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黑熊便故意激她:“你不吭声,是想现在做?”

“没有!”姜艾急忙否认。

“那现在做,还是好了做?”

这种事本就羞人,他偏要摆到台面上来说,姜艾脸皮薄,哪里招架得住,不愿意做这羞耻的选择,又被他逼得急,委屈得不行,鼻子一酸,眼睛里就噙了水光。

-

进城前,黑熊抱着她下了马,给她戴上皂纱制成的幂蓠,薄绢垂直颈部,将面容遮挡起来,以防被人认出。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揽在姜艾腰上,哄她似的问:“你想要什么?给你买些胭脂?”

姜艾赌着气不愿意跟他说话,黑熊问不出,手指在她腰上捏了捏,直接将人带到了最繁华的街上。街口便是一家三层高的银楼,他看了眼,便将黑马留在商铺外头,在它头上拍了拍,领着姜艾进去。

这银楼修得十分气派,摆在柜台里的金银珠宝成色都不错,挑选首饰的客人也不少。伙计们井井有条地忙碌着,一进门,便有人热情有礼地上前招呼:“客官里边请。小店新上一批金器,十分精巧漂亮的小玩意儿,二位可要瞧一瞧?”

姜艾心头狂跳不止,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被人看出。

——这是他们家的铺子。她从前常来。

那伙计她也认得,只是隔着一层帷帽,对方认不出,眼神未曾停留,小跑着拿来一个十分精美的鎏金花丝镶宝缠枝莲纹的胭脂盒,给她看:“夫人您瞧这胭脂盒,漂亮吧,昨日刚刚到的好货,您可是第一个看到的。”

认不出她,倒是看出黑熊讨她欢心的用意,也不知该夸他有眼色还是没眼色。

姜艾没心思,黑熊反而很钟意,拿在手中看了看,直接叫伙计包起来。

姜艾心弦紧绷着,想要求救,却不敢贸贸然行事。正四下张望着,寻找那位时常会到姜家送账本的掌柜,冷不丁黑熊回过头来,目光颇有深意地望着她。

“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姜艾故作镇定地回答:“你抓得太紧了。”

黑熊低笑一声,抬手为她整理一下帷帽,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道:“别打小算盘了。你乖一点,我不会动你的家人,嗯?”

他将姜家的来历调查得清清楚楚,如何不知夷陵城内近一半产业都是她外祖父打下的,如今交到了她母亲手中。看她这幅样子,这银楼八成便是其中之一。

但他既然敢带她下山,还怕她耍什么花招么。

他话中隐含威胁,姜艾不可避免地想起李峰的惨状,脸色白了白,说不出话来。

后来一路没再开口,打不起精神。黑熊却十分有兴致,为她置办了不少头面,成衣庄选了几身衣裳,又兴致勃勃地给她买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

黑马任劳任怨地驮着愈来愈重的货物,黑熊牵着姜艾,途径一家环境幽静雅致的茶楼时,回头询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稍作歇息。天色已经暗下来,姜艾急着想回姜府看一眼,摇头拒绝。

两人低声说话间,茶楼里头出来一行人,好巧不巧,被簇拥在中央的锦衣男子,正是他们的老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今天带媳妇儿shopping(* ̄︶ ̄)

第48章 48

萧维上马, 在一众侍从的护卫下打道回郡王府,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一匹皮毛光亮、神清骨峻的黑色骏马吸引过去。这马非凡品, 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夷陵小地方, 如此好马并不多见。

马旁附耳低语的两人转了过来, 带着帷帽的纤弱女子被孔武健壮的黑衣男子揽在怀中——萧维的视线缓缓扫过,神色淡然无波无澜, 仿若看到的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男女。

他骑在马上错肩而过,行出不远, 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望向那两人一马。

心中如有惊雷轰鸣。

转过弯, 视线阻隔, 萧维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眉眼冷凝。半晌后忽然问向身后侍卫长:“若本王没有记错,上次夜闯郡王府的黑衣人, 其中一人用的狼牙锏?”

