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罚跪、呵斥、对除她之外的女子好…

“苏苏,我竟这样伤害过你…”

这蹉跎,只是生命长河中的一瞬,却生生揉碎了他的心。

他要她,远不止今生今世,可是,他却这样狠心地,深深伤害了他此生绝不愿伤害半点的女人。

他的心,难安;他的情,难堪。

逐浪离去的时候曾经对陆雪凝说过,“凭逐尧皇对秦流苏的爱,他只要一想起自己是怎样地去伤害她,就够他受的了,他承受的痛,会比我承受的丧妻之痛,丧子之痛再痛上几千几万倍。这个仇,我算是报了。”

如今,他说的话,应验了。

望着面前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他此生的挚爱,他愿意用生命去爱的女人,他的痛,似千刀万剐后又坠入无底的深渊。

流苏手抚着他的胸口,她的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这里现在一定很痛很痛对不对?让我住进去,我来帮你抚平所有的痛。”

“苏苏…你不怪我?”

他倾身,将她搂入。

“不怪。”

她温暖的手贴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地揉着。

“尧,你若想天长,我陪你地久。”

“苏苏,一生一代一双人,生生世世长相依。”

泪,滑落,分不清是谁的。

“君当作磐石…”

“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

他们拥在一起,再不会分开。

有声音总是重复呼唤,印刻下那永恒的誓言;

那些尘封的景象,总不曾真正逝去,它一直,一直留在岁月最深处,留在心的最深处。

此心堕入情网,人世荒唐,前尘过往,再无法自拔。

“十三叔,你怎么不进去呀。”

突然,帐篷外传来小不悔的声音,流苏的心怔了一下,逐野瞳…她上次留了封信后悄悄离别,如今…

他又在她危险的时候来了。

“小不悔呀,十三叔还有事,你和姐姐先进去,我待会再去看你娘。”

他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和疲惫。

“父皇,母后…”

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见小绮罗牵着不悔的手站在那里,两姐弟都是不凡的人物。

“绮罗,不悔…进来吧…”

逐尧皇将流苏扶着坐好,对两个孩子说道。

绮罗和小不悔手牵手走了进来,站在流苏的床前,流苏握着他们的手。

“娘,你还疼吗?绮罗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你,绮罗没有做到,娘,对不起…”

绮罗弯腰,轻轻抚着流苏中了一剑的地方,她心疼极了。

“绮罗,娘不疼,你不要难过…”流苏摸着她的脑袋。

两母女互相安慰着,而小不悔却黑着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轻轻冷哼了一声。

“不悔,你在生气?”流苏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小孩儿此刻心里头很不开心。

“母后…”不悔看向流苏的时候,脸色就变得可爱了许多,“母后,我没有生你的气哦。”

“是生父皇的气吧。”每次看到这个小一号的自己,逐尧皇都觉得好奇妙。

他对绮罗严厉,对不悔却近乎是放养的状态。

他对流苏说过,女儿是他的心头宝,却一定要严格一些,绮罗的那颗泪痣注定她的人生不会太平静,把她培养地强一些,让她不受欺负;至于儿子逐不悔,随便养养吧,反正长大会是祸害人的家伙,他不担心,只担心被他祸害的人。

逐不悔没有说话,他走到逐尧皇的面前,瞪着眼睛看着他。

突然,他抓起逐尧皇的手,张嘴就咬了上去。

“不悔!”流苏见了,惊呼出声!“你怎么咬人呐!快放开!”

逐尧皇蓦地被两排小牙齿咬住,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将手缩回来,就让儿子咬。

“不悔!快点松开,不可以对父皇这样!”

逐不悔终于觉得咬够了,才松开嘴巴来,他擦了擦嘴巴,说道——

“谁准你让我娘哭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气哭我母后,其他人谁也不可以!哼!当然,我是不会气哭我母后的!!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好宝宝,第一好的是姐姐…”

逐不悔说着,走到流苏的身边,伸手抱着她的脖子,“娘,我帮你教训付辛汉呢,是付出辛勤劳动的汉人哦,你不要想歪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流苏愣了。

“小宝告诉我的。”逐不悔骄傲地仰起头来,说道,“父皇,我知道你的把柄了,哼!我还知道你很多秘密。”

“小宝不是个多嘴的人。”逐尧皇深知小宝的秉性。

“但是小宝怕我啊?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怕我,然后乖乖把我想知道的事,都将给我听。”

流苏心虚地看了逐尧皇一眼,“看吧,你不在,我把儿子教成这样了?”

