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被沈父按下手背,拦住了。沈父看苏阑的神色,和第一次时刻意的完美表现相比,这次的急切反倒多了些诚意。

“她出去旅行了,具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们也不太清楚。”

出去旅行了?

苏阑也皱起了眉头,“那她去了哪里?她的手机换了号码吗?我联系不上她,能不能请您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那份急切不像作假,沈父知道女儿难得喜欢上什么人,也不愿意她就这么错过,但苏阑这孩子虽然出色,却是个容易让女儿吃苦的人,沈父也很犹豫。

“这孩子的手机前一阵子丢了,嫌补号麻烦,干脆就换了一个新号码,怎么她没告诉你?”

她当然没说。

而且丢手机未必是真,存心避开他却不是假。

沈父回避问题的意图很明显,但苏阑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可能她着急,一时之间忘记了,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一下,我有些事情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沈父和沈母对看了一眼,沈母赌气不吭声,头撇到一边去,女儿病成那样,苏阑居然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人家宋墨照顾女儿,他还有脸说那种话,她怎么可能把自己女儿再往火坑里送。

沈父看看老伴,再看看苏阑,叹口气,“孩子,你也是个明白人,我们老了,儿女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如果大宝愿意和你联系呢,自然就会联系你,要是她没有这个心思,我们也不好违背女儿的心意,毕竟我们是她信任的父母,你说是不是。”

苏阑的眼神黯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抿紧了唇线,忽然站起来,对着沈父和沈母鞠了一躬。

“之前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说了些伤人的话,让您二老不悦,都是我的错。但是沈醉,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想她对我也并不是没有了感情,只是被我伤了心,不然不会用更换联系方式来避开我。这段时间我父母和祖父都责备过我,我也反思过了。两个人之间是需要不断的付出来维系的,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但是,请务必再给我一次机会。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合适的人能够相遇并不容易,我们都要学着如何相处。我的大意不懂珍惜和沈醉的过份小心都是需要改进的问题,我相信,有过一次经验,我能给沈醉幸福。”

苏阑的话说的很诚恳,但话里犯错的对象捎带上沈醉,让心疼女儿的沈母顿生不满,想要反驳,又被沈父拦下,沈母气不过,狠狠地白了老伴一眼。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苏阑这么说其实想想,也有道理。人不可能跌倒一次就爬不起来,也不可能跌倒一次就再也步走那条路。

沉吟了半晌,沈父端出了教授的严谨态度。

“小苏啊,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但谈感情不是做事业,光有聪明是不够的。说句护短的话,作为一个父亲,我并不愿意把女儿交给你看起来不懂得为别人考虑的男人。但是,你们的事情,还是要你们自己做决定。大宝的联系方式和去向我可以告诉你,至于结果,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我明白。”苏阑对着这位老父亲,郑重地点头。

 

非诚勿扰

 

时间是一剂药引,针对不同药性的心情诱发不同的药效。

对于沈醉,她慢慢发现,那是一剂良方。

换掉手机号码,隔出一段距离,有一个不必强迫却可以安静思考的空间,像是梳理故事情节一样的梳理过过去几个月里这段心情,沈醉也开始慢慢自省。

不惟苏阑,她也是有错的。

两个人的生活总要慢慢磨合,她或许不该在应该彼此磨合的最初过于粉饰太平,隐藏起自己,也不该在忍耐到达一个限度的时候忽然对他要求那么多。

也是有那么一种男人,当他把一个女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时,就理所当然的把女人当作是自己的一部分,疏忽遗漏在一边,没有人会时时在意自己的每个细节,或者当时,苏阑已经把她当成了那个他从不关心的胃吧。

下了整整两天的大雨,放晴之后的阳光格外让人贪恋。

沈醉趴在散发着木料清香的柜台上,半眯着眼睛,顶着门外不远处的水洼发呆晒太阳。

“今天的心情不错?”做完一轮整理的老板娘晃回柜台后面,闲聊似的和沈醉搭话。

长了一双丹凤眼,小麦色的皮肤上些雀斑的老板娘正好是沈醉喜欢的那类长相和味道的女人。看多了往来过客,老板娘一眼就认定她是失恋了,虽然她一直都只是笑,什么也没承认。

“天晴了嘛。”沈醉撑起头,露出一边梨涡。

老板娘家的波斯猫娇懒地趴在门口那张很矮的木头椅子上,旁边还趴了一条更懒的狗。

这一猫一狗总是形影不离,感情好的让沈醉深觉不可思议。

“你家的猫和狗感情真好,不是都说猫狗放在一起爱打架吗?”

“打,怎么不打,刚把狗抱回来的时候,那两只掐的狠着呢,狗耳朵上的那个豁就是被猫撕的。”

“那你是怎么把它们驯养成现在这个和平共处的样子的?”沈醉很好奇。

“那还用驯养,放在一起同吃同睡,磨一磨感情自然就好了,现在没事还结帮出去打架呢。”

老板娘倒了杯水给沈醉,沈醉道谢,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原来道理真的就这么简单,不管是猫狗还是人,都是要磨的。

老板娘瞄着沈醉唇边不自觉的笑容,冷不防的插了一句,“想到什么了,你家男人?”

