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满甩头看她,怒目问道:“哪儿传出的这样不靠谱的言论!”

她相信,自己身边这几个人是不会到处乱说的,所以这话绝对不是凝华殿传出去的!

繁春被她突发的怒气吓了一跳,嗫喏着说道:“陛下啊…”

一听是魏承昭干的,未满身躯一震气势顿消。

皇帝发的话,她能怎么样呢?

什么都不能做啊!

难怪,难怪这后宫妃嫔们一个个的争着抢着要见自己。敢情魏承昭还来了这一招!

那家伙,就是见不得她舒坦啊…

几人见未满忽晴忽暗独自发闷气般的脸色,很是忧心。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交流后准备由小冯子出面来“唤醒”未满。

小冯子呲牙一笑,腹中打好了草稿刚要开口,未满“嘿”地拊掌一笑,惊得他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看着未满那阴森森的笑容,小冯子无限惊恐地问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未满硬是挤出个自认温和的笑容,似是对他说,又似是对自己说的一般道:“没什么。他不是说我喜欢修远殿的床吗?那我就喜欢到底!谁要去那儿睡,我就和对方死磕到底,让其他人谁都近不了那床!看到了最后,是他哭还是我哭!”

屋内几人浑身一凛,无比同情地看着未满,齐齐在心里头说了个“您”。

锦秋想劝未满一两句,谁知她还没开口,就听未满疑惑问道:“既然要侍寝…那今晚是穿樱色的裙子好呢还是穿桃色的?又或者其它的哪件?”

她问的是沐浴后的寝衣。

既然想当皇后,虽然想到魏承昭的禽.兽行径后心不甘情不愿,但未满还是吩咐人给她做了好几件寝衣。

每件都很好看,未满都很喜欢,一时就拿不定主意了。

繁春自认是个厚道人,顿了顿后说道:“最便宜的那件。”

未满不解,问她为何。

小冯子脱口而出:“咳,反正都是要被撕烂的,穿便宜的能损失小点不是?”

繁春、初夏面无表情,暗暗朝他竖拇指。

未满:“…”

第二十六章

“进来。”

未满推开门,抬眼看看正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话之人,默了默后,放缓步子行了过去。

一杯温热的茶水搁在眼前,盖子被轻轻揭开。

魏承昭余光看见了,笔下不停,左手拿起茶盏饮了一口。

顿时,清淡香气溢满唇齿之间。

魏承昭顿了顿,将笔搁在一旁,将茶盏端至鼻端,仔细嗅了嗅,这才抬首去看,见是未满,就笑道:“怎的是你亲自送来的?”又轻轻啜了口茶,“你放了什么?味道与平日里不同,好似多了些花香。”

四目相对,他的笑容太过于灿烂了些,未满见了后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遭非人待遇”时,他当时面上的那些笑意,顿时如临大敌般退了两步,这才答道:“搁了些茉莉花。”

看着魏承昭面露赞赏,未满暗暗得意一笑。

方才同王连运问起魏承昭的去处后,王连运无意间说起魏承昭应当是渴了得去泡茶,她便自作主张揽下这件事,泡了茉莉花茶端来。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起码讨好魏承昭的目的达到了。

正暗自得意着,她一抬眼,就见魏承昭的笑意里多了些探究意味。

未满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前几日纠结的“称呼问题、身份问题”,眼皮跳了跳,忙垂下头,抿了抿唇,乖巧地说道:“皇上需要熬夜处理政事,妾便自作主张在茶里加了些干花。”

她这一句话刚出口,虽未抬首,仍然觉得对方的目光如炬朝自己射来。

虽说只一刹那的功夫后便恢复如常,可未满依然惊出了一身的薄汗。

“这话…是谁教你那么说的?”

听到他带了几分疏离的问话,未满忙道:“没有人,只是按规矩理应如此。”

未满答完后许久,耳畔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她稍稍松了口气。

“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未满就又重复了一遍。

屋内一片寂静,静到仿佛对方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空气仿佛瞬间就凝滞了,未满刚刚放回去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半晌听不到魏承昭说话,未满越发紧张起来,最终只得试探着说道:“我看你还要熬夜,就在茶里搁了些晒干了的茉莉花。”

魏承昭依然不说话。

未满疑惑。

难道自己猜错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希望自己像往常那样待他?

正踌躇着该改成什么方式好,她就听到他轻轻笑了。

这笑声虽然极浅极淡,但是其中的愉悦之情,还是非常明显的。

未满便吁了口气,唇角微翘暗暗庆幸。

“过来。”魏承昭说道。

未满看了眼他朝着自己伸出的手,想到他这双手曾经做过的事情,瞬间双颊红透,期期艾艾地贴了过去。

看到她磨磨蹭蹭颇有些不甘不愿的样子,魏承昭反倒又笑了。

“你怎么不在寝殿待着,却是跑到这儿来了?”