逐尧皇看到儿子如此,非但没有责备他,反而拍了拍他聪明的小脑袋,“我的儿子,就应该这样。”

逐不悔听了逐尧皇的话,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父皇,你在说什么呀?我咬了你哦。”

“不悔,你记住,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欺负你母后和你姐姐,你要毫不手软的还击。这个人也包括我,你记住了吗?”

流苏听了,心中微微一颤,更紧地搂住了女儿。

逐不悔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血脉相连,顿时,他对逐尧皇的那点儿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停了停,他又补充说道,“有人如果对父皇不好,我也会这样做的。哼!”

“好。”逐尧皇点了点头,心中甚感欣慰。

这个儿子,腹黑霸道,但不会是非不分,他小小的人儿,心中已经有了一把尺子,不会受人摆布,又天资聪慧。

看来,他将来走后,可以将天下交到他的手中。

“不悔,父皇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做太子吗?”逐尧皇问到。

“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么?和父皇一样,穿着龙袍,上朝,和大臣们谈论国家大事,还御驾亲征,保护国家和百姓?”逐不悔想了想歪着小脑袋,问道。

“那做太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小不悔问道,他得掂量掂量。

“责任。”

“做皇帝呢?”

逐不悔想了想,拉着绮罗的手,说道,“那可以和姐姐一起做太子吗?”

逐尧皇看了看女儿,然后对儿子说道,“做太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是一个担子,你要负责天下苍生安居乐业。”

逐不悔听了,连忙说道。

“那不要姐姐做太子了,姐姐就做太子的姐姐好了,太子负责担子,姐姐负责吃喝玩乐。”

【五七六】5000字(5328字)

逐不悔听了,连忙说道——

“那不要姐姐做太子了,姐姐就做太子的姐姐好了。太子负责担子,姐姐负责吃喝玩乐。我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找来给姐姐,让姐姐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姐姐。”

“不悔…”绮罗听了小弟弟的话,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这辈子姐姐都不会离开你的。”

小不悔听了,扁了扁嘴巴,摇摇头说道,“那无崖哥哥呢?你一辈子都不离开我,他会疯掉的哦。”小子,又不怀好意地贼笑着。

“管他呢。”小绮罗在弟弟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还要一个…”小不悔又将另外一边脸凑了过去。

逐尧皇和流苏对视了一眼——

“谢谢你,为我生了这么好的一对儿女,苏苏。”

“我也谢谢你,让我有这么好的一对儿女。”

“那你们就玩亲亲庆祝一下吧。”小不悔在一旁邪恶地建议道。

“不悔!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啦!”流苏脸红了,儿子怎么这么邪恶呢?

逐尧皇伸手将流苏揽入怀中,深情地吻上了她。

“嘻嘻…”小不悔望着绮罗,贼贼地笑了。

逐尧皇坐在他的书案前,小不悔站在他的面前聆听圣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乖过。

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他打从心眼里敬仰,他的父皇就像一尊天神一般,让人仰望,却又遥不可及。

而流苏和绮罗两个人则一块下厨给这对父子熬汤喝去了。

“不悔,所谓君,乃天下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天,父皇要教你五个字,你要牢牢记在心中。”

“是,父皇说的话,不悔一定会牢牢记得。”逐不悔郑重地点头。

“第一个字,志。为君之道,始于立志。志不立,人不成。所谓志,上及天,下通地,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无志,则不君。无志而位极,家国大祸。类如此者,不胜枚举。”

“嗯,所以不悔要做一个有志之人,如若不然,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都会跟着遭殃的。”

逐不悔点了点头。

“对,这第二个字则是‘谋’字。谋,志立而后谋。何为谋者?谋之一,术也。谋之二,忍也。谋之三,学也。 你懂这其中的意思吗?”

