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大事不好!”黑熊从姜艾那里逼问到了准确答案,正与义父、二叔、三叔等人商讨下一步如何行动,便听到一阵嚷嚷声,一个小兄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惊慌失措道:“姜大人带人攻山了!”

屋内四人脸色俱是一凝,二当家起身,递给他一杯茶道:“你先喘口气,把话说清楚。”

当日行动时故意留下了白虎帮的线索,姜寅没道理这么快便查到他们身上来。

那位小兄弟感恩戴德地接过二当家亲自递的水,捧在手中却没敢喝,呼哧呼哧把气喘匀了,立刻道:“就是咱们那个知州,姜大人,带了数百官兵和江湖人士,这会儿已经打到苍山上了!”

二当家立时松了口气:“冲着白虎帮来的。”

小兄弟猛点头,又道:“不过有大批人在这周围四处搜寻,有人不知怎么进了一线天,中了我们的陷阱。”

除了通往西山的那条捷径外,一线天乃是进入望云峰必经的一道关卡,设有机关,外人轻易进不来,但并非万无一失。

“白虎帮这次必定要被一网打尽了。”三当家快意道,“那帮畜生,含鸟狲猢,早该他娘的千刀万剐。”

二当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莫高兴太早。要不是当初他们帮主被黑熊割断手筋脚筋成了废人,白虎帮何至于没落至此,这些年在我们威胁之下才不敢向外透露,如今走投无路,难保不会泄露出去。再者姜寅这次必定是为了营救他女儿,剿了白虎帮找不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生疑,恐怕很快便会猜到我们的存在。”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能把那小娘子还回去咯?”三当家怏怏道,“你又怎么知道她回去了会不会将我们的模样全都画下来,最好再给她爹指着路,亲自来灭了我们。”

没人接茬,他哼了声又道:“我看她心眼可多着呢,女人可是比白虎帮那些畜生要难搞多了。你瞧瞧老四,在外头吆五喝六人模狗样的,家里居然让他婆娘做主;还有老五,成天惦记着村里那个寡妇,一辈子攒了那么点家底,全让人骗走了,被人卖了还乐颠颠地给人数银子呢。”

说着忽然在黑熊肩上拍了一拍,揶揄笑道:“黑熊啊,依我看这事还得靠你。女人其实也简单,跟谁睡了心就是谁的,有的喜欢玩忠贞不屈,其实多睡几次就成了…”

好好地谈着正经事,不知怎么就从严肃的话题扯到了这事上。黑熊乜了他一眼,没搭理。

段洪发怒,一拍桌子斥道:“胡言乱语!”

三当家在大哥面前一向不敢放肆,立刻讪讪住了嘴。

一旁来报信的小兄弟一脸呆滞,被段大当家这一喝才猛地回神,缩了缩脖子。二当家摆手让他先回去,继续道:“姜寅那边怕是不好糊弄,大哥您看?”

段洪将目光投向黑熊,显然是将这事交给他处理的意思。

而黑熊似乎也已经有了主意,不咸不淡道:“他要找女儿,给他一个便是。”

曾经令乡民闻风丧胆的白虎帮早已今非昔比,当年帮派被剿灭,有几个漏网之鱼在苍山上苟且偷生无声无息存活下来,加上之后走投无路前来投奔的乌合之众,共计四十余人,却没一个厉害角色。姜寅的人没费什么功夫便将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五花大绑丢在院子里。

姜寅负手而立,疲惫不堪的脸上只剩不安和焦灼。这些人拒不承认曾拦路打劫掳走艾艾,只能等待嘉宥那边的结果了。

“大人冤枉啊!”现任帮主是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怂货,哭天抢地道:“我们早就金盆洗手不做土匪了,自己种地吃粮食,不偷不抢,不信您看下面那些地,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姜寅愈加烦躁,摆手让人把这些张鬼哭狼嚎的嘴都堵上,这才得了片刻清净。

瞧见萧嘉宥带人过来时,姜寅立刻亲自迎上去,难掩急切道:“找到艾艾了吗?”萧嘉宥颓丧摇头,姜寅一滞,脸上现出灰败之色。

萧嘉宥却猛地冲向被绑着的十几个土匪,抓住为首帮主的衣领,歇斯底里大喊道:“说!你到底把艾艾藏到哪儿了!”有人上前来拦,被他大力推开,接着一拳将呜呜挣扎的帮主打得侧翻在地,发泄般愤恨地拳打脚踢,一边大吼着,“你说啊!”

