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遣为狞笑:"我不是投靠他,只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杀了你,一洗前仇。"

眼雪仍在笑:"你现在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传出去只会让江湖人更加不齿你的行为,即使杀了我,你的名声也回不来了。"

"少废话!反正我要杀你报仇!"宋遣为一步步走过来,"你的毒雾对我没用,别枉费心机了!"

眼雪在鸿翊耳边小声说道:"皇上,你快上马走吧!他不会为难你,我自己回想办法逃走的。"

鸿翊道:"不!"

雁雪蹙眉道:"皇上,大辽的将来系在你的身上。雁雪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要皇上顾念今日之事,善待龙族,雁雪便死而无憾了。"

鸿翊决然道:"朕绝不会抛下你的!雁雪,你死,朕陪你死!"

雁雪吃了一惊,慌乱的看着鸿翊。鸿翊这两句话简直是在发誓,她颤栗了,鸿翊与自己该是一样的啊!他该是以大辽为重。不管发生什么事,牺牲什么人,也要保全自己才是。同生共死......这种说法怎么会是他说出来的呢?而自己......明明曾有无数人想自己表示过爱意,也为了自己不计性命,但自己心中一向波澜不惊。而现在......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温暖。而一向空空的心,竟也渐渐的有了被填满的感觉。她闭上眼睛,道:"好,皇上,那我们死在一起吧!"

鸿翊心下奇怪,这并不像是雁雪能说出的话。雁雪这句话声音很大,宋遣为也听到了。他一脸狞笑,盯着龙雁雪,一步步走进。

雁雪伏在鸿翊身上,鸿翊手中忽然多了个小盒子。雁雪的声音细若游丝在他耳边响起:"按上面凸起部分,然后跳上马。"

鸿翊依言按下,只见盒中射出数十根小针,满天花雨向宋遣为射去。宋遣为大惊跃起,然而还是中了一根。他强站着从怀中拿出几丸药吞下去,鸿翊趁机抢身上马,一拉丝绦,与雁雪疾驰离去。

天色已暗,二人到了镇里。鸿翊与雁雪翻身下马,雁雪将身上毒解去。鸿翊把马放开,扶着雁雪走进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雁雪躺在床上,孱弱苍白,拿了纸笔写下药方,让鸿翊差店小二抓药,一并为两人买一些衣服。小二离去,鸿翊坐在床边,问:"感觉好一些了吗?"

雁雪一笑:"没事的,我的体质异于常人,一点小伤无碍的。吃完药休息一晚,明天就会好了。我担心的是今天晚上,我肯定是不能回宫了,三王爷必会派人继续追踪。皇上,你先回宫去吧,明天韩道开......"

"别说了!鸿翊凝视雁雪,"你现在仍在险境,朕怎会弃你于不顾!"

雁雪把玩着刚才给鸿翊的盒子,道:"可惜毒药几乎都用完了,‘碧雨针'也没有多带,否则再多的人来我也不惧--反正三王爷没办法派大军来。幸好刚才打中了宋遣为,他要恢复至少要两三天,敌方最可怕的人被消灭掉了。"

鸿翊好奇的问:"‘碧雨针'?刚才打宋遣为的暗器吗?还有,既然宋遣为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以前不入宫行刺朕,非得等到你入宫之后才来找麻烦?"

雁雪答道:"这是我研制的暗器,毒针作碧绿色,发出如雨,无人可挡。龙环不会武,出宫时就随身带着它以备不测。三王爷以前应该也找人行刺过皇上吧!只是皇宫虽然防卫不是甚严,但天下可以闯入而不被发现者恐怕只有三人,我、宋遣为、另一人还很难说。宋遣为完全是冲着我来的,若我不如宫,他也不会投靠三王爷。朝廷之事,武林中人是不参与的。"

鸿翊正想接着问,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他好奇心起,打开门向外看。

几个辽人和几个汉人正在吵架,鸿翊仔细听,倒也听出个大概:辽人投宿时已没有空房,他们要把宋人赶出去。鸿翊皱起眉头,走出门外,对辽人说:"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吧!人家先来的,你们凭什么赶人家?"

