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童看着,不可抑制的从心里往外的酸痛。她并没有醉,她也明白,就算今天自己喝到酒精中毒,苏阑还是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这么多年了,差的早不是那一点自尊和脸面。她在苏阑的面前早就没有什么矜持和自尊了。但是,就算她做的再多,再怎么勇敢的豁出去,苏阑不看她,永远都看不见她。

从前她不知道她有哪里比不上贺音那个小丫头,今天贺音结婚了,背叛了他,他非但没有看见她,反而宁肯去和贺音的姻亲姑姑在一起,也不愿意多分一眼在她身上。

十几年的感情到了这个份上,谢童自己都茫然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爱着苏阑爱到无可自拔,还是就是忘不掉爱上苏阑的这个自己。多少人劝过她,连父母都死心了,软硬兼施的安排她去相亲。她和苏阑同年,女人的青春再怎么保养也不可能延长多少保存期。苏阑能等,她就快等不起了啊。

从情窦初开的时候就一直等,等苏阑看见她,努力的打进苏阑的圈子,但是没有用。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是原地踏步,甚至离苏阑越来越远。

不用谁说,她也知道自己傻,但只要苏阑还在眼前,她就看不见别人。

谢童就那么站着,看着苏阑打开车门等沈醉上车,车子等了一会儿才发动。她的脑子里不能控制的想象苏阑和沈醉之间可能会有的酒桌下的那种亲密。

心就像被酒腌过一样的,快要麻木了。

那群人散了,宋墨回身,看见谢童还呆呆的站在那里,苏阑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她还没动。

走过去拍了她一下,谢童身子一晃,宋墨扶住她。

这么多年,这些人谁不知道谢童的心思。苏阑这个男人的心就像铁打的,不要的就是不要,连看一眼都不看。也怪委屈谢童的,多少人追的美女,就这么被耽误了。不过死心眼的也不只苏阑一个,谢童也是,明知得不到也撒手,就那么傻等一个虚飘的可能,她毕竟是个女人,能和苏阑比吗?

宋墨安抚的劝劝已经半醉的谢童,声音很温柔,眼睛里是淡淡的怜悯和嘲讽。

半扶半抱的把人弄进自己的车里,准备送她回家。

“你说…”

“嗯?”宋墨车开了一路都没听见动静,以为谢童睡着了,没想到还醒着。

“苏阑…是真的喜欢那个沈家的沈醉吗?”她是贺音的姻亲姑姑,而且也就这么短的时间,苏阑怎么就和她搭上了?

谢童想不明白,这些人里只有宋墨和苏阑称得上真正有交情,也最了解苏阑。谢童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淹死了,能抓住一块浮木也是好的。

宋墨看了谢童一眼,嘴边带了凉凉的讽笑,越发的像只狐狸。

“苏阑喜欢谁,真的假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谢童沉默,好半天,笑的很苦,“你们果然都是一样的,你们这种男人是没有心的。”

宋墨的笑容舒展,打了车灯转弯。

催眠

“不问吗?”苏阑看似突兀的开口,没有前因后果,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问。”沈醉有点惊讶,回答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有点抖。

“嗯?”苏阑挑眉,觑空看了沈醉一眼,女人不是都有很多小心思,沈醉不是也就贺音的问题和他纠缠了很久才算就范的吗,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沈醉明白苏阑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这个和那个怎么一样。谢童再美再艳再幽怨,和苏阑之间再暧昧,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再说苏阑的态度已经足够绝情,根本没留下一星半点的暧昧余地,她还记得,婚宴那天谢童就坐在苏阑旁边,为了一口气一直撑到最后,那时候苏阑就表现的完全冷酷,连点怜香惜玉的苗头都没有。这样的男人,说不要就是彻底的不要,哪怕倾国美人也倾不了他这座钢铁之城。又有什么好说。

痴情本来就苦,她也没至于没良心到的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贺音又不一样。贺音是苏阑承认的,而且就算苏阑不承认,贺音也是她家的人,如果这段公案了不清楚,百分之一百的会影响到沈家的安定团结。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是沈醉最重视的,一段不确定的感情当然没资格来争辉。