姜寅没有阻拦,依然站在刚才的地方没有动,眼睛越过破倒的院墙,望向苍茫幽深的山谷。

艾艾,你究竟在哪里?

帮主在暴打之下昏死过去,萧嘉宥终于停下手,脱力似的跪了下去,沾满了血的手掌撑在地上,低着头,眼泪滚落下来,跌入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有人高呼着“大人”,一路奔跑着冲了进来。

正是曾在出云阁当值多日的姜府护卫,到姜寅跟前单膝跪下,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俯首沉痛道:“大人,小姐的尸体,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媳妇又要生我气了,怕怕的…(。﹏。*)

21

萧嘉宥六岁时父亲获封郡王,举家迁至夷陵,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姜艾。当然,严格来说,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姜艾彼时刚刚度过三周岁生辰,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并不懂得什么。萧嘉宥见她第一眼便喜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份喜爱只增不减。

他们相识十二年了,他以为,还会一起度过一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明明满心欢喜地来娶她,为什么转眼间,他最爱的小姑娘,他想要倾尽一生来宠爱的人,变成了面前一具面目模糊的冰冷尸体。

他们还没有拜堂呢。他心心念念那么久,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她。

“艾艾…”萧嘉宥嗓子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颤抖地将手伸过去,碰了碰“她”的手。掌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一怔,小心地掰开已经僵硬的手指,赫然露出一块细腻通透的玉佩。

——是他送给她的那块。透水白独山玉,虎头纹样,他贴身佩戴多年。

萧嘉宥霎时崩溃,俯身紧紧将“她”抱住,嘶哑地痛哭起来。

沈氏早早便让春娘搀着,在姜府门前翘首以盼,然而等到的,却是一具尸身——那身嫁衣沈氏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亲自盯着绣房缝制,也是她亲手为出嫁的女儿穿上。但原本精致华美的嫁衣如今已经破烂,片片血污,她甚至不敢去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沈氏难以置信地摇头,后退,她抓住姜寅的手臂,眼泪汹涌而出,“老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艾艾还好好活着,她一定还活着!我能感觉得到她,她没死,她还活着,她在等我们救她,老爷…”

姜寅心如刀割,抱着悲痛不已的妻子,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知道自己一旦出声,便会哭出来。

“艾艾,我的艾艾…”沈氏不愿去看那触目惊心的尸身,伏在姜寅身上哭得肝肠寸断,渐渐开始喘不上来气,一下一下用拳头捶着自己心口,紧接着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夫人?夫人!”姜寅慌忙将人抱起,匆匆送回卧房,一边焦急大喊,“叫大夫!”

姜府瞬间一片大乱,下人焦急地将大夫领进门为夫人看诊,结果无外乎受到冲击,心里一时承受不住。姜寅心中悲痛,却要强打起精神,夫人已经病倒,他不能再倒下,家里需要他主持大局,还有许多事要做。女儿的身后事需要他来料理,那些万恶的土匪也必须惩治!