"理?在这里,老子就是理,你知道老子是谁吗?"领头一人气势汹汹的说。

鸿翊一脸笑:"你都不知道你老子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痴呆。"

"你说老子痴呆?"

"有人捡钱,还有人捡骂,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鸿翊在一边冷嘲热讽。

领头人终于按耐不住冲上前去,鸿翊三拳两脚就把他打倒,余下人一拥而上,也很快倒地。鸿翊拍拍手,对屋里喊:"雁雪,收拾这种人的时候,我的工夫还不错吧!"

领头人勉强爬起,一边向外跑一边说:"我爹是县令,你等着,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店中伙计吓得浑身发抖,看着鸿翊,生怕他走了领头之人拿店里出气。几个汉人来向鸿翊道谢,鸿翊道:"罢了。汉人在辽饱受欺辱,在下身为辽人,实在羞愧。"

卖药的那个伙计站在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愣站着。鸿翊把他买的衣服拿过来,大声道:"还不快点去煎药!"

鸿翊拿着干净衣服进屋,找来一条毛巾,在床边发愣。雁雪脸上一红:"皇上,你把衣服放那里吧。我自己换就行了。"

鸿翊背过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自己换了衣服,闭上眼睛等雁雪换好。他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脑中不自禁浮现绮丽的想象。他暗中骂着自己,自己本来以超强的定力而自傲,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控制不了自己欲望的时候,怎么面对雁雪,却像是十岁出头不解人事的少年。

也许,因为心境是不同的。自己一向不重情欲,临幸妃子也是几日甚至十几日一次,因为不想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有太亲密的接触。对这方面,自己算是满有洁癖的。即使当初还算喜欢那个汉女,破例经常宠幸她,也是能够保持清醒。而雁雪入宫以后自己几乎每日都睡在霁雪阁,虽然说的光明磊落,其实每天晚上几乎都在挣扎中度过。因为自己爱她,想拥有她的心自是不同于单纯为了纡解欲望的发泄。但也是因为爱她,转而有一种敬畏的心理,怕她游离的心,会把一切都当成是交易。所以,即使希望把她抱在怀中,给她一切,让她永远不离开自己,却还是希望能在她动心的情况下拥有她。

只是苦了自己啊,像现在这样听着衣服淅淅落落的声音,真的是一种煎熬。

"客官,药煎好了,我给您送进来?"小二在门外说道。

"你快送进来......不对!你站在门口,不要开门!我出去拿......等等,你放在门口吧。"鸿翊想起雁雪在换衣服,床还是正对着门口的,急忙改口。

雁雪扑哧一声笑了:"我换完衣服了,送进来吧!"

小二第一次看到雁雪时就愣了半天,这次又呆呆盯着她。鸿翊道:"这没你的事了,出去吧!"他坐到床边,亲自给雁雪喂药。

鸿翊身为九五之尊,什么时候给别人喂过药?他小心的舀起一勺药,放到嘴边吹凉,再小心翼翼的送到雁雪嘴边。雁雪轻轻张开嘴,颇为笨拙的喝着,药水溢出了勺子。鸿翊不仅笑道:"药都洒出来了,你喝东西怎么这么笨啊?没让人喂过吗?"

雁雪苍白的脸被水汽蒸出了一些红晕,使她看起来没有平时的冷淡坚强,反而显得脆弱无依,她答道:"没有人喂过我吃药,十几年来,从没有人照顾过我。"

鸿翊心生怜意,不知为何,对这个完美无缺,无论何时都坚强无比的雁雪,他的愿望是去保护她。当然也许不是身体上的保护,而是精神上的。雁雪十余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快乐过,她为了龙族奉献了所有,鸿翊希望自己能打开她的心防,让她真正的快乐起来。

门外一阵喧哗,鸿翊笑道:"找麻烦的来了。"雁雪抓住他衣襟:"让他们把我们抓起来好了。"

鸿翊笑道:"朕也这么想。只是你这么虚弱,最好是能坐轿,朕叫他们县令奚满来接咱们吧。"

门被打开,几名官兵闯进来。鸿翊好整以暇的说:"叫奚满来见我。"

"大胆!竟敢直呼县令大人名字!"官兵显是目中无人惯了,问也不问就将二人绑起,推到店外。鸿以本来还在对雁雪做鬼脸,一到外面可乐了:"不错啊,竟然派了囚车,这下就没问题了。"

县令府中,公堂之上灯火通明。

"大胆刁民!看了本县竟不下跪!"县令奚满喝道。

鸿翊对雁雪笑道:"这个奚满不是老年痴呆,就是眼睛有毛病,朝中无人啊!"

