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抬头一看,果然她感觉到阵内的妖气正慢慢散去。

“真的,这阵内的气好像要散去了,我们不会死了吧,太好了。”流苏开心地站了起来,“可是,怎么突然会这样呢?”

逐尧皇也站了起来,说道——

“老四和老十三的谋划吧。”

流苏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那么我们快走吧,就怕待会又有什么变化。”

“好。”逐尧皇说着,却不见移动脚步,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流苏,流苏感受到他突然炽热起来地目光,也迎头遇上他的眼睛。

四目对视,相顾无言——

风从四周吹过,两人的衣袍飘起,若有似无的轻触着,仿佛在彼此诉说着无人知晓的衷肠。

“这是我和你在一起最长久的一次。”良久,逐尧皇说。

“是。”流苏说道。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刻了。”逐尧皇继续说道。

“是。”流苏回答道。

两人并肩,慢慢朝阵外走去,逐尧皇垂眸看着她的侧影,她生得形容袅娜纤巧,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肌骨莹润。

“金碧辉煌,羽衣霓裳,人间天上,唯你无双,耀眼光芒 。”他朗朗念道。

流苏听了,回头看他——

“流苏,这是我为我最爱的女子所做的,你觉得如何?”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一四一】

“天上人间,唯你无双。”流苏重复着这其中的两句,“那女子能得殿下的无双,必定,是幸福的。”

“那女子却也不属于我了。”逐尧皇的声音显得惆怅,那惆怅直击人心底。

“流苏。”突然,一个冷漠无比的声音传来,气氛瞬间变了。

“四爷。”流苏抬头一看,只见逐冥冽突然降临,而逐野瞳则立在一旁的马上。

他们的身后,是数千日曜王朝的将士,众人都是来迎接皇太子殿下逐尧皇的!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逐冥冽和逐野瞳从马上跳了下来,单膝跪下俯首撑地,身后的将士亦纷纷放下武器,全数匍匐在逐尧皇的面前,众人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声音响彻云霄。

逐尧皇的眼眸凌厉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而后停留在逐冥冽的身上。

他久久没有开口让人起来,众人便一直一动不动,恭恭敬敬地跪着,无人敢抬起头来。

逐野瞳倒是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让人跪着?

他悄悄看了逐尧皇一眼,再看了流苏一眼——

“都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沉静如水,眉目如星,威严之中自有一股一览天下的气势。

众人这才站了起来。

“十三,战场之上,为何不穿战袍?”逐尧皇一眼就逮住了逐野瞳。

逐野瞳一愣,怎么又骂他?

“不穿战袍…是…是形势所迫。”他垂首说道。

“什么形势?”

“反正,是四哥的主意。”逐野瞳将责任活生生推给了逐冥冽,他哪里好意思当着全军将士和流苏的面说是为了出卖色相啊。

流苏听了,顿时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自己做错事,怪自己的哥哥?

逐野瞳感受到了来自流苏的鄙视的目光,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流苏送给她一个不雅的白眼。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慢慢地变得轻松了起来。

“大哥,确实是老四让十三这么做的,这其中缘由不如待回营之后再说吧。”逐冥冽说道。

“不用说了!我宁愿回京后被罚关禁闭!!!”逐野瞳听了,连忙急切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顿时,将士们听了他们十三爷的话全都哄堂大笑。

逐尧皇和逐冥冽也忍不住笑了,连日来因为龙甲阵而带来的阴霾,在这突然爆发的笑声中散去了。

“你们笑什么?!都给本王停下!谁再笑本王,回营之后每人赏三十军棍!!”逐野瞳转身,双手叉腰,摆出兵马大元帅的英俊样子,喝道。

众人听了,连忙停止了笑,但还是有一两个人因为忍不住而发出奇怪的声音来。

“大哥,老四谢谢你在阵内对流苏的照顾。”这时,逐冥冽突然将流苏不动神色的拉到身侧,对逐尧皇说道。

他那双有力的大掌占有式地捏紧她的手,捏的流苏都觉得痛了。她忍不住想要将手收回来,他怎么了?捏的她好痛啊,她也隐隐感觉到他内心的翻涌。

逐尧皇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长腿跨上冷眉牵过来的枣红色骏马,不凡的身姿立于马上,下令道——

“所有人等,即刻回营!驾…”他马鞭一甩,那马儿绝尘而去。

众人再次跪地,恭送逐尧皇离开!

