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温润带笑的嗓音忽然响起,正是姜艾所熟悉的。她乍然回神,身体已经反射性后退一步。

萧维负手立在一座小院门前,星星点点的腊梅在身后悄然盛开。他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一身水绿衣裙的姑娘,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可以将任何素淡的颜色都穿出不寻常的韵味,生得娇媚,却处处透着冷淡之感。

他眼中兴味渐浓,姜艾低头行礼:“民女不知王爷在此,搅了王爷雅兴,望恕罪。”

“无妨。”萧维笑着,向她走了一步。

姜艾紧接着便道:“民女告退,不叨扰王爷了。”言罢不等他有所反应便急忙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萧维的目光追随着那道仿佛躲避洪水猛兽的背影,水绿色的裙摆随着行走的动作在空气中拂动,像粼粼水波荡漾开去。一直到那抹颜色消失,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片刻后迈开脚步,沿着同样的路线返回喧嚣的宴席。

随后的几日风平浪静,姜艾却过得十分煎熬。尽管丹翠已经有了合理的说辞,没有必要将她供出来,但一丁点的可能都让她难以安心。郡王妃对杨思思视如己出,若是知晓一切都是她的授意,怕是不仅会怀疑她的人品,更会与她心生嫌隙。她是姜艾敬重的长辈,更是未来婆母,婆媳离心是姜艾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唯有机灵可爱的小松鼠能给她一点慰藉了,让她能短暂地忘记那些烦恼。

出云阁多了一只小动物,气氛都欢乐不少。它跑起来速度可相当快,整天窜来窜去,姜艾闺房里就没有一个安生的时候;大概是松鼠的天性,不仅每次都像偷粮食似的把食物狂塞进嘴巴,还到处偷偷摸摸地藏,晚上姜艾就寝前还要先将被褥都检查一番,免得哪里藏了花生核桃之类,硌得她睡不好觉。

小丫鬟们也都喜爱这只不怕人的松鼠,每天都争着抢着来小姐房里伺候,可以趁机摸上几把。

然而到了某一日,小松鼠却迟迟没有醒来。

它每天都和姜艾睡在一起,窝在她身上,睡得暖呼呼的,毫无防备。姜艾醒来后便会轻手轻脚将它抱起来,等采芙整理过床榻,再放回用柔软厚实的垫子做的小床,盖上小棉被。她特地差人去买了松子回来,剥好了放在小碟子里,等着它醒来吃。

“小姐对这只松鼠也太好了。”采芙看着自家小姐娇娇嫩嫩的手被用来剥松子、核桃这些坚硬的果子,有些心疼,也在一旁帮忙。“小姐打算养到什么时候,这东西怕是不能带到王府去。”

提到郡王府姜艾便有些惆怅,叹了一声道:“能养多久便养多久吧。等天暖和了它若是想走,便放它走;愿意留下来就在府里养着,总归养得起,它一天才也吃不了几两东西。”

“那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采芙提议。

“唔…”姜艾回头瞧了一眼还在睡懒觉的松鼠,笑道,“叫懒懒好了。”

采芙噗嗤笑了:“这名字真合适。”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不是懒蛋么。

然而一等便直到傍晚,睡懒觉的小东西依然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死了一样。姜艾渐渐便有些怕了,过去看了好几次,小家伙呼吸还在,微弱而平稳,摸上去可以感觉到身体在轻微地起伏着,就是怎么都不醒。

姜艾担心它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急急忙忙跑去向母亲求助。沈氏随她到出云阁看了看,也纳闷,猜测这只松鼠是不是开始冬眠了,尽管如今已经是春天。最后为了让焦急的女儿安心,沈氏派人去寻了城里仅有的一名马医来,亲眼看过,确定小东西是冬眠。姜艾这才稍稍放下心。

晚上姜艾照例搂着懒懒一起睡,夜里睡得正沉,身体却莫名感觉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仿佛有危险的东西一步步悄然靠近,恐怖的气息生生将她从沉睡中惊醒,募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上方!

