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卫王世子开口,却在此时,有一名店小二脚步匆忙地走了过来,将一幅画卷交到店主手上,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店主脸色一变,瞬即带着画卷走到苏琬身旁,语气毕恭毕敬地道:“恭喜姑娘得到了我们东家的青眼。东家特地命小的给你送上子彖居士的画作一幅,望姑娘笑纳。”

“子彖居士的画作?”旁边有客人听到这边的谈话,不由艳羡道,“是最近那位仅凭借着一画成名的画家?听说那子彖居士极为擅长画梅。他所画的梅花都是一笔呵成,且形似猫爪,极得收藏者的喜好。但他的作品却千金难求,曾有人千金求购他的画作,可惜都求而不得。”

子彖居士?

苏琬展开画卷,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却愈发觉得怪异。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般奇怪?

苏琬垂眸,低头看向手中的画作。

这是一幅梅花盛放图,几条泼墨的梅枝横贯纸上,一朵朵袖珍的梅花盛放枝头。果然正如那位客人所说,子彖居士所画的梅花肖似梅花。

苏琬只觉得那小小的一只,甚是眼熟。

就像是…团子踩在雪地上时显出的爪印。是了!子彖子彖,把两字置换一下位置,不就是“团子”吗?

苏琬怒火中烧,险些将手中的画撕成两半。

还千金难求呢!

这秦王`府到底有多穷?竟然逼迫她可怜的团子赚取昧心钱!

苏琬当即便向店主询问:“店家,请问给你画像的人长什么样子?”

“这画是一名黑衣郎君交给我的,据说是东家让他送过来。”店主一愣,指向门口,道,“呐,他方才离开不久。”

沈乐蓉听见她的问话,面露不解:“阿琬姐姐,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郡主,世子。”苏琬看向两人,歉然道,“我还有些事,恐怕不能陪同两位到望江楼了。”

沈乐蓉忙道:“可是,阿琬姐姐…”

卫王世子阻止了她:“既然苏姑娘有事,那我和乐蓉也不作打搅了。”

“先失陪了。”

朝卫王世子点点头,苏琬转身出了兰竹阁。

苏琬追出兰竹阁,却仅来得及捕捉到黑衣的一角。

再定睛看时,那人已登上了马车。她只看见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飞快远去,渐渐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与此同时,回到靖安王府中的玲慧郡主正在大发雷霆。

成了碎片的瓷器、撕破的字画散落一地,周围的丫鬟仆从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这靖安王府的郡主真是一个头大无脑的蠢货,买了一堆赝品,竟然还沾沾自喜。”

无意中听到那几名送货小郎的交谈,玲慧郡主方才得知她从兰竹阁买回来的字画全是赝品,自然怒极。

她当即命人将那几个大胆之徒捆了起来,鞭打二十后扔出王府。

但是她越想越是气愤,随手抓起什么便朝一旁扔了过去——那字画店赠送的一方美玉镇纸砸在司琴脚边立刻碎裂成几块。

司琴立刻低下头去,丝毫不敢动弹。

“那苏琬一定是故意的!她分明就知道这些字画是赝品,竟敢算计本郡主!”玲慧郡主美目一瞪,扫向了司琴,“司琴,跟那苏家阿琬在一起的那人是谁?”

司琴忙道:“回郡主,那位姑娘是近来被皇上召回上京的卫王之女。”

玲慧郡主不由冷笑:“呵!卫王之女?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之女,与那苏琬果然是一丘之貉。”

“郡主,您别气,当心气坏身子。”司琴上前几步,抚着她的背脊,安抚道,“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郡主听了一定会高兴的。奴婢听闻,端郡王府为苏琬相中的夫婿人选,在相看过之后,都对端君王府避如蛇蝎,之后便匆忙定亲了。苏琬的婚事,几乎全部黄了。”

玲慧郡主一怔,狐疑地看向司琴,问:“真有此事?”

司琴连忙点头:“千真万确。”

玲慧郡主美目中眸光流转,瞬即她笑了起来,又问道:“世子呢?”