侍卫长不知王爷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俯首回答:“王爷记得没错。”

“原来如此…”

萧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沉吟片刻,冷声吩咐道:“回去准备,即刻回京!”

侍卫长一愣:“王爷不是要等刘将军带兵来剿匪?”

“此事干系重大, 夷陵…留不得了。”

-

萧维一行人走过,姜艾没敢多看,随后瞧见一灰衣男垂首匆匆出了茶楼,心中不禁生疑。那是她出嫁前不久新入府的仆役, 平日跟随父亲,今日却与萧维同时出现在茶楼…换做别人姜艾定不会多想,只是对于萧维,她心中是一百个警惕。

难道是萧维安插在父亲身边的眼线?姜艾不明白,她明明刻意避着萧维,为何他还是盯上了姜家?

黑熊倒是没料到这么巧碰上萧维,但他并未直接与萧维打过照面,料定他不认得自己,径自带着姜艾前往姜府。

姜艾远远看着门上恢宏的匾额,那是父亲升任知州之时,荆州知府宋大人亲手所赠。姜府宅子已经有十余年了,谈不上气派,与豪奢更是丝毫不沾边。除了在她与阿麟的吃穿用度上毫不吝啬,姜家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人家。

姜艾从出生起便生活在这座宅子里,每一个棱角屋檐都熟悉。黑熊不许她靠近,与她站在对角另一户人家的院墙下,静静看着。

家门近在眼前却不能进入,姜艾心头酸涩不已。

“走吧。”黑熊将她转过来,免得她越看越不好受。姜艾却连连摇头,用力回头张望。

恰在此时姜宸送大夫出门,两人皆愁眉不展,神色不佳。唐大夫年过半百,乃是夷陵最有声望的妙手神医,此时却十分歉意地对姜宸拱手道:“二爷留步,不必送了。心病难医,大夫人这病,恕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了。”

姜宸着熟麻丧服,彬彬回礼:“这些时日劳烦唐大夫了。”

姜艾被黑熊严严实实捂住了嘴,才没将那声“二叔”喊出口,眼前霎时一片朦胧,泪水汹涌而出。

姜宸看着大夫离去,折身返回,身形很快消失不见。黑熊松开捂住姜艾的手,依然钳制着她的腰身。

“我要回去看看,我要回去!出了什么事,二叔为何穿着丧衣,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姜艾大哭起来,拼命挣扎。她不敢想象究竟是谁离开了人世,她至亲的人,明明都应该好好活着。

黑熊深感失策。当初他用假尸唬住姜寅,丧事已办,姜家大小姐的“尸身”业已入了祖坟,这世上唯有她一人还蒙在鼓里。

他想要将她带离,姜艾抓着他的衣领痛哭质问:“你知道是不是?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熊试着哄劝:“回去我再同你解释。”

“是你做的对不对?”姜艾声嘶力竭地喊,“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的,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啊!”

黑熊面色沉了下来,正要强行将人抱走,姜艾忽然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黑熊手臂刺痛,稍稍松了力。姜艾趁机推开他,没有试图往姜府跑,反而冲向了被这边动静惊到而驻足的唐大夫。

黑熊没有再阻拦,看着她一把抓住大夫,焦急地哽咽问:“姜府出了什么事,是谁过世?”

唐大夫被忽然冲过来的女人吓得后退,眼中惊疑:“你不知道吗,姜家大小姐成婚当日遇上劫匪,死在了苍山,已经有两月了。”

“…什么?”姜艾一下子呆住。

唐大夫抽回袖子连忙离开。

黑熊缓步上前,将她僵硬的身体转了过来。

“我死了?”她喃喃地问。

黑熊对她有愧,伸手要抱她,姜艾却忽然退后一步,定定看着他,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和被遗弃般的茫然失措。她不停摇着头,像在否定什么,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世上已经没有姜艾了。

黑熊带姜艾回望云峰,没费一点力气。她像是丢了魂儿,被他怎样摆布都没反应,他与她说什么,都得不到任何回应。黑熊催马赶回山寨,将她抱回房间,放下,她依然那样睁着眼睛,却没有一点生气。

黑熊知道她心里有气,却拿她没办法,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姜艾却不肯看他,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睁开眼睛,我给你答案。”

姜艾不给他任何反应。

他脸色绷紧,嗓音也沉了下来:“姜艾,你看着我!”