——黑熊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这个白白软软面团似的的小姑娘,正犹豫着不知如何下手,对上她陡然睁开的双眼,整只熊一怔。

“啊——!”姜艾霎时无比惊惧,反射性大叫出声,身体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倒退着向墙角缩去,眼中全是恐惧。惊慌之际她甚至忘记身旁还有东西,手心堪堪冲着懒懒压下去。

电光火石之际,一只巨大的手掌敏捷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同时口鼻被捂起来,喊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微弱的呜咽。

姜艾什么都分辨不清,只能看到这个黑影高大如同猛兽,钳制着她的手掌力大无比,仿佛再用一分力便能将她的骨头捏碎;而捂着她嘴巴的手同时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鼻子,姜艾无法呼吸,身体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

濒死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恍惚出现了一支破风而来的利箭,尖锐的、森寒的箭尖直冲着她的面门,带着能穿透骨肉的千钧之力。

妈的!什么狗屁杏林世家,迷药连个女人都制不住!

眼看着手里软的跟面条似的人已经快被自己捂死了,黑熊当机立断将人往床里侧一丢,抄起在这巨大的变故中仍然安睡的小松鼠,一掌拍开窗户跳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算是新尝试,写得太艰难了,更新可能会慢一点,会尽量日更的,爱你们

11

姜大人府上的千金身体抱恙,距上次生怪病痊愈不过十数日。人人都道福极祸生,好事得进,却没人知道那一晚姜艾的小命险些遭遇第二次终结。

被捂紧口鼻的那段时间里她几乎窒息,有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这得来不易的“新生”会以这种不明不白的方式结束,到最后眼前已经开始恍惚,连那片想要她命的黑影也看不清了。

万幸最终还是死里逃生了,那歹徒不知为何松开了她,虽然被那一下砸得眼冒金星,久久缓不过劲儿,幸运的是性命保住了。

只是差点被捂死又差点被摔死,连番的惊吓和身体受到的伤害令姜艾再次病倒,休养几日才恢复过来。

这次由不得姜寅和沈氏不信了,夫妻二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姜寅立刻再次加强了姜府的守卫,尤其是姜艾的院子,三队护卫轮班巡逻,昼夜不停,丝毫不敢松懈;沈氏也暂时搬到了出云阁,陪伴守护女儿。

恐有损于女儿家的清白,那一晚的事并未张扬,只姜寅夫妻二人及少数几个心腹知晓。

那一晚的惊吓,使得姜艾再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夜夜都会惊醒,白日也精神不佳,有母亲日日陪伴安慰才渐渐好转。但心中记挂着丢失的懒懒,依然郁郁不乐。

惊险中她自顾不暇,后来才意识到懒懒不见了,大概是在混乱中受惊逃跑了,所幸雪已经融化,天气渐渐转暖,它跑出去大约也能自己活下去。总归不会是被歹徒带走的。放倒院里的守卫、迷晕外间的丫鬟,费那么大工夫闯进来,只抢走一只松鼠未免太可笑了些。

但转念想到他第一次来时拿走了嘉宥送她的玉佩,姜艾也无法断言。她想不明白歹徒究竟为何而来,袭击她,却又没要她的命,贵重财物似乎丝毫也没看在眼里。

简直莫名。

姜艾卧床的那几日,郡王妃曾亲自登门看望,言谈间与从前并无分别,依然当她是亲近的小辈,疼爱关切,这也令姜艾的忐忑有所缓解。随行的除了一众仆从,还有一个心急如焚的萧嘉宥,然而碍于礼法并未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再次向姜寅确认她身体无碍,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此后便每日书信一封差人送来,一则表示关怀,二则倾吐衷情。他执着又痴心,姜寅夫妇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姜艾的回信却不多。

一日日风微浪稳地过去,大婚的日子愈来愈近,一切都朝着她预期的方向行进着。

杨思思被送到了郡王府在西山的那座别院静养,在丹翠的“悉心照料”下病情迟迟没有起色,脸上发着水痘见不得人,连婚礼都无法参加。萧维虽然一直待在郡王府,大有长住下去的意思,但鲜少露面,也无其他动作。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她和嘉宥的婚事似乎并没有什么阻碍了,然而姜艾心里却没着没落的,莫名有点慌。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事情的轨迹便不同了,她身在其中,却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仙,世事变幻莫测,她无法掌控,更无法预知,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城里最好的绣房绣制的嫁衣,在大婚前几日便送到了姜府。

