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逐冥冽骗了她,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其实是太子哥哥,那太子哥哥为什么也不记得呢?太子哥哥是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她坚信。

难道,他所说的失去的那一段记忆,就是这件事吗?

玉佩,玉佩,玉佩…

流苏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太多太多的疑问。

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抬头,逐尧皇肩上那月牙形的疤痕,近在咫尺,再次伸手,抚摸而过。

月牙形疤痕,硌着她的指尖…

也就是说——

流苏抬头,深深地看着逐尧皇的背,伟岸,威严,给人一种担负天下大任的感觉…

六年前的男人,很有可能不是逐冥冽,而是…而是太子哥哥。

那晚那个活活被射成了一个箭靶子似的男人,不是逐冥冽,而是太子哥哥?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那绮罗就是他的女儿了。

那他们六年前就已经…

可是,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呢?

逐冥冽…

她的脑海中闪过和逐冥冽息息相关的过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哥哥,谁咬过你吗?”流苏努力将颤音压下,问道。

“我的记忆里,没有。”

“…我们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一颗快玉佩,那…那你的呢?”流苏想起,自己在现代一共搜集了四块玉佩,有三块都碎了,只有一块保持了完整的形态,那完整的一块,也就是召唤她来古代的那一块。

“流苏,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逐尧皇将内衫穿好,将满是伤痕的背遮住了,转过身来,才发现流苏脸色煞白,额头冒汗,嘴唇和手都在发抖,他心中一紧,眼眸一凝——

“你生病了?”

“不…我…我没有生病,太子哥哥,你的玉佩呢?你的玉佩呢。”她握紧他的手,急切而又不知所措地问道,她快要昏倒了,事情来得太突然,虽然在盘郾城的龙甲阵内,她心中曾经生出过怀疑的感觉,但她以为那只是种错觉罢了。

毕竟太子哥哥说过,那年,他们三个人都曾经在小茅屋里出现过。

可是现在,这个月牙形的疤痕,却让她…让她…

“那块玉…我给了它一个特殊的意义,所以没有随身携带。发生什么事了?流苏,不要让我担心。”逐尧皇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太子哥哥,我…我想马上回宫去!”她要去找逐冥冽,把事情问清楚。

然后…

她抬头,深深凝视着逐尧皇,他的样貌,已夺却了春花秋月的风情和高山深海的凌厉睿智。

虽然仅穿着内衫,可是,威严和气度丝毫不减,那眉眼之间闪动着睥睨苍生又海纳百川的气度。

他的风情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透着颠倒众生的魅惑,他不屑于外表,却依然在不知不觉中,惊艳了人间。

然而,他…是她这具肉身的亲哥哥!和四哥一样,他们也是兄妹。

流苏的心,好乱好乱…

乱到无以复加。

如果真相真的和他有关,如果绮罗真的是他的女儿,那么要告诉他吗?

还是,让一切随着他失去的记忆,一同遗忘?

回到宫里,逐尧皇立即让小宝请华太医入宫,而流苏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逐冥冽。

到了逐冥冽寝宫,罗念看到一路奔跑过来地流苏,心下讶异——

“皇上在吗?”流苏抑制住内心的波动,问道。

“皇上和小郡主在玩,公主,我去通报…”

“不用通报了,我想自己进去…”

“好吧…”

流苏走到殿内,远远的,便听到了绮罗稚嫩而欢快的声音——

“父皇,父皇…父皇我要吃这个…”

“乖,不能再吃了,你看看你,小嘴巴都钻不下了。”

流苏看到逐冥冽将绮罗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他的眼中那令人心惊动魄的宠溺不是假的,他是真的好疼好疼该绮罗,即使到了现在,她依旧没有怀疑这一点

还有,他对于她,也不会是假的,她都从来不曾怀疑过。

兰陵王的肩头,有月牙形的牙印,她也曾经看过逐冥冽那同样满是伤痕的背,他的肩上是没有月牙疤痕的…

她曾经一度以为,那月牙形疤痕,大抵随着岁月的流苏,已经慢慢消失了…

“娘,你来了。”正当她站在原处发怔的时候,小绮罗转头发现了她,她连忙从逐冥冽的腿上滑了下来,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逐冥冽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一身玄黑色衣袍,立在苍白月光下的高大身影,他有一张俊美邪魅却冷漠异常的脸和夜色般浓黑的深邃眸子,眼神淡漠疏离,隐约中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他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二一五】

