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乐乐点点头，张开了嘴，将药乖乖的吞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凤息眼角竟然有一丝干涩的疼。
这一刻，他心里明白了，她是真的疯了。
当日他做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她偶尔记得凤息，记得凤息是坏人，记得姬魅夜，记得所有，然而全都是混乱的记忆，连不成片。管与姬魅夜死，关于任何死亡，她都不记得了。
“你为何知道她会喝下去？”临走的时候，凤息叫住了书莲。
书莲叹了一口气，“以前夫人很爱给讲故事，而且有时候，也会问未然世子的事情，问他在月重宫呆了多久，而且也说过，刚才那首歌是为未然世子唱过的。”书莲年纪小，自然不懂得姬魅夜是谁，而且和其他皇室的人一样，他们都认为路乐乐怀中的孩子是泱未然的。
“意思就是，说道未然的事情，她就会安静下来？”
凤息回头看着喝完药，昏昏欲睡的女子，然后走了过去。
“乐丫头。”他轻轻的唤了一下，蜷缩着的女子果然动了一下。
“乐丫头…”
女子缓缓的抬起头，眼中蒙了层氤氲，痴痴的看着他。
在火光中，他容颜清美出尘，眉心的月魄碧绿，没有一丝杂质，与那双碧海一样的眼瞳相呼应。
“乐丫头，怎么睡地上了呢？”他笑了笑，朝那女子伸出手。
女子歪着头，唇动了动，氤氲化成泪水，“未然…未然。”
他将她抱起了起来，女子还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娃娃，不肯松手，然而眼神却十分的无助，“未然，小鸡不在了。”
凤息神色一凝，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怎么会不在呢？它就在你怀里啊。”
说完，抱着她走进了屏风里，然后将她平放在了床上。
“真的吗？对哦，小鸡和豆豆都在这里。”女子松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
心脏微微停滞，在那一瞬间，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般对他笑过，那是一种充满感激的，充满信任的笑。
不由自主的，他脱口低声道，“是的，他们都在。”
不一会儿，女子心满意足的睡了去，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离开。
走到门口，浓雾厚重，很快就湿了衣襟，他看了看旁边的配药童子，“明日的药中，加重半夏和灯芯草。”
童子微微一愣，点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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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色的骷髅之花在池水边旖旎绽开，发出幽白色的光芒。
黑色的水里，躺在一个人，他面容绝美，银发如歌，然而却是没有一点气息——他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死人。在他的头顶，有一盏蓝色的灯，悬空而立。
琉璃灯罩里面只有一根灯芯，而灯的周围，却绕着一缕蓝色的仙气。
至于灵芝的上空，则有成千上万的死灵魂在飘舞，找不到归去，却又像是在寻找食物。
“尊上，为何都三七了，为何殿下还没有醒？你看你这个聚魂灯，根本就没法收集魂魄。”
（八十二）放千世流离
“咳咳…”君上神色有些不悦，“本尊早就给你说了，聚魂灯有两盏，其中一盏被花清语偷了。现在情况危急，一时间找不回来，那就先用一盏试试。我看，姬魅夜这个傻子，也不这么容易死的。”君上瘪瘪嘴，显然对珈蓝诽谤他的聚魂灯颇有怨词。
“可是…死不了，这样下去，殿下是不是也永远醒不过来啊。”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君上。
“咳咳…本尊来找这个傻子的时候，他本来就快要死了嘛，要不是本尊，他目前身体的最后一缕魂魄都差点飞灰湮灭了。”君上低头，看着水里那张怎么看怎么看，的确是比自己好看的十分的脸，愤恨的皱了皱眉头。
这天下，像姬魅夜这样的人死了，那也太可惜了。
“可是，三七已过，无法聚魂，那殿下最后一缕也保不住了。”珈蓝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君上叹了一口气，也有些焦虑起来，不过眼眸一闪，“珈蓝，你掌好灯，本尊一掌将他拍醒。”说着，跳进了水里，一把拖住姬魅夜的衣服，将他揪出了水面，然后甩手就过去。
一巴掌打在了姬魅夜的脸上，珈蓝手抖了一下，“尊上，你为何要打脸？”
