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鉴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跟其他人一起道:“捡回来?!”

☆、第三十章 复仇开始【六更】

“都是一群废物,本宫不是让你们查查陛下最近下朝都去了哪里吗,怎么这么没用,,”

“娘娘息怒,婢子已经问到了,听说是长安最近很有名的一杯酒楼……”

卫子夫一下就手中通透的琉璃酒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本宫倒要看看,那酒楼有什么了不起,”

刘彻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她寝宫了,她去王太后那里问过也不顶用,窦太后只是说让她忍,她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最大的障碍陈阿娇已经一杯鸩酒离世,那个念奴娇也已经被东方朔带走了,现在刘彻还能喜欢谁?除了自己!

皇后之位,她觊觎已久,如今却是相距寸步,却再也不能更进一分。

她心中是恨极了,刘彻不来她这里,来了也只是说说话,转眼却又走了。

匈奴那边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忙了小半年,朝堂上主战主和的争论一直没停过,听说张汤为陛下引了淮南王郡主刘陵要去和亲,可是陛下只嘉奖了刘陵为国之心,却将刘陵安置在了宫中,没有进一步的话。

前些天突然说主战,定了窦婴为大将军,奈何窦婴不争气,竟然摔断了腿,平阳公主说是东方朔暗中出的主意,走之前留下来的计策——窦中取帅。

这与匈奴开战一事正在紧张的筹备之中,刘彻是忙得每天不见人影,她以为他是真的忙,却不想听说刘彻成日里总爱往宫外走,当初她也是在宫外得了刘彻的临幸,又有念奴娇的先例在前面,她不敢大意。

这些日子找人问了刘彻的行踪,不过都没什么结果,现在突然之间有了,卫子夫倒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她吩咐宫人为自己换衣乔装,只是换到一半她突然将步摇扔下来,“不必了,就这样出去,本宫就这样去看看。”

她已经是贵妃,夫人之尊,皇后之位已经是唾手可得,只要自己再有一个儿子。

她秀美的双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完美的脸颊,最后一笑:“走吧。”

她的肩舆到了,载着她出去。

而在长安市中,这一杯酒楼里,陈阿娇还不知道麻烦已经到了,她坐在这一杯酒楼下面专门为自己留起来的一间屋子里,让李氏将那竹帘放下来,那自称是主父偃的泼皮无赖就坐在她对面。

不过两人之间隔着竹帘。

主父偃是真的主父偃,只是陈阿娇总是怀疑这个主父偃不是自己知道的历史上的主父偃。

隔着竹帘能够勉强看见那人揉着自己的脸,似乎是方才被人摔了个鼻青脸肿,她有些忍俊不禁,端起茶来,却才记起自己这些日子忌口,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不过这个时候尝几口还是不错的。

她忍不住窃笑了一声,却又假作正经地咳嗽道:“咳,方才我这酒楼之中,下属过于粗鲁,没有伤了先生吧?”

主父偃正在看那茶,坐在外面的人是没有喝茶的待遇的,他研究着闻了闻,却是眼前一亮,听着陈阿娇说话,那声音清越之中带着几分雍容的温和,很是舒服,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坐进来的待遇,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浑身都疼,嘻嘻笑道:“哎呀哎呀,夫人美得很,不疼不疼……”

他这话一出口,却觉得有几分冷,隐约觉得自己是说错什么了,他眼神一闪,也懒得改口,“我看夫人忽然之间对我改了态度,我主父偃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我很好奇您怎么对我这样?”

果然是泼皮无赖。

陈阿娇暗想自己这茶是送错了人喝了,不过这长安就这么大,主父偃这种名字也实在是不多见,要在这样的人地方撞见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是何其不容易?

历史有误什么的,也是可能的吧?

