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卫子夫忽然之间没什么担心的情绪了,“对于冒犯我的人,我从来不留情。”

“那么敢问阮月姑娘是在何处冒犯了您呢?可有什么证人?”主父偃扫视了一圈,后面一杯酒楼的店员们都摇了摇头,然后主父偃扭头耸肩,无奈道,“看吧,谁都没有看到。”

“啪啪啪——”卫子夫一拍手,“这酒肆里的人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可是我的侍女就不一样了,贵枝,你来说说方才这丫头是否冒犯了我。”

贵枝咬了咬嘴唇,神情竟然有些为难,她没说话,只是走到了卫子夫的身边,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说一句,卫子夫的表情就难看几分。

主父偃那双手一下环抱在胸前,挑眉,前面的衣襟散乱,露出了胸膛,一条窄窄的线下去,美极了,登徒子啊登徒子,他心里想着像自己这么帅的登徒子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对了,夫人您说阮月姑娘冒犯了您,您又是什么身份值得她冒犯呢?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就让阮月姑娘给夫人道歉好了——”

“不要!”

他话音未落,阮月就可以摇了头,她捂住自己的脸,举起袖子擦着眼泪,楚楚可怜,“我没有冲撞她……”

主父偃的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帘子里面,陈阿娇没有任何的动静,看样子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卫子夫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一则自己本来就没有光明正大地以贵妃的名头来,二则万万不能让刘彻知道自己来过,她现在忽然就陷入了僵局——她不能说。

贵枝以及后面的几位侍女都没说话,卫子夫心电急转,最后却嫣然一笑,看着主父偃,眼波流转,“公子真是好口才了,本夫人见识了,今日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贵枝,我们走——”

“夫人且慢,这您大人大量不跟我们计较那是好事,不过我们小人小量,卑贱之身,有些事情就爱计较。”

在卫子夫这小半生里,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讨厌的人,听到过这么讨厌的话。她胸中激荡着怒气,却发作不出来,别提多憋屈了。

只可惜,主父偃这人还能够更让人讨厌一些,他继续道:“既然阮月姑娘没有冒犯过您,不如请夫人道个歉,好聚好散嘛……”

卫子夫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那凌厉的目光射向了主父偃,然后主父偃依旧是嬉皮笑脸懒懒散散地站着。

“夫人,无故打人,咱们这是可以见官的,不知道廷尉府那铁面无私的张汤大人会怎么判呢……”

其实张汤根本不会管这样的小事,只是以前张汤当判官的时候很是铁面,遂有了这样的说辞,张汤审案那是一绝。现在主父偃这么说,不过依着陈阿娇之前的提点吓吓卫子夫而已。

卫子夫一听到张汤的名字,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妥协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主父偃一圈,这人的确是一表人才,还能说出张汤,不知道为什么,句句话都直指自己的死穴,她出来的时候没有过多的打扮,有眼力的也并非认不出她的身份。难道眼前这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很有针对性的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人还真不失为一个人才,也许能够为她所用……

想到这里,卫子夫脸色稍霁,竟然对着主父偃扯开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既然公子都这么说,那就让我这不懂事的侍女为这花容月貌的阮月姑娘道个歉吧。”

贵枝一听,抬起头来,就想要拒绝,可是一触到卫子夫的眼神,她心下就很怕,她始终是原来陈皇后那边的人,卫子夫什么事情都让自己做,却不够信任自己,她不敢不听。

当下,忍住了那几乎要让自己喉咙哽血的屈辱,贵枝一步一步挪到前面来,虚虚地就要对着阮月赔礼道歉。

只是这个时候,赵婉画从陈阿娇所在的房间里掀了帘子走出来,喊道:“慢着。”

她声线平直,平时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多人都会忽略赵婉画的存在,可是夫人最喜欢的人是赵婉画,这他们也是能够看出来几分的,虽然有时候不懂夫人为什么要让赵婉画做那些事情,不过谁也不敢冒犯赵婉画。

这个时候赵婉画竟然喊“慢着”,难道是夫人有什么意思?

