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是他一生的囚牢啊…

“皇上…皇上…不好了…兰陵王兵临城下了…”

突然,御林军首领匆匆跑了过来汇报。

流苏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眼中闪过的期盼神色没能逃离逐冥冽的视线,他低头看着她,心中闪过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二五九】我会走的

秋初而已,皇宫却显得那么萧瑟,落叶一片一片打着旋落在华清殿门口。

小绮罗忧伤地坐在台阶上,无崖子静静地守候在她的身旁,陪着她,她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他说过的,他永远都是她的小书童。

“小哥哥,父皇真的砍了十三叔的头吗?”小绮罗扬起一张忧伤的小脸,问无崖子。

无崖子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小手,说道——

“大人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的,回去好不好?”

“父皇没有这样做,对不对?姑姑她们乱说的,对不对?”小绮罗执拗地说道。

“…”第一次,无崖子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那双澄澈的犹如天边的星星的眼睛。

四爷确实是砍了十三爷了,他不能跟她说实话,可是,又不想对她撒谎。

没有人舍得伤害她这颗最最纯真的心。

“父皇和十三叔关系好好的,我才不信呢,一定是姑姑她们乱说的!十三叔不会死的,他还要给我抓小兔子呢…他一定是给我抓小兔子的时候迷了路,被妖怪抓走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会抓好多小兔子给我玩。”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眶滑落。

可怜的小东西,一双眼睛早就哭肿了,好像两颗小桃子。

无崖子走到她的旁边坐下,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皇伯父呢?为什么也还不回来?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告诉我实话的,他说的话,我都信。”小绮罗忧伤的想起逐尧皇来了,她抬眼看着挂着树上的小皮影,小皮影在树上飘啊飘…

“殿下…皇上确实已经砍了十三爷了。”小宝跪倒在逐尧皇的马前,悲痛地说道。

逐尧皇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立于马上,浑身散发着天生的王者气势,他的身后是他的千军万马,铁蹄铮铮的将士们只听逐尧皇号令,那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抬眼,便看到两个字——“曜京”

这两个字,气势磅礴,惊心动魄。

“十三弟,大哥会为你讨个公道的!”逐尧皇高高举起手中酒杯,对着皇宫的方向仰头饮下。

“十三爷安息!”

身后,千军万马单膝跪下,对大将军王逐野瞳致以最高的敬意。

逐野瞳,十三爷,我们会永远怀念你…

曜京城里,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人人都在传说,兰陵王兵临城下,要和逐离皇兵戎相见了,整个曜京将被血洗!

昔日关系亲密的两兄弟,因为一个女人,要在战场上杀个你死我活了。

这个女人,真是个祸水!

若被他们看见了,要把她碎尸万段!

好好的平静的日子都被她打破了!

“教主,依您看,这次,谁会赢呢?”小酒馆里,花无缺在饮着酒,听着酒馆里的老百姓议论着这一场战事,方叔听着听着忍不住悄声问道

“逐尧皇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花无缺肯定地说道、

“教主的意思是,这一仗逐尧皇会胜?”

“论谋略,论气度,论风华,论在天下人心目中地地位,逐尧皇都是无人能及的。

但是输赢却不好说了,逐冥冽同样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他够凶狠够残暴,冷酷无情,再说了,他手里不是还有纤骨吗?那可是他最有利的武器…”花无缺说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教主说的是,她才是此次胜败的关键。”

“哈哈哈,方叔,终于让本教主等到他们互相残杀的这一天了,我们就坐等渔翁之利吧…等他们之间决出胜负,纤骨也该回来重掌明月教了。”

“教主英明…”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愧是兄弟,这三个人都过不了情字这一关,败也败在情字上面了…”

远远的城墙上,逐冥冽现身了,他一袭玄黑色龙袍,立于风中,袍子吹起,猎猎作响。

邪。

冷。

他望着城下的兵马,回头对流苏说道,“要不要看一眼你日夜思念的人?

当流苏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的时候,逐尧皇的心顿时猛然一颤。

她穿着白色的烟衫,在这满是男人的世界里,她的存在显得那么突兀,却又让人移不开视线。她消瘦了,好憔悴,整个人形同枯槁,她一定因为十三的伤透了心,她手中抱着的定是十三的骨灰坛了。

他来了,隔得太远,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是,她却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颗因为十三的死而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丝抚慰,眼泪却还是不自禁地流下——

他依旧那么威严,浑身散发着霸气,他是六年前在她耳边留下重诺的男人。

“流苏,我来了…”逐冥冽轻轻开口,有如铿锵有力的誓言。

她好像听到了她的呼唤,她朝他点头。

然后,回过头,看着逐冥冽,说道,“他来了。”

“你高兴了?”他问。

“是。”她毫不掩饰地回答。

【二六O】血的誓言

“因为你该死。”她冷冷地看着他,怀中紧紧抱着逐野瞳的骨灰,只要想起他,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他的死,将会是她心里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痛。