姜艾的“尸身”已经被白布遮起来,安置在姜家祠堂中。萧嘉宥一直跪在旁边,像是没了魂魄,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对周遭的一起似乎全无感知。姜寅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注意到他时,夜幕已经降临。

“老爷,您去看看吧,小的怎么劝,世子都不肯起来。”下人为难地禀报。

姜寅仿佛一日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走过去,每靠近一分,心中悲痛便多一分。他甚至不敢去看白布掩盖下已经没有气息的女儿,强压着情绪唤了萧嘉宥一声:“嘉宥,你起来吧。”

萧嘉宥不动,没听到似的。

姜寅沉默许久,声音饱含沧桑:“嘉宥,这事怪不得你,你不用太过自责。你对艾艾的心意,伯父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但希望你能体谅我们的心情,你伯母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了,往后,你就别再过来了。”

沈氏苏醒后,不吃不喝,只不停地哭泣。魏氏守在身边,温言相劝,自个儿眼睛却也是红的;姜麟趴在娘亲塌边,无声地掉着眼泪。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下人偷偷说起,才知道本来要嫁去嘉宥哥哥家里的姐姐突然不见了,家里这几日乱糟糟的,父亲忙得焦头烂额,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爷爷和二叔也是满面愁容。今日却又说姐姐死了,尸身此刻便停在祠堂里,他想要看一看姐姐,父亲却不许。姜麟抹了抹眼睛,他想姐姐了。

姜寅抽空过来了一趟,便瞧见这样一幅压抑的景象,个个都在哭,房里的下人都在难过。

他看了眼已经冷掉的饭菜,叫下人拿去热一热。魏氏擦了擦眼泪,便起身告辞,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姜麟唤了声父亲,小脸上泪水涟涟,

姜寅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牵起沈氏的手,哑声道,“夫人,艾艾尸骨未寒,你这样不吃不喝,是要让她走也走得不安心吗?”

沈氏摇头落泪,喃喃道:“她这样抛下我们,又如何安心?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嫁出去的,我应该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都留在身边…”

姜寅叹气:“那阿麟呢,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体,难道要像艾艾一样,弃我们父子于不顾吗?”

姜麟立时伤心地扁了扁嘴巴,委屈道:“娘不跟阿麟说话了…”

“她不是不理阿麟,只是太难受了。”姐弟俩都肖母,眉眼有七分相似,姜寅看着儿子,眼前却总浮现女儿的音容笑貌。

“姐姐真的死了吗?”姜麟哭了起来。八岁孩童已经懂得一些死亡的含义,他知道那意味着一种告别,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的姐姐了。

“阿麟莫哭。姐姐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们,先去了另外的地方,她会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姜寅道,“以后姐姐不在了,阿麟要代替她陪着你娘,知道吗?”

姜麟点头。

“那阿麟帮爹劝一劝你娘。”

姜麟便趴回去,将脑袋靠在沈氏身上,乖巧道:“娘别哭了,阿麟会一直陪着娘的。姐姐还在等我们,娘要乖乖吃东西,和阿麟一起去见她,好不好?”

姜寅霎时心中无比酸涩,别开头忍下泪意。沈氏则坐了起来,哭着抱住儿子,歉意道:“阿麟乖,是娘忽略阿麟了…”

翌日清晨姜寅早早动身去州衙,一出家门便有人纵马急匆匆赶来,高呼着:“姜大人!”姜寅停住脚步,见是昨日的青衣剑客,对方下马大步上前,将手中用布仔细包起来的东西交与他:“姜大人,昨日有个兄弟不慎中了陷阱,却意外捡到了一样东西,不知是否是贵府千金之物,您看。”

黑布打开,竟是一顶摔坏了的翟冠,正是艾艾大婚当日戴的那顶!

姜寅一讶,忙问:“敢问那位英雄是在何处捡到的?可是苍山附近?”

“非也。”青衣剑客却摇头,面上有些许不解:“听我那兄弟说,他带人去了紧邻苍山的那座陡峭山峰,误入一个地方,在枯草丛间发现了此物。”

紧邻苍山的便是望云峰了,艾艾若是被白虎帮掳走,翟冠何以出现在那里?姜寅面色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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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艾被闷在屋子里太久,都快憋出毛病来了,晌午歇过午觉,便叫静荷扶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一走。她的脚未伤及筋骨,丁师傅的医术又十分高明,康复速度出乎预料,丁师傅说再休养几日应该就能行走自如了。

天儿渐渐暖和起来,日头暖融融的,懒懒便不爱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没留神就窜没了影。