“他全身除了脸没有受伤，其他地方都是伤，我若打下去，那就是伤上加伤。而且大脸最疼了，我打他，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然而一巴掌下去，手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和尸体无异，只有银白的头发在水中浮动。
举起手，又是一巴掌下去，珈蓝抖了一下，忙上去拉住，“尊上，倒不如用其他的方法。殿下只要有一缕魂魄在，那他就有意识，只是太过虚弱，你说一下关于路乐乐的事情，说不定殿下就会醒了。”
“咦…动了一下。”
果然，灯里面的那缕魂魄快速旋转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是不是说路乐乐…”君上刚念道这个名字，聚魂灯整个都晃动了一下，于此同时，头顶那些死灵魂也躁动不安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君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果然姬魅夜，这世间，你在乎的只有她啊。”
“喂姬魅夜，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多丑，让乐乐看到了，她不讨厌你才怪？”想起了一千年前，这家伙就因为他缠着神乐，将自己打得失去了真神，而且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还真的让君上记忆犹新。
“比起本尊来，是女人都会选我！要知道像本尊这样的红发，乐乐是怎么形容的。”君上得意的笑了起来，“她说我的头发像红霞，眼睛像醇正的法国葡萄酒，深邃深邃的。”
珈蓝脸色渐渐发白，示意尊上不要说太敏感的话题，要知道，那聚魂灯就快要被里面的那一缕魂魄给震碎了。
然而，君上倒是越说越得意了。
“而且笑起来，本尊特别的俊美。乐乐还说，本尊的选女人的眼光很独到，审美观…前卫。”
“她说前卫就是和他们那里的思想一样，你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就是我和她审美观一样，志同道合。才不像你们那样迂腐。”
“尊上…”珈蓝声音有些哆嗦了，他就要控制不住聚魂灯了。
“也许你不知道吧，乐乐曾今可是答应了要在地宫陪本尊一百年。当初，本尊可是把我所有的美人都…”
“轰隆！”没等尊上将这一句话说完，黑森林突然摇晃了起来。
那盏聚魂灯脱离了珈蓝的掌控，在空中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犹如黑洞一样，将上空那些死灵魂瞬间吞噬进去，然后发出强大刺目的光。
君上和珈蓝都连忙后退了几步，挡住眼睛，以免被强大的气给震伤。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森林才安静下来，那白光也变弱，等君上和珈蓝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时，便看到姬魅夜靠在了池子边的石头上。
银丝白衣还滴着水，五官在死灵魂的照耀下显得完美无瑕，半垂着的眼眸，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儿，薄唇轻启，下颚到领口犹如白如般雕琢。
那张脸，苍白的亦如死人，可是，眉宇间的气势还是妖邪如初，没有改变分毫。
半响，他抬手捂着自己被煽过的脸，掀起眸子向君上投来一道冷厉的光，“乐乐说要陪你一百年？”
“乐乐说你们志同道合？什么眼光相同？”
“乐乐说你眼光独到？”
目光落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他发出一声冷哼，“乐乐说你头发如朝霞？眼睛如醇正如红酒？”
君上瘪瘪嘴，耸耸肩，“本尊可说的是实话！要知道，用俊美来形容本尊，显然是乐乐的褒奖。要妖孽来形容你，显然是对你的唾弃！”
“如果乐乐说你俊美，那你干嘛嫉妒的要打本宫这样妖孽一样的脸？恩~”姬魅夜抬起下颚，将柳眉一挑，用宣誓的口气道，“还有，虽然你救了我，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只能喊她路乐乐！乐乐是本宫喊的！”
珈蓝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有些无奈的君上，心里感叹果真君上了解殿下。
只是，看到虚弱不堪的姬魅夜，珈蓝考虑是不是要提醒，两人不该在这个时候斗嘴呢！
说不定，两人又会发生一场恶斗！
（八十三）放千世流离
君上不屑的哼了一声，“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
姬魅夜收回目光，抬头看着头顶黑压压的云层，“那就要要看什么了。你救我一命，我欠了你，本该偿还。然而，这世界上就是有一样东西不能与人分享，即便是那么看那么一眼，我也会小气的不允许。”