不过沈醉也承认,也许正是她先看到了苏阑。不然,以她事不关己就万事不留心的记性,能把婚宴那天的情景记得那么清楚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着,沈醉笑了,笑得苏阑忍不住趁着红灯捏了她脸一把。

沈醉偏头闪开,“不要闹,好好开车。”

苏阑有几分哭笑不得,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了,记忆力大该只有奶奶这么教训过他。生性冷淡,连父母都不怎么把他当孩子看。沈醉倒是胆子大。

“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这次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苏阑收回手,脸上多了点唬人的认真。

“没什么好问的。你也知道我就是写故事的,太阳底下的新鲜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套路,你们是哪一个?”有什么素材说来听听,她可以拿来用用,顺便安上一个曲折离奇缠绵悱恻惊心动魄兼之所有主角死光光的结局。

苏阑挑挑唇角,“你想象的那一个。”然后问,“晚上吃饱了吗?”

沈醉笑叹,“这句话应当我问你,一晚上就看见你在帮我夹菜,都没怎么看见你吃东西,你不饿吗。”虽然晚上少吃养生,但是他也吃的太少,几乎没怎么动筷。

苏阑摇头,“我的胃肠敏感,不太适应外面的饮食,你睡觉的时候我热了你中午做的东西,吃过了。”

沈醉恍然想起几次在外面吃饭,苏阑都是草草的应付一下,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吃。原来如此。

这人的应酬想当然的多,长久下来胃肠一定受不了,沈醉庆幸自己没真的实惠的做那么辣口味的菜。

“那你平常…?”

“自己动手,多半应酬以后会自己弄点吃点补上,出差就只好忍耐。”

沈醉惊讶,“你会做饭?”

“怎么,不像?”苏阑笑看沈醉一眼。

沈醉摇头,“完全无法想象,你真是…”沈醉笑了,这男人和第一眼看过去太不一样了,这次来简直处处让她掉下巴。

“验证一下,明天来试试我的手艺?”

“当然好,相当期待。”沈醉微笑。

车子开到苏阑小区的楼下,沈醉的行李还在楼上。

苏阑解开安全带,沈醉却没动弹,也没要下车的意思。

苏阑看看沈醉,沈醉的表情很傻很天真,“我吃多了,动不了,拜托你,帮我把背包拿下来好不好。”

昏黄的车内小灯映的沈醉的眼睛亮亮的,那张脸摆明了就是在耍赖。

苏阑好气又好笑,“怕我把你扣下不成?”

沈醉望天,“你有前科。”

苏阑无语,从来没谁这么当面拆他的台,也从来没人这么明摆着不给他面子。多少年也就出了沈醉这么一个天才。

不怒反笑,看准了沈醉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动不了,猛地逼近过去,把沈醉卡在死角里。两只手屈肘压在沈醉头侧的椅背上,距离靠近的极度危险。

“既然有前科,也不怕再来一次,这次把你就地正法了怎么样?”苏阑的嘴唇就贴在沈醉的面前,说话间呼吸搔的沈醉的嘴唇痒痒的钻心。

“那个…”沈醉嗫嚅。

“嗯?”苏阑一个上挑的鼻音,性感诱惑到极致。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近,再这么看你,我快要对眼了…”

“…”

揽住沈醉的脖子,苏阑索性埋进沈醉的肩窝里闷笑个够。

每次觉得沈醉流露出的淡淡妩媚动人时,她就立刻能变出出人意料的言语行动来,永远不乏味,真是个宝贝。

苏阑的肩头耸动,沈醉没有犹豫多久就轻轻揽住了他的肩。

宽阔厚实的肩膀,浓密粗硬的发质,这是个性情强硬的男人呢。沈醉心里却想起苏阑独自热着她做的饭菜吃的样子。

其实要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当你真的从心里为他的一点小事感到疼的时候,那就是征兆。