只是她对主父偃的印象实在是算不上好的,这完全就是个无赖,衣袍不整,发冠散乱,如果不是进来之前还略微整理过一下简直不能够看。

就算这个人是真的主父偃,她对此人的印象也是坏到极点。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这样敢朝天大喊自己天纵奇才之人,不是个夸大胡言的草包,那便一定是恃才傲物了。”

陈阿娇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如果忽略这登徒子之前的那些逗比的行为,这家伙喊出那“天纵奇才”四个字的时候,还挺让人信服的。

主父偃面色古怪,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却是不懂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闻着还不错,喝起来总是觉得不够味。他玩着那木制的茶杯,看着上面精心雕刻的花纹,哼声道:“我熟读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习得百家之术,有纵横之能,只是苦无去处……”

陈阿娇一看主父偃那架势就知道他是不怎么喜欢那茶,便对站在外面的李氏道:“给主父偃先生换酒来。”

主父偃一听,睁大了眼睛,却连忙摆手,他眼神更加古怪:“酒就不必了,夫人你这莫名其妙地给我酒,我这心里瘆的慌。”

哟,这还是怕她了。

她忽然也觉得不是很无聊了,“要是真有那么多的本事,就算是谋不来一官半职,也总该是哪一家的门客,你还会寒酸得拖欠我酒钱吗?”

陈阿娇这一句话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主父偃的伪装,他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尴尬和无措来,最后却毫不在意了,本来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还要什么脸?

“我就是草包一个,识得几个大字,要酒钱,我可是一文也没有的。”他倒是一身落拓了,端起茶杯就当做是酒尊直接一口喝干,又拍桌子让外面侍奉着的阮月进来倒茶。

陈阿娇就坐在帘子后面看着,她觉着眼前这人是个地痞流氓的模样,可是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主父偃是个奸猾之辈,牙尖嘴利不说,还流里流气,拖欠她酒钱是一回事儿,赶不走也是一回事儿,只是如若细看,这主父偃还是个风流美男子,只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长在了这么个落拓人的身上。

她想着忍不住摇头,“看样子,只能把你扔出去了。”

主父偃一听就直接吓住了,差点趴在漆案上求陈阿娇,“夫人您别这样啊,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嘛,你都扔了我一次了这怎么还有第二次呢?”

“……”

陈阿娇忽然觉得,脸皮厚也是个优点啊,她端着茶,幽幽问道:“你脸皮到底多厚啊?”

主父偃那轻佻的桃花眼里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手一指上面,“长城弯那么厚。”

作为听者的陈阿娇差点喷出来,她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心中古怪的想法,问道:“你整日都游手好闲,我方才让我的侍女查了你的欠债,总共有四百五十六文,你准备什么时候付讫?”

“这个嘛……”主父偃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走了得了,这搞了半天还以为不用给钱了,可是一转头看到守在门外虎视眈眈的齐鉴,他又怂了,“姑奶奶诶,我这从哪里找钱给你啊?我就是一光棍儿,干干净净的,有钱早就平头整脸骗小姑娘去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之间停了一下,将脸贴着漆案,想去看陈阿娇那边,这位夫人莫不是想找个……

陈阿娇一看他那猥琐的表现就知道这人脑子里没什么好东西,直接将那空茶杯从帘子下面扔过去砸他,冷笑了一声:“收起你满脑子的龌龊想法,本夫人没那么闲!”

主父偃见机得快,连忙将这东西接住,摆手道:“这东西可不能乱扔,小人可赔不起……”

头疼。

这个时候陈阿娇是真的头疼了。

这人的好奇心真的是会害死人啊,让她对什么主父偃感兴趣,这下麻烦来了,这主父偃跟牛皮糖一样,简直甩也甩不掉,麻烦死了。

她干脆地一挥手,正想说钱不要他结了,团吧团吧赶紧滚走,可是冷不防听到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像是她店里的侍女的声音。

“啊……你干什么?”

“只是看看你这脸蛋漂不漂亮而已,你怕什么?”

那一道迤逦的声音起来,带着几分恶毒的味道,向来她口中的看脸蛋不止是看看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陈阿娇在里间,这里算是一个密室,不知道的人是不知道这里的存在的,她走到门边,一掀帘子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可是从帘子下面,她先看到的却是堂中那人的翘头履和华丽的深衣下裾,很熟悉的制衣手法,宫里的。

那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却放慢了速度,主父偃也站起来,走到了她后面,有些奇怪:“夫人不是要去看看吗?”

那帘子慢慢地被掀开了几分,陈阿娇终于看到了站在堂中,一脸颐指气使的人。

华丽的妆容,涂着蔻丹的指甲,还有那不可一世的气焰,正打量着她店中几个妆容还不错的侍女,眼中有几分恶毒,她很熟悉那种眼神,因为那是曾经的自己的眼神。

嫉妒。

卫子夫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她是听说刘彻常常往宫外跑吧?