上一世婚约取消,姜艾连自己的嫁衣都未曾看过一眼,后来嫁与萧维,大婚时穿的便是命妇朝服。这一身嫁衣远不如当初的吉服华贵,却令她爱不释手,触摸的动作极轻柔小心。

嫁衣缝制的整个过程,沈氏都亲自盯着,无论尺寸还是绣工,每一个细节都极为妥帖。可姜艾试穿的时候,却有一种不真实感。也许是幸福来得太过容易,她反而有点慌。

望云峰上的雪也开始融化,暖阳普照,最后一点寒冷徘徊着不肯退场。春意姗姗而来,黑熊寨却因为大当家段洪的病陷入了压抑的氛围。

陈年旧疾,药石罔效,连被整个黑熊寨尊为神医的丁师傅也束手无策。段洪的身体每况愈下,偶尔甚至咳血,被他极其谨慎地隐瞒着,但最终还是被黑熊发觉了。

那一日他亲眼看到,义父咳得剧烈嘶哑,扶着桌子直不起身,随手拿起一块灰布抹了把嘴,擦掉了血迹。看到他进来立刻不动声色把破布拂到一边。那块带血的破布和他佝偻的身体像尖锐的针扎在黑熊心上,他一言不发地离开,直接去找了二叔。

“不妥。”二叔听完他的打算,认为他还是太过冒进,立刻摇头否决。“你之前两次夜探都被人察觉,如今姜府守备森严,怕是不好下手。况且此事与姜家其实并无干系,只是偶然牵扯其中,我们的目标只是玉虎,还是不要伤人的好。”

“那些守卫不足为惧,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黑熊站在崖边巨石上,身后晚霞如斑斓绸缎,缠绕于山间。“我们只需将姜寅绑起来,问清玉虎下落再放了他便是。”

二叔依旧不赞同:“贸贸然行动怕是会惹祸上身。姜家不比一般人家,姜寅乃是夷陵地方官,被绑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彻查起来,恐怕很快便会将玉虎暴露。”

“那你说应当如何?”黑熊不耐,转身望着山涧中清冽的河水,声音很沉,“没有时间了…”

二叔沉默下来,半白的鬓发被轻风拂动,额间眼角俱是光阴留下的不可追回的印记。片刻后,像终于作出什么决定一般,他复又抬头,沉吟道:“几日后便是姜家嫁女的日子,倒不如到时动手。”

姜府早早便装点的一片喜气,婚礼当日更是天没亮便热闹起来,装扮喜庆的下人忙忙碌碌,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曾经认为漫长的日子竟然眨眼便过去了,终于到了大婚的日子,姜艾紧张不已,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前一夜要听母亲传授夫妻相处的学问,以及新房中的隐秘之事,一早又要起来做准备,只短短休息了不足两个时辰。

做母亲的甚至比女儿还要欣喜期待,沈氏亲手为姜艾换上嫁衣,凃脂画眉,戴上翟冠金簪,对自己的杰作满意不已。并非出自于一个母亲的私心,她家艾艾是真的好看,尤其是如今穿上嫁衣,美得摄人心魄。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不知怎的,姜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却总是闪现出杨思思身穿大红嫁衣的样子。

她心里不踏实,转身想要从母亲身上想要获得一点真实感,却发现她不知何时竟湿了眼眶。

姜艾知道母亲是舍不得她,她嫁给萧维的那天母亲甚至哭肿了眼睛。大概天底下为人母的都是这样,盼着女儿能寻到一门好亲事,却又舍不得把宝贝嫁出去。

“娘…”姜艾伸手抱住她,母女俩依偎在一起。

“娘是太高兴了。”沈氏拿帕子擦擦眼角,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女儿的眉眼。以后真真是看一眼便少一眼了。她感慨万千,轻轻摩挲这姜艾的手:“艾艾,你开心吗?”

姜艾立即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压下眼泪。太没出息了,她在心里骂自己。

自醒来她便执着于纠正上一世的错误,费心费力去阻止杨思思的阴谋,她想要嫁给嘉宥,曾经活得太悲哀,她希望这一次能够真的得到幸福,更希望能够保全姜家。可是真正到了实现的这一刻,竟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开不开心。

不过为了让母亲安心,她也必须得说:“我开心的,娘。”

沈氏摸着她的脸,感慨一句:“艾艾长大了,有心事了。”没有人能比一个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她隐隐觉得她的艾艾不如以往开朗了,有时甚至心事重重,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自己的心事。

“嘉宥是个好孩子,郡王妃也是好婆母,把你嫁过去娘很放心,但夫妻相处难免有摩擦,我们女人要懂得以柔克刚,”沈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哽咽道,“但娘却不是要你委曲求全,娘是舍不得让我们艾艾受一丁点委屈的。倘若以后在那儿受了委屈,尽管回来,娘和你爹永远是你的依靠,知道吗?”