十三爷,逐野瞳…

那是多么阳光,多么无拘无束的人啊,可是如今,却被这小小的黑色坛子困住了。

就算要死,他也宁愿战死在沙场上,而不是被自己的哥哥砍了头啊。

“把她带下去!”他冷冷地下令。

“你关不住我,总有一天,我会走的。”被带下去的时候,她开口,坚定地说道。

身后的皇城,好似一只巨大的囚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逐冥冽勃然大怒,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箍住她的身子——

“你不会离开朕的,你不会!你也无法离开!听着,朕本想给你全天下最最炙热的宠爱,朕辜负所有人也不会辜负你,但是朕的感情在你心里一直那么微不足道!所以,朕给你爱,让你用恨来还,这样,你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朕了。”他字字如刀,刺的流苏体无完肤!

“放开…”流苏使劲从他的怀里挣脱,然后看着他,说道,“也许有一天,我对你,会连恨也没有!”

“那就试试看。”他深邃的眼眸瞬间冰寒彻骨。

流苏转过身,准备离去。

眼见她的身影就要消失了命令道——

“拿箭来!”逐尧皇开口,声音透着俯瞰天下的气度,他的神情融合了冷峻和威严,他在那里,有着无人敢亵渎的傲然气势。

小宝将一柄弓箭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

逐尧皇撕下白袍的一角,咬破食指,迅速在锦布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将这布缠在箭头,举起弓箭,对准城墙。

小宝一看,愣了…

殿下这是要耍浪漫?但是,会不会太浪漫了…

于千钧一发之间,冒着危险,为自己爱的女人射箭

一定没有人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兰陵王逐尧皇也会这么懂浪漫吧…

小宝跟在他身边多年,就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他。

“皇上!兰陵王要射箭!”一旁的将士察觉到逐尧皇的举动,慌忙汇报,其他人亦将逐冥冽挡住,逐冥冽阴鸷的表情溶解在那一双冰冷的眸子里…

流苏听了,心中一颤,逐尧皇要干什么…

只听见嗖的一声响,那箭直直朝城墙射了过来,但箭头却不是对着逐冥冽的…

“…”那支箭擦着逐冥冽的身子而过,精准地射在了流苏的脚边,逐尧皇的箭术竟然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只见那箭头上缠绕着一团白色的布,是他的袍子上的布料,这上面,还有鲜红的血液。

流苏弯腰将箭拾起,把那白布摊开,当她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她的心顿时猛然一颤,接着砰砰砰地跳动起来,好快好快的心跳——

原来,逐尧皇用血书写了一行字给流苏——

“本王会娶你为妃”

那鲜红鲜红的七个字,笃定,坚定地横在她的眼前,是他那一晚留下的铿锵誓言。

他的字,就像他的人。

他用自己的鲜血告诉她,他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誓言,他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实践他对她的承诺。

多么震撼的誓言,多么浪漫的表白…

她回过头,朝他看过去,眼泪夺眶而出。

天幕间,逐尧皇向她遥望,黑沉沉的山脉在背后轮廓出他的身影,飘逸,挺拔。

他朝她点了点头,用自己的嘴型一点一点告诉她,“一生一代一双人,生生世世长相依。”

逐冥冽紧握着双拳,眼中流露出嫉恨的光,一股怒气汹涌而上,他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克制着,才不会想把流苏撕碎!!

“把她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出幽冥宫半步!!!”

流苏被带了下去、

“啊…”逐冥冽仰天长啸,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关注的目光,为什么你悲伤的眼泪,从来都不属于我,朕到底要怎么做,才会到你的心里去。”

“哈哈哈哈…逐冥冽啊逐冥冽,你得到了皇位又如何,你还不是永远得不到你爱的女人,你还不是要一辈子活在挣扎和痛苦之中…”

他的声音冷冽而悲怆。

风吹过来,皇城之上,猎旗飘飘。

逐冥冽突然就想起他的亲生父母来了,逐浪和逐离,他们现在在哪里?

离皇231年,日曜王朝爆发了一场战役,兰陵王和逐离皇终于在战场上对垒了。

数十万铁甲兵伏鞍跃马,马蹄声如雷般轰隆鸣响。

步兵队列黑压压的如同雪崩似的漫溢整个曜京城,连看都看都不到尽头。

军旗迎风呼啦哗啦的响着,刀枪锵锵铿鸣。

人山人海,刀山剑林,尘烟弥漫。

漫天的杀气,鲜血涌动的味道…

逐尧皇端坐军中,八风不动。苍天碧蓝,落霞如血,眺望远近山陵壮丽,万里江河水清——

战事一开始,人们就感到了它的持久和艰难,因为这是一场强者对强者的战役。

是日…

逐尧皇依旧一袭白衣,逐冥冽一袭黑袍。

黑白与风之中对抗,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不容于人的风华绝代。

那么强烈,连天地都为之动容了。

他们各自身后是千军万马…

逐尧皇剑指逐冥冽,那白袍在风中飘起,他的声音清宁如许,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霸气——

“老四,我曾经说过,如果你不好好做这个皇帝,我一定会将你从皇位上赶下来,今天,我就是来做这件事了!”

