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下沈恬几人,追至沈桓跟前,将手中的弓双手递上:“王爷,还你的弓。”

沈桓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她。

“王爷?”苏琬被他放肆的目光打量得不自在,耳根子没由来地红了起来。

沈桓盯着她,突然冷笑出声:“三妻四妾?”

这句无厘头的话让苏琬面色一僵,握着弓的力道紧了紧:“王爷偷听我们的说话?”

“这把弓,你不要便扔掉吧。”沈桓停顿了一下,又道,“本王的东西,别人也抢不走。记住,你又欠本王一次人情。”

冷冷丢下这句话,沈桓消失在她的眼前。

苏琬原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开口向他讨回团子,但没想到不等她将话说出口,他便而离去。

苏琬甚是不解。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翻了脸面?

“这位便是苏家妹妹?”

苏琬往原路折返时,却突然被一道青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一名生得玉树临风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穿着玉青色的青竹纹长袍,头束玉冠,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苏家姑娘果然如传闻中说的一样,秀丽脱俗、皎若秋月。”他合上手中的折扇,微一敲手道,嘴角顺带勾起淡淡的笑意,凭空透出一种挑逗的味道。

苏琬顿时一怔,随后忍不住蹙眉。

这人…不正是在假山后跟公主府上的丫鬟翻云覆雨的那个男人吗?他这是要做什么?

青衣男子的无礼举动让苏琬极其不悦,她冷声问道:“你是谁?”

想到在假山处的所见所闻,她只觉得恶心极了。

“苏姑娘对在下如此警惕,真叫让伤心…”青衣男子说着,向苏琬走近,伸出手触向她的发丝。

苏琬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青衣男子还想要在说些什么,苏琬却已经背过身去将拒绝的味道表达的异常清晰。

被落下的青衣男子并没有生气,他转过身,眯着眼睛打量着苏琬的背影,嘴角一挑,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当真是有趣。”

公主府的正厅中。

长公主的目光在手中精致的盒子中停留许久,终是将盒子合上,朝面前的沈桓微微颔首,语气淡然道:“秦王有心了。”

沈桓微微欠身。

长公主虽然神色淡淡,但能看得出她对沈桓送的那份贺礼可是爱不释手。

这时,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小侄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福。”

若是苏琬在场,必定会惊讶——此时来到正厅之人,正是方才在半路拦住了她去路的青衣男子。

“许家小郎来了,不必多礼,快起来。”长公主脸上紧绷的神色柔和了下来,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转头对云和郡主道,“阿缨,仔细瞧一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尚书府的许家小郎。”

尚书府的嫡幼子许长瑞在无意中见了苏琬一面后,便对她念念不忘。他对苏琬一往情深,几个月前便求到了公主府上,这些月来长公主故意刁难,他亦毫无怨言,接连不断地上门拜访,终于以诚意打动了长公主。

仪表堂堂,家世清白,的确是择婿的好人选,因此长公主也愿意为他说这个媒。

但与此同时,长公主也是有些惋惜的。若不是府上的嫡子都已经成亲或订亲,她也不介意亲上加亲,毕竟苏琬是她疼爱的外孙女。

许长瑞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唇,却不知他的小动作已被沈桓尽收眼底。

他起身时,却无意中对上一双冷冽的黑眸,顿时浑身一僵。一股蚀骨的凉意爬上了背脊,那种感觉让他心惊肉跳,就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

…他从来没得罪过秦王殿下,为何秦王要用那般的眼神看他?

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要将他剥皮拆骨的眼神。

许长瑞冷汗涔涔,心中在努力回想是否有做过得罪过这位煞神的事。

沈桓看着他惊慌低下头去的模样,目露讥讽。

许长瑞的思绪经过了千回百转,但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再一看,又仿佛只是他错觉。

…错觉罢了。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转眼又恢复了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的确是位不错的男儿。”云和郡主粗略打量了许长瑞一眼,有些犹豫道,“只是,琬琬那边…”

“阿缨,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我也是当娘的人。”长公主握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是担心琬琬会被人所骗,但是许家小郎的确是位难得的…”

“长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话未说完,便有一名丫鬟从外面匆忙而来。

长公主被打断了话,不由面露不悦:“这样大呼小叫的,是在做什么?”

