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到底是逃不掉。

车马已在门外等候,姜艾扶着母亲上马车时,忽然感应到什么,转头向狭蹴的巷子望了过去。几名眼熟的青年无声无息潜伏在一片阴影中,对上她的目光,便着急地冲她比划手势。

姜艾看不明白,隐约猜出他们的意思,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力量太过悬殊,没必要将他们也卷进来。

青年只得不甘心地往回缩了缩,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上了马车,在官兵的紧密围护下启程,立刻便跑回去报信儿。

溯英因为这事儿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一早便跟在林管事身后,时刻关注动态。当人真的被带走时,她急得来回踱步,然后猛地一跺脚:“不行,我们得跟着,晚上那些贼人在路上对他们动手呢!”

既大动干戈地来将人带去京城,必不会在路上做什么。但跟还是要跟的。林管事道:“溯英小姐不必担心,属下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咱们即刻动身。”

溯英大呼一口气:“我去拿包袱!”

不多时,除了留守等待云南消息的几人外,慕江武馆二十余人全部乔装扮作过路商人,赶着马车上了官道。追上那浩浩荡荡的官兵队伍,方才放慢速度,不紧不慢地远远跟着。

因着兄长那层关系,刘剒对姜家并无好感,只是碍于圣命不敢怠慢。这姓姜的一家不容小觑,年纪一大把的老爷子曾是先皇跟前的大红人,教养出的两个儿子皆举人出身,一直在夷陵小地方为官,小门小户,这次却能得到圣上钦点,一举升至四品,可谓一步登天。

刘剒暗自揣测,姜家一朝飞黄腾达,怕是与前些日子曾在夷陵逗留数月的昱王殿下有些干系。

然而圣上暗谕,却又命令他务必尽快将人“护送”至京城,其中缘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保守起见,他不敢得罪。

可喜的是,此次为皇上卖命,届时送人入京,势必能够进宫面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急于在皇上跟前露脸,刘剒十分急切,不断催促加快脚程。顶着炎炎烈日赶路已十分辛苦,偏他逼得很近,姜家一众除了秀才便是较弱女子,比不得皮糙肉厚的武官,一路颠簸受罪,一个接一个地生病。

在刘剒的逼迫下,数千人马赶至京城,用时不足半月。

到底是怕皇上怪罪,抵达最后一个驿站,刘剒下令休整一日再出发。一路车马劳顿,姜家众人已被折腾得够呛,终于短暂地得到了休息。

进城当日,正是京城再普通不过的艳阳日。刘剒急于向皇上复命,将人带到皇宫外候着,顶着正午时分炽烈的太阳等了许久,终于得到皇帝召见。却只召见他一人。

刘剒在宫人的带领下,进入这座象征着滔天权势的巍峨宫殿,姜家一众人却不得不继续在烈日下守候。

沈氏这几日水土不服,身子不大舒服,站了一个多时辰,便有些熬不住了。姜艾面色也不大好,这一路而来的辛苦自不必说,自进了城门,一步步来到这皇宫前,许多已被封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纷至沓来,仿佛前世的种种又重新经历了一遭。

姜寅姜宸兄弟二人自知姜家如今处境堪忧,皆面色肃穆。

唯有苏姨娘激动又新奇,探头探脑打量这个世上最为豪奢最为尊贵的地方,口中惊叹不停。她身旁姜芊的双眼也异常发亮,只是对姨娘的话心不在焉的,满心都是那个儒雅风流的身影。听说他与皇上兄弟感情极好,此刻是否也在这座皇宫里头呢?待会儿若皇上召见他们,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了?

固执的老太爷原本是死也不肯重新踏入这座城池的,如今被迫来了,又被晾在这炎日下暴晒,怒气冲天:“老夫倒要问问这萧隺,这便是他皇家的礼数?”

然而,他有机会当面质问皇帝。从正午一直到酉时,足足两个时辰,刘剒迟迟不出来,也迟迟没有人记起已在这里等了许久的姜家众人。守门侍卫神色冷漠,对眼前众人视若无睹。

沈氏脸色愈来愈白,险些晕倒,姜艾慌忙扶住母亲,凝眉望向森严矗立的宫殿。片刻后,终于有一内侍姗姗而来,向刘剒的副将传达了皇上的口谕,先行带姜家一行人回府安置。

姜老太爷一生从未受过如此冷遇,当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皇恩浩荡,一早赐了府邸。

