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我的名字”,她的话未说完,便被玄离打断,“像从前一样唤我。”

帕丽望着他,表情怔愕,“你果真,不追去么…”

“少宫主方才言语,已形同将我赶出琅邪”,靳乐抬手,缓缓摸到了她的脸颊,轻声问:“靳乐欠你那么多,不想只还七年,一辈子行么…帕丽,跟着我,一辈子。”

他此时,没有任何婉转,就像是那些草原的勇士,用最直接的言语,表叙着心底最深挚的感情。

跟着他,一辈子…

帕丽心口突然颤的无法呼吸了,这种感觉既梦幻又真实,胸口陡而紧缩成一团,猛而袭来的幸福来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乐”,她轻轻回,一如多年前一样,说着相同的话语,“我只跟你。”

热浪袭人,浓烟灼的人呼吸困难,天凉以烟灰涂黑了自己脸面后,冲入关押俘虏的地方,一片混乱中帮不少人解开了绳索,挥着手带他们朝远处逃——

人在面临死亡前的绝境时,抓住一线生机便不会放手,命悬一线的刹那,根本没人在乎这个救他们的,脸面乌黑的小个子女人是谁!

天凉造了火势,临危之时救下了夜晚将要被送上战场的第三批牺牲者,她自然是看准了圻暄和东文锦都不在的时辰才起火生乱,将俘虏们救了出来。

正因为草原上地势宽广,一望无垠,障碍物极少,所以天凉带他们逃的也异常艰难。

半个时辰,匍匐在低岗处绕行,领着不敢出声的北瑜百姓,终于逃至了海拔不高的丘陵地带,躲起来稍作歇息。

天凉放下怀中早被浓烟熏至昏迷的茶茶,从腰间掏出水壶,掐了茶茶的人中又在面上拍了水,如此反复几下,终于将茶茶唤醒。

茶茶呛咳几声,睁开了眼,看到映入眼睑人的脸庞时,顿时睁大了眸,小手拳握起来,“是…是你…”

“茶茶,拿上这个”,天凉知道她认出自己了,立即快速从肩头卸下装有干粮的包裹和用来逃亡的地图,递给了茶茶,“现在揭穿我的身份绝是对你们没好处,你们照着这张图上的路线走,走到最偏僻离古诺皇城最远的地方,安静的等待战争平息,这样,才能活下去…”

茶茶不待天凉将话说完,便愤懑低声质问:“你们中原人闯入我们的穹庐,毁了我们的家,我阿布去打仗死了,我再也见不到麦姆,还有最疼我的欧乌格也在逃亡中病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闯入我们的生活…”

茶茶说着,落着泪,一直隐忍着轻啜,渐渐变成抽泣,哽咽,任由泪水染花了她污浊的脸面。

天凉望着发丝蓬乱,面容赃物疲惫的小女孩儿,想起那时曾无忧无虑的坐在一望无际的绿坪之上为自己高声放歌的少女,不由心头一拧,愧疚的喉咙酸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茶茶,起来,照我说的做”,天凉忍着心酸,“相信我,拿着地图,交给可靠的成年人,与他们一起离开这里,只要朝前走,一定能活下去,相信我!”

茶茶肿了的眸,盯她看了许久,终于眼间出现一丝希望,咬唇起开跑到前方一个男人旁,用北瑜话快速讲解着,把地图交了上去——

男人听后,根本无暇多询,拿着地图如救命稻草,领着众一干人朝蜿蜒的丘陵深处快速跑了过去。

天凉立在原地望着,直到目送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气,欲回接头地点去寻小包子。

转身,脚步才刚跨开。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正是她地图上所画的逃生方向——

天凉身子一震,脚下火武起势便赶了过去——

当她赶到之时,便见那些正奋力奔跑的北瑜百姓们频繁倒下,嘴角流血,落地便奄奄一息的闭目失了声,包括茶茶,早已印堂发黑的躺在地上喘息…

天凉瞳眸一紧,冲上去抱起了茶茶…

“姐姐…”茶茶虚弱的抓住她的衣角,“好…难受…”

