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于师兄……当日我说这世上的另一半是男人,你可没有咒我连男人都会甩了我……

无量禅师向前走了一步,忽然一道剑气宛宛若泼墨而出,流畅自然却大气天成,无量禅师未来得及出剑便被那人逼迫的撞在后墙之上,整面墙壁如同粉末般垂落,除了无量禅师站立的地方。

“陆施主……”

陆轻墨一把将躺在地上的莫飞尘抱起来,真气从他的手腕中渗入经脉,“大师你好糊涂!竟然看不出镜水教的伎俩!”

莫飞尘缓缓睁开眼,陆轻墨的神色从来是惬意慵懒的,也许他会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嘲讽世事,也许他会偶尔很忧愁,但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眉头深锁,目光如同利刃。

“陆兄……”

“你这个傻瓜!和君无霜在一起那么久你就什么都没察觉到么!”

莫飞尘笑了笑,察不察觉都没有意义了,他知道自己的剑种被震碎了。

剑种一灭,自己也就快要油尽灯枯了。

莫飞尘忽然想起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但是自己却和她又有些不一样。

“陆兄……你知道吗……我既没有猜中这开头……也没有猜中这结尾……”

他入江湖,是为了于禁,但是他遇上了君无霜。他想甩了君无霜,却被对方给扔下了。他想回去见何蕴风,最后也许只能死在陆轻墨的怀里。

“送我回琨蕴山吧……陆兄……有人在那里等我……”莫飞尘终于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是何蕴风倚在栈道的围栏上,垂首看着谷底的镜花水月。

我想你了,师父。

应该说我一直都在想你。

无量大师赶紧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和陆轻墨一起想用内力吊住他的性命。

只是他们的内力流经碎裂的剑种,蓄不住真气,只有一半的内息能够继续到下面的经脉中。

莫飞尘被带进了一间厢房,无量大师从堂内取来一个锦盒,里面有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此乃太混罗梦丸,本是我师弟无寿炼来提升功力,丹药虽成但是他却死在了西域拜血教的手上。是我伤了莫少侠,这丹药可以吊住他三日的性命,如果还有什么方法能救莫少侠,就算要用老衲的性命,老衲也在所不辞!”

陆轻墨将那粒药丸给他喂下,对无量拱手道,“事已至此,错并不全在大师,只叹造化弄人,阴差阳错……若是我陆轻墨能早一点赶到也不至于如此……”

“陆施主有何打算?”

“既然他说要回琨蕴山,我就带他回去。”陆轻墨吸了一口气,“何蕴风正在那里避世,他能够沉睡百年之后再度醒来,也许他有什么办法能够救飞尘。”

“如此老衲当与你同往。”

“不了,”陆轻墨将莫飞尘从床上抱起来,“我们这就上路,轻车简行,能赶到琨蕴山的话越快越好!大师还在留在寺中主持寺务,以免镜水教的贼人再度来犯。

莫飞尘就这样被陆轻墨带着赶往琨蕴山。

此刻,何蕴风左手搭在栈道的围栏上,朝着山门处遥望,忽然指尖一个刺痛,竟然是木刺扎入了指骨之中,血还未流,却已经痛到揪心。

这是,一个小弟子正带着食盒来到他的面前,行礼道,“师祖,该用午膳了。”

何蕴风接过食盒问道,“你师父他们从沐云山庄回来琨蕴山有多久了?”

“半月有余。”

何蕴风款款转身,蹙眉道,“那他怎么还不回来……也是,他还年轻。”

莫飞尘在胸口沉闷的感觉中醒来,自己似乎是在行进的车厢里,他靠在陆轻墨的身上,“我还没死……吗?”

第31章

“你若是死了,我这半年的内力不是浪费了?”陆轻墨的手托了托他的肩膀,“飞尘,你一定要挺住,我们还需两天才能到琨蕴山。”

“嗯。”莫飞尘没有力气,身体连动都动不了,但是却感觉陆轻墨的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不断地将内力送进去,“我的剑种蓄不住真气,你这样为我……渡气,长此以往,你自己也会油尽灯枯了。”

“不是你说的‘明日愁来明日愁’。”陆轻墨轻笑了一声,仿佛墨汁落入清水之中,荡漾了起来,“而且当日结拜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我这个大哥要罩着你吗?”

莫飞尘闭上眼。他这一次下山,既没办法把于禁带回去,也没有遵守自己与何蕴风的约定隐藏锋芒,更加不小心落入镜水教的阴谋之中,唯一真实而惬意的日子,竟然是与陆轻墨坐在那扁舟之上饮酒赏月。

“陆兄是怎么……知道我在定禅寺会出事的?怕是君无霜都……没想到……”

“我那日经过邱城,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里面告诉我君无霜是镜水教的少教主。我当时心想你与君无霜太过交好,我担心你吃亏,所以就四下打听你们去了哪里。”

这亏早就吃了,还不止吃了一次。

“能让我看看那封信么?”