他口气很淡，透着隐隐的杀气，然而那双金色的眼瞳，虽然被沾着水珠的睫毛遮住，可是，眉宇间的悲沧却是让君上没有了再看玩笑的兴趣。他了解，姬魅夜这一生从来没有争取过强大的灵力，也没有要征服世界的野心，其实，千年来，他守候的，等候的就是一个爱情。
“给，这个是聚魂灯。”君上走了过去，捻手捡起灯，然后变成一粒主子，放在了他的手心。
姬魅夜接过，朝他感谢的点点头。
他自然清楚，现在聚魂灯对自己的重要性。
因为当日他废除了自己的傀儡术，一路被亡灵追逐，而自身的魂魄早就同傀儡术散了。
如今聚魂灯在他身上，便可以吸纳其他的死灵魂，然后维持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句，就是自己的虚弱的和凤息当日预言一样。
即便是你没有死，也等同于凡人，甚至于，自己比凡人都还虚弱。
没有了聚魂灯他最后一缕魂魄也难以维持，而唯一的办法是…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白色的珠子，半响，抬头看向君上和珈蓝，“她现在如何了？”
君上和珈蓝相互看了一眼。
“现在月重宫的无人能进，但是，她一定会没事的。”
君上小声的安慰道。
“没事吗？”他看着月重宫的方向，的确是看到了火焰一样的结界在上空形成，杀气凌厉，“君上，你都不能进去么？”
“不能进去，但是现在月重宫和皇室的关系变得十分的紧张，不过，也因此连皇室的人也进去不了。”
“是么？”姬魅夜小声重复道，然后转眸看向珈蓝，“珈蓝，你去找若云，让她去找书莲。”
“若云？”珈蓝自然是一惊，“殿下，那若云会帮我们吗？”
“她会帮乐乐。”姬魅夜笑了笑，然后想起了当日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月重宫的书童。
所以人都憎恨姬魅夜，然而路乐乐不一样。
他曾经残忍，冷酷无情。
然而乐乐却天生善良，而且他能猜到，此时皇室和月重宫关系紧张，定然和乐乐有关。
这样一来，其实对他们这边局势相当有利，因为月重宫一旦被孤立，那相对的他们这边优势就会增强。
珈蓝意会，然后迅速离开。
看着珈蓝离开，姬魅夜疲惫的靠在石头上，将手探入怀里，拿出了一只碧绿的笛子。
“小心睹物思人啊。”君上跳上石头，看着他手里的笛子，撅了撅嘴。
“什么？”姬魅夜惊讶的抬头，盯着君上，“你说这笛子是乐乐送给我的？”
“恩，那还是你以前和我打架的时候说的。据说是你们及笄的时候，神乐当年送给你的，那会儿你宝贝得不行。”
姬魅夜听着眼眸便黯然下来，“君上，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从路乐乐的语气中，我意识到我曾经欠过她很多，而如今，千年之后，这样的错误还是我造就的。”
“你也不奈啊，要知道，你当年用这笛子在神乐飞天舞的吹得一曲‘悠悠知我心’可是名动天下。”君上笑了笑，“要是当初我有你这般才华，说不定她选的就是我了，也不至于今日…”
似乎说过了头，君上立马逼了嘴，果然看到姬魅夜脸上有一丝苦涩。
“我也觉得是我害了乐乐，我没有保护好她和豆豆。”握着笛子的手在轻轻发抖，痛苦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他多么的想知道她现在如何，然而，自己却是这样的无能。
曾经以为，他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在爱人面前，他竟然做不到保护她们。
“不，姬魅夜！”君上将手搭在他肩头，用曾为见过的严肃表情道，“当时的情况也由不得你，路乐乐中了凤息的血蛊。而且，即便是我，当初凤息要我驱散一身的灵力，我或许都会犹豫。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现在的她，对你从来都没有变过，而且，君上我也认为，她的选择的正确的。”
君上心里酸了一番，似乎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么有这般的去夸奖一个人。
虽然眼前这个家伙，面容妖孽，姿态高傲，品性比他还坏，然而，他从内心里就佩服着姬魅夜。
以前他也在考虑，自己为何要佩服这个家伙。
直到那日看到他为了路乐乐遣散了一身的灵力时，君上才明白，他所佩服的正是姬魅夜身上那一份义无反顾的‘痴’。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路乐乐这样义无反顾的爱。
“血蛊？君上你可知道解除血蛊的方式？”
“我那日来找你，本就是要通知路乐乐已经找到了解除血蛊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就是杀了凤息。但是…”到这里，君上突然沉默了片刻，眉宇间有一丝焦虑，“必须是路乐乐亲自杀死凤息。”
（八十四）放千世流离
果然，话一落，君上看到了姬魅夜眸色突然黯然下来。那种黯然不是带着怒意和杀意的黯然，只是一种显得悲伤和无奈的黯然。
那淡淡的变化。让君上一惊。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能改变。
