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幽灵在他身边围绕,像是在寻觅着什么,而那种腐朽的杀气却是让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他双手无力的垂落,看着女子的目光渐渐涣散开来。

(七十八)放千世流离

头顶的月辉就如一把无形的利刃,要将他剥离开,将他的灵魂抽走。看着女子的眼瞳渐渐涣散,周围的世界也在旋转,灵力被完全被抽走,他的世界即将陷入一片黑暗,活下来将是平凡人,还会被恶灵反噬。

然而,恐怕已经熬不过这一晚了…

自己要失言了吗?姬魅夜强睁着眼睛,看着那个女子,说了要陪她到老,说了要为她清数白发。

“姬魅夜,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看着那个渐渐倒下的人,看着他在她眼中枯槁,看着他在她眼下倒下去,她突然什么都哭不出来了。

以前她觉得死亡多么的可怕,每次他吸她鲜血的时候,都能感觉生命被一点点的抽走,那种恐惧让她从不忘记。

然而此时,她竟然看见这个自己深爱的人,在她面前,将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剥离。什么叫做抽丝剥茧,什么叫无能无力,什么叫绝望?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第一次见面将她吓得说不话来的男子,他光是他的名字就足以让人闻之色变的男子啊。

他是颠覆了南疆历史的人,是唯一一个能操控死灵魂,而且建立了自亡灵国度的人,他是人人尊敬的鬼姬殿下。

他曾那样的霸道,睥睨天下。

他曾狂傲的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被本宫需要的人。

他曾站在云端,脚下风过云起,天下都在他脚下。

他屈指之间,可以取人性命。

而现在,他竟然生生的倒在了她面前,他的灵魂,他的灵力,化成一条条银白色的丝线,消散在看中,引着那些恶灵和亡魂追逐。

他倒下了,嘴角溢出了鲜血,银丝散落在雪地里,手指苍白无力,慢慢的伸向她。

“姬魅夜,你不能死。”她咬着牙,慢慢的跪起来,双目盯着远处的他,“姬魅夜,你不准死。”

地上的人,动了动,手指轻触,她看见,他向她曲起了手指。

小鸡少爷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不许变。

很多很多年之后,每当她想起这句话,心里不免的一阵心酸。当年怎么就说一百年呢?

凤息看着地上那个人,眉心的乐魄灼热滚烫,他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发杂的情绪,曲身,抱起路乐乐,翻身上了麒麟。

“放开我…”路乐乐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握住。

“如果你还想保住孩子,那我不介意你这样看下去的。只是,孩子动了胎气…”

豆豆…

路乐乐看着姬魅夜,泪水慢慢滑落,没有再挣扎。她在这里,只会让凤息借用她来折磨姬魅夜。

眼眶渐渐迷离,她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然后看了一眼珈蓝。

珈蓝奔上前去,张开了结界,将姬魅夜抱在怀里,眼中有一丝无助。

麒麟在主人的引导下,腾云而飞,怀中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目呆滞,却终究是什么也熬不过,晕厥了过去。

周围幽灵门在浮动,因为失去了傀儡术,姬魅夜已经没有能力在操控他们,而此时,它们都盲目的飞舞,急于找到归宿,然而掩藏在下面的恐怖也随之涌出。

因为被操控了千年,它们依附姬魅夜而生存,一旦主人出现虚弱,它们就会反噬回来。

而珈蓝的结界,自然也不能维持多久。

此时,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珈蓝抬头,看汮兮缓慢的走了过来。

她双眼绯红,像是哭过,然而,看到昏迷几近死去的姬魅夜,一想到他刚才的做所所谓,她却又笑了起来。

珈蓝眼中迸射出恨意,手指凝上了杀气,朝汮兮刺去。而幻影却是掠身而上,替她挡住。

看到幻影,珈蓝眼底更是气了一丝厌恶,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两人,只想着如何离开。

幻影看到珈蓝别过头,脸上浮起一丝痛楚,低下头,紧咬着唇。

“快走,君上来了。”花清语的声音传来,汮兮脸色一白,眼看就要走进姬魅夜,然而不得不转身飞快的离开。

幻影化成了神兽带着汮兮离开,月光下的女子,神情麻木,眼眶有泪,却是没有任何的情绪。

赶来的君上看到空中飞舞的幽灵,眼瞳顿时一沉,然后看到了雪地里的珈蓝和姬魅夜,疾步走了过去。

亡灵看到他,纷纷的逼退。

君上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姬魅夜眉心,大惊失色,“凤息,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的灵力和傀儡术呢?”