逐不悔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这个母后曾经跟我说过,谋,第一个要有方法,第二个是要学会忍耐,忍受孤独,忍受寂寞,忍受误解,忍受偏见,忍者,真大丈夫也,而学是说,要不停地学习,让自己变成一个强大的君王,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百姓。”

“不错。”逐尧皇面带微笑,赞赏地点了点头,“这第三个字,则是‘术’字。为国为民,道之大者。术为道生,方为大术。大术之首,韬光养晦。十年砺一剑,出剑,一剑封喉。平日常使剑,树敌生事,成大业所忌,不可为也。大术其次,审时度势。乐群运方来,莫同流合污,出淤泥而不染真英雄。大术之末,止于忍性。为人能忍者,人中之龙。小不忍而乱大谋。 ”

流苏和绮罗端着精心熬的鸡汤,往逐尧皇的营帐里走去,远远的,便听到两父子的声音。

流苏听着听着,突然就笑了。

“娘,你笑什么压?”

“娘笑时间过得真快,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和你父皇还没有相认,你因为天资聪颖被当时还是太子的你父皇钦点如果,当时啊,你还这么一丁点小,乖乖地坐在他的面前和他辩论什么两朝文化的事情,人小鬼大,说的头头是道。你不知道,娘当时在外面听你反驳你父皇,还大言不惭地说,这都是我娘教我的,我都吓死了,生怕太子爷一个不高兴就把外面两个都咔嚓了…你看,现在又轮到不悔了…”

“记得记得,娘,我还记得那时候一匹烈马跑到文华殿门口来差点把你给踩了,你当时吓得尖叫,还好父皇英雄救美呢。”

流苏和绮罗站在门口,偷偷掀开帐篷,只见小不悔好乖好乖地站在逐尧皇的面前,不时点头,偶尔还插嘴问个一两句。

而逐尧皇的眼中,始终充满了赞许的神色。

要他肯定一个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而要肯定得这么彻底,更是难上加难。

由此可见,逐不悔确实不是一般的人。

“第四个字,为‘决’字,决而定,虽千万人吾往矣。术柔决刚,刚柔并济,方为王道。第五个字,‘学’,为君者,位天下。天下之事,上能懂天,下能知地,方能为天下主。井底之蛙必误国…”

“啊,娘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啊,亲爱的绮罗。”流苏看着里面一大一小两个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心中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弯腰在女儿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是不是?”

“娘,我们一起继续永远幸福下去,好不好?”

“嗯,好。”如果,他能活下去,那么幸福就会永远持续了。可是…流苏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但是,又马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悲伤,悲伤是件浪费的事情。

“对了,这几天,你和无崖偷偷跑去玩了,对不对?”流苏突然想起,便问道。

一副要打探女儿私事的模样,古代女子,十三四岁生儿育再正常不过了,女儿如今十一了,可以谈谈恋爱了。

“嗯啊。”

“喂!他怎么样?”流苏撞了撞女儿的胳膊。

“闷葫芦一个呗。”绮罗瘪了瘪嘴吧,说道。

“嘿嘿,闷葫芦,靠得住。你看他,才十四岁,你父皇就让他指挥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了,多厉害呀。”

“还不是因为有我!”小绮罗骄傲地扬起头,说道。

“是是是,有你才有他,行了吧。”流苏点了点女儿的鼻子。

“当然。”小绮罗眨了眨眼睛,突然又说道,“对了,娘,这次我们出去玩碰到一个好奇怪的人,他一直跟着我们,跟了好远,无崖把他抓了起来,他却跪在地上喊无崖王子殿下。娘,无崖不是没有爹娘吗?怎么会有人喊他王子殿下呢?还有,后来,无崖没有杀他,让他走了,他走的时候偷偷跟无崖说了些什么,只听见无崖说了句‘我不相信!’我见他一路上脸色不是很好,就没有问那个人说了什么了。”

“王子殿下?”流苏听了,微怔,“无崖是你四叔带回来的,你四叔从未说过他的身世,也没有人去在意过这件事。我去问问你父皇看。”

绮罗点了点头,事实上,从外面回来之后,她的心里就有些不安了。她有种感觉,某天她醒过来,她的小哥哥可能就不见了。

“母后,和姐姐聊完了没有啊,我和父皇饿了呢。”

这时候,小不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好啦…”

流苏和绮罗端着鸡汤走了进去。

“哇,是母后亲手熬的哦,父皇,我们要多喝几碗!”