“公主,刚刚…”丫鬟气喘吁吁地弯下了腰,附在长公主耳边说了些什么,在看见许长瑞时,她微微一怔,诧异的目光略略从他身上扫过。

“什么?!”长公主顿时脸色一变,看许长瑞的眼神掺杂进几分难以说清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竟敢如此…”她放慢了语气,肃正了神色道,“你命人将她带过来这里。”

说着,又对厅中侍候的丫鬟下令道,“还有,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那名神色焦虑的丫鬟立刻带满室的丫鬟鱼贯而出。

沈桓见状,便起身告辞:“那姑母,本王先行告退了。”

长公主朝他微微颔首。

沈桓留给许长瑞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退了出去。

许长瑞心头一跳,略感不安。

他赶紧开口道:“公主,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小侄也告退…”

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不必了,你留着吧,等会本宫还有话要对你说。”

依然是那般慈祥的语气。

许长瑞只好硬着头皮道:“…是,长公主。”

长公主看向云和郡主,叹了一口气道:“阿缨,你也留下,刚刚我向你提到的事,先暂且搁到一边吧。”

“阿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云和郡主连忙问道。

长公主淡淡道:“等会你便知道了。”

一盏茶多的时间后,一个身上带着伤痕、衣衫凌乱的丫鬟被两名婆子押着出现在厅中。

丫鬟一路哭喊着,四肢方才落地,便呜咽着向长公主求饶:“公主!奴婢冤枉!奴婢真是冤枉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被人打晕过去,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整个人躺在驸马爷的床上,可奴婢真的是清白的…”

几缕凌乱的发丝从她的脸上垂落,许长瑞在看清那丫鬟的脸容时,脸色陡然一变。

是那名叫做清儿的丫鬟。

009揭穿

“闭嘴!”

长公主黑着脸将手中的茶杯掷了过去,白釉薄胎茶杯砸在清儿脚边立刻碎裂成几块。

茶杯碎裂飞溅而出的尖锐碎屑在清儿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她立刻噤了声,脸色苍白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许长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抹痛惜。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情绪外露。

长公主微微沉吟。

这几十年来,长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驸马洁身自好,不说妾侍,就连通房也没有一个。驸马为人如何,长公主自然是清楚的。

而这个丫鬟却在她大寿的日子被发现寸缕不着地躺在驸马的床榻上,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此事处理不好,长公主府可能会面上无光,以后也没面在皇室和朝臣面前抬起头来了。

长公主容貌一绷,周身尊贵威严的姿势自然流泻而出,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在丫鬟浑身被冷汗浸湿的时候才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头的汗水冒得更快了,但她却不敢擦一下,只能将自己身子在地面伏得更低:“公主饶命,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长公主听到丫鬟的回答,脸上仿若蒙上一层寒霜,她厉声道:“那你为何不着寸缕?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来的?”

“奴婢…奴婢…”丫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

长公主提高了声音:“本宫从一开始便说过,在公主府内,若是敢使用爬床等下三滥手段,那就只有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丫鬟急了,连连磕头求饶:“公主饶命!公主明鉴!请公主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勾引驸马,也没有任何爬床的想法,是有人嫁祸奴婢…若奴婢有本句虚言,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即便丫鬟发下重誓,长公主也一句话没有再回应她,只是任由她跪在地面上。本就面色苍白的丫鬟,终是承受不住压力,晕了过去。

长公主只是瞥她一眼,冷声下令道:“去请府医过来。”

须臾之后,背着医箱的府医匆匆赶来。

府医给清儿诊过脉,将什么熏香放到了她的鼻子下。清儿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府医眉头紧皱,跪在地上脸色为难地禀告道:“回公主,这位姑娘…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清儿瞳孔一缩,立刻用手护住了肚子,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长公主毫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是、是…”清儿心跳如擂鼓,她一时慌乱无神,口不择言,“是驸马爷的。”

长公主冷笑一声:“是吗?”

清儿下意识抬头看了许长瑞一眼,心虚道:“是…”

长公主讥讽一笑:“那好,那本宫现在便赐你一碗落胎药,将你腹中的孩子拿掉。”

清儿惊恐失色,忍不住尖叫出声:“公主,您不能——”

长公主冷哼一声:“本宫为何不能?本宫就是如此善妒之人!”

“不——”清儿连连摇头,“不要!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说谎了,奴婢骗了公主,其实这孩子并不是驸马爷的。许公子,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许长瑞。

“许公子救我!”

这个愚蠢的女人!