不过在卫子夫这边看来,却是这就是背后的女老板了,不想是个丑女,卫子夫的心竟然落下了一半,回看那阮月一眼,这般的姿色,怕也就是哭起来那会儿惹人怜爱一些……

赵婉画一步一步出来,那脸上丑陋的伤疤让她整张脸都有几分割裂的扭曲感,兼上肤色较黑,除了那身段和眼睛,几乎是一无是处,然而她就这样走上来,却隐约带着乔夫人走路的时候那种气韵,大约是跟着陈阿娇多了,也练出来了吧?

主父偃也想不到会横生枝节,按他的想法,羞辱这来的贵人一下也就够了,可是赵婉画来干什么?

赵婉画只是停下来,看了贵枝一眼,想起夫人方才做给她看的,心下一片平静,然后抬手,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甩到了贵枝那妆容夸张的脸上,几乎抖下一层粉来。

——啪!

如此响亮的一耳光。

那一瞬间卫子夫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火辣辣的,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婉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话来。

赵婉画走过来,对着卫子夫来了个标准的大礼,双手交叠,双袖遮住,平举齐眉,然后落下,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点:“夫人,敝酒肆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曾有位夫人告诉婉画,要以牙还牙,恶人还须恶人治。店小容不下夫人这尊贵的客人,送客。”

☆、第三十二章 心计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沉默,总是让人觉得很隐忍温柔的赵婉画,会这样二话不说,上来就给贵枝一巴掌。

可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站在那里的赵婉画,这姿态不卑不亢,甚至看着还有几分果敢坚毅。

贵枝捂住自己的脸,几乎是凶狠地看着赵婉画,她扭过头就哀喊了一声,“夫人,”

“闭嘴,”卫子夫只觉得自己是颜面丢尽,她看都没看贵枝一眼,只是死死地看着赵婉画,一声压低的轻笑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你叫什么名字?”

赵婉画微微一低头,“妾身赵婉画。”

卫子夫咬着牙,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念了许多遍,最后点点头,“走。”

她是在招呼贵枝以及后面的侍女走,可是贵枝不甘心,她眼底带着几分疯狂之色,“夫人——”

“啪!”

卫子夫扬起手,一点也不留情地落下,这贵枝怎地这么不识相,这里根本不是她们应该久待的地方,果然陈阿娇的侍女都跟她一样没脑子!

贵枝完全想不到卫子夫竟然也会给自己一耳光,她愣住了,很想不通,眼泪到了眼眶边,看着卫子夫的冷脸竟然又吓了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净会在这里丢人现眼,走。”

卫子夫一拂袖,转身就出了这让她心烦意乱的酒肆。

到了外面,上了肩舆,卫子夫看到贵枝还在哭,不由得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贵枝惶恐极了,一下跪在肩舆下面哭泣:“娘娘,是贵枝错了,是贵枝不听话,您饶恕贵枝吧……娘娘……”

卫子夫那葱根般的手指伸出来,掐住贵枝的脸蛋,笑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贵枝,跟了我,你是不是很委屈呢?”

“不,娘娘,您是我的恩人,是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跟在卫子夫身边有半年多了,她当初因为与陈皇后的侍女旦白有隙,所以投奔了卫子夫,并且还帮着卫子夫算计陈阿娇,不管是诬陷陈阿娇巫蛊之祸,还是假称陈皇后让卫子夫跪针毡,都有她一份功劳,可是她同时也很了解卫子夫,卫子夫表里不一,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她害怕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卫子夫弃之如敝屣,甚至杀人灭口!

卫子夫拉了她一把,却让她起来:“这次出宫是我没有考虑周到,那一杯酒楼姓赵的太嚣张,敢拂本宫的面子,本宫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你且起来吧。”

贵枝颤颤地站了起来,然后站到那肩舆旁边,卫子夫懒洋洋地倚进去,却挥手让人回宫。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那一杯酒楼的虚实,漂亮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个叫做阮月的,不过如果论心机手段,似乎还是那个叫做赵婉画的丑八怪要厉害一些。然而她最记挂的,还是那给她设下语言陷阱的主父偃。

“有意思……”