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小不悔说着还主动盛汤,分给爹娘和姐姐。

流苏和逐尧皇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两人会心一笑,缠绵悱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花前月下,月满西楼。

绮罗和不悔还在里面喝鸡汤。

逐尧皇搂着着流苏,两人依偎着坐在外面空旷的沙地上仰望着神秘莫测的苍穹。

“苏苏,我决定了…”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决定什么了?”流苏回过头来,笑着问道。

“不回曜京了。”

流苏听了,怔忡,“你…不回曜京了,你的意思是…”

“从前,我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活。而从现在开始,我只想为你而活。”

流苏的眼中带着泪光,他这是要为她放弃皇位,对于他这个明君而言,抛下皇位,将江山社稷放在身后,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啊。

“你喜欢吗?只为苏苏而活着的逐尧皇。”

“喜欢,我都喜欢,无论是作为太子的逐尧皇,作为兰陵王的逐尧皇,还是作为皇帝的逐尧皇,还是不做皇帝的逐尧皇,我都喜欢。”

“苏苏…咳咳…”

逐尧皇更紧地抱住了她,他是那么那么地舍不得离开她,可是,老天似乎不允许。

气血上涌,唇角又有鲜血流出,这些日子,他的脸色明显比以前苍白了不少,又开始伴着咳嗽了、

流苏拿出手帕,替他擦去鲜血,“尧,我为你唱一首歌吧。”

“好,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

“有声音重复呼唤 印刻下永恒誓言

那些尘封多年景象 展现眼前

谁又在拨动琴弦 那旋律不曾改变

谁的身影朦胧浮现 忽又不见

往日历历在望 江湖徜徉 志气更胜儿郎

深夜独自吟唱 幽思冥想 也会迷茫

为你再拾红妆 收起行囊 掩饰一身光芒

此心堕入情网 人世荒唐 前尘过往 ”

月色,将他们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

由此,便注定了永恒。

逐野瞳一袭冰蓝色长袍,站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的两只蜻蜓,他的身姿在晚霞中愈发挺拔和俊逸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

逐尧皇手中拿着三个酒壶,走了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流苏好些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逐尧皇说道。

“那就好。”

“我们兄弟两个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次了。”逐尧皇将手中的一个酒壶递给逐野瞳,又将另外一个酒壶中的酒,倒在了地上,“老四,你也来。”

“是啊…”两人碰了一下,开始饮酒,“上一次,还有四哥呢。”想起那长眠桃花树下的人,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涌上逐野瞳的心头,他又仰起头猛喝了一口。“大哥,我们三个上次在玲珑宝塔上喝酒唱歌的时候,明明答应过流苏,无论如何,我们会永远相亲相爱,永远会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四哥没有了,而你…又…”

好多年前,三人在玲珑宝塔上喝酒,流苏在一旁唱《江山美人》的情形,又涌现在了两人的脑海之中。

物已非,人已逝。

“十三,唯一做到不违背对流苏誓言的人,只有你一个人。”

逐尧皇也仰头饮了一口酒,心中苦涩不已。

他答应过流苏要白头偕老,但是…

“大哥,为什么我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呢?”

逐野瞳想不明白,明明是那么在乎对方的人,到头来,下场却那么凄凉。

“大哥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老四的死,是大哥的错。”

逐尧皇说道,眼中盛满破碎的哀伤。

“不,我明白,这和你没有关系,是四哥的性格决定了他的结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逐野瞳仰头,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猛地一把砸在地上,手指着天空,大声喊道,“你!逐冥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死,你答应过流苏也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们,可是你却那么无情,一点留恋也没有!我恨你,我恨你!”

逐野瞳颓然坐在地上,喃喃道,“四哥,你好吗?小十三每天都很想你,你在那里,一定要幸福啊!”

逐尧皇也坐了下来,坐在逐野瞳的身旁,“父皇曾对我说过,兄弟中间,唯十三最重情义,父皇曾担心你因此吃亏,我当时跟父皇说,不会的,十三是我们曜京的太阳,十三,现在,你是大哥的太阳了,你照耀着我,也照耀着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