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心里一紧,说道,“或许皇后的心思,我们这些做宫女的猜不到吧。”

寄灵却不以为然,说道,“什么皇后不皇后,别忘了,我们一样都是女人,哪里有女人猜不透女人的心思的?”

锦言看了寄灵一眼,觉得这个寄灵之言也无可厚非,当下也不再接话,两人径直往御监司方向走去。

前面是片竹林,平日里很少有人进去,寄灵为了抄近路,想从竹林里穿过去,锦言本不愿可是架不住寄灵劝说,两人便往竹林深处走去。

不过才踏进竹林不远,就听见有人喝问,“来人是谁?竟敢惊扰圣驾?”

寄灵和锦言俱惊,当即不敢再踏步往前。已有侍卫将两人拿下,推至皇上面前,竹林清韵,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皇上一身玄袍,抹额上镶一枚紫玉,端的是俊朗非凡,端坐在石凳上,石几上放了笔墨纸砚。

皇上看是锦言,仍旧面无表情,锦言捏着帕子忐忑不安。李朝海在旁边侍候着,咬了牙说道,“皇上,这两个宫女擅惊圣驾,理应杖毙。”

皇上没有理会他,只是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皇上看了寄灵一眼,问道,“识过字吗?”

寄灵没有料到皇上竟会开口询问自己这个问题,回过神来忙道,“寄灵在家中时,曾跟家兄上过几日私塾,认得几个字。”

“来给朕讲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寄灵有些胆战心惊,她并不是谦虚,她也只上过几日私塾后便进宫了。皇上写的那几个她只认得几个,哪里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可是皇上问了她不敢不答,只得瑟瑟索索得回道,“皇上的字,寄灵不敢妄猜。”

“叫你说,你就说,说错了,朕也不降罪于你。”

那寄灵只有大着胆子说道,“寄灵猜,这是情人之间的话,说的是相思。”

皇上一怔,默默思虑良多,半响后开怀大笑,“好一个相思,好一个相思,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那寄灵兀自有些发昏,自己不过是瞎说,哪里知道竟让皇上这般高兴。而锦言在一旁却是羞红了脸,记起在墨韵堂内,皇上未完笔处,自己后添上的话。寄灵说情人,那岂不是说皇上和她是情人,想到这里锦言面红耳赤,再也不敢抬头看皇上一眼。

第六十一章 思亲甚苦

竹林深处,草茂野花繁红,烟霞难辨,石径弯弯不知伸向何方。

锦言顺着石径的方向望去,只觉得前无去处后无退路,身心凄苦,不由得有些感慨。未等将思绪梳理,便觉有人靠近了自己身边,正是皇上。

他轻轻勾起锦言的下巴,在锦言的耳边低语,“相思?你可知什么是相思?朕一直觉得你不是凡俗女子,原来你还不及粗鄙宫女有见识?”

锦言倏地挣脱开,冷声说道,“恭喜皇上又得新宠。”

皇上怒极反笑,用压抑的声音说道,“好,好,你说得对,朕又得了一名知情达意的妃嫔。李朝海,马上找人拟旨,封寄灵为选侍,就叫灵选侍吧。”

寄灵惊喜不已,跪下谢恩,皇上斜睨着看了她一眼,说道,“难得你能识得相思,这幅字就赏给你吧。”

未几不等寄灵去拿石几的字,皇上却发了狂一般,喝道,“这字谁也不配得到,朕宁愿撕了它。”说完,抄起石几的字便撕了个粉碎。

只这一句话,锦言的泪要落下来一般,转头看向别处,倔强而又心伤。

皇上转身凝视了锦言好一会,看锦言还是漠然没有反应,径直怒然而去。

等皇上走远了,寄灵还有些发愣,不可置信得低低念道,“这么快?皇上竟然封了我…”突然她又大笑起来,在锦言耳边喝道,“如今本选侍也是个主子了,难道还要本选侍跟你一起去拿丝线?真是个笑话。”说罢狂喜而去。

仍旧是一缕清风一缕竹香,满地繁华依旧,锦言身境却似两重天。

她呆呆坐在石凳上,望着那一地纸片伤心。皇上的言语犹在耳边响起,那决然而不屑的语气,深深刺痛了锦言的心。天色已晚,烟霞已慢慢褪去,锦言将那一地碎片细心捡起兜在衣裙里,循着原路而去。

等回到澄瑞宫,兰舟才恨恨对她说,那寄灵犹如小人得志,说皇上已经封了自己为选侍,求皇后将那行云阁赏了自己。

锦言不置可否得说道,“燕瑾只听说后宫妃嫔六品以上才有自己的居所,她一个从七品选侍,皇后能应吗?”