他沉默半晌,深邃的眼眸中有淡淡的光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淡淡说道——

“你来了…” 自从册封大典没能成功进行之后,逐冥冽对于她的态度便疏远了,有时候碰见,看也不看一眼,即使面对面,依旧冷冰冰,就跟流苏刚刚认识他的那时候一样。

“我来了。”她说,声音是颤抖的,眼睛紧盯他幽幽的双眸,她想透过他这双永远深不见底地眸子看清楚他的内心——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冷漠的外表下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怀?

“娘,父皇刚才画了一幅画给你哦。”小绮罗拉着流苏的手,往逐冥冽身边走去,指着他手中的画卷说道,那双晶亮的眸子笑成了两轮弯弯的皓月。

流苏看过去。只见,画卷上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正弯腰捡地上的枯黄的梧桐叶子,一个冷冽的男子站在一旁看着她,那双冰眸有着淡淡的柔情——

画的旁边写了一首词,“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他的字迹纷乱缭绕,内心似破不宁静。。

“娘,你看,父皇把你画的好漂亮哦。”小绮罗弯腰,用小嘴吹了吹那未干的墨迹,开心地说道。

“绮罗啊,你和无崖哥哥先去玩,好不好?”流苏弯腰,微笑着对女儿说道。

“你们要说悄悄话吗?羞羞羞…”小绮罗用手刮着自己的小脸蛋。

小绮罗听了,放下手来,看了看流苏,又看了看逐冥冽,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慢慢说,不急不急,我出去了。父皇说,等一下要带我去骑马呢。父皇,不许见了娘,就忘了哦。”

“好,不会忘的。”逐冥冽宠溺地刮了刮绮罗的小鼻头,点头道。

于是,无崖子带着小绮罗出去了,寝宫里,独剩下逐冥冽和流苏。

做了皇帝的逐冥冽,寝宫却依旧和在四王爷府时一样,冷清,简单,没有奢华,没有排场,宫女也没有几个,完全不像日曜王朝其他皇帝。

听御膳房的人说,他依旧每餐两个菜。

“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将画卷放在一旁的书案上,问道。

流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几经挣扎,她终于起唇问道——

“我想再问你一次,你还记得六年前你在我耳边说过一句什么话吗?”她的声音颤抖着。

“不记得了。”逐冥冽淡淡回答道

“是不记得还是根本不知道!”流苏的声音和表情突然激动了起来。

逐冥冽微愣了一下,抬眼紧绷着一张脸看着她,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

“六年前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你,对不对?!”流苏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逐冥冽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情绪,袖中的拳头慢慢握起。

“那个人…那个在我耳边留下承诺的人,其实是太子哥哥对不对?我看到了,他的肩膀上有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而你的肩膀上,没有。”她紧盯着他那双看起来依旧平淡无波的眸子,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你很开心那个人是他,不是朕,所以迫不及待地跑来质问朕,是不是?”

流苏听了,顿时完全明白了,逐冥冽这句话等于是已经承认了,承认了他不是六年的男人。

她整个人后退了两步,望着逐冥冽,喃喃说道,“原来真的不是你,那个人是他,真的是他…不是你…不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流苏说着,猛地上前揪紧逐冥冽胸前的衣襟,仰起头,激动地责问,一张脸上满是悲愤的神情。

逐冥冽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眼眸,深,邃,不见底——

“ 你为什么要骗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抬手,拼劲全力使劲捶打着逐冥冽的胸膛,而逐冥冽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任她捶打!