沈醉闭上眼睛,嘴唇轻轻触碰了下苏阑贴在脸侧的耳垂。

彼此的气息在暗夜里无声的交融,但也不过是安静的相拥。

沈醉的身体被柔软的笼罩在苏阑的味道下面,心里仍然留有清醒。她很清楚自己是容易动心但不容易动情的人种,而苏阑,她仍未看清。

这世上的女女男男,有多少赶流行,一见钟情,又有多少看对眼就享受一段速食爱情,沈醉虽然不够了解,但她想,他们都不是那两种。

千里迢迢的赶赴苏阑的一个约会,沈醉不是没想过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但她不确定的部分,苏阑帮她确定了。十分君子的送她回酒店,最多一个轻轻的晚安吻。看样子两个人有了共识,都无意急于享受片刻身体的欢愉,而把不太容易的稳扎稳打下来的局面搞乱。

告别苏阑回到房间,沈醉松了一口气。苏阑对她有感觉,她高兴也惶恐;苏阑对她规矩,她安心却又有点小失落。嗯,女人的虚荣啊~

不过算了,谁让她生来就是母的。天性不可违,不需要太自豪。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拿起电话,还没拨号,心里就开始长毛。平常出门在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电话和家里那些不能出门的忙人显摆,顺便天南海北一顿神聊,为祖国的移动通讯事业做贡献。

这次嘛…

有点头疼,万一被无意中说到什么难回答的东西,就哈姆雷特了——撒谎还是实话,是个问题…

琢磨了半天,沈醉还是打,实在不行就先浑水摸鱼大法一下吧。不让家人担心比较重要。

侥天之幸,今天老爹学校组织活动,带家属,老娘和他在一起黑皮中。确认她还活着之后就雷厉风行的把她打发了。沈醉分明听见背景声里一个很具有沧桑魅力的男声在唱《千里之外》,老爹学校的活动…不会是KTV吧?!

沈醉叹为观止,果然最美不过夕阳红,她家的爹娘什么时候都足够欢乐啊。

了了一块心病,彻底放松下来,仰身躺倒在床上。

沈醉开始想。

有事情放在心里不舒服,早解决早痛快。

索性翻出平常写大纲的随身手记,开始罗列。把心里不确定的部分,和有问题的部分都列出来看,然后想办法各个攻破。

列了半天,沈醉发现其实看起来那么多的原因,归根到底都只有两点——苏阑的想法,和她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们是确定的,可以说两个人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其他问题。

沈醉仔细的回想过贺音当初的说法,惟一一次与苏阑有关的话题里,贺音从来没有承认过她通苏阑有过恋爱关系,只是话里话外轻描淡写的用青梅竹马带过不为人知的暧昧。

既然如此,沈醉想,她同苏阑在一起,道义上并不会对不起贺音。若她太顾忌贺音和苏阑曾有过的时光,沈醉想那反而是在对不起沈际。

至于她的态度,当她迈出这一步,独自来到这个城市奔向苏阑的时候,就已经明确。她只是难免猜测。原谅她的职业病,苏阑表现的越是完美,她心里就越是疑惑。

疑惑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执着深爱,却被另一个女人冒险割舍。

疑惑一个可能守了漫长时间等待一个女孩子变成女人的男人,是否真的会在短短的时间里放开,然后决意另寻出路,重新青睐新的对象。

每一段感情都是争战。

先是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攻防,然后是两个人共同抵抗外侮的同盟。

说情人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是因为每一分小小的怀疑都有可能让整片城墙毁于一旦。

沈醉很明白,真的很明白。

她明白自己是有缺陷的。不够勇敢,格局有限,面对可能的巨变会茫然。接受别人的几分好就报答几分,有几分把握做几分事。永远的被动。

不是这样就不会受伤,只是这样的受伤之后,她有办法排遣。

也许,沈醉想,她该确认一下苏阑的想法。是要一段轻松的恋情,还是要一份长久的感情。

正在烦,苏阑的电话来了。

“你到了?”沈醉有点儿愧疚,这通电话应该是她打过去的。

“嗯。”苏阑应了一声,沈醉听见他放钥匙的声音,居然是进门就打电话给她,于是心里的愧疚更上层楼。“明天的早饭不要在酒店吃了,我去接你,我们出去吃。”苏阑说。

“好。”沈醉答应,她正在面壁,苏阑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明天准备一件外衣,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

“好,我记得了。”沈醉继续点头。

苏阑忽然笑了,“怎么这次这么乖?”