她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却是轻笑了一声。

而在一杯酒楼之中,众人看着赵婉画,竟然是惊诧了许久才敢上去高兴地叫喊起来,解决了这么个麻烦的人,简直是意外之喜。

众人围着赵婉画说些话,而赵婉画却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有些拘谨,不过因为众人不吝惜溢美之词,听得人很舒服,她慢慢地也露出了笑容,竟然也让人觉得那脸上的疤痕不是那么可怕了。

齐鉴抱着剑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地也傻笑了起来。

只有主父偃,那表情还是惯常地古怪着,他刮了刮自己的鼻梁,扫了一圈,却看到阮月站在人群之外,捂着自己的脸,看着站在人群中的赵婉画,脸上表情数番变幻,竟然带出了几分刻毒来,可是她一转过头来发现主父偃正在看她,像是吃了一惊一般微微长大了嘴,却一抹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身跑开了。

他一皱眉,自己不是这酒肆之中的人,也懒得管这酒楼里奇奇怪怪的恩恩怨怨,他甩甩袖子,竟然直接向着陈阿娇所在的房间走去,她还坐在那帘子后面。

屋子里生着炉火,很暖和,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主父偃觉得自己很精神,比出去的时候还更清醒,不过他还是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还是夫人的手段高明,原来也算是利用了小人呢。”

陈阿娇双手交叠在腰间,浓密的黑发披散到身后,眉目之间竟然透出几分温雅来,李氏曾经不小心说漏嘴,说她大约是因为有孕之故,所以眉目之间少了几分戾煞之气。这个时候,陈阿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她不该动杀心的,孩子是上天的赐予,不应该在还没出世之前就看到这些肮脏的人情世故……

只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她暗暗地叹一口气,看向了主父偃,“先生喝醉了吧?我何曾利用你?”

“其实夫人最开始就没准备轻松地放过外面那位宫里出来的贵人,刚刚开始打发我去,只是羞辱她一番,合适了您再叫您的心腹来,直接给了那侍女一巴掌。我要是那贵人,回去非得气死不可,而且这口气还只能憋着,没办法发泄出来,在人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是很痛苦吗?”

主父偃轻而易举就分析出了一堆,不过不可否认,只要一想到外面那贵人扭曲的美丽面庞,他就觉得有些很奇怪地高兴,大约是地痞流氓的属性发作了吧?

他呵呵地笑了几分,颇带着几分得色,“不过呢,没有小人的铺垫,赵婉画姑娘也不可能演那么完美的一出戏的,夫人您真会教人。”

看样子,这个主父偃还真的是那个主父偃了。

陈阿娇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斜斜地扫了主父偃一眼,“你以后大约就是死在你这口无遮拦之上。”

“我一介地痞流氓,怕什么死啊,脑袋掉了这碗大个疤,来生投了地府也许有个好的出身,从此啊,封侯拜相……”

他倒是看得开,不过大约也就是嘴上说说,陈阿娇也没当真,“你若想封侯拜相,是差不离的。”

主父偃忽地一挑眉,“夫人这是何意?”

陈阿娇懒得解释:“没什么意思。”

正说着话,外面赵婉画终于摆脱了众人,来到了门帘前面,一躬身,还未来得及说话,陈阿娇就已经瞧见了她的身影,喊道:“婉画你进来吧。”

赵婉画慢慢地掀开帘子,主父偃那目光直直地就落了下去,如果不看脸,单看身段,赵婉画是极美的,只可惜那脸上的一道疤。

兴许是主父偃那目光太露骨,赵婉画还没什么反应,陈阿娇就已经冷冷地扎了他一眼,主父偃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哈哈地一笑,掩饰了一下,再也不敢看赵婉画,扭过头来正襟危坐,倒是表现得像是个正人君子了。

陈阿娇招手,让赵婉画过来,赵婉画过了帘子,掀开了一些,主父偃的目光忍不住往里面钻,隔着帘子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陈阿娇的影子,那帘子掀开一些倒像是掀开了他心里某些角落的阴暗一边,不过他只看到了陈阿娇伸出来的那一双手,美玉一般,指甲透明,不像是之前在外面看到的卫子夫,手指上涂着红艳的蔻丹。

卫子夫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可是陈阿娇却是一种庄重,那是很正经的端庄,让人很难生出冒犯的心来,可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却会为这样的庄重所吸引。

端庄。

忽然就觉得以前自己见到的什么贵妇大家闺秀都是扯淡。

主父偃端起面前的茶来,却只有半杯冷茶,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没什么味道,也许这东西就是拿来招待自己的吧?