这话跟上一世她出嫁时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她嫁的是堂堂王爷,父母完全没有能力与之抗衡,可母亲还是告诉她说——若是他让你受委屈,爹娘一定为你撑腰。

姜艾一下子便忍不住了,扑到母亲怀里,哭成了泪人。

沈氏也不停地落泪,抱着她又哭又笑地说:“你爹若知道我这么说,又要数落我不教你好了。”

“爹才不会呢。”姜艾抽了抽鼻子,说。

两个人这一通哭,姜艾脸上的妆便花成了一片,沈氏不得不重新帮她补好。

很快郡王府的迎亲队伍便到了,为首之人骑着马,率领仪仗威风凛凛地来到姜府门前。萧嘉宥穿一身大红吉服,皁皮云头履鞋,意气风发地跳下马,拂动的衣摆都透着一股兴奋劲儿。

入门拦门自有一套习俗,当姜艾盖着红盖头,在搀扶下缓缓走出来时,萧嘉宥眼睛都看直了。被身旁的人戳了一下才晃过神来,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红了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偷瞟的目光。

姜寅亲自将姜艾背上了花轿,看着花轿帘子落下,娇养了十五年的宝贝女儿仿佛一下子被人夺走了一般,眼眶微湿。他看着萧嘉宥,仿佛有千言万语要交代,最后全化成在他肩膀上重重的一拍。

启程前,萧嘉宥悄摸蹭到轿边,低声叫她:“艾艾,艾艾…”

他不停地叫,大有不得到回应就不罢休的架势,姜艾只好回了一声:“嗯。”

轻如蚊呐,萧嘉宥居然在一片喧闹中捕捉到了,咧着嘴嘿嘿乐着回到前头,翻身上马。

迎亲归途,要走与来时不同的路,意为“不走回头路”。姜家与郡王府分属黄柏河两岸,刚好便有两条通行之路。

仪仗队伍一路敲敲打打,按照原定路线走到了黄柏河上的一座拱桥。不料远远便听见一阵凄惨的哭喊,随从先行过去查探,片刻后一脸丧气地回来,对萧嘉宥道:“世子,那桥上有个妇人哭闹,说是她儿子落进水里淹死了,正有人驾船打捞尸体…”

大喜的路上遇上这种事太晦气,不得不改道而行。然而当下唯一可行的路,便是绕道西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地更新,不敢说话…(?-?*)

12

桥上妇人劝不住,哭得愈发惨烈,渐渐地甚至呜呜啦啦念着一些怪异之语,令人脊背生寒。

“少爷,西山虽然路程远,但我们加快脚程,还是能赶上吉时。”身旁小厮少礼道。

萧嘉宥想了一想,跳下马,来到花轿跟前。这架四人抬的喜轿乃是特意为他大婚定制,香樟木材雕刻金龙彩凤花纹,由织绣丹凤朝阳及四合如意云纹的大红绸缎轿帏罩着,四角悬桃红色彩球,精湛细腻,极为华贵奢美。

萧嘉宥弯下腰,眼睛盯着轿帘上的“囍”字,温声道:“艾艾,前头路被阻,我们要绕道走西山了。”

外面吵吵闹闹,姜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他。

萧嘉宥没再耽搁,上马带领仪仗改道。

赶起路轿子颠得厉害,姜艾渐渐有些不适。她眼前只有盖头流苏下小小的一块视野,除了自己身上的艳红嫁衣再看不到别的,不得不伸手扶着一侧窗缘,另一手握紧了那颗红苹果。

山脚下人烟稀少,只有一列迎亲仪仗,一百二十抬嫁妆绵延伸展,喜庆的唢呐声传向寂静的四周。

行至某处,空气中隐隐浮来一阵奇异的味道,香馥浓郁,像某种妖艳之花炽烈而迷人的香气。只是这味道出现在料峭春寒中,便显得有几分古怪了。

“这是什么味道?”小厮少礼吸了两口气,奇道。

“这时节也不知什么花开了。”这个地方好像有些古怪。萧嘉宥往四处看了一遭,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他皱眉夹了夹马肚子,“走吧。”

