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年江偃城赛花船时节曾听人说起过,展家大小姐是个绝色的美人。我不露声色地端详她,这美人长得确实出采,粉嫩的小脸上一双翦水眼眸顾盼流光,笑起来,靥畔还有甜甜的笑涡,甚是惹人怜爱。

她身边的那个公子偶尔一抬头,正对上我打量的目光,他顿时收敛了笑容,恭谨地冲我点了下头,说道:“子周在江偃时就听闻过世子妃丰姿卓绝,今日得见芳尊……”

“展公子客气了。”

我打断他下面的话,不用听也知道无非是三生有幸之类的敷衍场面,不过他夸我丰姿卓绝,听起来倒挺新鲜,恐怕是此‘疯子’非彼‘丰姿’吧……

呵呵呵,真是有趣得很呢。

偏过头去看了眼简荻,他正和太子殿下拉扯家常,完全没心思注意我。于是我慢条斯理地将视线调回去,对展公子露出个意味深远的笑容。

他神色间一凛,似是心有所动。

“展公子今年贵庚?”

我问得突兀,他微怔,随即敛眉答道:“虚岁算来,二十有三。”

“哦,公子平素有什么爱好?”又是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抛过去。

他呆了半晌,缓声说道:“回世子妃的话,子周平素并没什么特别嗜好。”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展存莘抢道:“哥哥平素最爱养花,总是整天钻进咱们展府的花圃里琢磨那些个花儿啊粉的,世子妃殿下也喜欢养花吗?”

展存莘望着我回话,真个直心肠的姑娘家,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脸上还带着那么点骄傲自得的神情,估计对她哥哥很是敬重吧。

我抿唇而笑,不知道辣手催花算不算爱好?

“原来展公子是个爱花之人,只是从公子面上看,却不尽然吧?”

他低垂的眉眼蓦地抬起,脸上闪过丝疑虑,像是想起些什么又不确定的样子。

“我看展公子除了爱花,更爱采草呢。正所谓人家采花你采草……”我话没说完,突然一盏茶盅横到面前,遮去了我侃侃而谈的架势。

顺了端着茶杯的手看过去,简荻正一脸隐晦莫测地瞪着我,看我噤了声,冷着嗓子说道:“说了半日,喝点水润润吧,累不累?”

我识趣地接过杯盏,揭开盖子喝口茶,清香盈齿的雨露清芬从喉咙直通到胃里,盖上杯子,我淡淡扫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太子殿下一声开席让众人暗暗松口气,流水般的菜色端上桌面时,我隔着游走在身边的侍者看去,展存望呆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再看他满头乌发纶得严整,当年可是被我抓下过一大把呢。

太子殿下的这场家宴,到现在才算是有些意思了。

“阿荻,今日故友重逢,你就没点表示吗?”贴到简荻耳边问了句,他一口酒哽在喉咙里,闷着声咳嗽起来。

太子殿下夹起筷子凤入竹林,放到简荻面前的碟子里。早有候在一旁的执事过来用银针探了下,又退到二层帐外。

“阿荻还是小时候那副脾气,急性子改不了。”他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转头对芙真说道,“还记得有次他为了御园里的芍药不开花,数九寒冬的竟让宫侍们架了火盆熏那些花,现在想起来还觉可笑。”

“殿下记得偏了,那是臣妾儿时说得一句冬天想看芍药的戏言,没想到皇世子当了真。”太子妃一双眼眉看不出情绪,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了简荻一眼,为太子的碟子里布了个菜,“回想起那时候的事,确实可笑。”

太子笙一双眼转回到简荻脸上,挑下眉,点头说道:“阿荻现如今长大了,还学会了顶撞父皇,小时候你可没……”

“皇兄怎么总提小时候的事,那些,我都忘了。”简荻抢了句,夹起太子布的菜送到嘴里,边嚼边说,“吃菜吧,凉了味道就变了。”

太子浅浅一笑,夹起碟子里的菜跟着吃了起来。

一时间席上再没人说话,只有杯盘碗箸偶尔相碰的声音回荡在碧晴阁里。席面撤下后,匀过手,各人面前一盏盖盅,只是颜色不同。

我端起面前这盏龙泉天青色的茶盅,浅尝了口,上品的贡茶,和那夜喝过的味道一样。

不知是谁起了个话题,谈到一个月后,醒月新皇登基,东皋的王上今日在朝堂上明显透出点意欲派人前去觐贺的意思。这下可好,金銮殿成了菜市场,赞成的不赞成的吵成一锅粥,最后王上一巴掌震起了金案上的玉玺,众人哗哗流着冷汗集体洗了个透心凉。

太子眼角捎带到简荻的脸上,笑道:“今儿个父皇又问了皇弟的意思,咱们这位可倒好,还是那句话,非卿不娶。你可真真是个实心眼的,何必当了这么多文武的面讨这个没趣,驳了父皇的颜面,当心没你好果子吃。”

简荻从我手里拿过那杯茶,凑到嘴边抿了口,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后,俨俨开口:“弱水三千,我不过是选了杯适合自己的茶喝,莫非皇兄也要强人所难不成?”