沈醉卡住,难道说她心虚正在反省?把尾巴主动交出去的事情还是算了。

“我正在努力奉行老祖宗的名言,客随主便。”然后傻笑之,企图蒙混过关。

苏阑当然不信,也不拆穿,“很好,那就继续保持,我将来视你保持的程度礼尚往来。”

“嗯。”沈醉点头,然后绷不住真的笑了出来。

好吧,套句卡萨布兰卡的经典名句——昨天?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何必记得。明天?那么久以后的事情,何必去想。

就享受今天吧。

反正,善变是女人的特权。

退休

第二天一起床,沈醉发现肩膀开始酸疼,拉开窗帘一看,才发现下雨了。

沈醉的肩膀受过伤,所以每到阴雨天就会疼。不过还好,这次不算严重,可以忍受。

但是和苏阑的约会不知道还能不能成行。不管了,先收拾一下再说。于是去洗澡换衣服。

等把头发吹干衣服换好之后,苏阑的电话刚刚好来到。

“早上好。”沈醉肩膀夹着电话,两只手忙着把头发通开,虽然天气不好,声音听起来依然挺有朝气。

“早。”苏阑感觉到沈醉的精神,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笑意,“起床了吗?”

“嗯,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好,下楼吧,我在酒店大厅。”

沈醉看看时间,七点半。暗自庆幸,幸亏她一切照安排准备了,不然要苏阑在楼下傻等,她非羞愧到连死的心都有不可。

“好,等我五分钟。”

盘头,穿外套,拿包包,在抄起随身的四折晴雨伞,出门。

五分钟后准时出现在苏阑的面前,比当年大学军训集合还快速。

苏阑从沙发里站起来,眼中惯有的锐利在见到沈醉因为赶过头而有些喘有些红的状态时软了下来,微微一笑,接过了沈醉手里的东西。

苏阑本来就是英俊到万里挑一的男人,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和不能被忽视的气质,永远都是别人注目的焦点,即使他穿的是再平常不过的牛仔裤和夹克外衣。

沈醉第一次看苏阑穿西装以外的衣服,深色的牛仔裤完整的修出了一双线条无比性感的长腿,夹克外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T恤,露出了平时被关在衬衫下面的锁骨,宽阔结实的肩膀和凸起的锁骨,兼具了力与美。

沈醉一点都不怀疑大厅里的其他人为什么会没有阴雨天里人们惯有的疲沓和浮躁,全体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兴奋——震撼啊,太震撼了!

沈醉决定今天一定不要走在苏阑后面,她怕,她怕她的眼睛会黏在苏阑难得现出优美线条的…部上收不回来,更怕不小心喷出鼻血,今天下雨,燥火上升这个借口没法用啊啊啊!!!

苏阑似乎没看到沈醉明显的失神,帮沈醉拿东西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自然的走出门,撑开伞。

他的车子就停在酒店门前,照顾沈醉上了车,收了伞,苏阑才坐进驾驶座。

沈醉看到苏阑的头发上沾到了雨水,拿过包包掏出纸巾想递给苏阑让他擦擦,不想苏阑已经发动车子倒车准备上路了。这车是手动挡,也就是说苏阑目前出于两手都没空的状态。

沈醉囧了一下,等苏阑闲下来再擦?那点雨水估计也被车里的空调蒸发了,帮苏阑擦?额…她下不去手…不好意思倒在其次,万一她没经受住诱惑,色心大发一时把持不住…

瞬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沈醉不由得“虎躯一震”。

心里严酷的思想斗争,眼睛瞄到一小滴雨水就要顺着苏阑额前的头发流到眼睛里去了,反射性的伸手过去,拦截。

额…既然已经动手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