姜家一行人被送回新府,大约是已经将人放到了眼皮子底下,里里外外派人看守着,皇帝便放了心,连续几日未曾想起这一家人来。这几日姜府却一点不得清静。

京城里谁人不知道新近从荆州调来的小州官极得皇上赏识,破格提升不说,一早便赐了极为豪华的府邸,坐落于权贵之地,与左相毗邻,周围尽是王公贵族。因此这几日登门拜访的络绎不绝。

唯有相邻的左相府未曾有丝毫表示,姜寅姜宸兄弟二人亲自前去拜见,并未见到左相的面。显然并不看得上这小门小户,无结交之意。

如此一来,姜艾反倒轻松一些。与左相一家的血海深仇犹铭记于心,此刻她还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然斛贵妃今年不过十四岁,尚未出阁,日后怕是少不得要见面。

京城贵女交际活络,不少人向这位新入京便美名远播的姜府千金示好,或是邀她过府做客,或是相约结伴出游。家人处境堪忧,姜艾无心应酬,一一拒绝,很快便落了个小家子气、高傲自负、难以相与的名声。倒也无碍,如今的她,对这些虚无的东西早不在意了。

右相夫人乃是魏氏的手帕交,好有多年未见,一听说姜家来了京城,便迫不及待想要来见上一面。右相多少听得一些风声,这姜家处境十分尴尬,他身为右相自然更加避讳。是以右相夫人只得偷偷约了闺蜜出来相见,除了叙旧,也好将如今京城的情况与她分解一番,免得姜家初来乍到一朝不慎行差踏错,顺便也将丈夫的忧虑透露了一些,提醒她万事小心。

几日后,皇上身边的得力太监前来传旨,略去一番嘉奖安抚官话不提,二十余名宫人抬进来的赏赐,样样都是稀罕物。

关于萧正的事,姜寅已经禀告了父亲,也与弟弟姜宸通了风,虽说此事中他们才是受害一方,被反贼欺压,但到底是牵扯上了最为忌讳的关系,在皇帝眼中,就未必是这回事了。更何况物极必反,如今自家风头强盛得太过异常,此后会经历怎么样的起伏跌宕,根本无法预料。

是以此刻看到依次摆开的奇珍异宝,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姨娘,没有人笑得出来。

“天呐!皇上果真看重我们姜家,竟赏赐这么多好东西!”

说了些漂亮话,得了姜寅塞过来的银子,传旨太监便笑眯眯地离开,兄弟二人亲自相送,这会儿院子里便只剩一种女眷,苏姨娘迫不及待地跑上前一样一样研究:“芊芊,你瞧这把洒金川扇,最适合你爹了!这是蜀锦吧,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料子,芊芊,这个给你做衣裳一定好看!”

沈氏如何不明白这话的意味,并不稀得与她争一把扇子,领着姜艾先行回去。魏氏真真是对这对母女无语了,如今不比在夷陵,这府里许多下人并非他们的人,瞧见这母女俩没见过市面的样子已经在暗自对眼色,鄙夷尽显。

魏氏冷眉训斥几声,便命下人将赏赐之物尽数搬进了府里的大库房。

苏姨娘撇嘴,不服气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姜家主母了。”

姜芊听到了下人的嗤笑,顿时有些尴尬,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劝道:“姨娘,你小声些,下人都在笑话我们了。”

“谁敢笑话!”苏姨娘视线一扫,略过那一排小丫鬟,白了一眼。

姜芊最近结交了不少同龄小姐,在仪态万方的京城贵女面前,深深觉得自惭形秽,在外便十分拘谨谨慎,丝毫不敢露怯。如今再看姨娘的粗鄙言行,心中便有些嫌弃了。

姜家入京不久,便在京中声名大噪,更是得到淑妃娘娘的眷顾,特邀姜家女眷进宫赏荷。推脱不得,姜艾只得随母亲与婶娘一道入宫。

原本庶女是没有资格进宫的,苏姨娘头天晚上找上魏氏,头一次对她俯首称小,姿态低到尘埃里去,只求她带姜芊入宫,“见见世面”。魏氏虽不喜这个没有规矩的庶女,当着丈夫的面,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姜芊兴奋又紧张,早早换上了一件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配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头戴八宝簇珠白玉钗,丁香米珠耳坠,华丽十足又不失仙气,远远看去便十分夺目。