“茶茶!”天凉抱住她,“哪里难受,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

“姐…姐…我…不想死…“茶茶满面痛楚的哭着求救,“救…我…”

“你再撑一下,我会想办法救你”,天凉眼中干涩,落下了泪,“茶茶,别阖眼,再撑一下,姐姐带你去寻大夫…”

“姐姐…骗人…”茶茶的声音弱不可闻,“骗人…茶茶…再也不给姐姐…唱…唱…”

她身子一颤, 睫毛终于疲惫的挣扎几下,失了往日生气,无力的闭上了眼,一面死色。

姐姐,你听过草原上的歌吗?

姐姐跳舞,一定很好看。

姐姐,好听吗?

改天,茶茶再唱给姐姐听好吗…

天高地远,少女盈盈浅笑,雀跃的神情仿佛染了一层光漂亮动人。

如今,只变成了一具尸体,一具不能言语,不能动作的尸体…

姐姐…骗人…

只要朝前走,一定能活下去。

茶茶照她所言去做,却迎来了死亡。

468到底有多难

【468到底有多难】

“茶茶…”

天凉跪在中毒的尸体间,一时情绪难以自控,抓住她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如果她不起了救人的心思,圻暄一定不会提前给他们下了药。

如果她不让那个人如此了解自己,那么这么多无辜之人,根本不会死于非命。

是她不够干脆…

帐篷中不该莫名其妙的等下去,只想向他亲言一句我要走了…

圻暄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不要插手他的皇图大业,不要与他争斗,不要与他有任何牵扯…若然,牺牲的,便是人命。

她背负不起,也没有资格去背负!

远处,突然传来了大批马蹄追踪声,是东璟人马。

天凉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否则此时恐怕又会因自己,将东璟与西凤之间,引出纷争。

可茶茶还躺在她的腿上…所以她动不了,她没有勇气推开死在自己腿上的茶茶,也没有脸面就这样逃至一旁躲闪。

这么多条命,都是因她而失!

纷杂的马蹄声靠近,天凉抬头,看到丘陵的高处,站满了马匹与东璟士兵,前方带头的正是裹着白衣的圻暄。

“如先生所料,人已全亡!”

有副将用嘹亮的声响向正中之人做着汇报。

接着,那温润如玉的声响起:“将尸体收回,不要遗漏。”

是圻暄!

天凉身子颤着,脸面痛楚中,掏出了怀中冰冷的东西,握在了掌心。

“去下面看看!”将士命一声,便带人持火把冲了下来

火把越冲越近。

眼见,就要来到离她的面前。

天凉紧握着手中的东西,无形间身体一直在颤,甚是颤的她觉手中的冰冷物什重的令她抬不起臂来…

“前方好像有人!过去看看!”

又是一声高喊,三五士兵骑着马,朝她冲了过来——

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接受这样的结果…

天凉听着不断奔跑而来的马蹄声,低头看着茶茶的尸体,猛然心一横,脚起火武,快速腾空跃起,直冲至最上方圻暄的头顶。

她举起那银白色的短枪,黑暗中,毫不留情的瞄准了他的胸膛——

还余一颗,尚有用途。

她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颗剩下的子弹,会用来打在他的身上。

只发一枪…

生便生,死便死,从此两不相干。

天凉闭眸数妙,倏而睁开,快速叩动了扳指,打响了枪声。

砰——!

天色极暗,无星无月,可因为她对枪了解,所以极其清楚的知道,她发出的,一定不是空枪!

