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将军…”四王妃多海披着蓝色的披风走了过来。

“给王妃请安。”

罗念见了多海,弯腰鞠躬道。

“你不明白四爷为什么如此暴虐吗?”多海问道。

“末将愚钝,请王妃明示。”

风吹来,多海的披风被吹起,她淡淡地说道,“自然是为了逼迫流苏快点来北方见他,因为…他想她了,想到心里发疼,想到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却不寄出去,扔的满屋子都是,想到半夜起床站在院子里,一直站到天明,想到…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那…该怎么办?四爷这么下去,末将怕…怕天怒人怨,怕四爷没有好下场。”

罗念头一次发现,这位隐忍,勇敢,一直不曾停下追随四爷步伐的卑微的王妃,是了解四爷心思的,她知道他想什么,知道他要什么。

“其实,我已经修书给我爹,让他想办法帮四爷一把,不至于被摄政王和皇后的人马败得太惨。但是四爷,他一条道,却偏偏往黑里走。”

多海的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哀愁。

“王妃…请您明示,只要能令四爷迷途知返,末将一定赴汤蹈火。”

“为今之计,只有你忤逆四爷的意思,先下令让将士们停止屠杀,而我修书一封给皇后,将这里的情况有多惨说多惨了。”

罗念对多海的计划了然于心了。

“传令下去,停止屠杀无辜百姓!”他,要第一次忤逆四爷的意思了。

“这…可是…”将士们犹豫了。

“去吧,有什么事情,本将军和四王妃会担着。”

罗念下令后,将士们都停止了暴行,而多海则写了一封信,罗念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曜京皇宫给流苏。

可是,信刚送出去不久,逐冥冽便发现罗念假传他的命令,停止残杀。

他顿时震怒,一怒之下命人将忠心耿耿的罗念抓了起来,捆绑在城楼上示众。

多海看到光着膀子被五花大绑的罗念屹立在瑟瑟寒风之中时,连忙跑到逐冥冽的练武场上去——

看到正在射箭的逐冥冽,她连忙跑了过去,跪到在他的面前——

“四爷,放了罗将军吧,他追随你多年,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请你放了他。他一届堂堂七尺男儿,哪能忍受如此羞辱,四爷,你要将真心爱你之人的心都践踏一遍吗?”

多海留着眼泪说道,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到时候众叛亲离。

“唰!”

逐冥冽的手猛的一松,手中的羽箭唰的一声飞射出去,正中靶心。

多海几步爬到他的跟前,双手抱住他的腿——

“四爷,求求你,不为别人,为了你自己,放了罗将军吧,再说,这…这都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四爷若真要罚,罚我好了。”

她只不愿,他做不利于自己的事。

逐冥冽的视线终于回到她的身上——

“是你的主意?本王可曾跟你说过,任何女人都不得干预本王的事?”

“是,四爷说过,多海知错了,请你放了罗将军吧。”

多海仰起头,看着他,乞求道。

逐冥冽将手中弓箭,递给身旁的将士,说道——

“来人!把罗念放下来。把王妃囚禁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她一步。”

他的声音,冷冽如冰,不含任何感情。

“谢谢四爷。”

多海听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站了起来,往她的房间走去。

呵呵,她好开心,他刚才说的竟然是“把王妃囚禁起来”,这难道,意味着他从完全忽略她,到已经承认她王妃的地位了么?

流苏看着多海写来的信,又看了逐野瞳递来的折子,双手发抖!

他…他如此疯狂,他当真是在拿自己赌了。

逐野瞳的心潮亦澎湃不已。

“如此看来,我要亲自去会一会四哥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将手中折子摔在上面。

【四五五】

“把二皇爷和三公主送回他的身边去吧。”

流苏吩咐道。

她预感,这将会是及其艰难的一战,她的心,是那么那么的矛盾。

该怎么办?

若让逐野瞳直接上阵,就意味着这昔日情深的兄弟俩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

战场上,一切都瞬息万变,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会有人受伤,或许会有人死于刀下。

她,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她不愿看到任何人死去,她已经无法承受多一点的生死离别了。

“不,这次,让我去。”

流苏站了起来,笃定无比地说道。

“你去?你要领兵和四哥对弈?”逐野瞳听了,愣住了,日曜王朝断然没有女人出征的先例,她怎么敢?