“殿下自己散了。”珈蓝声音透着凄凉。

“我还真是来晚了一步!姬魅夜,你真的是痴人啊。”君上感叹一声,然后召唤来了自己的坐骑,吩咐道,“走。”

“去哪里?”

“当然是救他,要继续呆在这里,你们很快就会被吃掉的。”君上抓起姬魅夜,皱了皱眉头,将他放在连自己的坐骑上,有些不悦,“真不知道,她怎么就喜欢了你?!我简直是比你好到哪里去了,没你蠢,没你傻,没你笨,没你吃,简直就是样样比你好。路乐乐,你真是没有眼光。”说罢,自己也骑了上去。

“哦,珈蓝,你去帮我找一下花清语,如果找到了,替本尊杀了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的说道,语气淡漠的像是让珈蓝去捏死一只蚂蚁。

(七十九)放千世流离

那一日的南疆,天气突然变化,连续几日的大雪之后,满月之日,竟然出现了半日明。

此时,事关重大,南疆百姓当即陷入了一场恐慌之中,认为又有大难降临南疆,个个恐慌不已。

于此同时,皇室以及长老院早就聚集在了月重宫,询问此时突然变天到底是何原因。

然而,连续三日凤息大人都闭关不见,开始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而后山外面的禁地去也出现了异动,有人报告,黑暗之河突然涌出了许多的恶灵,白骨花竟然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此时完全不符合逻辑。

遇到这个情况,溯月看了看若云,若云的面色有些焦虑,他们两个人都来月重宫三次了。

半响之后,若云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溯月身边,说了几句。溯月脸色顿时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看了看其他人,和若云独自离开了。

当日皇室和四大长老离开之后,月重宫突然放下命令,今日起凤息大人要闭关,谁也不得进入月重宫半步。同时,月重宫的结界突然加强,宫中弟子出于时刻戒备的状态,不得出入。

凤息大人这一举动,当即引起了三族中熙然一族老王爷的抗议,并开始上书长老院列举近日来,凤息大人行为不尊。

而此时,果然朝中议论声四起,矛头一时间全都指向了凤息大人。

甚至有人怀疑,这一次天色剧变,根本就是因为凤息大人闭关所谓。

正在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伺候新任公主路乐乐的侍女指出,在公主消失之前,曾与凤息大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此消息一出,更是引起了莫大的轰动。

本来皇室就为公主失踪一事而焦头烂额,而宫女的消息也很快得到其他人的验证,有人指出,公主在来皇宫之前就提出要离开月重宫,然而此事,却因为凤息大人不表态而拖延。

这样一来,千年来,神权互不干涉的话题再度被推了上来风口浪尖,有人揣测,凤息大人可能是想学习千年的师崖祭司,以公主之命,而控制皇权。

这一年的冬季,南疆皇室和月重宫开始出现来分裂。

月重宫

天空依旧阴霾,神殿上的房间里,再次传来了揪心的破碎声。

半个月前,月重宫神殿除了凤息大人亲点的弟子,谁也不可上去一步。

而此时,几名弟子慌张的跪在地上,其中一小女孩儿惶恐的跑了出来,全身都是难闻的汤汁。

看到远处走近的一个身影,那女子忙跪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怎么了?”