“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裙的污垢,怎么反倒怪罪起,怪罪起我的错误…”

错误…

这是一场错误…

片刻之后,逐冥冽也跨上了马——“上来!”他朝流苏伸出了手,将她一把拉上了马,纳入怀中,也朝军营而去。

只有,逐野瞳立在原地,看着两匹向后离去的骏马,整个人怅然若失。

“十三爷,该走了。”左穆在一旁轻声说道。

“不走了!”逐野瞳跳上马,负气地往与他们相反地方向驰骋而去。

流苏可能是十七妹妹,这件事情看来是不能瞒下去了,回京后要找个机会,和父皇禀明!

想到这里,逐野瞳的心里,骇浪滔天。

逐尧皇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成片的樱花,樱花下一个清丽的女子。

可是突然,樱花消失,漆黑一片,黑暗之中,一双纤细的手臂挽住了他,和他一起在漆黑的道路上奔跑着,向不知名的地方跑去——

他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冷眉正挽着他的手臂。

“原来是你。”

“殿下,您在桌案上睡着了,我准备给您拿床被子…”

“冷眉,六年前的事情,再去查一遍。”逐尧皇站了起来。

“是。另外,殿下,小宝和薛澜有了消息,他们查出,上次虏获流苏主子的人,是前朝余孽,而那云破关也是归明月教教主花无缺所有!”

【一四二】

“两次都是前朝余孽?只为威胁老四,还是另有隐情?”这个问题,很关键。

接下来,契丹公主耶律银露被其兄长幽禁在宫中,不得出公主殿半步,而耶律银露急着想见逐野瞳试图逃跑,结果据说被她的哥哥施以了严酷刑罚。

而日曜王朝很快将盘郾收回,耶律浩南主动示好,并表示永远归顺日曜王朝,每年缴纳捐税,称逐月皇为天可汗。

逐野瞳代表日曜王朝和耶律浩南签署了归顺协议。

五日后,日曜王朝的军队开始回京。

豪华舒适的马车里,流苏坐在逐冥冽的对面。

她不敢抬头,她知道自从上马车之后,他的便一直看着她,那道冰冷的视线,快要将她冻僵了。

这五天,他都有些阴晴不定。

“过来。”半晌,他开了口。

流苏抬起头,看着他。

“流苏,本王想你了。”原本以为,他会说出一些冷冰冰的话,却没有想到,他却如此说道。

他好令人不解,他的心好难捉摸,有时候隔得很近,有时候又遥不可及。

“本王想你了,你不想本王吗?”以往,他都是不由分说地将她纳入怀里,这一次,他却主动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

“四爷,不是每天都见着吗?”他一靠近,那股强烈的独占气息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围住了。

“每天见着,还是会念着。本王…好像有点不像自己了。”他抬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好近好近地看着她。

“流苏啊,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才好呢,你让本王总这么念着,本王怎么打江山?”

流苏听了,心怦怦直跳,他…还是没有放弃要江山的打算么?

她曾经以为,他会在这次契丹之战中有所行动,但是,他却一直按兵不动,他究竟在盘算什么呢。

“四爷,不要打江山,好不好?”流苏说道。

逐冥冽的粗掌,缓缓的,带着魔力一般,离开她的秀发,慢慢抚上她那张俏丽的脸庞,起唇,说道——

“本王不是个昏庸的男人,本王可以宠你上天,却不会被吹枕边风,流苏。”

逐冥冽之所以迷惑人,皆因他有罂粟的本性,像毒一样侵蚀着女子的心,却又永远那么不可捉摸,不被掌握,即使他爱流苏至深,可流苏却也依旧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和想法。

“四爷,我想问你一件事…”流苏决定不再深究江山君权的事情了,她有另外一个疑惑,需要解答。

“问吧,本王知道,你从龙甲阵出来之后,就有问题了。”逐冥冽稍微放了了一些,在两人之间隔开一点距离,说道。

“六年前,太子殿下和十三爷也曾经在那小茅屋里出现过么?”