子弹快速袭向圻暄所在的方向,她低头去看,只望到那子弹将要穿透独自立于高处圻暄的身体时,他身上,陡而起了淡色光圈,那光圈,无声无息将他包裹,也覆住了那飞袭而去的子弹形状…

天凉的枪法一向很准,这样的距离下,不可能打不中。

可此时圻暄,不迫不慌,面目淡泊,波澜不惊中甚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

天凉知道,自己又败了…他用武气,挡住了她的这一下定决心的攻击。

两人分别无声,却同时对视了一眼。

他神色冷冽。

她面目决绝。

相形陌生,便是如此。

而就在此时,天凉身上火武竟突然失效,浑身无法自控的跌落下去,栽落到了远处的地上,分毫不能动弹。

这位置,正好是待会儿要上来的东璟军队发现她的最佳位置!

她愤懑抬头,恰巧看到圻暄朝她微微一笑,那一个笑容间,便使她明白,就算她怨恨,愤懑,绝望,但她,始终敌不过圻暄。

厉天凉永远也敌不过,这个叫做圻暄的男人!

这时下方听到枪声的人马已开始朝上奔查探情况了,火把耀明了半个丘陵,几乎就要发现她的踪迹。

就在马蹄声将要来至时,侧旁突然蓝光闪烁,小小的身影快速掠过,抱起天凉,便将她接至了下方马匹身上。

“娘亲你方才被施了木武定身术”,包子扬起缰绳,边策马边回头低语,“不能泄露踪迹,咱们必须躲一躲!”

“原来如此…”

天凉唇角无声勾起涩笑,淡道,“娘没事,包子,娘有些冷,可不可以抱你?”

不由小包子点头,天凉已由后抱住包子的小身子,将脸面贴了上去:“包子,想回家,好想好想…”

君小宝从没见过天凉将脆弱表现的如此明显,急忙安抚道:“娘放心,军列已安置妥当,咱们现在启程,两天内就能赶回凤京…娘别怕,包子带娘回家。”

“嗯。”

天凉轻应一声,闭上眸,“想吃你做的糯米团子。”

“包子给娘亲做,做整整两箩筐。”

“嗯,我会吃光,全部吃光的…”

她趴在君小宝背上轻轻的笑,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心口却一直在重复两句。

不想见了。

再也不想见了。

因为此时,她连泪,都无法再为他落下半滴了。

“做傻事,好玩么?”

阮美人瞅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取出那比钢铁还硬的奇怪东西,扔到了铁盘之上,转身去满是血的手,嫌弃道:“从此是生是死,与她无关。费心费力摆局设计,结局也与你无关。”

圻暄抬起纤长的眸,望着帐顶,一言不发。

阮美人没听到回答,想起他胸前被破了个洞,还有那大量失血的模样,便难免气闷又问:“值得?”

“嗯。”

答声简单,气若游丝,音调却极稳重,嘴角勾出的笑容,也带几分宠溺,“值得。”

阮美人看他提起那伤他罪魁祸首时就一脸幸福的样子,顿时无耐了,再多的劝话,都变成了一声长叹,“为自个儿活一回,到底有多难?”

(谢谢六月所有赠送默默金牌礼物和红包的亲们,谢谢亲们一直支持默默,本文已离结局不远,七月向结局冲刺!^_^)

469公子老了

【469公子老了】

三日后…

当天凉和小包子到达凤京时,正听到了短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四玄的消息——

北瑜皇城兵败城溃,东璟大军以绝对优势毁其政权,破其皇城,方才建立不久的北瑜国号,短短数年便消失在了这四玄大陆之上,古诺与东璟一战,兵力失半,败兵同时也失了部落最强的称号,沦落为了散游部落。

与此同时,东璟大军在大胜之后并未即刻撤兵,而是以防部落战乱守其平安之名,在草原各处要辖点派兵驻守扎营,东璟朝廷于大捷翌日便以绝对优势在北瑜设立了多处区域管辖巡检司,毫不拖泥带水,以令人赞慨的速度在北瑜建立了政权机构。