“可以。”陆轻墨从怀中将那封信掏出,在莫飞尘面前展开,果然是于禁的字迹。

“陆兄,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我的师兄于禁,也就是镜水教的左护法……他是冷玉芳的胞弟,我本想劝他离开镜水教……”

“但是他放不下自己的姐姐。”

“是的,我担心他终有一天会……如果可以请陆兄代我保全他的性命。”

“怎么说的就像是在交代遗书?”陆轻墨弯起唇线,莫飞尘却能看出里面的无奈。

马车在行进一天之后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

“飞尘,我想了一下,我们不如放弃马车改行山路。这样可以早半天到达琨蕴山,你放心,为兄绝对不会让你吃苦,如何?”

莫飞尘笑了,“是我让陆兄吃苦,陆兄何曾让小弟吃过苦?”

陆轻墨莞尔,将一床小薄被一折,捆绑于胸前,外加干粮和水挂于腰间,然后将莫飞尘背在背上,转身以轻功跃向那山林里。

莫飞尘挂在腰上的两个竹牌落了下去。

“什么东西掉了?”

“什么都不是,陆兄继续走吧!”

陆轻墨的轻功即便没有精妙的步法,也比莫飞尘要高上许多。每一次借力的角度还有落地时轻盈的让莫飞尘没有受到半点颠簸。甚至于行进途中,他还不时将真气渡进莫飞尘的手腕里。

陆轻墨的额前已经起了薄汗,短短的两个多时辰,他已经带着飞尘越过了两座山。

“陆兄,我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好不好?”

陆轻墨以为是莫飞尘被颠簸的胸口太闷,于是停了下来,将他慢慢放下,靠着一棵树。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陆轻墨将竹筒解下来。

“嗯,不过你先喝,不然我就不喝。”

陆轻墨笑了笑,仿佛在隐约的月光中绽放开来的空谷幽兰,他将竹筒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便扶起莫飞尘来喂他。

喝完水,陆轻墨将薄被取下来,给莫飞尘盖上。

似乎想到了什么,莫飞尘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特别像乔峰和阿紫。”

“什么乔峰阿紫的?”

“那是两个人名,阿紫喜欢乔峰,但是乔峰不喜欢阿紫。有一天阿紫受了很重的伤,乔峰就背着阿紫去长白山取人参来续命。”

“那乔峰不喜欢阿紫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阿紫是他死去老婆的妹妹。”

“哦,和我们俩正好相反。”陆轻墨伸手揽过飞尘,“我们俩是结拜兄弟,你不是我的小姨子。而且你这个小弟也不喜欢我。”

莫飞尘嘿嘿笑了笑。

但是他并不知道陆轻墨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要他自己细细体会的。

半夜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小解,却发觉陆轻墨的手指一直扣着自己,他这才明白陆轻墨怕睡着之后怕自己忽然内息不足而死,即便是睡觉也在不断地为自己注入内力。

那一刻,莫飞尘的眼眶有些发热,陆轻墨太累了,且不说背着莫飞尘以轻功越过了两座山,再加上一路上要用内力保证莫飞尘的内息不断,要是常人恐怕早就昏过去了。

“怎么了?”陆轻墨转醒。

“我……我想小解。”

“我来扶你。”陆轻墨按在飞尘的腰上,将他撑起来,向一旁走了两步,然后伸手去解他哦腰带。

“陆兄,不用了……我……我自己来。”莫飞尘赶紧按住陆轻墨的手,自己确实全身乏力,但是解个腰带脱个裤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好,你自己脱。”陆轻墨的耐心一向让人赞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晚上你在船上喝醉了,就把你的裤子脱了,站在船头,说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然后你就尿了。”

“哈?”莫飞尘抖了抖,洒水的时候差点洒到自己身上。

那首诗是李白的,除非自己真的念过,不然陆轻墨肯定不知道。

“那……那……然后呢?”

“呵呵……”他的轻笑声荡漾在莫飞尘的脖颈之间,伸手将莫飞尘的裤子拉上来,不紧不慢地系上腰带,“我看你快倒进河里了,就把你拉回来了。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帮你把你的小兄弟塞回去,在给你把裤子提起来呗。”

莫飞尘的脸几乎都红透了,还好古代不流行煎鸡蛋,“小弟出丑了,陆兄莫要再拿这个出来取笑我哦。”

“不会不会,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又快乐又恣意,很是让人喜欢呢。”陆轻墨将他扶了回去,将薄被盖上,“你再睡一个时辰吧,天亮了我们再走。”

莫飞尘倚着陆轻墨很快便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陆轻墨的背上了,眯着眼睛大量着林间渗透的日光,怕是已经正午了。

“陆兄,你背了我很久吗?”