“阿荻说笑了,父皇的旨意里说得明白,既然咱们东皋的皇世子执意要娶含章宫里的贵人,也好成就醒月和东皋两国缔结万世不弃之盟,可谓一举三得。”太子脸上笑容不变,续道,“今日在禹隹阁父皇已经下了旨,给你和贵人指了婚期,就在下月初二日上,这下可有得你忙了。”

太子的话说完,不仅简荻惊得站了起来,连我和太子妃在内的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仿佛是刚听了则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

这……这位东皋国君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算起日子来离下个月初二还不到一个月时间,怎么旨意下得这么突然,又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之前他老人家还一百个不愿意这门婚事,现在倒当起了月老,难道真应了那句天威难测的老话?

王上将我和简荻的婚期定在醒月国新皇登基的前几天,这里面又包含着什么深意呢?

东皋和醒月,真的会结成同盟?

那么霸踞西北的栎炀呢,又会做何态度?是否眼睁睁地看着当世两大国结盟选择视而不见,或者是,早就另有打算?

记忆中浮现一道临水翦影,记得很久以前,在明溪绿水畔惊鸿初见,那人的黑发散乱随风,唇角的薄笑如云曦流瑞的日华……

一切恍如昨日,十里平湖的那弯素月,也依旧高悬在九天之上洒落银辉。

“皇世子当初为求一纸婚书,彻夜跪在铜雀楼前,此番国君又成就世子与贵人的天作之合,日后定会被传为东皋的一段千古佳话。”在座的王公对简荻谄媚道,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我转头看向简荻,意外地看到他竟赭了脸诺诺恩了声,想不到这脸皮堪比城墙的家伙也会有脸红的一天。

倒是我这个预备作新嫁娘的人,平静地坐在椅子里,脸上不露分毫情绪,一副老僧入定的淡定模样。

“恭喜皇世子终于得偿所愿,恭贺我东皋与醒月永结万世之好。”又是一个讨巧的人在向简荻邀宠。

我冷眼看着碧晴阁里一张张闪动着激悦之情的面孔晃来晃去,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当初简荻将我带来东皋,是否早就瞧准了公子兰他日的飞黄腾达?而他对我的种种情意万般怜惜,又是否也是因为我这含章宫‘贵人’的身份呢?

如果,如果我只是花家寨里的野丫头,如果,我只是花不语。他,可还会再多看我一眼?

他究竟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东皋的万千黎民百代基业,将我卷入这纷乱的尘嚣中?

我望着盛宴的主人,他在满目和煦的笑容中与我对望,视线划过芙真的脸庞,心口骤然一缩,她唇角的笑带着了然的讥讽,高高地端坐在太子妃的华座上看着这场闹剧。

芙真,你是否早就看透了虚虚假假的皇家?这场迷人自乱的情爱?所以才选择了那张冷硬的华座。

情与爱,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如泡影瞬息湮灭。

阿荻,东皋的皇世子殿下。

我,到今日可能信上几分?

“阿荻,等你完了婚事,还要再去醒月走一趟。”太子端起面前的茶盏,揭开盖子,看着被围在人堆里的简荻说道,“这次,你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作为咱们东皋的皇世子去醒月国的新皇登基大典参礼,顺道也带上新王妃回娘家省个亲吧。”

太子一语如珠玉落盘,碧晴阁里瞬间再无声息。简荻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太子,轻缓地挽起个笑容。

洗莲池里的白荷参差不一地挺立在日光下,折射着闪耀的光点。我端起不知是谁的一盏茶水,轻轻喝了下去。

茶香,盖不去这满池荷香,也盖不去我漫溢心底的惆怅。

第四十六章 疏影月横斜

满树梨白香染尘,

春风化水更三分。

丰雪化水,从梅树的枝头滴下,落了走过树下的人一头一肩。

白梅开得正是好光景,瀚文阁的窗纸挡不住梅花香气,一阵阵透进房里。轩厅正中放置着青玉案,简荻歪了脖子正伏在上面睡得香甜。

东皋国君的赐婚圣旨彻底敲碎了紫宸府表面冰封的沉寂,顺带着震出一群又一群贺喜的送礼的钻营的闲着没事打听小道消息的。

简荻依旧镇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忙碌,见他最多的时候是在瀚文阁藏书房,他趴在案上浅眠,偶尔嘴里哼唧些模糊不清的字眼。