未满努力回想了番,扬起个甜美的笑容,说道:“好些日子未见,听说你回来了,我便想来看看。”

眼看魏承昭的嘴角微微勾起,未满更高兴了。

三姨娘对爹爹用的这招果然好使!这种时候,果然应当这么说!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魏承昭话锋一转,问道:“若当真急着见我,方才怎的如此生疏?”

他说的自然是称呼之事。

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但通过刚才那一遭后,未满这回算是想明白了,跟魏承昭绝对不能来硬碰硬的,他想怎么样就得怎么样,而且,还必须得弱弱地顺着毛捋!

于是她把心一横,无限娇羞地说道:“这几日天天记着宫中的规矩,看到你后一时间忘了,不由自主就那样说了。”

“哦?”魏承昭半眯起眼看她。

未满被他瞧得心啊肝啊一起在颤,生怕他瞧出自己是装的,便笑得越发甜美起来。

魏承昭凝神看了她许久,久到未满觉得自己脸颊都要抽筋了、再不松松嘴角的话笑容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这才听到魏承昭说道:“那就好。”

见他被自己糊弄过去了,未满一个没忍住,嘿嘿笑了两下。

谁知这时魏承昭一怔后笑意反倒是又跑回了脸上,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未满见状悔得肠子都青了。

难怪刚才自己卯足了力气装乖巧他都没反应,敢情他更喜欢这样的?

早知道就不装了!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她正暗暗懊恼着,就听魏承昭说道:“你先过去吧,我等会儿处理完事情就来。”

未满正习惯性地答应着,就听魏承昭又说道:“你不是做了几件寝衣吗?那件缥色细纱的我看不错,今晚你穿那件吧。”

听他如此说,未满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件缥色的?”

她的衣裳是让制衣局做的,魏承昭知道有这么回事不奇怪。怪的是,他竟然连做了什么颜色的、那颜色的是什么样子的都知道…

魏承昭听到她的疑惑后,将视线稍稍往下挪了挪,无比庄重、无比严肃地说道:“此事兹事体大,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

语毕,他又很是意有所指地盯着看了两眼,便神色端正地继续批阅奏折了。

他的神色太过于一本正经,故而未满虽莫名其妙却也没多想。

等她出了屋子,边往寝殿走边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方向低头往自己胸前看了看,又把他的话细想了番,才恍然大悟。

于是,她羞愤了。

那家伙,那家伙…竟然看的是这个地方!

那他的“兹事体大”…难道是指的是那种事情?

枉费他白白顶着个清冷疏离的君子模样,可分明,分明就是个饿狼!

“狼”字一冒出来,前些天在这里过夜的情形就又浮现在了眼前,羞得她满脸通红,又不肯让人看出来,只得低垂着头匆匆回寝殿。

在屋内静坐着,未满本欲唤人将那件缥色衣裳送来,转念想起魏承昭方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郁闷至极,滞了滞后,又改了主意,裹紧身上的杏色寝衣就靠坐在了床上,拿了本书翻看着。

等了许久,魏承昭都还未回来。

未满刚开始还硬撑着想要等他,后来看书看得眼酸有些累了,便想着闭眼休息下。谁知迷迷糊糊地,就也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近到她的身侧,抱着她将她放平,口中还叹息地说着“你若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听着熟悉的声音,闻着鼻端传来的熟悉味道,未满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望向窗户方向,见已经微微泛起了白色,喃喃问道:“怎么那么晚?”

被人紧紧拥在怀中后,未满好似听到魏承昭说了句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细辨他话中内容,就又沉入了香甜梦中。

待到未满再醒,却是天已大亮。

看着旁边空着的床铺,她唤来王连运,方才知道魏承昭早已起身上朝去了。

将人遣出去后,未满对着魏承昭睡过的地方发了半天的呆。

她分明记得,他回来得极晚,当时天都有些亮了。可他一转眼,就又按时起了床,去上朝…

怔愣了好半晌,未满方才又唤了人来,服侍她起身。

这次从修远殿回到凝华殿,未满一反常态没有立刻回卧房发呆,而是跑到了小厨房忙活了许久。

将近两个时辰后,几个菜已经炒好,而莲子百合瘦肉粥也软糯香滑了,她亲自盛出装好交给了小冯子吩咐他送到修远殿,这才回了房间休息。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她本想倚在榻上想要歇息片刻,哪知道就这样睡着了,一个多时辰后方才醒来。

等她出了屋子,就见大家正都笑嘻嘻地看着她。

方才锦秋服侍自己起身时,未满还没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哪儿不对劲,如今再看锦秋,才发现她的笑容比平日里大了几分,就暗暗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不成?”

初夏说道:“方才皇上来了。”

听说魏承昭来过,未满讶然道:“你们怎的没叫起我来?”