逐冥冽冰眸一凝,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太子和你说了什么?”

“他…他说她失去过一段记忆…”他越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就是越是感到惧怕。

“所以说,你在怀疑本王?”他靠近了一点,问道,声音低沉,却像是一道冰箭,令流苏陡然之间就紧张起来——

“你的眼神告诉本王,你在怀疑本王。”

流苏深呼吸了一口气,勇敢看着逐冥冽的眼睛,让自己十分镇定地说道,“四爷,六年前你说过的承诺,你不记得了,我不会逼你想起。我记得,我当晚曾今在你的肩头留下一个牙印,可是,我却没有见过那个牙印我…”流苏说着说着,发现逐冥冽的眸光,瞬间变得暗淡了。

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让她脱离了他的掌控,不再言语。

“四爷…”她开口唤道,他却闭上了眼睛,靠在马车上。

流苏看着他,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问,太伤人了,毕竟,六年过去了,他身上更多密布的伤疤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淡化了,她留下的小月牙,也有可能没有了啊。

“四爷…四爷,对不起,是我想的太多了,你对绮罗那样好,对我也那么好,又怎么会不是她的父王呢,对不起。”

“你心里希望太子才是那晚的男人,是不是?”逐冥冽突然开口问道,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悲意、

流苏听了,心中一惊,惊讶地看着逐冥冽,“我没有这样说过。”

“但是你这样想了。”逐冥冽看着她,说道。

“四爷…请你不要这样…我…我没有这么说…”

“流苏,你知道你有多放肆吗?逐冥冽是不会允许一个女人来伤他的,但是你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本王宠着你,你不能持宠而娇,否则,本王会生气的,本王生气的后果有多严重,你想知道吗?”

逐冥冽却不待流苏把话说完,倏地掀开马车帘子,跳下马车,跨上了他的骏马。

逐尧皇和逐冥冽同时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流苏一人留在马车内,发着呆。

【一四三】

历经一个月后,终于又回到京城了。

时间过得真快,去的时候是春天,而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盛夏了。

回到中原的领土,流苏顿时觉得舒畅了很多。

“娘…”马车刚在王府门口停下来,小绮罗便像一只欢快的小喜鹊飞扑过来——

“父王。”绮罗喊了一声,她看见逐冥冽的手背上沾了一点灰尘,她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双肉肉的小手,放到他的面前——

“要什么?”

“我送给你的帕子呢?”小绮罗撅着嘴巴,嫩生生的声音说道。

“帕子,在这里。”逐冥冽从怀里拿出绮罗在街边送她的帕子,所有的人,都看得出,这冷漠无情的男子,对这条绣工粗糙的手帕,有多珍爱,对着小姑娘,有多宠溺。

“你看,你的手又脏了,怎么不擦一下呢?”小绮罗说着,一手托着逐冥冽的大手,一手拿起她的帕子,一点一点,认认真真地把那上面的灰尘擦掉。

逐冥冽看着女儿懂事又可怜可爱的样子,弯腰将她抱起,柔声说道,“父王不舍得弄脏绮罗的帕子啊。”

“父王…”小绮罗看着逐冥冽,嘴巴扁了扁,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逐冥冽见了,顿时手一紧,眸子一凝,“怎么了?父王不在的时候受委屈了是不是?”声音泄露了他的紧张和在乎。

“…”小绮罗不说话。

“来人!”逐冥冽大喝一声。

“四爷,末将在!”罗念上前应道。

“把所有人等立即召到大堂,看谁让本王的女儿受了委屈,本王要严办!!”逐冥冽话一出,当场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冷。

“没有啦,父王,没有人给我委屈,我就是…”小绮罗看了看流苏,说道,“我就是很想你们了,想念你和娘,也想念太子殿下和十三叔。”

“好,父王带你进宫找太子殿下和十三叔玩,好不好?”