听府里的执事禀告,这人照例是和那些朝中大员们酒色犬马,夜夜笙歌不断,难怪了累到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就能睡着。

他就不嫌硌了脖子么?这么冷的天还睡在玉石上,等下醒了又该嚷着头疼。我站在房门口望着他的发顶,他肩膀略微动了下,可能是睡得不舒服了。

今儿个和清瓷预备下铜炉子打算涮锅吃,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和她念叨来念叨去,终于念得她跑去厨房里弄来无数新鲜菜色和羊肉,说是等雪化了,在落梅轩的回廊下边赏花边解谗。

席面摆好了,锅子也架起来了,水烧滚,肉码盘,她楞是死活不让我下筷子。说什么世子整日为大婚之事操劳,姑娘好歹也该表示下慰问亲自请世子过来拥炉赏梅。

她话说完,我差点掰断了手里的筷子。简荻那家伙天天外面吃喝玩乐也能算是操劳?这府里府外什么事让他费心过,早巴巴地有人把想到的想不到的都安排好了。

郁闷叹口气,我转身走下阁去,反正这人整日在山珍海味堆里翻腾,也不差我们这口子涮肉,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踏进落梅轩,清瓷看我一个人回来了,眼睛立刻瞪得比桌上的盘子还圆,嘴里嘟囔着正要抱怨,我一个白眼甩过去。

“世子殿下在瀚文阁歇下了,咱们吃咱们的,别管他。”说着,抄起筷子夹了羊肉扔进锅里。

清瓷站在一边看我半晌,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殿下最近不在府里,没空陪着姑娘,生气了?”

我夹起煮熟的羊肉,放到碗里蘸好调料,这府里的厨子手艺真不赖,肉切得薄透,小料滋味也调得地道。

“坐下,吃饭,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嚼舌头。”扫她一眼,我指了下身旁的梨花木圆凳。

清瓷摇头:“我怎么敢和姑娘同桌而食,姑娘可是咱们紫宸府未来的世子妃殿下,从来没这个规矩和下人同起同坐。”

“规矩也是人创的……呜,我说让你坐就坐,哪来这么多废话?”被羊肉烫了嘴,话都说不利落了。

肉很鲜嫩,唇齿留香,清瓷笑嘻嘻地侧着身子坐下,立刻抄起筷子白菜丢到锅里。

这小丫头,早就瞧出她谗了,还和我装嘴硬呢。

透过窗格子望出去,院子里的白梅花朵朵挺立在枝头,梅蕊盈香,薄晶的雪粒映在花瓣上,闪着日华。回廊下几个执事搓着双手,呼出的呵气全是白雾。

片刻工夫,落梅轩里已是热气蒸腾,我和清瓷全成了大红脸,互相看着对方笑起来。

吃得正在惬意时,门外响起润朗的嗓音,伴着脚步声边走边笑道:“好大的一股子膻气味啊,我这清雅的落梅轩如今个儿被你们糟蹋成了啖肉割腥的地方了,你还背着我捣鼓了些什么,统统招了吧!”

人随音至,简荻一挑帘子走了进来,清瓷堪堪站起身,低眉顺目地叫了声殿下。我又是一筷子肥肉下肚,连眼角都没抬起半分。

他坐在清瓷方才起身的圆凳上,看我半晌,突然抄手捏住我的下颌,我嘴角上挂着一条青菜被他掰到眼前。

“噗!”很没形象的一声闷笑。

“殿下要吃羊肉吗?”看着他笑到扭曲的面容,我平静地拍掉他的手,平静的将满盘子羊肉倒进锅里。沸水突突地滚动,肉片很快变了色,我夹出一块蘸了调料,送到简荻的面前,“来,张嘴。”

羊肉上飘起丝丝白烟,他迟疑了下,张开嘴含住,被烫地咝一声倒抽了口冷气。

“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块?”我咯咯笑着,又夹起一块递过去。

他抓住我的手,龇牙咧嘴地低吼:“够了,再闹我可要罚你了。”

“哦?”我挑眉,斜眼看他,“殿下打算怎么个罚法?”

他弯翘的眉眼流光一闪,冲我笑道:“罚你,喝酒。”

“哧~我当是什么难事。”招手让清瓷斟了杯天禄,捧起来,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温烫过的酒浆滚进嘴里,微香中透着辣爽,酒劲直通到脑门。我吐口气,将杯底量给他看。

“如何?殿下可有话说?”

