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使了。

见未满呆呆地望着自己,好似转不过弯来,魏承昭淡笑着准备离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便又停住步子,回过身叮嘱她道:“记得你答应我的。”

未满仔细回想了下,方才记起他说的是晚上去修远殿侍寝的事情,顿时欲哭无泪了。

她答应他什么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答应啊!

让她和他睡一张床上…这不是要命吗?

晚上她能不能装病不去啊!

仿佛猜透了她在想什么一般,魏承昭不容置疑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不小心病了——”

他微微笑了,“就是让人抬着,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过来!”

第十九章

当晚,一乘小轿从凝华殿出发,慢慢往修远殿行去。

未满拧着帕子坐在轿子里,纠结万分。

憋了半晌,她终于熬不住了,掀了帘子问锦秋:“咱们回去成吗?”

锦秋顺口答道:“好,好,这就回去。”

看着她压根没当回事的样子,未满默了默,头一扭,问一旁的小冯子:“你让他们调头,回凝华殿。”

小冯子乐呵呵说道:“好嘞,马上就给您办!”

他这“马上”二字飘忽了半天,未满也没等到他有所行动,顿时怒了。

掀开帘子正要发火,她就听一旁小冯子悄声问锦秋:“姑姑,小主今儿是怎么了?往日里可是天天都巴望着想去修远殿侍寝呢。今儿怎的忽然不想去了?”

锦秋气定神闲答道:“小主虽已承宠两次,到底还有些不适应。这些天小主花费的心思你也看到了,怎会不想去修远殿呢?想来是紧张所致,等会儿见了陛下,一切就也好了。”

听她如此说,一旁的小冯子恍然大悟,连连应着,很是赞同。

未满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前几日她想去修远殿侍寝的事情,整个凝华殿的人都知道的。如今她说不想去,反倒没人相信了。难怪方才整个殿里的人都欢欢喜喜的帮她梳妆打扮,敢情大伙儿都是在替她高兴。

早知如此,她就不那么积极了!

而且——

承宠?

锦秋口中的这两个字让未满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说实话,原本让她“侍寝”,她倒是还没觉得有什么。侍寝嘛,不就是陪着睡觉?

可这承宠…承的是什么宠?

这俩字,怎么听上去那么暧昧呢?

前一晚,那些火热的吻和抚摸,还有身上这斑斑点点,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让未满不得不重视一个问题。

她们要做的,难道、难道就是那些事情?

她不要啊…

如此这般左右为难地纠结着,不知不觉,就也到了修远殿门口。

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未满心中恐惧陡然升到了顶点,坐在轿中不想下来。

王连运这时走了过来,亮出他那把好嗓子笑着说道:“小主,陛下早已命人备好了夜宵,就等着小主进去用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未满的肠胃立刻“叽咕”乱叫了一通。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只吃了点莲子百合粥和几样小菜。本打算晚一些再吃些点心的,可后来锦秋她们拉着她给她梳妆打扮折腾了许久,迷迷糊糊之下就也忘了。

她什么都禁得住,就是禁不住饿。

殿内的食物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来,未满努力再努力,想要硬下心肠忽视它们,可到最后,实在无法抗拒它们的诱惑,只得乖乖下了轿子往殿内行去。

寝殿之中,魏承昭穿得比往常随意了些,墨色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束起,泛着幽暗光泽的玄色绸缎衣衫上丝毫点缀都无,金丝所绣的纹饰更是丝毫不见。

未满进去的时候,他正双目微合、眉端微微拧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听到了动静,他慢慢睁开双眼侧首朝这边看来。见未满已经进了殿,他面上神色放缓了些许,指了面前的几案说道:“饿坏了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少用上一些。”说着遣退了带未满进来的人,示意未满自便。

吃饭最大。

未满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异议,也顾不上去想怎么面对“承昭是皇帝”这一事件了,乖顺地坐下来举著用餐。

用膳时她是极为专心的,待到八分饱了,她方才又记起了魏承昭,就偷偷抬头去看,却见他还是眉端微拧地合目小憩,偶尔还用手去揉揉眉心。

这显然是有些头疼了。

未满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便轻声问道:“疼了多久了?”

她冷不防一出声,魏承昭立即回神,睁开双眼看她一眼,答非所问道:“饱了?”

“嗯,”未满答道,又指了指自己额间,问道:“你疼了多久了?”