“嗯。”小绮罗重重地点了点头,“十三叔说要抓小兔子给我玩,还没抓呢。”

“那我们明天要她抓一百只?”

两父女正融洽地聊着的时候,多海特意打扮一新,领着几个下人,走了过来,下人们手中拿着艾条叶。她身穿一套桃红色烟衫,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看起来端庄而华贵。

“四爷,流苏,你们回来了。”

“多海。”流苏也喊了一声,她发觉这趟回来之后,多海似乎丰腴了一些。

“快,替四爷和流苏姐姐的身上扫一扫,平平安安进门…”多海听说逐冥冽要从战场回来了,早早地让下人准备好了艾草叶,又亲自监督,备好了饭菜。

“多海,你真有心,谢谢…”流苏说道。

“谁让你来的?”然而,逐冥冽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多海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顿时凝住了。

现场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

“四爷…”多海紧咬着下唇,忍住了上涌的泪意。

然而,逐冥冽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抱着绮罗往绿萝苑去了。

流苏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多海…”

“没关系,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多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先去洗把脸吧,该用膳了。”

流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小绮罗见父王和娘回来,兴奋得很,玩的太累了,还未到用晚膳的时候,就睡着了,逐冥冽吩咐膳房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等她醒了再吃。

于是,用膳的时候,桌上便只有逐冥冽、流苏和多海三个人。

罗念,小河,惠儿分别站在三人身后。

逐冥冽发觉流苏吃的很少,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菜——

“不合胃口吗?”他问道,声音少了气氛冷漠,多了三分关切。

“大概刚回来,有点累了,所以吃的比较少。”

“让膳房再做几样开胃的小菜来。”逐冥冽吩咐道。

“呕…”突然,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用着膳的多海放下手中碗筷,捂住嘴巴,干呕了起来。

当逐冥冽那道冰冷的眼神射过来的时候,她惊慌地站了起来,说道,“四爷,我…我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先…先回房了。”

说着,便预备转身离去。

“慢着!”逐冥冽唤住了她,她整个人一怔,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脊梁骨升了起来。

逐冥冽看了罗念一样,罗念走到多海面前,躬身说道——

“王妃,得罪了。”

说着,便抬起了多海的手腕,观察她的脉象,多海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而罗念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孔,出现了难色。

流苏不解地看着,这样怎么了?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这么古怪。

过了一会,罗念放开了手,走回到逐冥冽身边。

“说。”逐冥冽放下了手中碗筷,冷声命令道。多海听了他的声音,整个人浑身一颤,惠儿连忙扶住了她。

“四爷…”罗念有些为难地开口,“王妃…王妃有喜了…”

【一四四】

“王妃…王妃有喜了。”罗念说完,额头上冒了出了汗液。

流苏听了,顿时脸色煞白,手中的筷子从指间滑落,而后她猛地抬头,看了逐冥冽一眼,又看着多海,难怪觉得她丰腴了不少,原来是怀了四爷的孩子呢。

多海转过身,慢慢地走了过来,一直走到逐冥冽的身边,坐回原来的位置,笑着柔声说道——

“四爷,我有喜了,有您的孩子了,以后小郡主多了一个弟弟了。”

她说完,抱着万分的期待看着逐冥冽,心里

谁都知道,四爷不是允许女人怀他的孩子的,至今为止,只有流苏主子拥有她的子嗣,而后面那些女子跟着他多年,费尽了万般心机,却也没有一个人能如意。

逐冥冽却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重新拿起筷子,淡淡地说道——

“有喜了就有喜了,大惊小怪做什么?”

多海一听这冷漠至极的话,顿时整个人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如纸。

流苏吃不下去了,她放下手中碗筷,站了起来,说道,“对不起,四爷,我吃饱了,我先下去了。”

她转身,逐冥冽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坐下来,你还没吃饱。”继而又头也不抬,冷漠至极地对多海说道,“你下去吧,以后用膳,在你房中便可,不用出来了。”

“四爷!”流苏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坐下吧,你瘦了,本王不许你只吃这么一点。”逐冥冽看着流苏,说道。

多海听了他这一番话,终于忍不住了,她捂住嘴巴,匆匆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