她依然死死闭着眼睛。

黑熊的眼神彻底阴沉下来,俯身压上了她的唇。

姜艾动也不动,任由他蛮横地撬开她的牙齿,将舌头伸进来肆掠,他粗暴地扯她的衣服,抓着她的肩头,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姜艾疼得整张脸都白了,依然不反抗,不回应,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黑熊还不怜惜地咬她的唇,咬她的舌,口中尝到腥甜的血的味道,身下的人依然双眼紧闭,死气沉沉地躺着,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终于还是停住,从她身上起来,面色阴郁得可怕。

黑熊站在榻边,沉默地望着姜艾。她唇上洇着血,衣裳凌乱,白玉般的肩膀和锁骨袒露着,却浑不在意似的,一动不动躺着。黑熊拂袖而去,大步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她微弱的仿若幻觉的声音:

“你毁了我的一切。”

-

夜深了,一轮残月悬在天穹,映照着古朴沉静的青瓦。黑熊坐在房顶屋脊上,手中拎着酒坛,已经空了大半。不多时,剩下半坛酒入腹,骤轻的坛子在手中颠了一颠,下一瞬用力砸下,“啪”一声在地上四分五裂。

石头坐在台阶上睡着了,被这突然一声吓醒,立刻蹦了起来:“谁!”

“我。”黑熊在上头懒洋洋地应,嗓音却透着沉郁。

“老大…”石头挠了挠头,往出走了几步,仰着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黑熊懒得搭理他,摆了摆手道:“去拿坛酒来。”

他酒量好,这一坛子下去一点醉意都没有,石头知道自己若不去,结果不外乎他下来把自己揍一顿,然后亲自去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去跑腿。

黑熊往后一躺,望着茫茫夜色出神。

片刻后下头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石头以逃命般的速度奔来,双手却是空的,气喘吁吁地大喊:“老大,不好了!”

黑熊有些不耐地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睨着他:“何事?”

“山下传来消息,昱王连夜快马离开了夷陵城,三当家已经带人去追了!”

黑熊当即脸色一变,嚯的一下站起,在房顶上纵身起落,眨眼间人就没了影。石头焦急地在后头喊:“老大!我还没说完呐,段大当家不许你再下山!”

黑熊拿上佩剑,先去见了义父。

除了已经先行带人前去堵截的三叔和五叔,义父、二叔、四叔都在,见到黑熊,齐齐一惊。

段洪已经得知黑熊白日带着姜家那小姑娘下山了一趟,此刻看到不知何时竟私自把胡子剃掉了的人,瞬间便明白过来。怪不得萧维一直安分无事,今日黑熊下了趟山,他便突然连夜跑路!

段洪登时大怒拍案:“谁允许你这个样子出去的!”接着便猛咳不止。

四当家记起白日在地牢见到黑熊时,他便是这副样子了,立时自责道:“是我的错,今日见过黑熊,却没能及时提醒他。”

黑熊微微皱眉:“我的样子有什么问题?”

二当家目光复杂望着黑熊,缓缓道:“倒不是问题。只是…”他顿了一顿,极轻地叹息一声。

“你与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掉马了o(╯□╰)o

第49章 49

郡王府。

谷风堂, 一切都已收拾停当,萧维已经准备启程, 正等待萧嘉宥与郡王妃话别。

郡王妃完全不知他早晨还好端端的, 为何如此突然便要走。本已经歇下, 却得到下人来报, 昱王殿下正收点行装打算连夜离开,匆忙赶来, 劝说无果,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只得派人赶紧去弄一些便携的吃食,让他带上路。又厚着颜面摆脱, 将儿子托付于他, 随他一道进京。

自从艾艾出了事, 他们与姜家便双双陷入了挥之不去的悲哀境地,两家关系也愈来愈疏离, 早已不复从前的深厚交情。姜府气氛十分压抑,姜夫人更是一病不起, 已经两月不曾见人,娘家的店铺全部交给二夫人打理。