“是!我去,我来领兵,去和四爷见面。”

“为什么?!”他问。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若避而不见,只怕他变本加厉。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由我领兵。”

“不行!”逐野瞳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虽说四哥不见得伤你,但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绝不能让你冒一点点的危险。所以,你在宫里候着,我去。”

“可是…”流苏说道,“我不想你们两个人因为我闹到这种地步。”

“不,流苏,你错了。即使没有这一次的战斗,我和四哥早晚要面对面来对决,将过去的事情说清楚,兜明白。我们本身就有心结,这或许就是个解开心结的时候。”

“可是…”流苏犹豫了。

“就这么决定了,三日之后,我出征,你在宫里等。”

逐野瞳说完,站了起来,往文华殿外走去。

流苏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问道。

“无论如何,我不许你随便牺牲自己,我…等你的好消息。”流苏说道,她深知他的性情,断然是不会狠心的,他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会辜负心中人。

逐野瞳听了,没有说话,停顿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他眼中,撇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四爷,最新消息,十三爷亲自率军来了,这是十三爷的命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

属下将士将逐野瞳的亲笔信双手呈到逐冥冽的面前。

逐冥冽眼中闪过一抹神色,伸手将信拿了过来,“下去。”

将士弯腰退了出去。

逐冥冽将信摊开,上面一行潦草无比的笔迹——

“我绝不会让着你,我会尽全力打败你,所以,你也要尽全力。十三亲笔。”

逐冥冽面无表情,站了起来,揭开灯罩,将信放到火苗上,燃烧之后变成了一堆灰烬。

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五天后。

战场之上,鼓声乍响,浑厚沉着,似惊雷,如山崩,在天地间翻涌滚动着。

逐野瞳一袭火红战袍,手持长剑,立于高大的骏马之上,那剑闪耀着寒光。

他的身后,千军万马汇集一处,每个人体内都热血沸腾,号角声唤醒了他们的血液。

金戈铁马,一张鏖战,一触即发。

鼓声震天,一场洗劫天地的狂风暴雨将会来临。

终于,那个人出现了,他一身银色战袍,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逐野瞳手下一紧,长剑剑柄在手中转了一圈。

旌旗猎猎,这是血与火的沙场!

隔着远远的距离,逐冥冽看向逐野瞳——

逐野瞳高举起长剑——

“冲啊…”

“冲…”

双方将士们奋勇向前。

顿时,战场上喊声震天,马的嘶鸣声、将士们的呼喊声、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以及刀、剑撞击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地,黄沙满天,血流成河。

逐冥冽和逐野瞳依旧屹立在原处,久久不动,互相看着对方,那眼神,似乎只有他们才懂。

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半天激战后,遍地硝烟,血流成河,不少将士倒在了战场上。

很明显,逐冥冽这方的死伤大过日曜王朝的正规军。

死士们鲜血染红了战场,令旗在猎猎西风中飘扬。

在苍穹中显得格外地鲜红。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莽莽苍苍,如大海一般深邃,而黄昏的夕阳渐渐落下,剩余的一抹霞光如血一般映红了天际。

终于,逐冥冽挥起马鞭——

那胯下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他猛地一抽,那马如离弦的剑一般,带着肃杀之气,朝逐野瞳这边奔腾而来。

逐野瞳一直在等,在等逐冥冽先动手。

如今,他终于朝他杀过来了。

他高举起手中长剑,一踢马肚子,那马嘶叫一声,冲刺而去。

四爷和十三爷两人对上了。

两柄剑向对方砍杀过去。没有任何迟疑,逐野瞳条件反射一样伸出手中的长剑,在电光火石间,他把长剑朝逐冥冽劈过去。

逐冥冽举刀迎战,抢!只听得两柄剑撞击的声音,在整个战场回荡。

也在所有人心中回荡。

姿

顿时,战场上,更加激烈。

逐野瞳紧盯着逐冥冽的眼睛。

【四五六】

【是不是美好已逝,再不回来?】

铁甲兵伏鞍跃马,马蹄声如雷般轰隆鸣响。

将士们黑压压漫溢整个战场,一眼望去,连看都看都不到尽头。

令旗在风中呼啦哗啦的响着,刀枪锵锵铿鸣,呼喊声震天。

逐冥冽幽深的瞳仁一凝,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刺逐野瞳的心脏位置,逐野瞳一愣,手中长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剑风呼啸而过,剑尖在刺入他心脏之前停了下来。

逐冥冽只消再用力一点,就会刺穿他的胸膛,逐野瞳看着他的眼睛,眼眶渐渐红了。暮色中,十三王爷身披火红色战袍,挺拔的身影融入了身后的冉冉落山的夕阳中。

他们的周围,人山人海,刀山剑林,尘烟弥漫。

“为何不尽全力?”

逐冥冽沉声问道,目光像那最薄最利的刀子。

“我要问你一件事。”

垂首看胸前的刀尖,逐野瞳握紧马鞭的手,有些颤抖。

“我不见得会回答。”

仿佛知晓逐野瞳要问什么问题一般,逐冥冽说。

“一年前,为什么假斩首?又为什么放我出宫?后来趁人之危,妄图将我斩尽杀绝的黑衣人,不是你,是二皇叔,对不对?”