奚满一拍惊堂木:"放肆,给我拖下去......"忽然看清鸿翊的脸,连滚带爬从堂上下来,伏倒磕头:"臣奚满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奚族为八部之一,奚满官职虽小却也见过鸿翊。

鸿翊沉着脸:"你可知罪?"

奚满面如土色,满头大汗:"臣知罪,请皇上发落。"

"朕微服私访,却被你子败了兴致。有子若此,你平日有多强横可想而知。朕要肃清贪吏,定以你为首!"

奚满连连磕头,鸿翊道:"既然你已经‘请'朕过来,朕今晚就在此歇息,你不会不同意吧?"

奚满忙说:"此乃臣之荣幸。"吩咐下人去准备房间。

二人被引至客房,只见屋中华丽非凡。鸿翊皱眉,雁雪道:"此人寡智无谋,但为人奸猾,不可不防。"

鸿翊冷笑一声:"难道他还敢轼君不成?"脸色忽然一变:"他好像是驭风的人,搞不好真的会......"

雁雪道:"皇上,你去门外叫两个人过来,别让其他人看到。"

鸿翊依言照办,雁雪点了那两人的穴道,和他们交换了衣服。然后让鸿翊抱着自己偷偷溜出客房,两人躲在公堂屏风之后。

二人刚躲好,客房内火起。鸿翊冷笑:"朕要将他抄家灭族!"

堂上传来声音:"三王爷,臣已将皇上留宿的屋子烧掉了,龙妃身负重伤,他二人必死无疑。"

驭风道:"那你可立了大功,待我当上皇帝,一定好好......"他忽然拔出剑,正刺奚满心脏,奚满一声未吭满面惊恐倒下,驭风续道,"追封你。"

他一阵冷笑:"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家伙,轼君之罪就交给你担负了。"转身离去,吩咐手下把守县令府门,继续放火将县衙烧尽,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鸿翊与雁雪相视而笑:"总不会逃到这里还要死吧?"雁雪忽道:"刚才我好像看到花园中有条小河。"

鸿翊立刻领悟:"我背你,你指路。"

二人跳入水中,鸿翊抱着雁雪,雁雪的脸被火映得通红,她笑道:"正好我很冷,三王爷这是替我生火呢!"鸿翊闻言将雁雪抱得更紧,感觉她全身在发抖,心下不知有多怜惜,将自己的臂紧紧环住她后背,希望能把自己的温度传给她。他四下望去,找到两根苇草,递给雁雪一根:"一会儿他们一定会着活口,到时你与朕就潜下水底,用这个呼吸。"

雁雪嫣然一笑:"这大概是皇上小时与人玩耍用的花招。"

鸿翊忽然脸色黯然:"朕小时常用它来唬驭风,他一直想不通朕怎能在水中呆那么长时间。"

二人潜下水底有半盏茶时间,雁雪仔细听了听:"上面没有人了,上去吧!"

两人上岸,走出县衙。此时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但余火未尽,看得还很清楚。有几匹惊马在附近疾驰。鸿翊看准一匹,跑过去翻身上马。

马感到有人上去,一惊更甚。鸿翊按辔控马,经过雁雪身边探下身去把雁雪抱上马。

鸿翊紧紧抱着雁雪,另一只手握住缰绳。忽然眼前出现一个身影:耶律驭风!

雁雪在鸿翊身边轻道:"没事,他挡不住我们。"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放在手中。

耶律驭风停在原地,右手一抬,不知什么东西直向二人射来。雁雪伸手接下,只听驭风声音传来:"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能躲到水里那么久的了。"

雁雪摊开手,手心中竟是一枝芦苇!

此时马已跑远,雁雪回视鸿翊,轻轻一笑:"皇上,看来三王爷对你,绝不简单是恨意。爱深恨切啊!"

鸿翊俊面一红:"别这么说,听着怪怪的。"

雁雪道:"我没说错吧?"