“大人,夫人她…”那女孩抬起头,眼底有写着恐慌,却是哆嗦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凤息苍白的脸色顿时一变,碧色的眼瞳有一丝冷意,然后绕过了小女孩,朝那将屋子走去,而此时,外面都站了一群弟子,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个屋子。

上了阶梯,便听到了有女子低低的笑声,似哭似笑。

走进去,在昏暗的角落,果真是看到了她。

大红色的衣衫凌乱的穿在身上,某处白色衬衣,上面还沾着刚才洒了的汤汁。外面很冷,然而她穿得很薄,除她原来带来的几件红色外衣,其他都一概不穿,为此,他不得不命令人在屋子里时刻的备着火炉,甚至于,房间的都铺上了地毯。

这个时候,她就蜷缩在角落里,如墨发丝散乱开来,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她的怀里,则抱着一个布娃娃。

苍白的脸看起来脏兮兮的,伺候她宫人说不消半刻,她定然竟自己弄得像猫一样。

此时,她低着头,密长的睫毛在她脸上透出密影,可却怎么也遮不住她脸上那份痴傻。

“小鸡,要听话。”

听到这个名字,凤息痛苦眼里有泛起一丝恨意,修长的手指用力的握紧,指骨泛白。

而这个时候,便看到女子低头在布娃娃上轻轻落下一吻,满的宠溺的对着它笑了笑,便唱了起来,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

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

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

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

山间鸟徘徊彩霞伴双飞/

惊鸿一蔑莫后退离开也让春风醉

凤息闭上眼睛,抑制住内心的怒火,想起了当日将她带回来的情景。书童说她一日不吃不喝,甚至开始以自残的方式要见他。

可是见到他时,她拿起了剪刀,双目渗血,眼底的憎恨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而她只有一句话,你到底把姬魅夜怎样了?

他心里一痛,想到自己身体还没有复原的伤,道,姬魅夜死了。

她自然不相信,但是他却有办法让她相信姬魅夜真的死了。

圣湖水镜里,一身白骨的男子匍匐在黑暗之河上,白骨之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那些恶灵贪婪的将他一点点的啃噬,到最后,看不到一丝残渣。

她跪在水镜边,足足一天,次日后,她便成了这个样子。

(八十)放千世流离

“怎么了?”终于,凤息平复了情绪,朝地上的女子走过去,清美的脸上写着温和的笑,连看着她的眼神,也缱绻温柔起来。

听到声音,路乐乐并没有抬起头来,甚至于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异动,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娃娃身上,唇边的笑天真而无邪。

“小鸡,小鸡,睡了么?”她轻声的问道,然后将头靠在娃娃的脸上,目光看着地毯,“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有宝宝了,它的名字,叫豆豆呢?”

凤息蹲在她身边,抬起手正要帮她整理头发,然而听到这一句话,他手顿时一颤,然后僵在了空中。

“豆豆比你听话,它除了会踢我,从来不骂人笨蛋,不骂人白痴。”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脑子里似乎想着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而凤息的角度,刚好看到,有透明如水晶的液体从她密长的睫毛里滑出。

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凤息僵住的手微微向前,想要擦去路乐乐的泪水。可就在这个时候,路乐乐突然睁开了眼,一脸的欣喜,“小鸡,要不要看我们的豆豆?”

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绕过凤息,进了里面的屏风。

凤息赶紧跟上去,看着她一手抱着娃娃,笨拙的身子艰难爬上了床,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塞在了怀里,然后满脸笑容的下来。

然而,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跌下去,凤息疾步上前,将她一把拖住。

也在同时,他终于看清她怀里塞着的是什么了——还是一个娃娃,和之前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

“小鸡,来,看我们的豆豆,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啊。”路乐乐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危险,反而底下头对手里的小鸡少爷继续说道。

“够了!”凤息终于忍不住,一把从她手里将两个娃娃抢了过来,然后扔在地上。

“你…你做什么?小鸡,豆豆…”路乐乐抬头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双眸含泪,然后跪下身子就要去捡。

“路乐乐。”他扣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托起来,然而她腹中有孕五月,显得有些重,不得已,他另一只手必须拖住她的腰肢,免得在这反抗之下,摔倒在地。

因为七日前,两人也争执一番,那个时候,弟子前来通报说她又不吃东西了。

一个人在屋子里疯跑,谁也拉不住,随后他来了,而她挣扎得更厉害,摔在地上,又动了胎气,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

“路乐乐,你别给我装疯卖傻。”他双目绞着她,清美脸此时有了几分狰狞,“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骗过我,逃出月重宫。”

路乐乐抬起头,手腕因为疼痛在发抖,黑色的大眼睛噙着泪水,看着他的眼神极其的茫然,还带着几分畏惧。甚至于,她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往后躲的动作,这个动作,无疑的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他心口。

扣住她的手,不由的松了一下。

而这个时候,她立马整脱开,拿起旁边的花瓶便朝他扔过去,“你是坏蛋,我认出你了,你是凤息!”