“还好,出了这座山应该就是你们琨蕴山了。”陆轻墨回答的轻松,但是莫飞尘却知道他已经很累了。莫飞尘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只是轻轻将胳膊搭在陆轻墨的肩膀上。

“陆兄,小弟如果还有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伺候你。”他莫飞尘懒散惯了,能许这样的愿就算是下辈子也不会再有了。

“假如真有来生,你就做我老婆吧,我们俩潇潇洒洒过日子,怎么样?”虽然看不见陆轻墨的表情,莫飞尘觉得他此刻一定带着笑容。

他们终于来到了琨蕴山下。

莫飞尘趴在陆轻墨的背上,仰头看着山门前的那四个大字,忽然百感交集了起来。

“为什么要叹息?你还没有老。”陆轻墨正准备用轻功跃上去,莫飞尘却按了按他的肩膀。

“陆兄,你能慢慢走上去吗?”

这个要求听起来其实很没有道理,但是陆轻墨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步一步踩了上去。

莫飞尘在这段台阶上走了无数次,有的时候是别人陪着他走的,比如于禁,比如乌青言,再比如文清远,有的时候是别人望着他走的,比如何蕴风。

这一次,是陆轻墨背着他。

“陆兄,你是这世上第二个让我感觉到安心的人。”莫飞尘的眼帘慢慢沉重了起来。

“哦?那么第一个人是谁?”陆轻墨停下来向后仰了仰头。

“何蕴风……”

陆轻墨猛地将莫飞尘放下来,以掌将内力输入他的身体里,原本就几乎破碎的剑种无法容纳那么深厚的内力,震荡着只有少量的真气通过了筋脉。

“莫飞尘!你不要睡!莫飞尘!”

莫飞尘恍惚着,看着那张山水画般自然的眉眼拧成了沟壑仿佛岩石风化后留下的痕迹,心里面忽然疼了起来。

“飞尘,你不能死!飞尘!”

陆轻墨很少叫他的名字,念出来同何蕴风的别有深意不一样,与君无霜的戏谑的尾音也不同,他叫的只是很用力而已,好像要扒开自己的血肉把什么最刻骨的东西扯出来一般。

陆轻墨紧紧将他搂紧,莫飞尘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得虚软。

“哎呀!这不是莫师弟吗?”一个背着空篓子的弟子走下台阶,“他怎么了!”

“快去叫你师父……不管什么人都好,我内力已经不济无法替他蓄气了!”

那弟子听了赶紧往回跑。

过不久,文清远来了,后面还跟着李渡他们,文清远扣着莫飞尘的手腕,李渡他们七手八脚将他抬了上去。

莫飞尘微微睁开眼,在眼帘的缝隙中看见了一片天空。

真的很蓝。

最后抱着他的人,是何蕴风。

他的内力雄浑却并不霸道,延绵不绝进入莫飞尘的剑种之中,似乎正在缓缓地不断搜集他已经零碎的气。

陆轻墨站在栈道的入口处,看着那间茅屋,他的身旁是文清远。

“那个人就是何蕴风,而飞尘其实是他的弟子?”

文清远点了点头。

“把飞尘交给他,我想我可以放心了。”陆轻墨的手指抚过眉梢,嘴上的弧线让人忍不住想要死死地刻下来,他翩然转身,衣袖在风中洋溢出一个弧度,最后却又收拢着垂下。

“陆轻墨,你为飞尘耗费的六年内功,在下感激不尽!”文清远随着他的离去也缓缓转过身来。

第32章

陆轻墨只是摆了摆手。

像是陆轻墨这样的绝顶高手,六年内功的缺失足够让他被挤出十大名剑,但是他只是摆了摆手,随着自己的思绪念出那日在小舟上莫飞尘所吟诵的诗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武林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莫飞尘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小屋中,他的面前也是那个让他想念了很久的人。

“还能再见到师父,真好。”

何蕴风只是闭着眼,嘴唇似乎有几分颤抖,但是却压抑住了情感,“专心,飞尘。”

莫飞尘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只是歪着脑袋开始细细描摹起何蕴风的五官来,那种过尽千帆的优雅,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我的剑种碎了,我很快就要挂了,所以想多看师父两眼,师父那么小气做什么?”

“谁说你会死?你的剑种虽然碎了,但是远没有为师当年所受的伤严重,以我的内力再加上你自己的修行,十年之内再塑剑种并非不可能。”

“所以……我不会死了?”莫飞尘扬眉,眼睛里涌起一抹喜悦,心脏也跟着乱了一个节拍。

何蕴风再次蹙眉,“专心,否则你要将为师的性命也搭上吗?”

莫飞尘赶紧收敛了心绪,随着何蕴风深入自己经脉中的真气一起想要找回四散的剑种碎片。

当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何蕴风才缓缓收气,额间和鼻尖渗透出汗水来。

此时,何蕴风才睁开眼,看着正在凝气的小徒弟,眼神柔和,手指在他的眉心点了点。

“这次入了江湖,有什么感觉?”

“江湖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法?”何蕴风的笑容淡然,但是没有人知道当莫飞尘被人带到他的面前时,他的心脏很空,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