司琴欠了欠身:“回郡主,世子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书房中,并未离开。”

玲慧郡主眼珠一转,示意她附过耳来:“司琴,你去替本郡主去办一件事。”

她对司琴耳语几句,却见司琴暗暗送了一口气,恭顺道:“是,奴婢知道了。”说罢,脚步匆忙而去。

吩咐完丫鬟,玲慧郡主转身走入内院,去里屋寻靖安王世子。

此时的书房中,靖安王世子正提笔作画。

简单的几笔勾划,一名女子曼妙的倩影便跃然纸上,神韵十足。

他全神贯注,竟未察觉到玲慧郡主的走近。

“哥哥,为何今日突然有了作画的兴致?”

青年手上自然而然地攥紧毛笔,转头之间竟然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出一滴巨大的墨点。

玲慧郡主走上前去,瞧见画上那道被墨水糊掉的身影,不由一怔,顿时来了兴致:“哥哥,难道你有了心上人?”

虽然被墨水破坏,但还是依稀能看出画上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看着一幅画就这么废掉,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遗憾之色。

青年回过神来,直接更换了新纸垫在桌面上,主动消弭此时的尴尬:“或许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听出青年话中的惆怅,玲慧郡主有些不满地道:“哥哥这般优秀,怎么可能是一厢情愿?要我说,那姑娘说不定已经对哥哥芳心暗许,只是故作矜持。”

青年皱眉:“妹妹,你这话…”

玲慧郡主倨傲道:“哥哥是靖安王的世子,看上谁,那是谁的福气。只要一开口,有什么人是得不到的。”一顿,她又道,“我相信那女子也会被哥哥的才华折服。若是拒绝,那就是对方不知好歹。再不济,哥哥直接请皇上赐婚就是。圣旨一下,我就不信她敢胆抗旨不遵!”

青年摇摇头,无奈道:“妹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到了上京,你这张扬的性子也该收敛些了。上京并不同于封地,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谨而慎之。若是你刚才那番话让有心之人听见,恐怕就大事不妙了。”

玲慧郡主不以为然:“皇上怎么会这般小气?他对我们靖安王府向来敬重,这么点小要求,他也没理由会拒绝。哥哥,你认为呢?”

青年只沉默不语。

019姻缘

喵大王团子最近得到了一件新的“玩具”。

两只白雪毛绒的爪子此时沾满墨汁,拍在轻似蝉翼的宣纸上,立刻形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梅花爪印。

寥寥的几个按爪,一副踏雪寻梅图便跃然纸上。那一朵朵盛放在枝头的梅花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团子不亦乐乎地在千金一尺的宣纸上肆意作画,被当作板凳踩在脚下的宁泽却是苦不堪言。在愣神的片刻,他又被团子踩了几脚,墨汁贱得他白俊的脸到处都是。

团子浑然未觉,它往宣纸空白一处拍了一爪,墨爪抬开之后,方才空白那一处,却没有显出墨的印迹来。

团子盯着空白的地方,困惑地歪着小脑袋,而后抬起爪子看了一眼。

原来是墨汁干了。

团子叫唤了一声,但半晌没得到回应。他不由低头去看脚下那个愚蠢的人类在发什么愣,却只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喵喵。”看哪里呢?还不快给本喵磨墨?瞧见宁泽神游天外,团子不满地用黑乎乎的爪子拍了拍他,催他快点儿。

团子用爪子蘸了墨水,正要继续“作画”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察觉到有人接近,它机警地竖起耳朵,回过头去。

来人正是沈桓。

见着沈桓,宁泽忙行了一礼:“王爷。”

“喵~”团子趁机跳到地上,飞快朝沈桓扑去,打算将墨汁糊到他的身上。

让这群坏人强抢民喵!

还未得逞,沈桓已面无表情地将那脏兮兮的一团猫儿拎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扔回到宁泽怀中:“脏,拿去洗干净。”

听出他话中的嫌弃,团子不由从宁泽怀里探出半只脑袋,抗议地冲着他直叫:“喵!”

一息之后,宁晋紧随而来,并带来了一个消息:“王爷,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昨夜突然吐血昏倒,直到今天清晨方才醒来。”

沈桓微微一顿,瞥他一眼,淡道:“本王让你查的事情呢?”

宁晋一怔,瞬即垂首道:“马车一事是靖安王府的玲慧郡主所为。她买通了车夫,让他驾驶马车撞向苏姑娘,那匹疯马被事先喂下了醉仙桃果实,因此才会突然发疯。而且…”

他欲言却止。

沈桓不耐地道:“而且什么?”