挑衅地望着简荻,他从我手里拿过杯子,示意清瓷再斟满。杯缘上残留了桃红色的胭脂痕迹,他就着那抹残痕,俨俨喝了满杯。

他的手划过眼前时,我注意到他的唇边染上一抹胭脂色,许是杯子上沾下来的,羊肉锅冒着热气,不知是酒上头还是屋里太热,我突然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心里突突乱跳起来。

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在面前晃过,狎着丝笑谑,他的手伸过来揽在我的腰上,将我拉进怀里。我扭了下想离他远点,他的手臂收回半分,搂得我更紧了。

耳边传来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眼下我和他这贴在一起的姿势实在是暧昧得过头,不敢再乱动,生怕惹出他的火来。

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上了头,梅花香芬被房里的热气炽得浓郁熏人,竟是撩起些微若有若无的情色气息。

简荻贴到我的耳根下,沉着嗓子说道:“丫头,我想你了……”

腰杆一麻,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差点酥了我的骨头,讪讪地看了眼候在一边装瞎子的清瓷,再转回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潋滟面容,脑子里模糊不清地钻出个想法,莫非……莫非他在色诱我吗?

厄,抵制男色,抵制男色,这男色好厉害……

红颜枯骨,他是红颜枯骨,呜,就算是一把枯骨也好美……

内心极度挣扎,我奋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嘴上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公子怎么才喝了一杯就醉了……呜。”

下面的话没说完,被他突然含住我耳垂的动作硬生生打断。耳朵上一阵麻,心跳得更厉害了些,像是被人用指尖搔了下。

他的舌尖舔过我的耳垂,将戴在上面的明月铛拨了下来,我啊了声,彻底软在他胸口上。

这个男妖精,女性的天敌,谁来救救我吧!

心里哀号着,目光下意识地望向清瓷,她端着酒壶眼睛瞅着窗外,对当前这片春色无边竟是视而不见。

好,好丫头……你主子现在身陷狼口囹圄你给我作睁眼瞎?看我回头怎么调教你……呜,谁把这妖精拉开吧~

“丫头,还记得上次醉酒那夜的事吗?”他的脸上满是奸计得逞的微笑,“我又醉了,今儿晚上陪我吧?”说完,飞快在我唇上啄了口。

神思瞬间归位,背上寒毛倒耸,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一字一字大声喝道:“我、恨、桃、花!”

月影横斜,静夜时分,紫芜轩的窗棱下一对身影正自纠缠不休。简荻拉着我的衣袖磨来磨去,就是不肯松手,我用力拽,他拉回去,顺手将我按倒在床榻上。

“阿荻!”忍无可忍地吼了句。

他笑得极度无赖,一头按住我的头顶,大腿横过来贴在我的腿侧,完全变身成了八爪鱼。

“白日里不是说好了陪我?”他凑过来,一呼一吸间尽数洒在我的脸上,“今夜月色正好,本世子孤枕难眠……”

我抬眼望着他,唇边不觉挽起丝浅笑。真的只是孤枕难眠吗?

倒不如说是,有备而来更适宜吧……

将他的手拉开,我缓缓坐起身,他的眼在黑暗中瞧不真切,只觉得那里面似有两团光,幽深得让人沉溺。

“殿下说得对,今夜的月色确实很好。”

窗格上糊着厚密的浆纸,却哪里去看那美好的月色?唇边的笑越发浓了,我捋了下散乱在肩头的长发。

“算起来,我随殿下到东皋,整整三年多的时间。记得当初在洗天池畔初见,那情景到如今还历历在目,时常地让人回味一番,倒也有趣得很。”

古柏枝桠下,少年笑得惬意开怀,因为捉弄了我而洋洋得意。日曦流转,他明媚的笑容逐渐湮灭在桃花落英之间。

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豆蔻年华,与他针锋相对,竟是谁也不让谁多讨了半分好去。

“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曾经我想过悖天而行,却终究挣不过一个[命]字。”

悠长地叹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想躲也躲不过。

“年华瞬息弹指,想不到我不仅挣不过命,连这情字,也越发看不透了。”

阿荻,在你心里,可曾有过半分位置容纳我?

阿荻,在你心里,这江山和情爱,究竟哪个更重?

阿荻,你终究还是作出了选择不是吗?

我起身下床,在黑暗中摸索慢行到书案旁,划亮了火石,点燃一只白蜡,将灯罩扣回去,烛光影动,倾泻下满室凄清的冷光。

原来这灯火也是知人心的活物,竟能衬出我此刻的心境。

回头的刹那,将目光锁在他的脸上,如此陌生的一张面容,陌生得仿佛我们从不曾相识。

他斜倚在菱纹花枕畔,披散的青丝如瀑,凤眸中稀疏寒光闪烁,嘴角的纹路是我从未见的凌厉。

阿荻,曾经是桃花般艳丽无匹的少年,曾经是将我拥入怀里肆意温存的男子,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面目。

藏了这些年,想必是累得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