“假斩首,因为念你过去对我一片真心,手下留情;放你出宫,因为要排除障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你若不与我同一条战线,便不再是我的人。”

逐冥冽仍旧没有回答第三个问题。

“好!”逐野瞳抬手,手指移开逐冥冽的剑尖,说道,“刚才我确实没有尽全力,因为我也念你过去对我一片真心。而现在起,我不会再让着你,我是日曜王朝的摄政王,我要保江山社稷,保一方百姓安宁。战场之上,再无兄弟情义。”

逐冥冽听了,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小十三,你真的长大了。”

“逐冥冽,你身为逐姓四王爷,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甘做反贼,以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今日,本王就要将你缉拿归案!”

逐野瞳长剑指天,风中,火红的战袍随风飘起。

他的脸上,一抹悲壮的神色。

“那就看看我教出来的小十三,日曜王朝的大将军王,究竟有多么厉害吧。”

逐冥冽抬起手,剑面的寒光咄咄逼人。

两人再度激战,这一次,似乎两人都尽了全力,银色的,红色的两道身影同时旋身飞起,在空中相逢,激烈对拼,不分胜负,难舍难分。

然而,逐冥冽的野军,渐渐不敌逐野瞳率领的,亲自训练的朝廷正规军。

逐冥冽的队伍气势渐弱,步步后退,正规军则越战越勇,步步紧逼,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将士刀下,空气中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人体被分尸,四分五裂,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哀鸿遍野,哭声恸天。

“四爷,撤吧!”

手臂负伤的罗念紧捂着流血的伤口,穿越层层攻击,来到逐冥冽的身边,着急地说道。

逐野瞳的头微微扬起,望着逐冥冽,眼中闪过一丝傲娇的神色——

“穷寇不追,逐冥冽,若你现在撤军,本王会考虑暂时放你的人马一条生路,否则,所有人等,包括你,都将丧生在此。”

发吹乱了逐冥冽的发丝,他面色冰冷,眼睛所及之处,皆是他的人马的尸体。

罗念在旁催促他下令退兵。

“退兵!!”

逐冥冽高举长剑,大声喊道,最后望了逐野瞳一眼,调转码头,回营。

逐野瞳望着远去的敌军,眼中的傲娇之色渐渐沉淀了下来,大战过后,一片凄惨,鲜血染红了战场,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左慕策马来到他的身旁,跳下马,跪到在他的身旁,说道——

“十三爷,四爷退兵了,追吗?”

“不用追了,鸣笛收兵。把日曜王朝的旗帜插到运城城头,派兵驻守,莫让他再有可趁之机。”

逐野瞳将剑收回,插入剑鞘,吩咐道。

左慕领命而去。

逐野瞳回到兵营,脱下战袍,便立即给流苏写了封信,详说运城这边的战况,让她一切放心。

写到最后,他顿了顿,又添加了几句——

“刚从战场上下来,和四哥拼了个你死我活,其实我知道,他还是没有尽全力杀我,我的齐射猎奇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他对我,始终有情。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你刚入十三王府的一些事情了,那时候无忧无虑,以欺负你为乐,你每日只想着如何向我报仇。

小摊上,和你们吃一碗面,也觉得是莫大的幸福,流苏,是不是美好已逝,再不回来?…”

逐野瞳搁下毛笔,望着眼前的信笺,默默发呆。

“流苏,是不是美好已逝,再不回来?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愿做一切牺牲…”

流苏看着逐野瞳的来信,眼泪滴滴掉在上面,打湿了字迹,模糊了视线。

“呜呜呜呜…”

小绮罗的哭声越传越近,流苏听了,连忙擦去眼泪,将信压在桌底,站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

“一个月已经过去五天了,鸭子还没有回来,他是不是在路上被人给煮了?”

【四五七】

“一个月已经过去五天了,鸭子还没有回来,他是不是在路上被人给煮了。”

小绮罗一边哭一边跑了进来,冲进流苏的怀里哇哇大哭,手揉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好不伤心。

流苏掐指一算,离无崖子离宫的日期,确实已经逾期整整五天了。

按说,无涯是个守约的孩子,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绝不会失约于绮罗的。这回,却久去未归。

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心跳陡然加快,抱紧绮罗的手,蓦地收紧。

“娘,你也觉得鸭子被人煮了是不是?”

小绮罗扬起脸来问道,一双明亮眼睛肿成了两只桃子,看来是哭了很久了。

她眼中闪烁着紧张,恐惧的神情,一双小手紧紧拉着流苏的衣襟。

“不会的,无涯武功高强,人又聪明,他不会被人煮的,他不煮别人就差不多了。这次一定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他很快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