在天凉听到说书人言北瑜国号已成过去,自此划为东璟国土版图时,便牵起缰绳,带着小包子向落云阁奔去——

包子很识相的对此一言不提,一路安静随天凉回了家。

落云阁并未有何变化,仍如从前一般风景宜人,世外桃源。

两人跳下马,有仆人前来牵马,朝里喊了一声将军归来后便见简少堂与天暖花音一干人慌不迭迎了出来,向他们挨个儿打了招呼,询了情况后,便见后方急匆匆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许久天凉的冯怡没错。

“孩子,可总算平安回来了”,冯怡急走过来,抓住天凉担心道,“让娘看看,好生看看,这些日子可让娘好生担忧…”

“娘,孩儿很好,你不用担心”,天凉握住冯怡的手,露齿一笑,“倒是孩儿一直在担心娘的身子。”

“娘在般若寺待了几日后,便被贤婿接了回来,这几日,一直悉心照料着,身子好的很”,冯怡握着天凉的手左瞧右看,最后心疼道,“这带兵打仗,哪里是女子做的事,你看这一走十天半月,身子骨瘦了不说,人也晒黑不少…”

“外婆!”眼见冯怡唠叨不停,小包子立马撅嘴喊,“包子也瘦了,包子也黑了!外婆偏心,都不关心包子!”

说着露出自己白藕一样胖嘟嘟的小手臂招摇撞骗,扑倒冯怡怀里喊:“外婆,人家好想你嘛…”

冯怡被小包子软软香香的一抱,心都融成一滩水了,马上抱起小包子低道:“乖孩子让外婆好好抱抱,外婆知道小宝要回,提前做了不少糕点,只是不知道小宝爱吃什么,所以每样都做了些…”

“外婆做的小宝全喜欢。”

“好,好,那就多吃点儿。”

“外婆放心”,拍**,“小宝能全吃光!”

喜笑颜开,“真乖,小宝真懂事…”

天凉看着被小包子哄的乐不可支的娘亲,无耐一叹,“这小子已经卖萌无下限了!”

“卖萌?什么意思?”天暖不解,“萌是什么东西,可以卖么?”

天凉觉得这解释起来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她道:“问你老公去。”

“我老公?”天暖再不解,“我老公是谁,我要到哪里去寻…”

天凉这才想起这里没有此唤法,便看了眼简少堂。

简少堂则一把捂住天暖的小红唇,堵住她的话后,朝向天凉检讨:“让三姐见笑了,我待会儿就带她回房好好教育。”

天暖一听要被教育,小脸唰的一下红了,瞪大眼不可思议瞪着简少堂呜呜叫,心中开始呐喊——公子,这是白天啊,大白天啊!

简少堂一看天暖那惊吓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家伙把他正常的教育给误会成某件事了,他轻咳一声,低声朝天暖道:“夫人,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好么?我还想在你三姐手下多待几天呢!”

天暖一顿,呜一声,默了。

“当家一路都有传书信告知路行情况,边疆无事”,简少堂朝天凉汇报,“掐算时辰,当家许是今晚便能至凤京回阁子。”

天凉点头应声后,又和花音说了几句言语,与一直牵着花音小手的浩儿玩耍了一会儿,便回房先行沐浴去了。

“是今晚回么?”天凉走后,花音突然冷不丁朝简少堂询了一句。

简少堂点头,“普通人约莫要明日或后日才能回,但当家归心似箭,心有记挂,自然比常人快的多。”

心有记挂…花音不用猜也知道他记挂着谁,他看了眼浩儿,面色微微失落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喔了一声,便领着浩儿回房去了。

天暖看着花音的背影,低道,“其实哥的信里,每封必会关切花少爷,只是,却不准我们在花公子面前提起…”

“夫人对此有何看法?”简少堂提语发问,准备先打强心针,怕到时候真有了结果,天暖承受不起,“关于当家和花少爷。”

“大嫂死后,哥便是孤身一人,从前费心为他说了多少媒事都推脱下了,我想,有人陪着他,也是好的”,天暖一叹,“况且,浩儿又只粘着花少爷一人,我想…这未必是坏事罢。”

简少堂挑眉,“夫人,这可为龙阳之癖,你觉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