他的黯然，来至于，理解了亲自杀了凤息对路乐乐来说定然有困难。因为无论如何，泱未然在他身体里，一旦出现某种情况，路乐乐定然下不起手。
此时，姬魅夜眼中的黯然，仅仅是因为他替路乐乐着想，他了解路乐乐，了解她如果迟疑的原因在何处。
这种黯然，真的让君上心惊，若是千年前，路了因此迟疑，姬魅夜定勃然大怒。可是此时，他开始站在了路乐乐的角度去思考一件事。
能为一个人改变，原来也是一件很美好，很了不得的事情。
君上抿抿唇，想起了那个在雪地里哭泣的女子。
以前看着她，她脸上一直都有一股傲然的倔强，而且总能说出稀奇古怪的东西。心里登时一酸，又看了看姬魅夜一眼，便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月重宫
凤息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书莲正哭丧着脸说着什么，而路乐乐就是坐在地上，埋着头，手里也紧紧的抱着两个娃娃。
书莲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路乐乐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推开他，满屋子的发着脾气，“我就要，我就要！
”
屋子里的人上前，路乐乐一看，狠狠的跺脚，然后推翻前面所有的东西。
甚至气得连碳炉都要推到了，眼看那火红的碳都要滚到她脚变法，她丝毫也没有躲开的样子。
“怎么了？！”他厉声呵斥着书莲。
一听他的声音，屋子里十几个人都齐齐的跪下，同时也听到有人大松了一口气。
而路乐乐听到声音，慌忙的回头，双目含着泪，委屈的看着凤息，神色有些茫然。
不由得，他心口又是一紧，立刻敛去脸上的怒意，朝她伸出手，温和的唤道，“乐丫头。”
一听这个名字，路乐乐先是一怔，眼眶泪水里面滚落了下来，迈开腿就朝他奔了过来。
“小心。”看到她脚下的炭火，他掠身而起，当即拦腰抱住了她，然后搂住了她坐在旁边的软榻之上。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人忙收拾了一番，安静的退了下去，只有书莲默默的站在门口，像是要说什么。
“未然！”路乐乐瞧了书莲一眼，像是极为的不满，然后拉住凤息的手。
“怎么了？丫头。”
他柔声的笑着，双手不由的握着她冰冷的手背，顺势的想要将她怀中的两个娃娃放在旁边。
然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泪水一滑，撅着瞧着他，将娃娃用力的抓着。
今日她的头发没有像以前那样凌乱，整齐的刘海，发尾仅用白色绸带挽起，面容这些日子调和得有了些色彩，唇也透着粉红，而身上却带着孕妇独有的芬芳。
这气息，让他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
“要书莲拿面具。”她瞧着书莲，用撒娇的口气说道。
“哦，什么面具？”凤息碧蓝色的眸子沉了片刻，看向书莲。
“上次在布幕节，夫人看到有一家在卖面具，说在大泱国的时候未然殿下在未央街曾送了她一张一样的面具。今儿不知道如何想了起来，她就一直吵着要面具。”
凤息唇角有了一丝笑意，低头看着怀里靠在他身上安静的路乐乐，“乐丫头，你要面具做什么？”
“你送我的，还送了我西番莲。”她头一歪，想了想，傻笑，“好漂亮。”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犹如半月，睫毛轻轻的闪动，甚至于，唇边有浅浅的梨涡，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他抬手下意识的放在她唇边，碧色的眼瞳深深的凝着她，“我记得在那里你说过那是你第一次看到西番莲。可惜了，南疆没有了西番莲。乐丫头…你真的想要面具吗？”
“恩。”她乖巧的点点头。
“书莲，那你现在便去买。”
“出宫去买么？”书莲惊讶的问道。要知道，现在月重宫没有凤息大人的命令，谁也不得出入半步，违者死。
“自然，要上次在布幕节她看到的那家。”
“好，我这就去。”书莲点点头，然后看着路乐乐，“夫人，书莲这就去给买面具，你要一定要将晚饭吃了哦。”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路乐乐没有应声，只是抱着娃娃的手指悄然的松了松。
凤息至始至终目光都没有从路乐乐的脸上移开，看着她脸上露出疲倦的随意，方突然想起了什么，“乐丫头，来穿衣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恩~是若云吗？”她睁开迷糊的眼睛，看了看周围，用失落的语气说道，“为什么看不到若云，看不到溯月了。”
她对生活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影响，那那个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