“皇上说小主昨夜没睡好,如今既已睡着了便多睡会儿不必唤醒,只在屋里待了片刻便走了。”繁春答道。

小冯子又在一旁笑着说道:“先前皇上吃了小主的粥后,连声夸赞,说是十分合心意,就到凝华殿来了。”

说起这个,众人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未满觉得他们话中有话,却一时也没想明白,待到人散了后细细思量了下方才明白过来,顿时无语扶额。

魏承昭自是知道她昨日里因何没睡好,可凝华殿的人不知道。况且她昨夜是歇在修远殿的,故而到了小冯子他们眼中,她没睡好的缘由就变了味。

加上自己送的是“莲子百合粥”…

莲子、百合,这两样东西代表了什么,人人都知道。

就是因为他们都明白,且又都知道魏承昭至今尚未有子嗣,所以魏承昭夸赞她送的粥好又亲自来看了她这一遭,到了他们眼中方才也成了另一种意思——

就好像,魏承昭给了她某种保证与肯定一般。

未满深深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天可怜见,她明明是见魏承昭连夜批阅奏折、费心费力,而熬夜之人吃这粥比较合适,故而给他煮了送去的。

虽说她也不知道魏承昭专程来着一趟是为了什么,可她真的、真的不过是只睡一觉、送了碗粥而已啊…

可怎么就没人往那纯洁无比的方向上去想呢?

这实在是让人十分惆怅的一件事。

第二十七章

近几日每晚都能去修远殿过夜,这样说来,未满其实过得还算是挺舒心的。

可好景不长。这天她到底是又遇到了些麻烦了。

那日里她午膳时吃得有些太饱,又看阳光正好,想起御花园那边的菊花已经开了,便准备去那边散散步。

可路过一处宫院时,未满随意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里面铺着大片大片的黄,赫然是菊花聚集成的花海。

她惊艳至极,索性折转过去,朝了里面行去。

这时有看守宫殿的小宫女从屋内行出,向未满恭敬行礼。

未满喜道:“这里是哪儿?怎的有这样多的花?”

可小宫女说了这处的院名后,也只答得出此处现今无人居住。至于先前是谁住在这儿,这些花又是怎么来的,她初初入宫不久,却是完全不晓得了。

未满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

魏承昭的妃嫔并不多,这样大的皇宫,自然是会空出许多地方的。先前住着的是谁、花儿是谁人所种,她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许是不常见到人,小宫女看到未满对这里有兴趣后,高兴地将这里好好地介绍了一番,又指了一处说道:“这儿还种了梅树,若是小主冬日里来这里,还能赏雪呢!”

听着小宫女的话,看着这显然也是许久无人居住之处,未满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另外一处久无人住的殿阁。

不知是不是因了谢无殇在那儿的缘故,魏承昭并没有派了人去守着那儿也没人去打扫过。那地方杂草遍地,很是荒凉。

而此处却繁花似锦…

同样是无人之处,可这样明显的差距,让未满微微失神,让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谢无殇,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问题。

那谢无殇到底做了什么,怎的被关在了那样一个地方?

她初初闯入那里时,他不仅不想着向她求救或是威胁她助他逃走,反倒是当机立断要杀了她,又是为何?

难道…他压根就没打算过离开密道吗?

未满正想得出神,就听初夏兴奋说道:“小主,这儿的菊花可真不错。前两日清婕妤给小主送来的花瓶极漂亮,奴婢去采些花来插上,定然会很好看。”

未满稍稍回神,就也顺口答应了。

转眼看到那小宫女还站在一旁,未满只道自己随便看看就好,让她自去做自己的差事便可。

花儿艳艳惹人怜爱,未满信步走着,方才闪过的那些念头慢慢被驱出脑海,笑意不由得就挂上了嘴角。

侧眼看到一株花尤为娇艳,她很是喜爱,躬下身正想采摘,手一伸出,不知触到了花旁的什么带刺植物,指尖蓦地一痛,似是被扎破了。

她正想缩回手来,谁知这一疼莫名让她瞬时回了神,五感便敏锐许多,顿时听到了轻微破空声向着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这种声音她甚是熟悉,下意识就一旁偏了下.身子试图躲过飞来之物。

谁知那东西并未来到她身旁就开始下落,坠到了离她两尺地的地方。

未满盯着那处片刻,仔细寻觅了半晌,终于在拨开的花儿空隙间看到了个极小的弹丸。

未满抿了抿唇。

若不是她接触过这些,或许就不会注意到那么小的一个东西了,又或者见到了它,只觉得它看起来是个极其普通的弹丸,于是就无视了…

这东西,分明是一种暗器。

只是暗器一般都是用来伤人的,如今却如此这般落到了自己跟前,是对方算错了距离使力不够,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未满疾步往物品飞出的方向行去,果然,已是空无一人了。

她折返回去,用帕子将弹丸小心地捡起裹好,再无心赏玩,将抱着花束的初夏唤了过来便回了凝华殿。

“你们看着这个,想到了什么?”

未满坐在桌前,指了桌上的弹丸,边示意锦秋和小冯子去看,边问道。

初夏正在一旁修剪花枝。她并未听未满提起这东西怎么来的,只当未满是无意间捡了它回来,闻言说道:“奴婢瞧着和平日里打弹弓时用的珠子挺像,只是小了许多,又刻了花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