“大哥,我既然能够坐上皇位,就从来没有想过会下来!天下,是我逐冥冽的!”逐冥冽冷哼一声。

“老四,天下不是你的,亦不是我的,天下是天下人的,看来你做了这么久皇帝,还是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杀!!”

双方终于厮杀了起来!

杀气犹如狂飙,披靡一切,毁灭一切,雷霆般的声势。

骑兵冲刺,风驰电掣,两方人马如星辰撞击!死死碰撞在了一起!

“杀…誓死追随兰陵王…”

战场上,逐尧皇和逐冥冽的身姿在再现,可是,令人惆怅的是,这战场上,少了另外一个英勇的身影。

曾经,他们金戈铁马,踏平乱党。

曾经,他们患难与共,共度难关。

曾经,他们誓言铿锵,说绝不放弃彼此。

而今,不但少了一个人,而且,剩下的两个人也成了敌对的双方。

那漫天厮杀的声音穿过厚厚的宫墙,一直传到了幽冥宫里。

流苏的手一抖,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

“已经开始了吗?已经开战了吗?”

她急得站了起来,往外跑去,但是跑到门口却被太监李德全拦住了去路——

“主子,皇上说了,没有他的允许,您不能离开幽冥宫半步。”

“放我出去,我要去看!”流苏坚持要出去。

李德全连忙跪在地上,哀求道——

“主子…这…这不行啊,您要是出去了,奴才的脑袋…就不保了!”

“那现在战况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道。

“据回报,不分胜负呢。”

“那…京城的老百姓们呢?”

“暂时还没有伤及无辜。”

流苏颓然地后退两步,转身走到神龛下,那里安放着逐野瞳的骨灰坛。

“逐野瞳,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你在就好了…”流苏坐在逐野瞳的骨灰坛前,“你告诉我,我是一个罪人,是不是?我害死了你,现在又引起天下纷争了…”

“皇上回宫了…”

不知道过了过久,门外一个一声大声喊着,紧接着,听到一阵脚步声,流苏猛地站了起来,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二六一】

第一场交锋结束了,那…胜负如何?

她朝幽冥宫门口看了过去,逐冥冽在众人的拥簇之下走了进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抬手,让众人退了下去。

然后,衣服也来不及换,他像个孩子似的跑了过来,一直跑到流苏的面前,执起她的双手——

“朕打了胜仗了!”

流苏心中猛然一颤。

“你为朕高兴吗?”他问道。

但是,看到她的表情时,他的眸子黯淡了下去,脸上布满了阴鸷和寒意——

“朕忘了,你是希望朕死了的,你又怎么会为朕高兴呢?”他背过身去,说道,“不过,让你失望了,这一仗,朕赢了。”

“那他呢?”流苏几步走到他的身旁,问道。

“他快死了!!!”他朝着她大吼道!

“不…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有什么不可能?十三不是死了吗?不是变成了一坛骨灰了吗?”他说着最狠的话刺激着她的心。

就让恨意来的更强烈一些吧,她没有爱给他,那他就承受她满满的恨意吧!

他,承受的起!

窗外有微风吹过的声音,柳丝轻轻在风中飞扬,荷塘里,荷花谢了,白杨树静静地,静静地,在风中摇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她的眼睛黯淡无光,隐隐的,只有点点的泪水闪动。

他深不可测,她不敢确定他话的真实性,可是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逐尧皇会没事的,她相信她对他的直觉。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果他快死了,她会感觉的到得!

逐冥冽站在她的面前,幽深的眸子一转不转盯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果今天是逐尧皇告诉你,朕快要死了,你是不是…会松了一口气。”

流苏没有说话。

“呵,朕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明明知道你的答案,却还是奢求着。”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凝望她的双眼,“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哭?”

他不想看到她哭,不想看到她伤心,他想她开心的。

“告诉我。”他抬起她的脸,扒开额前的发丝,充满恋爱 看着她。“秋天又来了…我们去锦瑟宫门口捡叶子,好么?”

她不语,沉寂的眼中只有闪动的泪光,再无其他。

兰儿和杏白,小河三个人这时候刚好端着食物走了进来,逐冥冽缓缓的转身,从她的身边离开。

三个奴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伺候主子吃东西。”他冷冷地留下这一句话,走出门去。

秋风萧瑟,无情地拂起他玄黑色华贵的龙袍,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中如一潭深泓,看不见底。

“主子,该用膳了…”

逐冥冽一走出幽冥宫,便捂住了胸口,他的手撑在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