魏氏一瞧见便轻轻蹙眉,姜家如今的处境,越低调越好,她已提点多次,这丫头却始终不往心里去。

反观姜艾,并不出挑的豆绿色挑线裙子,珠钗妆容都很是素淡。魏氏看她便愈发顺眼,真正典雅的好姑娘,从不惦记着出风头。

姜家人此番入宫,却是与前次全然不同的待遇。四人乘马车来到皇宫侧门,早早便有宫女得了命令在门外等候,恭敬上前迎接,一人一顶轿子,将淑妃娘娘的贵客抬入宫门。

轿子轻晃中,姜艾不免想到上一世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淑妃。那才是当之无愧的绝色美人,国色天香之貌,也怪不得能宠冠六宫,连皇后都要忌惮三分。只可惜皇帝太过宠爱她,弥留之际特地立诏,要她殉葬。

萧维倾慕于淑妃,哪怕她入了皇帝的后宫,也心心念念从不忘怀。若不是她红颜薄命,萧维怕是千方百计也要得到她,哪里会将她的嫡亲妹妹斛蕴溪当作替身,百般宠爱。

这几日反反复复梦到许多次,也许是麻木了吧,姜艾此刻想起,已经不会再心烦意乱。总归她与萧维再无瓜葛,何必再去想他那些情史。

轿帘遮蔽,姜艾看不到外头的情形,行了许久,轿子终于落了地。宫人上前掀开轿帘,恭敬搀扶,姜艾迈出来,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这里并非淑妃的甘露殿,而是含凉殿——皇帝的寝宫。门前只她一人,母亲和婶娘的娇子已不见踪影。

巍峨的殿门缓缓开启,一名笑眯眯的内侍快步行出,正是此前亲自到姜家传旨的那位公公。他来到跟前,微微俯身:“姜姑娘,皇上有请。”

姜艾心中有不好预感,试探问道:“公公,民女是来赴淑妃娘娘的邀约,不知皇上突然召见民女,所为何事?”

“奴才不敢揣摩圣意,姜姑娘进去便知。”那公公笑容不变。

姜艾依然不动,片刻后,公公眼眉微微一抬,分立四周的宫人便合拢上来。他笑意更深,微微欠身:“姜姑娘请吧。”

姜艾只好随他进去,低头不敢多看,心中忐忑。一路被领进内殿,远远余光便瞥见一抹明黄色身影,公公停下了脚步,低声恭敬道:“皇上,姜姑娘到了。”

姜艾跪地行礼:“民女姜艾,拜见皇上。”

乾宁帝刚刚下了早朝回来,明黄龙袍,斜倚在榻上,微微垂眸,打量着地上纤瘦清丽的身影,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起头,让朕看看。”

他倒是十分好气,他那好侄儿看上的女人,究竟是何等尤物。

姜艾咬唇,稍稍抬起头来,眼睛只盯着眼前地砖上的花纹。

乾宁帝玩味地笑了一声。这女人与他的微澜相比,差远了。身上倒是有一股子劲儿,有几分像他那个死去的皇嫂。

他闲闲打量一番,并不言语。片刻后,忽然见一名内侍赶来,向他的心腹太监曹德利附耳说了句什么,后者当即脸色一变,匆匆到他身边,以手遮挡,耳语道:“皇上,反贼萧正孤身进京,此刻人已经在城外了!”

第59章 59

“艾艾呢?”沈氏一下轿子, 便发现女儿不见了,当即紧张起来, 急忙向一旁的侍女询问:“这位姑姑, 进来时四顶轿子, 怎么这会儿少了一个?小女人呢?”

那位便是淑妃娘娘身边最为得力的素皑姑姑,闻言一笑, 宽慰道:“姜夫人还请放心, 令嫒一切安好, 有位贵人想要见一见她, 很快便会送回甘露殿了。”

贵人?这宫里的贵人无非帝后二人, 以及各宫妃嫔。皇上日理万机,定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如此说来, 能半路将淑妃的客人带走的, 怕是只有栖凤宫的皇后了。可堂堂皇后, 从未与姜家有过任何交集,为何突然要见艾艾呢?