他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混乱得很,眼睛却还看着那帘子。

竹帘又被放了下去,隐约看得到赵婉画跪坐在了陈阿娇的漆案边。

陈阿娇淡淡道:“手给我。”

赵婉画有些发愣,那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了眨,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有些粗糙,因为一直在做事情,不像是阮月。在掌指相接的地方有比较厚的茧,陈阿娇拿了沾湿的锦帕给她擦手,“是右手吧?”

赵婉画埋下头去,“是。”

陈阿娇的脸色有些沉,说话的声音却很轻,那眼低下来,眼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像是一瓣云,嘴唇轻轻地挑起来,“打她是脏了手。”

她只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将那帮赵婉画擦过手的锦帕扔进了一边的炉火之中,湿气被蒸起来,成了一片白雾,不过很快就烤烧成了一团。

帘子那边的主父偃听着这话,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好奇起来了。宫里头的贵人,怎么跟这一家酒肆的老板扯得上关系?

这乔夫人,似乎还跟她有深仇大恨啊。

陈阿娇摸了摸赵婉画那顺滑的头发,安抚性地一笑,“婉画,没事儿,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你专心管理酒楼的事情。”

“是,夫人。”赵婉画给陈阿娇拜了礼,然后才起身退出去,又掀了竹帘出去,可是这一次,主父偃的目光再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过。

陈阿娇的手指戳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一下,很多心思都冒了上来,“先生这样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小人只是觉得夫人美貌,所以想要多看几眼,不过这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啊。”j□j隔墙,无奈,无奈。主父偃轻佻地扯着唇角,戏谑地看着帘子对面。

那木杯一下倒下,幸好里面没水,只有细微的声音。

陈阿娇哼了一声,主父偃这人,自己既然已经揽上了身,就不怕他还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儿去。她也懒得避讳主父偃,直接让齐鉴进来:“齐鉴,你进来一下。”

齐鉴进来,却觉得有些奇怪,“也有我的事情吗?”

陈阿娇在看到卫子夫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很多的事情,让主父偃和赵婉画出去羞辱她只是一部分,她陈阿娇在卫子夫那里所经受的冤枉和屈辱,总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她将一只竹筒交给了齐鉴,“将这个给他。”

他?

齐鉴愣了一下,可是看到陈阿娇那淡然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陈阿娇和齐鉴之间,这个“他”也只能是张汤了。

他将这只小小的竹筒接过来,揣入袖中,陈阿娇想提醒他注意,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齐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你去吧。路上小心。”

“是。”

齐鉴抱拳,然后退出去,只是在看到主父偃的时候那眉头皱得老紧。

主父偃唉声叹气,“他好像不喜欢我啊。”

喜欢你这逗比才是怪了——陈阿娇心中这样说了一句,却在帘子后面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肩膀,“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你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也对,包吃包住,小人的未来可就托付到夫人的手上了啊。”主父偃没脸没皮,嘻嘻一笑,只是那眼神里含着的算计却是越发地多了,“其实小人一直在想,那竹简上写的是什么?”

陈阿娇好整以暇道:“也只是想知道而已,能不能知道,就看你本事了。”

那竹筒上的事情,会通过张汤那直断的铁口,传到刘彻的耳朵里。

卫子夫,这就算是,你我在这种场合,再次交锋的时候,我送给你的一份见面小礼吧。

☆、第三十三章 为帝者【一更】

张汤看完手上的案律,在竹简上记了一笔,修订汉律一事早就受人无数的诟病了,有人说祖宗的法制不能改,尤其是汲黯,数次斥责他刀笔吏不能为公卿,他修订汉律是为了一己之私。

可是只有他张汤知道,这天下的律法,都是为了皇权服务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很多时候都没有头绪,连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刘陵现在还在宫中,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推恩令”三字从他脑海之中闪过,又很快地隐没。