见她坚持想要知道,魏承昭就也说道:“今日上午开始的。方才让人开了药又施了针,好了些许。”

这样算起来,他下午去颐景宫给她送镯子的时候,也是在头疼着的。

如此一想,未满心里头酸酸甜甜的,对他身份的纠结就少了许多。

自他们二人见面以来,他虽未表明身份,却对她处处关照事事用心。反倒是她,虽一直嚷嚷着要讨好皇帝,却并未真正做到些什么。

咬唇思量了一番后,未满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问道:“我帮你揉揉,可好?”

见魏承昭只用晶亮的眸子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她忙说道:“我父亲也有头疼的病症,这些年来我经常给他按摩,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

魏承昭顿了顿,缓缓吐出个“好”字。

未满便松了口气,行到他身后,让他靠在椅背上放松心神。

抽去他的发簪,对着他散开的墨发没来由地呆了一呆,她这才凝起心神,将手放在了他的发间…

以魏承昭的身份,御医们给他诊过脉,给他开过药方给他施过针,却唯独没人敢把手放到他的头上。

——他们不敢,他也不允许。

未满这举动,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虽说同意了她这样做,可魏承昭也没想到,按摩头部的感觉是如此舒服。到最后未满手酸到不行撤下来的时候,他竟还有些不舍,合着眼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触,温热的感觉传来,未满的手就抖了抖。

察觉到她的异常,魏承昭暗暗叹息着朝她看去,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笑了。

他也不说话,只刻意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一点点地、极其暧昧地摩挲着。

未满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想做什么?”她一开口,才发觉不知为何嗓子有些发干。

“我是你夫君,自然——是要做些我们该做的事了。”

未满看着他嘴角那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脸上不由得越来越热。

她真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没敢。

面前这位,可是皇帝啊…

魏承昭见未满如此,就又笑了。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准备唤人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知晓了他的意图后,想到上次自己在修远殿沐浴完穿的那件衣襟大开的衣裳,未满大窘。

她可不想在魏承昭的面前穿那衣服!

原本她以为皇帝是个陌生人,主动上前勾搭勾搭倒也不碍事。如今知道了他就是“承昭”,她才发现,自己怎么就过不了心里头的那道坎呢?

可对方是皇帝,自己又死活说不出那个“不”字…

于是她悲愤了。

魏承昭见她掩着衣襟直摇头,面上分明还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哑然失笑。

有心想逗逗她,他猛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伸出一指抚向她的脖颈,又朝着胸口处慢慢滑下,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不沐浴更衣的话…难道你想穿着这件衣服承宠?”

他的指尖带着暖暖的热度,仿若有魔力一般,在所经之处燃起点点火苗,引得未满微微战栗。

直到他“承宠”二字出口,昨夜那些火热的情形突地跳入脑海,未满瞬时呆了下,抓着的力道不由自主就卸去了大半。

魏承昭却没料到她会怔了这么一下,手指继续向下稍稍用力,竟然就拨开了她的手。他的手指一个没停住,就撩开了她的衣襟。

指尖与胸前相触,两人都愣住了。

还是魏承昭先反应过来。

他急急收回手转过身去,努力平稳了下气息,高声唤人来服侍未满沐浴。

未满记起了昨日的情形,羞得狠了反而没了方才抵触的硬气。

乖乖跟着宫人往沐浴之处行去时,她神游天外半晌,直到下到池中,待到温热的水覆盖了自己的身躯,她方才缓过神来。

他、他、他,他竟然又摸了她!

就这样面对面的!

一会儿还得承宠…

此时再一想到这个词,昨夜里那浑身燥热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又冒了出来。

可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明明还不会这样。那时想到这两个字,她还是惧怕居多的。此时此刻,却被那种无名的燥热所代替。

自己感觉的转变,难道是因为魏承昭?

为什么呢?就因为方才那一“摸”吗?

趴在水池边想了许久后,未满也没有得出任何的答案。

于是,她突然就焦躁了。

自己干嘛要纠结这些呢?

不就是和魏承昭亲密接触一下嘛,她怕什么!

此人一不丑二不胖三不矮四没残疾,而且恰恰相反,他身材挺俊气度卓绝姿容出众。

皇帝是这么个让人迷恋的男子,自己该偷笑才是,如此纠结又是为的什么?