鸿翊按着眉心,道:"也许。小时我们一起玩耍,感情很好。在驭风眼中,朕一直是他崇拜的大哥,无欲无求,也不与他争太子之位。直到父皇封朕为太子的时候他才明白朕的‘不争'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争',朕不是不想当太子,只是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以博得父皇的赏识。从此他便对朕恨之入骨。"

雁雪静默一会儿,道:"因为你骗了他,他无法忍受被最相信的人背叛。在他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鸿翊无语,二人一骑就这样跑向上京。

到皇宫时天已大亮,鸿翊自知已过上朝时间,麒生必会以"皇上染病"为由罢朝。他想起韩道开,不仅暗叹一声。韩道开多历磨难,虽常逆来顺受,却练出一身傲气。希望他不会因此次罢朝挥袖而走才好。

鸿翊与雁雪从侧门回到宫中,二人不欲张扬,沿小径摸回霁雪阁。一进屋,二人都愣住了。屋中不仅有龙环、麒生和群立,甚至连从不在霁雪阁附近出现的曲寒也在。人人面色凝重,见鸿翊连忙拜倒。

鸿翊暗自心惊,将雁雪交给龙环,让她扶雁雪到内屋更衣躺下,问:"是茗雯出了什么事吗?"

几人惊讶的看着他,鸿翊道:"朕是猜到的,连曲寒都在却没有茗雯,未免有些不寻常。"

麒生道:"皇兄,你先换一身衣服再出来说话,小心着凉。"

鸿翊近另一间屋子更衣,然后出来询问。

麒生面色凝重的说:"茗雯被人劫走了!"

鸿翊、麒生、群立和曲寒来到雁雪屋中,鸿翊坐在雁雪床边,其余人散坐。鸿翊道:"曲寒,你先说说事情经过。"

曲寒答道:"是。昨日早晨皇上下朝不久,臣发现有人影在一处屋檐掠过,臣连忙追去,但此人轻功甚高,一时追不上。臣想宫中有龙妃在一定不会出事,就一边追踪一边布置侍卫,远远看到那人闯进了弘庆殿。臣大惊追去却已晚了一步,那人点了公主的穴道挟持公主。臣等不敢妄动,唯有任那人离去。那人出宫后臣派人追踪,但那人轻功实在太高,又一直青巾覆面,臣无法查知此人去处及公主下落,臣惭愧,但臣实不知武林中还有如此一号人物,唯有请龙妃指点。"

雁雪神色一变:"此人是不是很矮,轻功虽高武功却一般,声音高亢响亮,听来不过二十余岁?"

曲寒道:"正是。龙妃知道此人?"

雁雪环视屋中诸人,道:"各位不必担心,雁雪向各位保证,最迟今晚,那人定会将公主完好无损的送回宫中。若不是雁雪实在无力奔波,今天白天就可以接公主回来。"

鸿翊问道:"你认识那人?"

雁雪一笑:"他是我师兄,此次闯宫,怕是为我而来。只是刚好我不在,他怕被人抓到我脱不了干系,于是大胆劫走公主,望皇上恕罪。"

"师兄?"鸿翊问,"你的武功不是学自于天吗?"

"同为天授,他大雁雪七岁,是为师兄。"

"噢,"鸿翊点头,"那他叫什么?"

"......"雁雪略一迟疑,眼光扫视一周,道:"杨承文!"

"杨承文?"茗雯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劫出宫、身高几乎与自己平齐的"侏儒"--尽管很英俊--叫了出来,她想起刚才看到奏章中的纸条,道:"你不会就是那个威震边关的宋将杨益吧?不可能,只是重名对吧?"

杨承文浓眉一挑,他虽为宋人,长相也是俊秀一类,神态却豪放一如辽人,答道:"我就是杨益,有什么不对吗?"

"好大的胆子!"茗雯沉下脸,"身为宋将竟敢入契丹闯辽宫,还劫持本公主,你是不是活够了?"

"哦,原来你是公主啊!我说他们怎么不敢追过来呢!我可不是为了劫你闯宫的。"承文笑着答道,问:"你认识龙雁雪吗?听说你哥封她为妃,是吗?"

"龙姐姐?"茗雯叫了出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