谁能料想到,好好的一门亲事, 竟变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最令她忧心的是,唯一的儿子嘉宥受此打击一蹶不振,两月来浑浑噩噩荒唐度日,原本身材就不壮实, 如今更瘦弱一半,整个人半点精神气儿也无。

郡王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好趁此机会让他跟随昱王,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出去历练一番,看一看京城的繁华,期盼着他能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萧嘉宥如同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每日什么事都不做,只拿着一块玉佩睹物思人,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每每想着不如一死了之的好,却做不到狠心地抛下母亲。他同意离开,只是想给母亲一点宽慰,反正无论身在何处,他对艾艾的思念永不会变。

“京城不比夷陵,能人异士比比皆是,娘不能跟在你身边时时提醒,你要切记,待人应谦和守礼,行事不可莽撞。”郡王妃说着便红了眼眶,第一次看着儿子远走,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总之,万事小心。”

萧嘉宥点头,沙哑的声音道:“孩儿记下了。”

萧维急欲离开,上前道:“还请郡王妃放心,我定会好好照看嘉宥。这些时日多有打搅,您与郡王的关照,小王铭记在心。今次匆忙,未来得及当面向郡王道别,来日等您和郡王进京,定亲自款待。”

郡王妃适时停口,嘱咐二人路上小心。将人送至门口,看着两人上马,一行人渐行渐远,她站在门前,久久不愿回去。

常妪上前劝道:“世子跟着王爷,定不会有事的。这里风大,您快随老奴回去吧,当心着凉。”

郡王妃幽幽叹了一声,在她的搀扶下转身回府。偌大的郡王妃,如今只剩她一人,空落落的。

“嘉宥这一走,府里一下子就冷清了。”

常妪小心觑她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是啊,世子从小就黏您,最爱在您跟前打转了。思思小姐也乖巧,日日来陪您说话、还学了一手捏肩捶背的好手艺,她一来,老奴就失宠了。”

郡王妃不免笑起来。

常妪紧跟着叹了口气:“那时候,咱们府里可热闹了,哪像现在…”顿了顿,又试探道:“娘娘,如今世子走了,不如把思思小姐接回来,跟你做个伴?您也知道,上次那件事情,思思小姐实在是冤枉。”

郡王妃沉默许久,才怅然道:“罢了。你去安排吧。”

常妪连忙应下。

仿佛预料到这一去并不会太平,萧维等人一路行色匆匆、快马加鞭,直奔荆州治所江陵所在。萧嘉宥十分惊讶,但见其他人皆凝重压抑,似有大事,便没有多问。

出城数里后,身后忽的传来轰轰浩浩的马蹄声。

萧维双眉深深拢起,侍卫长立刻护卫在侧,同时沉声发令:“保护王爷!”

不到半柱香时间,那马蹄声便震耳欲聋,仿佛已近在咫尺。几息之后,身后夜幕下便有一队人马冲出,裹挟着逼人的煞气和冷意,势不可挡。

“昱王殿下如此匆忙,不知赶着去往何处啊?”

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乍然响起,如平地一声巨雷。萧维面色紧绷,一行人勒马回过身来。

只见身后足有数十人,身材精壮气势刚劲,显然功夫都不弱,各个以黑色布巾遮面,带森寒煞气。为首之人尤为壮硕,膀阔腰圆、粗豪剽悍,手中所持便是一支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的狼牙锏。

萧维看着他,脸上缓缓勾出一个笑容:“承安十八卫,阎刚阎大侠,久仰。”

三当家面色一凝,眼中杀意骤浓。

片刻后他索性一把扯下面巾,朗声大笑道:“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记得老子的名号。”

“承安十八卫名震四海,尤其是阎大侠,一手狼牙锏使得更是出神入化,无论再过多少年,都会有人记得。”

萧维嘴角牵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当年大皇兄身边养着十八名暗卫,极为得力,只是天下人都以为他们死在了当年的大变中,跟随大皇兄一起入了黄土,不想竟有人存活了下来,在夷陵占山为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