本来刘彻是为了口腹之欲来的,基本上每次都带着郭舍人等人,不曾想这卫子夫竟然是怀疑到别的身上了。

阮月正过去处理,上前便行了一礼,然后道:“这位夫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一来就对我酒楼之中的侍女动手——”

“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卫子夫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了一声,那上挑的眼角一扬,高傲地一摆手,身边那让陈阿娇很熟悉的宫女贵枝,走上前去竟然照着阮月就是一巴掌。

阮月一下就愣住了,脸上浮出五个指印,她一下就大叫起来:“你凭什么打我?!”

陈阿娇慢慢地放下了帘子,转身就看到了主父偃那探究的目光。

陈阿娇视若无睹,只是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她现在还不能出去,刘彻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可是这卫子夫就难说了。尤其是现在自己还有身孕,她正在为难怎么办,却看到主父偃。

外面卫子夫那声音妖娆极了,就在阮月的耳边轻声道:“因为本宫觉得你的脸好看。”

阮月发了抖,差点吓哭了,她只觉得眼前卫子夫的面目可怕极了,一时忘了说话。

卫子夫慢慢地绕着阮月走了一圈,“身段挺窈窕的,想必狐媚功夫也是不错……”

里面陈阿娇看着主父偃,主父偃抱着手,还是那泼皮相。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外面那可是位惹不起的贵人啊。”

陈阿娇挑眉,含笑道:“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一声“先生”很让主父偃受用,他嘿嘿一笑,一甩自己的头发,面上带了几分得色:“外面那女人太少,不如你聪明。她外面穿着的虽然是普通常服,但是这深衣已经不是普通人家穿的了,更何况那翘头履上的花纹,分明是宫里来的娘娘什么的,还有那头上的步摇……”

“你对那宫里的事情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陈阿娇竟然也不管外面受委屈的阮月,倒是问了主父偃这个问题。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嘛……夫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些泼皮无赖,最好的就是那眼力了。我这人还是几分小聪明的。”

说着他那眉毛又扬了起来,看上去还真是传说中的“眉飞色舞”。

陈阿娇踱了几步,忽然回头笑道:“我给你一个还债的机会,不需要你出钱,你看如何?”

主父偃愣了一下,掏掏耳朵,“你说什么?夫人,您莫不是发烧了?”

如若不是看这人还有几分小聪明,陈阿娇估计此刻就直接将这主父偃暴打一顿再扔出去了,她强行忍住心中的抽搐,勉强维持笑意:“你要是能够去帮我解决了外面那女人,酒钱全免,你以后可以来我酒楼里吃喝,免费。”

养个闲人,自己还是有那么些余钱的。

主父偃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立时就要答应,只可惜他那高兴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一下就垮了下来:“夫人,外面那是位贵人啊……我这小命一不小心就没了……”

“她出宫来闹,必然是偷偷摸摸的,你抓住她软肋不就行了?”陈阿娇心中的想法是一个接一个地钻出来,背过身去,唇角挑起来,罕见地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阴险和算计。

这世上,总是有的人啊,蠢得没边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进来。

卫子夫啊卫子夫,咱们之间的账,似乎还没算过呢。

从小到大,在馆陶公主府,有谁敢那样欺辱她?

在长门宫中,她侍女旦白遭受屈辱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胸怀激荡,缓缓地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只有那深海一样的淡然平静。

她缓缓地转身,对着主父偃露出一个温和极了的微笑,却让主父偃觉得自己浑身都发抖。

“你要是能够引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更好,阮月并无冒犯之处,她敢闹,就直接扭送到廷尉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陈阿娇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下来。

主父偃叹息,“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小人能求个包吃住吗?”