他发妻陶氏提着食盒,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张汤终于从那一大堆公文之中抬起头来,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进来吧。”

陶氏温婉贤淑,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她款款从外面进来,放下了漆盒,“看你整日都在廷尉府呆着,也该回去看看,阿世说挺想你的。”

张汤拉她坐下,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今晚会回去的,最近要准备攻打匈奴,陛下说银钱上的事情还需要斟酌一下……”

陶氏叹了口气:“你是廷尉,怎么连银钱的事情也要操心?”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张汤也没有什么办法,他看着陶氏打开漆盒,将里面炖的鸡汤都端出来,解释道:“你知道陛□边可用的人不多。”

陶氏对政事不是很了解,可是因为在张汤身边久了,也了解一些,“不是说桑侍中最近……”

张汤听到桑弘羊,就直接一摇头,却也不说自己为什么对此予以否认,“政事你不要担心,阿贺已经大了,学书用功,像我,可是安世却不知怎么对我们不亲近……”

“他性子小……”陶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与张汤之间的婚姻在别人看来是琴瑟和谐,可是只有陶氏知道那里面的苦,没有感情的婚姻,苦涩只有自己才能尝到。

张汤默默地喝着汤,时间已经不早,外面的府役们也早就去吃饭回来了,只是在张汤放下箸的时候,外面又通传了一声,说有人要见张汤。

“私事还是公事?”张汤直接问了一句,脸上都不带什么表情。

那边的府役似乎是又回头问了一句,然后在外面回道:“说不公不私。”

这倒是奇了,还有什么不公不私的事情?

张汤看陶氏将漆盒放回去,喊了一声:“叫人进来。”

那外面找张汤的人进来了,对着张汤就是一拜,“拜见廷尉大人。”

一看到那人,张汤就愣了一下,陶氏这个时候还没走,就在一旁看着,来的这个人陶氏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半天没有想起他的名字,她倒是看到张汤的表情变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齐鉴,一身蓝袍,看上去是英姿飒爽,眼中带着几分仰慕,看着张汤。

张汤迟疑了一下,回头对陶氏道:“我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陶氏知道张汤的事情不能多问,她恭顺地拿了漆盒退出去,只是临走,却听到齐鉴压低了声音的某些字句。

张汤走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鉴从袖中将那竹筒取出来,双手呈给张汤,“夫人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略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张汤的表情,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些不怎么好的想法,陈阿娇一个弱质女流,孤身一人,什么都是张汤安置下来的,甚至齐鉴也被张汤找去照顾陈阿娇,这张汤身居高位,年富力强,咳咳……所以他方才没有当着陶氏的面将竹筒拿出来给张汤。

虽然他觉得张汤正人君子,是难得的清官好官,可是那一日那么晚了,张汤跟陈阿娇还在一个房间里面谈事情,孤男寡女地未免过于暧昧……

齐鉴脑子里的想法太多,转了一圈回来了,发现张汤接过了那竹筒,却久久没有打开。

“大人,怎么了?”

张汤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却是摇头一笑,淡得很,他不准备多说什么。这个竹筒很眼熟,是他当日送陈阿娇到驿馆之后,用来装一封书信的,是他留给陈阿娇的,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还是回到了他张汤的手上。

拿着这竹筒的感觉很奇怪,张汤忽略了这种感觉,然后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张很短小的帛书,字写得比较小,带着几分娟秀,以字窥人,他从来不知道陈皇后的字是这样沉稳大气,一看就是女子的字迹,不过连字迹都是端庄的。

“张大人敬启,覆巢无完卵,井河之水不相犯。贵妃卫氏查九五行踪,至酒肆,甚惶恐,略施薄技,已去。然则今患已消,后患未了,望张大人计议从长,施以援手。”

措辞是很委婉的,口口叫着“张大人”,不知情的人看了其实也觉得不明就里,陈阿娇说得很隐晦,除了知道卫子夫去闹过之外,不能够看出她希望张汤做什么,可是以张汤对陈阿娇的了解,这“施以援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收敛了一切的情绪,将这帛书重新装了回去,封好竹筒,“你回去吧,小心看护着你夫人。”

齐鉴点了点头,又想问这回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