宁晋不敢隐瞒,只能接着道:“而且,玲慧郡主最近让人放出谣言,说苏姑娘是天煞孤星,谁家娶了谁家便会倒霉。”

沈桓没有说话。

“那靖安王府的什么郡主怎么这般阴魂不散?”一旁宁泽闻言,忍不住出声道,“难道是她从中的阻挠,苏姑娘才…”

宁晋适时瞪他一眼。宁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到了沈桓的禁忌,连忙住了口。

他能看得出来,王爷最近心情很不好。

宁泽想到方才宁晋提到皇帝时,沈桓那一脸“管他去死”的不耐之色,心中更加不安。也不知道王爷做了什么,昨日才从宫中出来,今日便传出皇上吐血的消息,想必此时宫里的御医必定忙得焦头烂额。

他下意识窥向沈桓,宁晋亦小心翼翼地请示道:“王爷,要将谣言截下吗?”

“不必。”沈恒冷笑一声,冷清的黑眸中神色莫测,“那靖安王之女倒是替本王办了一件好事,既然如此,在她成亲之日,本王必定送上一份‘大礼’。”

宁晋和宁泽心底却生出了阵阵的寒意,齐齐应了一声“是”。

宁泽怀中的团子也不敢落后,忙叫唤起来:“喵喵喵!”愚蠢的人类啊,快放本喵回去!

“至于你,”沈桓抬眸瞥它一眼,语气恶劣地说道,“你家主子不要你了,就只能卖身抵债了。”

团子完全探出了头,想冲他大吼。但想到苏琬这些天来真的将它忘得干干净净,一时底气不足。

团子颇为失落地耷拉下脑袋,耳朵无精打采地垂着,委屈地缩成了一团,显得可怜兮兮。

花朝节来临之际,上京也是换上了早春的新衣。

雨露后柳枝刚吐新芽,到处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花蕾含苞待放,春意浓郁。

而这天,云和郡主却早早将苏琬唤了起来,带她前往灵觉寺上香。

原本她也是前去为即将归来的夫君和儿子祈福的,可最近上京的一些不知从何传出的传言,让她不得不在意。

苏琬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常人家的女子在这个年纪早早便定下了亲事,可她的亲事直到现在迟迟未能定下。

一的确是云和郡主舍不得苏琬,二则是,始终寻不到令她满意的人家。

云和郡主并不想让苏琬草草嫁人,日后受尽委屈,因此在对待苏琬的亲事时自然是万般谨慎。

以前议亲的那些人家,或多或少欺瞒或骗亲的意图,云和郡主自然将他们拒之门外。

可是近来,却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传来出来。

“夫人,外面似乎有了一些传言,是关于琬姑娘的…外面的人竟然说姑娘是天煞孤星,谁家娶了便会祸及全家,倒霉三世。”

昨日墨雪之言还历历在耳,一想到苏琬竟被这般编排,云和郡主便气得心肝抽疼。

云和郡主盛怒不已,但也心疼女儿。因此今日上香才特意捎上了苏琬,希望能为她求来一个好姻缘。

她听闻灵觉寺有一位得道高僧法力高深,他不但知晓天文地理,甚至能看破天机,逆天改命。

那高僧法号九厹,世人尊称为九厹大师。传闻先帝曾受九厹大师指点,赢得了一场关键战争的胜利,遂有今日的开平盛世。

高人总有怪癖,九厹大师每日只为一位宾客解答签文和作指点。即便如此,前来拜访的人依然络绎不绝,达官贵人更是为求见九厹大师一面挤破了头。

而今日,云和郡主也是千辛万苦才求到见他一面的机会。

苏府的马车驶出东边城门,往着东郊的灵觉寺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苏琬一行到达了灵觉寺。

灵觉寺香火鼎盛,常年烟雾缭绕,此处又是佛门重地,庄严肃穆,走在萦绕的云烟当中,令人有着如临仙地的错觉。

云和郡主领着苏琬登上台阶,还未走到正殿时,有什么东西悠然飘下。

苏琬下意识伸手一接,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入掌心,似乎带着淡淡的馨香。

花…瓣?