心下狐疑,在这大内皇宫却也无可奈何, 沈氏思虑重重地随素皑姑姑进了甘露殿, 拜见淑妃娘娘。

姜芊得了魏氏再三的教导叮咛, 礼仪倒也未出什么差错, 只是被免礼起身时, 抬眼瞧见淑妃娘娘的真容,不禁呆了一呆,不挪眼地盯着她。

魏氏连忙轻轻拉了她一把, 抱歉地淑妃娘娘请罪:“小女从未见过娘娘这般绝色容貌,惊为天人,一时失态,还望娘娘恕罪。”

姜芊回过神来,难为情地低下头,讷讷不敢言。

淑妃娘娘却笑了:“无妨。一直听闻姜大小姐貌美赛天仙,今日能得美人如此赞誉,倒是本宫的荣幸了。”

魏氏与沈氏对视一眼,皆是一怔。沈氏福身笑道:“臣妇先替小女谢过娘娘抬爱,不过这是鄙府二房的姑娘姜芊,并非小女姜艾。”

“哦?”淑妃挑了挑眉,“怎么姜大小姐,没随你一同进宫吗?”

原来艾艾被人带走,淑妃娘娘并不知情。沈氏心中沉了一沉,正思虑如何作答,素皑已经上前,附耳向淑妃解释,方才半路皇上派人过来,点名将姜艾带走的经过。

淑妃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笑着:“原来如此。那便先请两位夫人去赏荷吧,素皑,你着人陪着,可别怠慢了本宫的贵客,晌午叫人备膳,好生招待着。本宫有些乏了,就不作陪了,两位夫人请便。”

素皑立刻遣人陪同三人去往荷花池,回来时径直进了内殿,瞧见淑妃懒懒倚在美人榻上。殿里摆放几盆消暑的冰块,身后侍立的宫女轻摇羽扇,十分凉爽舒适,淑妃却轻轻蹙着眉头,似有忧虑。素皑快步上前回禀道:“娘娘,皇上已经派人将姜姑娘送了回来,您可要见一见?”

淑妃撩了撩眼皮,兴致缺缺的样子:“那姜艾长得如何?”

“奴婢瞧着倒也算清秀,但远不及娘娘十分之一,哪有传闻那般惊艳。”素皑道,“听含凉殿的小公公说,皇上只看了一眼便将人赶出来了,一句话都未同她讲,娘娘不必担忧。”

“是吗。”淑妃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片刻后缓缓坐起身,“罢了,你随本宫去瞧一瞧吧。”

她实在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厉害女子,竟令昱王念念不忘,特地叫皇上把人调进京城来。

这日姜艾连淑妃的面都没见着,晌午虽有珍馐美味款待,她却食不下咽,忧虑重重。

被淑妃特邀进宫的殊荣彻底将姜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人人歆羨的背后,另一种声音甚嚣尘上:名不见经传的姜寅短短时日竟能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必然是靠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传闻其女貌美,又是得了昱王殿下的力荐才得以晋升,其中风味,如何不令人遐想联翩。

谣言愈演愈烈,七月酷夏来临。

京城比夷陵更要炎热,也不比在家中舒服。夷陵虽小,姜艾的外祖父早年修建了一处冰窖,每年藏冰上千块,夏季用来消暑解热,十分滋润;采薇手巧,日日点心不重样,加上少许冰块进去,便更加清凉爽口。从前的日子想起来,真觉得逍遥无比。

京城繁华是繁华,冰块储量更丰,却只有王公贵族才用得上;市场中虽有硝石制冰的技术,但销量十分紧俏,婶娘托右相夫人帮忙,才购买到少许。

姜艾从小被养得娇气,怕冷又怕热,所幸她的卧房刚好被一株茂盛的梧桐遮蔽,倒也有几分阴凉。因此每日闲来无事便窝在房间里,精神不振,倍感无趣。

自那日莫名其妙被皇上召见,姜艾心中便十分清楚,这次入京,是与黑熊有关了。唯一想不通的,是她与黑熊的关系连家人都不知,究竟是怎样传到皇上耳中的。

皇上既然要拿姜家做人质,为何又迟迟没有动作?

父亲上任以来,一直寻不到机会面见圣上,便上奏一封陈情表,字字真情、辞意恳切,只盼圣上英明,洞察真相。

父亲说,不论圣上信或不信,姜家行得端坐得正,便问心无愧。

可她问心有愧。

大概是真的做了亏心事吧,夜里竟然遇上“鬼”敲门。

卧房的窗子正对花园,树荫遮蔽、草木浮香,白日里窗子一直开着,夜里虚虚掩上,时而有阵阵凉风溜进来,不至于闷热。

京城治安森严,府中尚有许多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的眼线,姜艾却没料到,竟会再次遇上“夜探香阁”的歹人。