姜艾与静荷相处投机,偶尔听她讲起那个做厨子的相公。姜艾从未见过,却能从静荷的言谈与神态间看出来,夫妻二人极为恩爱。静荷当初被主母强灌了药效猛烈的避子汤药,亏损了身子无法再生育,她相公却并未因此轻视她,反而极风趣地宽慰她:他既非王侯伯爵又非巨贾豪绅,家里又没有爵位和金财需要继承,不需子嗣。

“你们感情真好。”姜艾不免羡慕道。

静荷羞赧一笑,转而道:“大当家对姑娘也很上心呢,这几日姑娘的吃食都是膳堂单独做的,寨子里一直吃的粳米,今日大当家还亲自下山去买糯米了,粳米口感不如糯米,怕您吃不惯。”

那个土匪头子?姜艾却很难相信他会专为自己跑这一趟,若真有心,直接放她回家岂不更好。她心中不忿,面上却不显,只是没再说话。

草堂狭小,不大一会儿便走了个来回,姜艾往门外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企盼。她回眸祈求地问:“我可以去外面走走吗?”

静荷有几分为难。段大当家将人安置在这里时虽没明说,不许离开的意思她却是知道的,但身为女子设身处地一想,静荷总会对她生出几分同情。这姜姑娘跟自己不同,她是无家可归,姜姑娘却是有家归不得,一个良家女子被囚禁在这里,委实可怜。

想着总归她现在腿脚不便,自己又陪在左右,出去走一走也无大碍,静荷便搀着她走出了草堂。“我陪您转一转,咱们早些回去,不让大当家知道便是。”

哪料一句悄悄话刚落地,便听马蹄声踏踏而来,姜艾正想对静荷道谢,脸上尚带着感激的笑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诧异回头,便见那土匪头子骑着一匹十分精神的黑马,直直向着她们冲来,到了跟前才勒紧缰绳,马儿嘹亮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继而落地。

黑熊坐在马上,视线落在似乎被吓到的女人脸上。“怎么出来了?”他问了一句,嗓音听不出喜怒。

静荷忙忐忑解释:“屋里太闷,我陪姑娘出来走走…”

黑熊看也未看她一眼,闻言从身侧抽出一样东西丢向她,接着倾下身,大手一抄将姜艾懒腰抱起,搁在身前马上,调转方向一夹马腹纵马离去。

静荷慌手慌脚接住兜头砸下来的大物件,懵了一会儿才回神,低头一瞧,竟是一匹名贵的花罗布料。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今天给媳妇做新衣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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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改了一个小bug,白虎帮是几十个人,不是十几个人哦

22

身体骤然腾空,姜艾惊呼一声,下一刻已经身在马上,腰间被男人结实的手臂环着,整个人包裹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中,隔着衣服仍能感受到灼人的体温。那热量逐渐从背部蔓延到全身,姜艾身体僵硬,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而身下马儿已经狂奔起来,她完全不敢挣扎。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姜艾脸颊上泛起红晕,羞恼道。

“出去走走。”黑熊并未停下,反而一甩缰绳加速。

这是姜艾第一次骑马,最初的惊惧逐渐被驰骋在风中的奇妙感觉所取代,两侧景象快速从眼前闪过被抛于身后,沁着凉意的风从耳畔拂过,将她的发梢肆意扬起。这是极新奇和特别的体验,以至于姜艾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种种不如意。

她喜欢这种被风追赶的感觉,有一刹那她甚至想要大叫出声,想将胸腔中所有的的阴郁痛苦全都发泄出来。但从小所接受的淑女行为约束准则,却不允许她做出这种放肆的事情来。

她不知道这样在风中奔跑了多久,心中烦闷仿佛被风吹走,很痛快。但停下来后接踵而来的,却是一阵尴尬。

她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哪怕是一起长大互相倾慕的萧嘉宥,也只有幼时才牵过手。前几次受伤时他抱她,尚能算作无奈之举,今日莫名其妙将她掳上马,这样紧紧抱在怀里,实在没有必要了吧。

他是真的不懂得男女之防,还是认为她的清誉根本不重要,损辱也无碍?