她一愣,稍微抬眼,便看见无数花瓣从天而降。

两名小沙弥正站在大殿的屋顶上,将大把大把的花瓣往下撒。

花瓣落下的正前方,众僧簇拥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是九厹大师。九厹大师虽年过半百,却不显老态,雪白的长胡子衬得他犹如世外高人。此时他身披着一件彩色的袈裟,上面点缀着各种名贵宝石,澄亮的宝石闪闪发光,几乎晃花了人的眼。

瞧着那一身花里花俏的的打扮,苏琬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云和郡主也停下脚步,美目中流露出疑惑之色:“大师,您为何穿得如此…”她欲言又止。

九厹大师上前几步,双手合掌朝云和郡主鞠了一躬,道:“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而来,此番形式,不过是应了施主心中之境。”

云和郡主一听,方才的疑虑也烟消云散。她不由惊喜道:“大师知道我们这番是为姻缘而来?”

九厹大师神色不改,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苏琬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道:“大师,您的胡子…”

九厹大师不慌不忙地拽回差点被风吹跑的假胡子,又是一躬,道:“施主莫怪,老衲的胡子早已赠及了有缘之人。”

云和郡主备受感动:“原来如此,大师果然大慈大悲。”一顿,她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不知大师为否为小女的姻缘稍微指点一二?”

九厹大师道:“施主莫急,请随老衲这边来,我们到殿中详谈。”

云和郡主忙点头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相对于云和郡主的深信不疑,苏琬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向来不相信那种糊弄人的“掐指一算”的把戏,此时见了九厹这和尚装神弄鬼的模样,更加觉得他与市井上的江湖骗子并无区别。

九厹大师看着手中的签文,沉吟许久不语。

云和郡主有些着急道:“大师,请问这两支的签如何?是吉还是凶?”

九厹大师捋着胡子,神色凝重道:“接连三次摇出同样的两支签,这种情况实在极其少见。第三十八签本是预兆着小施主此生与姻缘无缘,但因第十六签同时摇出,情况也有所改变。这位小施主命中带有姻缘煞,极为凶险复杂,恐怕会有一番波折,若处理不好,姻缘之线可能就此中断。不过,当下小施主姻缘时候尚未到来,施主也莫要强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番话听得云和郡主云里雾里,但捕捉到“不堪设想”一词,她的心不由揪紧起来:“这般严重?那请问大师,可有破解的方法?”

“姻缘天注定,命中有时终须有。”九厹大师一顿,神色犹豫道,“若要逆天改命,老衲也无能为力,不过…”

云和郡主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却听九厹大师话锋一转:“老衲可为小施主刻画几道姻缘符,再系以本寺经过祈福和开光的红线佩戴在身,姻缘之途的波折也会减少一些。”

云和郡主喜上眉梢:“好好,不知大师的姻缘符和红线费用多少?”

九厹大师道:“老衲一生以行善为乐,也不收取施主的费用,若是施主愿意凭心为本寺添一些香油灯火,那便最好不过了。”

云和郡主感激道:“那便谢过大师,只要能化解小女命中的姻缘煞,我愿意为灵觉寺捐赠一百两香油钱。”

九厹大师朝云和郡主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果然也是良善之人。”

他说着,又看向苏琬,道:“这位小施主乃有缘之人,老衲便赠小施主一块姻缘石,此石名为‘回溯’,带在身上,可保施主姻缘顺利。但要记得,此物切记不能丢失,凡事也勿要强求,一切随缘而定。”

说罢,他将一块粉色的晶石递到苏琬手中。

苏琬顶着云和郡主感激的眼神,只好道:“…感谢大师赠宝。”

拜别九厹大师后,云和郡主进入殿中,去为苏慎和苏珩祈福,苏琬则到客房小憩。

云和郡主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客房中,便吩咐墨衣守在门外。

苏琬坐在床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回溯”石。她觉得这块石头除了颜色,与普通的石头并无区别,也没有那老和尚说得那般稀奇。

苏琬觉得无趣,便将石头收了起来。

却在此时,客房外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将花盆踢翻了。

听到院子中的动静,苏琬站了起身。

九厹大师每日只接见一位访客,今日前来是早有预约的,这客房的院落里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莫非是墨衣?

“墨衣,外面发生什么…”

苏琬推门走出客房,却不见墨衣的踪影。

抬眸看去,不远处的树下,正有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渣作者正在一个没网的地方,苦逼地蹭网更新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