身下马儿却忽然变得躁动起来,不安地在原地扭来扭去,不愿往前。紧接着只听一阵气势磅礴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浩浩荡荡,大地随之震颤,仿若千军万马正步步逼近。

所有人俱是一怔,唢呐声戛然而止。

萧嘉宥紧盯着前方渐渐腾起的烟尘,眉头越皱越深,低喝道:“保护好艾艾!”若这些人是冲他们而来,此刻逃跑显然已经来不及。

众人面面相觑,闻言立刻向花轿靠拢。

“采芙?发生什么事了?”花轿中姜艾听到外面的动静,紧张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采芙守在轿子旁边,难掩惊慌道,“好像,好像前面有人来了。”

姜艾心头一紧,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轿子猛地一震,竟然直接摔落在地,她重重磕在了轿子上,眼冒金星,混沌间听到外头一片惊慌的叫喊。

滚滚烟尘中相继冲出几十匹高头大马,御马之人各个以黑色布巾遮面,打扮粗野,或魁梧或精壮,仿若训练有素攻城略池的士兵,径直冲向仪仗队伍。

一直听说西山有土匪盘踞,没想到今日竟会撞上!

萧嘉宥根本没预料到这连番的变故,并未带多少护卫,随行的多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尽管人数不少,对上几十名身强马壮有备而来的土匪,却毫无胜算。若起冲突自己这方势必会折损人命,更何况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艾艾还在轿子里!萧嘉宥心中迅速权衡一番,这些土匪不外乎为财,那想要多少给他们多少便是,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重要的是不能伤到艾艾。

然而这帮土匪行事雷厉风行,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谈判的余地,二话不说便冲了进来。

胆小的女人吓得尖叫不止,甚至有人直接昏倒在地,其他人或仓荒逃窜或与土匪厮打在一起,一时间乱作一团。

姜艾大惊,立刻将盖头撩下来,想要掀开帘子看清外头的状况。

“小姐小心!”采芙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被这阵仗吓得已经有了哭腔,却以守护的姿态毅然地挡在了轿子前,“小姐你藏好,千万别出来!”

萧嘉宥不得不赤手空拳迎上向他扑来的人。缠斗中不忘观察形势,发现不远处树下有个高大硬朗的男人安稳坐在马上,完全不参与这边的争斗,八成便是这帮土匪的头子。萧嘉宥便朝他的方向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并未搭理他,反而左前方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脚踹翻一个人,回过头来,讥诮地乜了他一眼,粗犷的嗓音慢悠悠吐出三个字:“你爷爷。”

“欺人太甚!”萧嘉宥大怒,挥拳将侧边偷袭的人打下马,夺下兵器向那人打去。

他自小习武,对付几个虾兵蟹将不在话下,然而这一位壮汉显然身手非凡,并且力大无穷,萧嘉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此刻身体不受自己掌控,发软无力,用足全力挥出拳头,却软绵绵地毫无力道。他体力不支,眼前发昏,甚至骑不稳马,三两下便被打掉了兵器,然后当胸一脚被踹下马,直直摔出数丈远。

砰——萧嘉宥重重砸在地上,身体几乎四分五裂,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剧痛之后,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脚却完全用不上力,眼前变得迷蒙,意识也开始恍惚起来。猛然间他想起了方才那阵诡异的花香。那香味有问题!

艾艾呢?艾艾…他努力回过头,只见其他人已经全部被打倒在地,无一幸免,那些土匪显然是冲着银子来的,解决了所有人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些嫁妆箱奁。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孤零零矗立的花轿,采芙已经昏倒在轿前。

萧嘉宥艰难地想要爬过去,视线忽然被一片黑影阻隔,他看到有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一步步走向了花轿。

艾艾!萧嘉宥立刻撑着想爬起来,却又重重摔了下去,他咬紧牙关,抵抗着那阵想要夺去他意识的药力,朝那个背影嘶吼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想要金银珠宝拿走便是!”

那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