“你不但骗了我,也骗了绮罗,还骗了太子哥哥,逐冥冽,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骗我和绮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流苏哭着,泪水在脸庞肆意的流。

他低头,看着她哭泣的脸庞——

突然,流苏张嘴,一口咬在逐冥冽的胸口,狠狠的咬住。

剧烈的痛袭来,逐冥冽疼的皱了皱眉,但还是一动也不动,定定站在那里,任她撕咬,任她发泄,任她责怪,直到咬出血来了,隔着那血色的布料,血渗了出来,腥膻了流苏的嘴巴。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该怎么办?…”流苏伸手抓紧他的衣裳,痛哭着,手指因为用力,关节泛着白…

“流苏…”逐冥冽伸手握住流苏揪紧他衣襟的手指,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不要碰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突然,流苏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猛地一把将他推开,自己猛地后退了几步,指着他,大声道——

“逐冥冽,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的!”

【二一六】

“逐冥冽,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流苏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逐冥冽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哭着跑出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良久良久,他转过身,看着他为她做的那幅画,墨迹还未干,不知为何,有的地方竟然花了。

他提起毛笔,将画一笔一笔修补好了。

“公主…”罗念追着流苏跑了上去。

流苏停下脚步,却不曾回过头来——

“什么事?”她带着哭腔问道。

“公主,请您相信,无论如何,四爷…四爷是爱你的,他所作的一切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爱你,您知道吗?我跟在四爷身边十几年,深深知道。四爷眼里从未有过任何女子,可是有一回,他竟然来问我,怎么样能使你开心,为了您的笑容,四爷是什么也愿意做的啊,公主…还有…”

但是,流苏没有听完,就跑了,再也没有停下来。

流苏躲在御花园最偏僻的角落里,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紧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间,泪水顺着指尖滑落,打湿了掌心。

时间凝结成冰,她的思维亦如此,不能思考,不能转动。

“本王…会娶你为妃。”

那句远得仿佛几千年以前的话,她却无比清楚,无比的熟悉,那是六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的话语。

铿锵有力,惊心动魄,毋庸置疑。

那个充满惨白月光的夜晚,那个疾风骤雨般的夜晚,那个将她从现在召唤而来地夜晚,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他那时,从水底出来,伤痕累累,整个人好似成了个箭靶子,笼罩在白晃晃的月光中,就像从天而降的神。

他…不是逐冥冽…

不是他。

是太子哥哥…是太子哥哥…

可是,能说出来吗?

天空,忽然又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那雨点打湿了流苏的发丝,她抬起头来,看着丝丝雨帘——

一切都那么飘渺,那么不确定。

她该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疼惜。

逐尧皇端坐在宽大的白玉雕椅上,华神医凝神替他诊脉——

“华医,本王的头疼停了一段时间,为何现在突然又痛了起来,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巨疼。”

华神医站了起来,福了福身,说道,“兰陵王殿下,这是好事情,我曾经说过,殿下吃的药只是个辅助,殿下需要受到外界一些刺激,才能恢复那段空白记忆,殿下许是受到什么外界的刺激了。”

逐尧皇听了,心下凝神, 所受的刺激?…

“冷眉,去华清殿看看流苏怎么样了?”

“殿下,已经去过了,华清殿的人说,公主出宫了…”

“出宫了?”

“十三爷带她出宫去了。”

雨后的曜京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摊小贩们侧面反映了这座都城的繁荣。

一个身穿冰蓝色衣袍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姑娘在街上逛着。

“你看你看,这个多好玩,我们买回去,给绮罗玩吧。”逐野瞳把一个鬼脸面具戴在脸上,把脸凑到流苏的面前,摇着脑袋,说道。

“…”流苏无声点了点头。

逐野瞳将面具拿了下来,放回原处,“咳…不喜欢啊,那…我们去买那边的小玩意儿好了,走…”

逐野瞳又走到另外一个小摊面前,拿起几个小面人,放到流苏的眼前——

“好不好看?”从来也没有哄过女孩子的逐野瞳,在努力地笨拙地做着哄流苏开心的事情,只是——

“…”流苏苦笑了一下,依旧无声地点了点头。

逐野瞳有些丧气地把小面人放回原处,走到流苏面前——

“到底怎么了?刚才躲在那里哭,现在又一副愁容,发生了什么事?”