事实上那“歹人”并未发出丝毫声响,姜艾不知怎的却警惕地察觉到了什么,睡梦中豁然睁开眼,便见窗子大开着,一个矫健的黑影利落跳了进来。

他速度极快,姜艾坐起来,张口尖叫的前一刻,那人已经以迅即不及掩耳之势逼近她身前。刹那间涌来的气息将她紧密包裹住,姜艾意识到什么,即将出口的喊声消失在嘴边,她愣愣地抬头,望着那道英武的黑影。

与此同时,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向她面颊袭来。她以为他又要捂她的嘴,不想却是捏住了她的下巴,紧紧地钳制着,令她逃脱不得。

下一瞬,充满侵略性的气息,熟悉而热烈地贴了上来。

“黑熊…”

她只来得及低低叫了一声,唇便被堵住,他灼烫的双唇含着她,轻轻舔了两下,浅尝辄止。

“艾艾,艾艾…”他低喃着,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之下,藏着汹涌的爱意和思念。

姜艾从未在一个名字中听出如此缠绵浓烈的意味,心头颤动不止。她不明白为何同样的两个字,他叫起来总是与其他人不同。

黑熊稍稍退离一些,深深凝视着她:“艾艾,你想我了吗?”

姜艾几乎被那灼热的目光烫到,垂下眼皮不看他,不冷不热地答:“没有。”

“胡说。”黑熊捏着她的下巴,像是拆穿了她的谎言,嘴角勾着得意愉悦的小弧度,“不想我,你怎么知道是我,嗯?”

姜艾在黑暗里悄悄红了脸,偏开头,闷闷道:“只有你这样坏。”

无论是在夷陵还是京城,不顾礼数道义这样擅闯女子闺房、偏偏又有本事避开守卫的人,能有几个?

她有抱怨的意思,殊不知对于日里夜里惦记她许久的男人而言,单单一个字便能轻易唤醒他身体中的狼性。黑熊眸光暗了一暗,嗓音也哑了几分:“你在挑逗我吗?”

姜艾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去想这天大误会有何而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扑上来,含住她唇瓣用力地碾磨、吮吸,像沙漠中干涸许久的旅人,拼命想要从她口中获取甘露。

他庞然的身体压上来,姜艾根本撑不住,仰面便倒了下去。黑熊及时将手垫在她脑后,免了那一下沉重的撞击,姜艾的嘴唇却被他的牙齿狠狠磕了一下,闷哼一声,登时疼得蹙起眉尖。

睡在里头的松鼠差点被压到,感觉到危险本能地跳了起来,在榻上窜了几下才冷静下来,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激烈缠斗”中的两个人。

鼻子耸动两下,闻到熟悉的味道,立刻跳到黑熊背上,蹭蹭蹭往他脑袋上爬。

黑熊反手抓住那小东西,随手往床榻里侧一丢,用辈子蒙住。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影响战斗。

腥甜的味道在纠缠的唇齿间蔓延开来,姜艾嘴唇被磕破了。她拿手推他,黑熊哪里舍得松开,放缓了动作,安抚似的轻轻在她伤口上舔吻。她挣扎的动作愈来愈小,他便慢慢地加深这个吻,一点一点诱哄着她开启贝齿,将柔软的舌尖显露出来。黑熊的呼吸立刻重了,急切地去捉她的舌头,纠缠逗弄。

唇舌被他吸咬得发麻,姜艾渐渐感觉不到痛了,身体内却有异样的感觉涌动。压在她身上的胸膛越来越烫,像是把她也点着了,她的身体也跟着发热,软化。

直到感觉到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腿上,她猛地清醒过来,恍然发觉,自己的双手竟攀在他的肩上…

有些羞耻,她松了手,扭头躲开他的吻。

黑熊顺势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灼烫的呼吸又尽数喷洒在她颈上。

姜艾推他:“你不要乱来,采芙在外面…”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什么,“你又吹迷药了?”

“一点安神香而已,无碍。”

说着,脑袋便要往她胸口拱。姜艾连忙抵住他,但她抹胸外只一件薄薄的纱衣,根本抵御不了他的入侵,轻而易举便被拨开了。

他显然早有预谋,姜艾抵抗不了,便停止了挣扎,收回手,垂着眼睛低声道:“你想要便要吧,反正我对你,也不过这点用而已。”

黑熊动作一停,极轻地叹了一声,从她身上起来,把衣裳重新为她穿回去。

他曲膝斜倚在床头,将她抱在怀里,“你可知我这趟回来有多凶险,为了你我连命都不要,你却拿这种话激我。”可明知她故意激他,却只能投降。

他伸指在她胸口点了一点,“没有良心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哎,真是拿我媳妇儿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