不管他如何想,姜艾却难以接受,浑身都不自在,马一停她便想下去离他远远地,但这马十分高大,她下不去,刚不安地动了一动,腰上的手臂立刻便收得更紧了。

“你放开我…”姜艾说不出是难为情还是气恼,脸颊上泛着红晕。

“你自己下得去?”他轻飘飘的口吻问道。

姜艾咬了咬唇,无言以对。

黑熊便一手抱着她,从马上跳下来,将她安稳放在地上,这才松开手,径自走向崖边。

这是一处悬崖,空旷平坦,枯黄草地中已冒出青芽。悬崖下是一汪碧潭,对岸山色苍茫,漫无边际的青翠中点缀着零星白色。青灰色的山脉巍峨绵延,山野静谧,带着清新味道的风鼓起衣袍猎猎作响,姜艾看着那土匪负手立在悬崖边上,融入画卷般的景色之中,竟有几分孤寂之感。

姜艾没有走上前。这地方风景壮丽,人的心境也随之开阔,之前的烦闷得到了些许舒缓,姜艾放松身体,沉浸在大自然挥毫泼墨创造的奇美景致中。

碧树抽芽,杏花盛开,是春回大地,是万物苏醒,被寒冬冰封的世界活了过来。这让姜艾感觉到希望,也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内心最为宁静的一刻。第一次想到父母,想到嘉宥,没有落泪的冲动。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某个地方,在许多人心里,作为姜艾的她已经“死去”了。

回山寨时那土匪依然是我行我素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未婚男女之间的接触显然于理不合,但姜艾却对与他理论不抱任何希望了,讲不通。况且这是他的地盘,惹恼他总归对自己没有好处。想来今日这样的抽风行为也不会有下次了,忍耐过去算了。

不想天不遂人愿,去时一路并未碰到任何人,回到寨子却哪哪都是人了。刚进寨子便有一群年轻男子勾肩搭背结伴而来,瞧见两人一马齐齐躬身唤道:“大当家。”

姜艾低头躲避,只听身后男人不失威严地应了一声,从众人让出的道路中央不紧不慢御马走过。

没走出多远竟又遇上一人,正是那位虎背熊腰的三当家,姜艾听到身后人唤了一声三叔,对方粗犷大笑:“这么好兴致,大白日上山里…”

三当家话没说完便被黑熊横了一眼,一夹马腹越过了他。

姜艾其实并未听懂那句话的内涵,只是本能地对那调侃取笑的语调感到排斥,一想便知不是什么好话。她坐在这马上愈发难受,觉得自己像巡街的囚犯一样,暴露在许多不含好意的目光之下,毫无自尊可言。

“他口无遮拦惯了,不用放在心上。”黑熊的声音忽然从头顶飘下来,姜艾不免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体贴。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声喜出望外的呼喊:“大当家!”

竟是一个身穿赭色劲装的女子,利落洒脱,颇有一股侠女风范。姜艾看着她迎面跑来,满面欣喜笑容却在看见自己之后一点一点消失了。

黑熊勒马,冷淡问:“什么事?”

那女子连忙躬身抱拳道:“碧柳替四夫人回赣县找寻亲人,今日才回到来,特来向大当家禀报…”

“四夫人的事便向四夫人去禀告。”黑熊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再次像方才略过三叔那样,略过了这个不知从何处借了胆子、竟敢挡在他马前的女人。

相对而过的刹那,那女侠盯着姜艾,姜艾分明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甘。

到了草堂,姜艾被黑熊抱下马,见他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垂眸低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黑熊却仿佛没听到,不顾姜艾的要求和挣扎,直接将人横抱着送进屋。姜艾被气得脸上又泛了红,黑熊把人放到榻上,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气愤模样,不知为何反而心情不错。他大大方方迎着她恼火的瞪视,在她先扛不住移开眼后,愉悦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言罢转身潇洒离去,留下呆若木鸡的姜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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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府,谷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