“成交。”

陈阿娇很爽快,心里却忽然想着——旦白,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贵妃这个称呼在汉代也有的,就等同于夫人,在第一章的作者有话说我已经改过注释了,所以请不要纠结于称呼的问题。

☆、第三十一章 羞辱【七更】

陈阿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善类,别人都欺负上门来了,难道还要她隐忍不发由着阮月被欺负,

虽则她的确是存了让卫子夫挫一挫阮月的锐气的心思,可是有句话虽然难听,但总归有些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

主父偃见她答应得爽快,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整肃了这脸上的表情,才掀开帘子走出去,陈阿娇让齐鉴跟上去,看着别出什么事情。

齐鉴耳朵挺好使,听到了陈阿娇跟主父偃之间的谈话,知道这主父偃是要下去使坏,不过他不明白自家夫人怎么就认定这个主父偃有本事解决下面那刁蛮的刻薄女人,所以他抱着剑下去准备看个热闹。

陈阿娇就在帘子后面看着,坐下来,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神却越加平静,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要怎样,而是别人逼着怎样,世上的事情,谁没点身不由己?

阮月捂着自己的脸,她看着卫子夫带来的人,猜测这女人来头不小,一时受了委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压抑着声音抽泣起来。

卫子夫心头是一阵邪火发泄不出来,眼看着距离皇后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刘彻却有了冷落自己的倾向,她必须很快地找到原因,这样才能够抓住陛下的心……

而眼前这阮月,方才烟视媚行而出,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底,漂亮女人看漂亮女人总是特别不顺眼,更何况卫子夫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一杯酒楼里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魅力,竟然让刘彻下朝就来,她今日见到了,却是满眼青春艳丽的女子,也许不是相貌上佳,可是当她们一起笑起来的时候却刺眼极了。

她看到阮月的眼泪,哼笑了一声,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讽刺道:“这哭起来还梨花带雨的,真是惹人怜爱……”

刘彻大约就是最不能看见女人的眼泪的,卫子夫曾故意在他面前哭过……

如今看到这么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垂泪,卫子夫美丽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恢复到寻常模样。

阮月已经被之前贵枝那一巴掌打蒙了,嗫嗫不敢说话。

贵枝站在卫子夫后面那脸扬起来,涂得鲜红的嘴唇看上去格外可怕,也格外可笑,“这市井里的人啊,就是命贱得很,打她一巴掌也不敢说什么的——”

只可惜这话没能说完。

只听得一夸张的声音从堂后传来,“此言差矣,此言差矣,这天下之人何人不命贱?人生父母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堂前不仅有卫子夫及其侍女,还有许多人看着这边的状况,包括陈阿娇这边的一些店员,赵婉画还在里面,众人都是胆小的,害怕惹事,只敢看着,阮月上去出头,却不想遭此横祸,谁还敢去?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这个声音,在这样的情况相爱就成为了福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却都惊诧了,这不是之前被夫人让齐鉴丢出去的那个主父偃吗?

这人脸上还带着伤,看上去是挺狼狈的,可是偏偏脸上带着几分流里流气的味道,这还是活脱脱的一流氓啊!他出来干什么?

齐鉴跟在主父偃后面,也算是为他壮壮声势,众人一看齐鉴在主父偃的后面走,也就不敢上去问什么了,看着只觉得似乎是齐鉴护送着主父偃一般。

主父偃心中蛮得意,却盘算着眼前这个像是宫里来的贵人在陈阿娇心中的分量,答应得那么爽快,这肯定是仇敌的情况啊。他倒是开始好奇起来,能够跟这样的贵人结仇,这位乔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表露出来,看到卫子夫的目光注意到了他,主父偃直接飞了个媚眼过去,卫子夫气急,咬牙道:“你又是什么人,来我面前放肆?”

“我说夫人怎么总是听不懂人话呢?”主父偃忽然觉得自己下来是个错误,跟智商这么低的人交流一点意思都没有,“小人早就说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命贱命贵的说法,出身那都是别人给的,命是自己的,这位夫人的婢女却口口声声说我们这店中的人命贱,这话可说不得哟……”

主父偃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听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他慢慢地走上前去,虽则一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不过胜在那一双桃花眼尚算是有颇多的风流韵致,就那样轻轻地一眼,竟然让卫子夫身后的贵枝觉得心跳加速。

这年头,当个流氓也要像主父偃这样有志向。

只可惜卫子夫根本不买主父偃的账,她被这横空出来的人给气着了,身在上位,发号施令习惯了,竟然冒出这么个不识趣儿的。卫子夫就站在堂中,有些轻蔑地看着主父偃,心说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那你的意思是自己命贵了?难不成你这地痞流氓也算是天潢贵胄?”