许长瑞登时脸色一变。

长公主柳眉颦蹙,将视线投向许长瑞,指着清儿问道:“许家小郎,你认识这名贱婢?”

许长瑞忙道:“回公主,小侄并不认识她。”

“许公子,你、你为什么这么说?”清儿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这个孩子是你的啊!你为什么不肯认他?”

许长瑞怒声打断她,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本公子尚未娶妻,哪来的孩子?”

清儿尖叫出声:“许公子,你在假山那时,明明说过会娶我做平妻的。你说求取苏家小姐只是为家族添加一分助力,你根本不爱她!”

长公主的脸色愈发阴沉,就连云和郡主的眼中也染上了几分怒色。

“你胡——”

“既然你不要清儿,清儿也不想在苟活在世上了。”她流下两行清泪,话落竟然一头撞向一旁的朱漆柱子!

她的动作虽然很快、举动也出人意料,可说到底她只是个柔弱的丫鬟,很快被两名婆子结结实实地拦了下来。

长公主强行压下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抿了一口已经渐渐变冷的茶水才继续问道:“许家小郎,你还有话可说?”

许长瑞匆忙跪在地面上叩首三次,蠕动了几下嘴唇,声音颤抖道:“长公主,小侄…这…请不要听这名贱婢的胡言乱语…”

“许公子求本宫为你做媒,还三番四次登门造访,原来是为了这么个贱婢。”长公主重哼一声,“本宫亦不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既然你喜欢这个贱婢,那本宫便成人之美,将她赏给你做贵妾了。”

许长瑞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公主——”

“带着你的贵妾,请回吧。”长公主冷冷道。

靖安王府。

“可恶!”

玲慧郡主回到府中,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手将桌上的扫落在地。

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小厮都噤若寒蝉,不敢去惹怒她。

这时,玲慧郡主的贴身丫鬟急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回郡主,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

“跟郡主比试箭术的那位姑娘,是端郡王苏慎之女,名唤苏琬,她的生母是长公主的嫡幼女云和郡主。”

丫鬟将打听回来的事全部告之玲慧郡主。

“端郡王?苏琬?哼!”玲慧郡主冷冷道,“连皇上也要对我们靖安王府礼让三分。区区一个郡王之女,算什么东西!”

丫鬟应和道:“郡主说的是,那个苏琬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玲慧郡主又问道:“那么借她弓的那个男人是谁?”

丫鬟道:“那人是秦王殿下,当今圣上的第七子。”

秦王?

玲慧郡主皱起了眉。

她自然是知道这人的。秦王沈桓在驱逐蛮夷之时,竟在边疆设下圈套,白生生让靖安王损失了几名的得力大将,靖安王对他完全是恨之入骨。

父亲曾多次对她提起过这事,并痛骂沈桓是奸诈小人。

“怪不得会帮那个苏琬,原来都是乌合之众,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相。”玲慧郡主喃喃自语道。

初时见他生得丰神俊貌,玲慧郡主的确有几分心动。此时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丫鬟似是想起什么,忙道:“郡主,奴婢还听说,长公主有意将那苏姑娘许配给许尚书府家的公子。”

玲慧郡主问:“许尚书府?”

“是的。听说许尚书府的的嫡幼子形貌昳丽,才华洋溢,文韬武略,说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尚书府的门槛,长公主也很满意这门亲事,打算缀合许家公主和苏家姑娘。”

原来如此…

听得心腹丫鬟这番话,玲慧郡主一双美目流转,顿时一个主意漫上心头。

“妹妹,何事让你如此生气?”

一名青年信步踏入屋中。

玲慧郡主惊喜地迎了上前:“大哥!”

青年问道:“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玲慧郡主轻哼一声,停顿一下,有些犹豫道,“我想拜托大哥一件事。”

青年一怔:“什么事?”

玲慧郡主别过身,作娇羞状:“妹妹有了心仪之人了。”

010表妹

“是本宫看走眼了,对不起你和琬琬。”

长公主打发所有人下去,又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偶然发现了此事,恐怕直到现在,本宫还被蒙在鼓里。

云和郡主眼眶微微泛红:“阿娘,这不是你的错。”

长公主目光渐冷,脸上仿若蒙上一层寒霜:“放心吧,敢胆算计本宫和琬琬,本宫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苏琬离开公主府时,马车早已等候在外。

在旁等候的墨衣微一福身:“姑娘。”

苏琬登上马车,并未见到云和郡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