“十三哥…”看着眼前这朝气蓬勃的男子,流苏又有流泪的冲动,她的心思,复杂到无以复加。

“是不是纳兰小胡欺负你了?你说,十三哥给你靠!你忘了我说过的啦,无论我是谁,你是谁,我逐野瞳永远是秦流苏最后的靠山,不离不弃的靠山,我就是你的人了!”

“不,没有人欺负你,真的,你不要担心。”

“那你怎么…”刚才他经过御花园听到低低的压抑着的呜咽声,便不由自主走了过来,却看见躲在那里偷偷哭的流苏。

他为了让她开心,就把她带出宫来了。

谁知道,想逗他笑,逗了一路,她还是眉头不展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她。

“我…”流苏张嘴,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情,能说出口吗?

“我就是…就是想家了…”

“想家?想家的时候,最想做什么?”逐野瞳问道。

“…想…吃面。”

“吃面?好!我们就去上回和绮罗一块吃面的地方吃面去!”逐野瞳一听,她终于有想做的事情,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来了一点点。

【二一七】

逐尧皇将面前精致的锦盒打开,一块麒麟玉佩出现在眼前,一样的黑色金丝线,缠绕着玉上,逐尧皇三个字赫然在目。

而不同的是,他的玉佩左侧很不起眼的位置,“尧”字那一撇和下面一横中间有一点朱砂色的小红点。

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逐尧皇将玉佩拿在手中,端详着。

他曾经给这块玉佩赋予过一个特殊的意义。

流苏想看他的玉?

后来在小树林里,她为什么表现的那么奇怪?

问她,她却只说身子不舒服,想要回宫,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殿下…纳兰王子求见。”逐尧皇正思索着,小宝进殿来汇报道,眼睛不由地看了看一旁候着的冷眉,她表情依旧冷冷清清的,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明情愫,小宝肚子里的八卦场子蠕动了起来:冷眉姐姐和那纳兰宁楚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逐尧皇听了,将玉佩放回原处,回头对冷眉说道,“你是要回避还是没关系?”

“…我…对不起,殿下…我想先行告退。”

“好。”逐尧皇应允了冷眉的要求。

过了一会,一身华贵紫衣,锦帽貂裘,腰间洗着蓝宝石在小宝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见了逐尧皇单膝跪下——

“小王纳兰宁楚参见兰陵王殿下,殿下安康。”

“纳兰王子不必多礼,请坐。”逐尧皇坐于上首,气势威严无比,他示意纳兰宁楚坐下。

纳兰宁楚四下看了看,未能发现想见之人,眼下便有些失望——

他的眼神自然没有逃过逐尧皇的眼睛,但逐尧皇并未有动声色,等着纳兰宁楚自己开口。

“兰陵王殿下,小王…小王想见见冷眉。”

“纳兰王子,冷眉若是想见你,本王自然不会阻拦,但她若不想见你,你不能强求她,这点你应该明白。”

纳兰宁楚听了,心中涌起一股失落的感觉——

“其实,小王是想接她回去,她在云天国长大,六年前却抛弃身份来到兰陵王殿下的身边,小王…唉…”

一大碗面放在眼前,上面堆满了牛肉,逐野瞳说了,把你们这里最好的牛肉都切来,给这个女的!

流苏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

逐野瞳见了,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筷子,说道,“我们逛了一路,你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这碗面必须给本王吃下去!”软的不行,他还是来一贯的硬的好了。

“我不想吃…”心里头好多好多的心事不知该向谁诉说,又不知道说了之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她哪里吃得下去呢?

“你有心事不想说,我暂时不勉强你,但是,面你必须给我吃!!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本来就没有几两肉,现在风一吹我都怕你被吹走了!”逐野瞳强迫性地将筷子塞到流苏的手里,“实在不想吃的话,面汤也给我喝两口,我不许你饿到自己。”

“我真的不想吃,对不起!”流苏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离开了小面摊,往前走去。

“你…”逐野瞳连忙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跟了上去,“你到底怎么了?!!!”逐野瞳又从来不哄女孩子的,这么一来二去的,他就朝她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