不就是一熟人么!他都没当回事儿了,她为何要介意这些?

想通了这一点后,未满斗志昂扬了。

不就是承宠吗?

她既然进了他家的门,做这些本就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

不想让他有机会对她动手、动口,那容易啊。

只要她先下手为强,占据主动,先对他先动手、动口,不就行了?

第二十章

为了顺利达成目标,沐浴之时未满便拟好了几条作战计划。

首先的一个便是要拿出“饿狼扑食”的勇气与干劲。

魏承昭身份比她高,力气比她大,无论怎么看,硬碰硬她都是没有胜算的。

于是只能以巧制胜。

她打算拿出饿狼看到美食般那种冲劲儿,一开始就朝他扑过去,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将魏承昭压倒。

只要他被吓呆了,哪怕只有一刹那,她后面的类似于“撕衣服摸胸口”等等的计划才能继续实施下去。

在心中将整个作战计划又溜了一遍,未满觉得胜算还是不小的,斗志越发昂扬起来,这才出了池子。

回到寝殿中时,魏承昭果然已经比她先回去了。

只是他却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在床上躺着,而是不知从哪儿弄了壶酒,正好整以暇地倚窗浅酌。月色透窗而过洒在他的身周,浅浅的淡淡的,有种朦胧的魅力。

未满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如今是如此悠闲的一个状态,当场就被定在了原处似的一动不动,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事实。

月色撩人,月色下的美男更撩人。

魏承昭本是清冷之人,此刻微醺之下,面颊稍带出了些许粉色,居然增了三分媚意。

若他本是妖娆之人,那三分便算不得什么,顶多锦上添花罢了。偏偏他平日里总是气质高华的模样,反衬之下,这些媚意就极其难得、极其勾人了。

于是未满很是应景地咽了咽口水。

谁知魏承昭本望着窗外月色,此刻刚好侧过头来,就看到了未满痴迷的眼睛和咽口水的动作。

很自然地,他笑了。

他这次的笑和平时不同,眼神中明显闪烁着说不出的暧昧与幽黯,引得未满被遗忘了片刻的热血重新沸腾了起来。

她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压倒魏承昭的!

那还等什么?

此时不去上下其手,更待何时!

打定主意,她火烧火燎地往他行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卸了气劲,就又忘了现在的斗志。

奔到魏承昭面前停住,未满咬紧牙关伸出手去正准备直接扒下他那华贵的衣衫时,不料魏承昭出手如电在自己衣襟前成功地截住了未满的狼爪。

未满使劲想要挣脱,无奈他力气太大,只握住她的手往旁边顺势一拉,她便一个踉跄,跌在了他的怀里。

她不肯就范,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想要挣脱,却听他急急地喘息了声后,低哑着声音说道:“别闹。”

未满卯足了气势抬头去瞪他,却在望见他的刹那,心思恍惚了。

他们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她的眼睛前面,便是他的唇。

他的薄唇,本就有着极漂亮的唇形和颜色,如今沾了几滴酒在唇边与嘴角,莫名增了些诱惑。

看上去像是沾了露珠的红草莓,任人采撷,且…很是可口…

化身为饿狼的未满心神荡漾了。

她迷茫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红润润的唇,谁料手指刚刚张开,一个冰凉凉的物体就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冷冰的触感让她成功回了神。

未满望着手中的褐色之物,呆了呆,无意识地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

不待魏承昭说话,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这香味醇厚馥郁,只稍稍一闻,便让人沉醉其中。

未满喜出望外,情不自禁赞道:“好酒!”

“那是自然。这可是十三年的女儿红。”

魏承昭此刻气息已经平复下来,带着稍许醉意语调慵懒地说着,用自己的酒盅轻轻碰了碰未满手中的酒壶。

此时他收起了平日清冷的模样,语调也舒缓了许多,使得那种威严疏离的感觉也减淡了不少。

未满知他是可信之人在他身边是极放松的,又在美酒的诱惑下迷了心神,也顾不上自己正坐在他的腿上,当下就双手捧着酒壶饮了一口。

醉人的酒香萦绕在口鼻之间,未满舒坦地喟叹道:“这酒我可是头一次喝到。”

语毕,忍不住又饮了口。

魏承昭笑道:“这可是女儿红,你家的你没喝过,难道别家的你也没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