“天潢贵胄也是草莽出身啊。”主父偃心说她是没听懂自己之前的话,他说卫子夫“听不懂人话”,她竟然似乎没反应,像是被自己后面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卫子夫只觉得眼前这人让人厌恶到了极点,她想也不想就说道:“对比天家威严,你这等下作小人,命贱。”

“请问夫人,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就是命贱吗?”主父偃竟然一点也生气,当流氓的时候被人讽刺多了,现在虽然卫子夫说得很难听,但是他竟然也能忍下来,只是心里不舒服。

主父偃心里不舒服,别人也就别想舒服。

这世上什么人都能够惹,只是最好不要惹上一种人——那就是小人。

主父偃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惹到了他,管他什么天王老子通通要让他们不舒服。

他慢慢地设计语言陷阱,等着卫子夫往里面钻。

卫子夫娥眉婉转一挑,“自然。”

“照夫人这么说,难道小人以后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了吗?”主父偃又是那轻佻极了的表情,手指压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走到了卫子夫身前几步处。

卫子夫听着他问话,却看到他走近了,那一双桃花眼格外慑人,远的时候只看到这出来的人是一身的狼狈,甚至脸上还有青肿,可是一旦走近了,就会让人注意到他漂亮的脸型,还有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这样的男子,很少见到,尤其是这么漂亮还这么流氓的。

她竟然在恍惚之间失了神,一晃眼看到主父偃对着她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然而主父偃却直接从她身边过去,慢慢地走向了贵枝。

“夫人是在考虑小人是不是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吗?”

他出言提醒她,应该回答问题了。

卫子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你这样的人,不说没有那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是遇到了贵人,有了身份地位,也改不了自己的卑贱!”

这话的杀伤力很大,就是卫子夫身后的一些宫女的脸色也变了。

贵枝刚刚张开嘴想要提醒什么,却没有想到已经来到她面前的主父偃对着她比了一下手指,让她噤声,那动作真是有说不出的风流姿态,竟然让贵枝一下有些脸红,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然后主父偃轻轻喟叹了一声,看着贵枝的眼神竟然带了几分暧昧的殷切,他转过身:“敢问夫人,我大汉高祖是何出身?不过是一介草莽,可是凭借智计,有萧何韩信,张良樊哙,成我大汉王朝霸业,高祖也是出身卑微,却在后来身份尊贵,不知道夫人怎么以为呢?”

卫子夫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她心底有些发凉,看着主父偃那微微眯起来笑得很好看的眸子,嘴唇一抖,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污蔑高祖,这若是……

她不敢想。

可是主父偃却敢帮她想:“王侯将相都出身草莽,夫人您脸高祖都看不起,不知道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看不起小人的呢?”

陈阿娇坐在里面,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如若是她自己在那里的话,头一个要质问的却是——你卫子夫本来就是女婢出身,此刻却以自己的出身去质问另一个人,不觉得可笑吗?

只可惜自己不能出去。

那边的卫子夫几乎已经知道自己掉入了主父偃的语言陷阱,她冷笑了一声,却咬牙道:“卑鄙小人……”

“哎呀,跟夫人您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总算是说对了这么一句,我就是个地痞流氓卑鄙小人。”主父偃一脸无赖的表情,不过看了一眼那边暗自恨得瞪眼的阮月,慢慢地走了过去,啧啧了两声,“阮月姑娘花容月貌,竟然被那人打成了这样,我见犹怜……”

一口气忽然就憋在了卫子夫的心里,她不过是来这里看看,这叫做阮月的女子一上来就用一种隐含着不赞同和不喜的表情看着她,她卫子夫是什么人?也能容得下这样的冒犯?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刘彻的身上,说不定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是谁呢?

可是现在局势忽然反转,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不明白这流氓的用意。

“夫人无故纵容自己的侍女打人,并且在这么美貌的姑娘的脸上留下了伤痕,有蓄意闹事之嫌。”并且汉律讲求的是对等,杀人偿命,打人又该怎么办呢?主父偃想到了陈阿娇方才说的法子。

陈阿娇那语气,几乎还刻在他的脑海深处,那种坠落的羽毛一样的声音,带着阳光,有些透明,几乎快要实质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