凉脸一僵,瞪他,“如此正好。”

她陆大小姐从前虽要忙家族事务,忙军火交易,忙出使任务,没时间谈恋爱,却不代表她是没人气。想追她的人少,也不过是因为没人有那个胆子而已。

虽然被拒是好事,圻大先生也表现的很正人君子,但那没用两字,还真够打击一个女人的自信心。

瞪了他的背影很多眼,两人一起上了楼,进了屋。

圻暄听了顾子语的叙述后,微微颔首,坐在了床边,他以指探了君小宝的鼻息,翻看了他的眼白,没有说话,拿起他的手掌,放置于自己手心之中,指尖一动,便有一层淡蓝色光圈晕了出来…

君小宝低哼一声,眉头蹙紧,先是痛楚的扭动几下,似是在抗拒。

不到一会儿,便静了下来,闭着眸不动,接受着从圻暄手中渡来的玄色之光。

那小手叠在大手之上,和两人看起来竟有几分相似的侧面,让天凉胸口,不由莫名一颤。

她双手不自觉阖握而起,心中默然低语,是他么?

为什么,君小宝没有排斥他的气息?

花小虫待在天凉肩头上蹦蹦跳跳,很激动…

天凉转头,很不适应一条虫在自己肩上乱蹦,烦躁之下,瞪它一眼,示意它给我立刻安静。

花小虫委屈,趴在她肩头上默默泪牛…

没有要听它说话!从来都没有人!从来都没有…

一炷香时间,圻暄收势,放下了君小宝的手,起了身,朝顾子语吩咐,“再来诊诊。”

顾子语上前如是再诊,面上有了喜色,回头笑道:“没事了先生,好好睡一觉歇上两日,又是从前般生龙活虎。”

圻暄恩一声,走到桌前净手。

天凉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想问,却又一个字说不出来。

圻暄用干净帕子拭净了手,回身淡声道:“我只是用了一些气门,将他体内之息逐次恢复罢了。至于蓝玄之息,我是没有的。”

天凉顿了下,点了头,默默不语,心中浮起一层怪异感觉。

“可先生你…”顾子语不解,“刚才发出的气息确是蓝玄没错…”

“子语,你跟了我多久了?”他轻问。

顾子语认真答,“一年有余。”

圻暄低声一叹,抬手相起,只见那修长的五根指尖上,骤然出现了五色光芒,古武五系之气,此时全都在他体中散出。

他将五根指慢慢靠拢,当那多彩之色融合之时,便成了方才的浅蓝色。

浅若苍穹的色彩,却能让人感受到那极大的震慑力。

“原来如此”,顾子语恍悟,“先生与常人不同,本身具五系体质,修至上层,便可融合至此气,虽非蓝玄,因与五行接近,可用来急渡救治。”

天凉忐忑的心,在顾子语的话中,终是平坦,那奇异的感觉却愈是明显,她分不清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

圻暄应了一声顾子语的话,抬首瞧了天凉一眼。

天凉抬头,正对上那双晕了墨一样的深眸,心中不由咯噔一响了,胸口中飞快跳动,跳至她耳边轰鸣鼓动,感受的如此真切。

126伺候我沐浴就好

【126伺候我沐浴就好】

厉小姐摸了摸自己胸口,十分不解,然后开始冷静的在脑海中判断,心率赶超一百,科学来说,只有紧张害怕的时候才会出现,但她此时,既不害怕,又不紧张,却心跳这么块,只有一个解释,她…中邪了,这邪气的来源,就是对面这男人。

天凉对自己失常的行为如此总结着,也对面前引起自己魔障的男人愤懑着。

只要掺上姓圻名暄的,她这里总是没一丁点好事发生。

顾子语鼻子很灵敏的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立即很识相道:“先生和厉小姐聊,子语马上去找掌柜吩咐备晚膳去。”

顾先生体贴的说着,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外出时,顺便拉走了那位一身通透蓝色可爱的花小虫…

尽管花小虫至死不屈,扒拉着肩头要守在包子身边,最后还是被顾先生双手一捉强压在手心里,带了出去。

天凉看了眼沉睡的包子,转脚也想出去。

却听到了圻先生很认真的问话:“为何我说自己不是玄气时,厉姑娘一脸失望?”

“原因很简单”,天凉微笑,“你眼挫,看错了。”

“脸蛋倒是入眼,偏生了张惹人厌的嘴”,他摇首笑语,那一副神情和语气会让人以为他在夸你,殊不知这人却是在用这样迷惑人的一张俊脸,带着绝世温柔的笑,将你一张脸都讽刺了一遍。

她不跟江湖骗子一般见识。

天凉哼一声,“我不喜欢欠人情,什么条件,现在说。”

圻暄眉尖起了弧度,皱出了几分烦恼,整张面上,都是困扰,“即使厉姑娘如此说,但你对于圻某来说,确是没有什么需要之处。”

这是在说她一无是处!

天凉怒,“过期不候,今晚为限,没有便算!”

说罢,转脚摔门走了出去。

圻暄望着那背影,笑而不语。

果然,他脸上那那一抹兴味的笑容还未收起,门就又被打开了。

厉三小姐站在门前,脸色沉如黑炭,手一指,气道:“这是我房间,该出去的是你。”

“厉姑娘,是个极品的奇人。”圻先生在夸她。

说她奇怪就算了,还骂她是极品!

天凉咬的牙齿咯吱作响,却强忍着怒意不语。

我不是没话回你,我是懒得理你。

圻暄见她不说话,也觉不便再留,便跨着一如往常缓慢的步子,幽幽踱到门前,走了出去,立在她背后,不动。

天凉深呼吸着,好不容易平复了想一脚踹上身后男人的冲动后,转身,准备关门了。

“厉姑娘你,伺候我沐浴就好。”

圻先生倏然出声,面上平淡,“若是过期不候,那么今晚,我在房中等你。”

说罢,便离开了。

你见过有人这么擅长用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清浅动听的话语,平淡无奇的语句,去说十分下流无耻的话么?

圻先生就是。

并且,乃是个中翘楚。

天凉关门,转身,朝着沉睡的君小宝语重心长。

“包子,以后我们每日烧香供佛,来庆幸他不是你爹。你长大了,千万不要成为圻先生这样的男人,他就是你人生的反面教材,知道么?”

睡得正香的包子,小手一拳,喃喃呓语,“是爹爹…”

天凉一顿,七窍生烟。

包厢里,顾先生和花小虫相对而坐,顾先生坐在椅上,花小虫坐在桌上,中间是清酒一壶,美食四碟,一搁筷,一搁勺。

子语自斟一杯,一仰而尽,幽幽长叹,“虫兄,我随先生已是整整十四月半,为何却还是领会不了先生的高深指示,言语寓意?”

说罢,又饮一杯,“虫兄,先生身有五系体质我早就清楚,却还是将那蓝光错认为蓝玄,真是错之又错,朽不可雕。”

叹息一声比一声哀怨,一声比一声悠远。

“我不配做先生的入门弟子…”

顾子语抚面,哀伤,“我自小钻研医术,却是一事无成,也是近一年因为随着先生,才得了神医的称号…”

“我怎是这么不争气,我对不起先生啊…”

花蛟在勺前乱蹦跶,干着急,锤桌砸盘的无声呐喊,你没用干我什么事啊!那不是蓝玄我早就知道,是你自己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