“嗯?”沈醉乐了,“不是,不过好像是想通了点。”

她没男人了,那段短暂的感情地震断层,估计也就是那个样子了,不过现在想想,能和那么接近原型的男人有过一段回忆,其实是很好的事情。

“想通了就好,不过别出来就想的挺明白,回去就糊涂,那还不如像我和我男人,距离产生美。”

老板娘的男人据说在国外,是个地道的浪子,欧洲帅哥一个,带团走四方的导游,几个月牛郎织女一次,看照片都是相亲相爱的。

沈醉想想,也对,大概是因为想着放弃了,失去了,所以剩下来的就都是好东西了吧。不知道苏阑是不是也做如是想。

换掉号码,离开家,只为了要避开他,这种经验很陌生,但绝不愉快。

苏阑拿到了沈醉的电话,在到大理之前都不曾拨打过,除了怕打草惊蛇以外,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参杂在里面。

到了地头,随便找了家酒店入住,苏阑开始联系沈醉。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

苏阑眯起了眼睛,继续拨,直到忙音出现,第二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一点也不怀疑沈醉会记住他的电话号码,但这次他不会再无功而返。抿住唇线,苏阑干脆耗上,继续拨。

沈醉吃完早饭,回到房间,门还没打开,就听见自己手机一直在响。

这个号码只有几个人知道,沈醉没多想,以为家里人有事情找她,赶紧开门冲进去接电话。

这是苏阑打的第七个电话了,本来想要按掉重新拨,忽然那边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沈醉的声音轻快里带些急促,和上次分别时的低落迥然不同,苏阑感到有些生疏,莫名的皱了眉。

“是我,苏阑。”

确实是苏阑的声音。

沈醉愣住了,以为是家人的来电,她看也没看的就接了起来。那个响在耳边的声音,低低的,冷冷的,透着火气,恍若隔世。她茫然的看了看窗外,有点呆。

“说话。”苏阑的耐性告罄。

“你…”沈醉想问谁告诉了他这个号码,但是还能有谁,只能是自己家里的人,可家里的人不是都在生苏阑的气,怎么会告诉他?

“你在哪里,说个地方,我们见一面。”

“我…”沈醉忽然发现不对,“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苏阑的话里的冰碴听起来有脆裂的倾向。

这是…绕口令?

沈醉反应过来,既然家里人告诉了苏阑她的新号码,估计也会告诉苏阑她本来预计的目的地。她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才正常,这段情景对话本身就足够不正常。

“你在大理?”沈醉试探的问。

“对。”苏阑很快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话底骤生的窘意,“约个地方,我们见一面。”

沈醉心底有种复杂的感觉在滋生,不同于之前蒙蔽住自己的伤心或者怨怒,像是一层厚茧蒙蔽在心头的感觉,蠢动而压抑。

叹了口气,沈醉缓缓的说,“但是,我不在大理啊。”

“什么?!”苏阑的眼睛瞬间瞪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他被耍了。

“我家人没有说谎,我开始是准备去大理的,但是中途改变了地点。”且出于某种冲动,没有告诉家里人。

沈醉听到苏阑压抑情绪的深呼吸,“那你现在在哪里?”

“地球上。”沈醉无意识的冲口而出,说完自己就囧掉了。

苏阑明显也被刺激了一下,呼吸都带上了零下的白烟。

“你现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沈醉咬着唇不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出那么蠢的话。

“很好,既然你已经能和我玩笑了,那也应该消气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谈谈。”

沈醉依旧沉默,苏阑耗尽全身的耐性,等她开口。

沟通很重要,但很多时候说不如做。在一起的时候,苏阑越来越淡漠,但分开了,他反而穷追不舍。沈醉不知道,他是自尊心带动倔脾气发作,还是其实,他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在乎自己。

男人,男人的想法,对于女人来说,完全就是个无解的谜题。

同样的想法苏阑也有,女人心,海底针。

沈醉一度坦白到让他诧异,但现在不过是让她说个所在,就吞吞吐吐。

因为曾经太熟悉,即使隔着电话,沈醉也能轻易感受到苏阑那端传来的隐隐火药味。

怎么都觉得有些好笑。

隔开了,想走开了,反而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某些真实的地方。

大概苏阑也是刚发现,她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个宜家宜室的女人吧。

“苏阑,我想我应该也向你道歉,我在你面前隐瞒了某部分的自我,你所认识的沈醉,和事实上的沈醉不太一样。不要让自己失望,算了吧。”

“我应该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迟钝,我看得出来,能不能接受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我现在只要求,见你一面。”

沈醉欲言又止,踌躇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苏阑才是正确的选择。

忽然,喵的一声,老板娘家娇懒的长毛波斯跳到了她窗外的平台上,隔着雕花栏杆看了她一眼,趴下来继续晒太阳。那条狗汪了一声,殷勤的追到了窗台下。

沈醉忽然失笑,“这次,你计划了多少时间?”

“什么计划?”苏阑皱眉。

“把我拉回你人生轨道的计划。”

苏阑几乎磨牙,英俊的脸有些微的扭曲,逐渐露出本性的沈醉的确让他开始头疼。

“没有计划。”回答的声音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压抑感。

沈醉于是更加愉悦了,“那最好了,来丽江找我吧,在不耽误我们彼此工作的前提下,我们把本末倒置的游戏规则正过来,先来好好认识下对方吧。”

看看他的忍耐限度在哪里,她的忍耐限度又在哪里,能不能彼此砥砺着,变成两扇蚌壳,吐出一颗圆润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