“我要杀了你!”

她一边说,却是一边后退,手也没有闲着,抓起旁边的东西就朝他扔了过去,而那声音,却带着凄凉的歇斯底里。

他闪身躲开,上前拉住了她,“你认出我来了?路乐乐,你还装疯吗?我告诉你,姬魅夜就是死了,你以为你这样,出去就能找到他?”

她手里抓着一个研磨,在听到姬魅夜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歇斯底里的情绪突然僵住,眼瞳当即涣散开来。

“小夜,小夜…”她垂下眸子,唇在轻轻的颤抖,然后一低头,看到了地上的娃娃,当即尖叫起来。

砰,研磨狠狠的砸在了凤息的头上,鲜血沿着月魄留下来,划过他苍白的脸,让他一阵晕眩。

而路乐乐已经跪在了地上,将两个布娃娃抱进怀里,低声的唱着歌哄到,“小夜,豆豆,我在这里。”半响,她回头警惕的看了一眼凤息,然后赤脚从地上那些碎渣上踩过,又躲在了角落里。

而她踩过的白色地毯上,留下了一行行清晰的血印。

目光注意到她脚心的伤痕,凤息笑了笑,果然是疯了吗?脚心的疼痛都不能让她醒悟半分?

路乐乐,你到底是不是在耍我?

“今日一定要让她将药喝下去。”他转身走了出去,弟子们没有人敢抬头看着他,“还有,好生看着她。”

“大人,前几日你来时,将锦囊掉在了桌子下,徒儿已经找到。”

凤息眸光一凛,伸手接过,然后转身走近屋子,来到炭炉前,打开了锦囊,拿出了纸条。

还是一样的折痕,没有被其他人打开过的痕迹。目光落在那几行熟悉的字上,凤息眸色再度一暗,毫不迟疑的将它扔进了火炉。

乐丫头:

我多么的不希望你看到第三个锦囊,这意味着,你又遇到了危险。如果此时你在他人身上看到了泱未然的影子,乐丫头,不要迟疑,杀了他!因为,那不是我。

(八十一)放千世流离

黄色的锦囊瞬间被炭火淹没,化成灰烬。燃起的火光落在路乐乐的脸上,让她的侧脸看起来忽明忽暗。

此时,她安静的蜷缩在角落里,怀中抱着一大一小的布娃娃,眼神十分的温柔,脸唇边的笑都格外的好看,完全就没有了刚才那种歇斯底里。

凤息抬手摸着额头,那里还在流血,手不由得向下移放,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闭上眼睛——看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手里有一枚银针,嘴角含笑,毫不犹如的扎了下来。

“唔。”那种疼痛如此的清晰,凤息后退了一步,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女子仍旧在角落,姿势未变。

未然,为何你要留下第三个锦囊,为何要让她杀了我?

乐丫头,乐丫头…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他回头看到书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大人,这是夫人的药。”

“恩。”他点点头,伸手接过,“出去吧。”

书莲目光一怔,看了看地上的路乐乐,小声道,“大人,天色很晚了,夫人得赶紧吃药,不然整夜她都会坐在地上了。”

“有什么办法让她喝药吗?”刚才的情景凤息自己也看到了,路乐乐将药倒了别人一身,而地上全都是碎渣。

她自己是大夫,对药天生过敏,是不是也知道里面多了一味让她昏睡的药呢?

“大人,让我来试试吧。”书莲走过了过来,又从凤息手里接过了药,蹲在了路乐乐身边,“夫人吃药了。”

路乐乐自然是不肯理,头也没有抬,书莲想了想,开始小声的念道,“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果然,路乐乐真的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笑道,“下面是什么,是什么?”

书莲只会这么一句,是那些日子每日照顾她时,偶尔听到她唱的。

有一次无意中问道,路乐乐便笑道,她曾经给豆豆的爸爸唱个这首歌。豆豆的爸爸特别喜欢这首歌。

“夫人,你将药喝了,书莲便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