说到这兰舟才笑了,说道,“皇后自然没有应,拿话搪塞了她,并将她安置在了瑶仙殿。跟瑶妃娘娘住在一起,还能有她的出头之日吗?皇后这一招真是高明呢。”

锦言也有些失笑,这下寄灵不知是福还是祸了,瑶妃虽然少聪慧,也够寄灵吃些苦头了。果然,皇上虽然封了寄灵为灵选侍,当夜却没临幸她,几日下去,就跟忘了她一般,一时成后宫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锦言却有些同情她,谁愿意甘为人下,谁愿意终日惶惶不得安?她想出头得君宠,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像自己,什么都不能去求去争,即便有,也要去推拒。

这日午后,素语刚刚卸下,有人从澄瑞宫侧门进来,要求见素语。锦言看来人正是绿屏。绿屏见了锦言,有些尴尬,两人闲话了一番,索然无趣。

等素语醒来,召见了绿屏,绿屏却左右旁顾言语闪烁。锦言知道,绿屏是碍于自己在此,不敢明说,可她偏偏没有主动请辞,就是要绿屏多受一会难为。

素语向来不喜这种人,皱眉说道,“绿屏,本宫没空跟你在这磨牙,燕瑾是本宫心腹,有事但说无妨。”

绿屏看了锦言一眼,终于下了决心,说道,“皇后娘娘,绿屏想为您效力,即便是在这澄瑞宫做粗使丫头,也心甘情愿。”

锦言悠悠说道,“你原本不就是在浣衣房做粗使丫头嘛?来澄瑞宫做粗使丫头,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绿屏怒视锦言,终是不敢回嘴,转而不停哀求素语,素语不置可否,可是锦言知道素语动了心,她想利用绿屏来对付温妃。

“你是温妃的人,本宫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投靠呢?”

绿屏回道,“绿屏一片忠心,请娘娘明鉴。”

锦言不冷不热说道,“忠心?是可以看得着摸得到的东西?”

绿屏按捺不住,反唇相讥,说道,“燕瑾姐姐是怪绿屏在浣衣房时,对姐姐诸多冷漠,这才处处为难绿屏吗?”

锦言冷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虽不是男儿大丈夫,也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换言之,如果当日你我易位处之,我也不会一定热心对你,何来怨你之说?”看绿屏犹未不信,锦言慢慢走到她身边,目光清冽,说道,“我是恨你手段毒辣,助纣为虐,自称朝元殿侍茶宫女,害死庆嫔。”

绿屏大惊,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

锦言不语,只是看着她冷笑,那目光鄙视而不屑,绿屏吃不住劲,辩道,“绿屏只不过是为温妃办差,奉命而为…”

“你若有心,就该提前向庆嫔报信,你既然可以来澄瑞宫,当日为什么不能提前去行云阁报信。”说罢,锦言又转回了素语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服气,后宫嗜杀如此稀松平常的事,我为什么会咬住你不放?那是因为庆嫔初入宫,并未害过人,你们何苦要害她?”

绿屏不以为然,她自觉并没有做错,也不再理会锦言的话,反而向素语磕头哀求,“娘娘,绿屏为愿您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求娘娘收下绿屏吧。”

素语故作沉吟,许久才应道,“不是本宫信不过你,只是燕瑾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如你留在惊鸿殿,为本宫办件差事,如若办的稳妥,本宫自然会将要进澄瑞宫的。”

绿屏得意得瞪了锦言一眼,又向素语磕头谢了恩出去了。

素语没好气得说道,“就为一个小小庆嫔值得你般无状?该不是为了皇上封了寄灵那贱人吧?”

锦言冷哼一声,气极说道,“皇上是你的皇上,与我何干?你是皇后,该气的人只能是你吧?”

素语拍案而起,喝道,“闻锦言,你少在我面前猖狂。今儿个,我把话撂在这里,别管宫里有多少是非争斗,我与你,与闻家都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锦言原本被绿屏激起了心火,现下有些泄气,素语一向说得出做得到。她既然还忘了娘亲被杀之事,自然非要闻家给个交代不可。想起双亲,锦言思亲甚苦,娘亲沈蕊洁的身子也不知好些了没有。

锦言的沉默不语却更令素语抓狂,如今自己要杀她易如反掌,为什么,为什么迟迟看不到她向自己求饶?为什么她无一分卑微神色?难道就因为她是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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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要上架了,所以再发两章公众版吧,聊表心意…

第六十二章 暗流汹涌

后宫暗流汹涌,表面上的平静让人更加自抑,就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刻,永宁宫如同一张劈天盖地的渔网,将权谋罩在了殇未朝的后宫之上。

入了夜,太后却命苏姑姑急召素语。

苏姑姑到了澄瑞宫,素语已经睡下了,因是太后的懿旨,兰舟不敢不去通传。素语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与太后公然对抗,跟着苏姑姑去了永宁宫。

素语过来的时候,太后刚刚用过了些点心,命人撤下去。她看见素语,面目还算祥和,命人赐了座,闲聊了几句,便止住话,闭目养神。

素语暗骂这个老妖婆,不知道要弄出什么名堂来,不由得出口相询,“不知太后这么急要见臣妾,是为何事?”

太后睁开眼睛,笑道,“原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永宁宫也没个能和哀家说话解闷的,哀家只好要你来陪哀家说会子话。”

素语陡然明白过来,太后还是为了锦言。她心思百转千回,将局势掂量了一番,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激怒太后,锦亲王夏侯君悦的粮草还需要自己去谋划催促,少了自己质押温妃的胁迫,那温时运哪里还会顾及上锦亲王边疆求援?

素语还在思索,太后以为素语还是执拗不肯将锦言送过来,当即说道,“皇后,虽说你现在是富贵之身,也要行事厚道,燕瑾这个丫头,哀家瞧着喜欢,皇后难道不舍得割爱吗?”

素语回道,“既然太后都这般说了,臣妾怎敢不听呢?明儿个,臣妾就叫燕瑾过来伺候着。”

两人闲闲又说了几句,太后便让素语回去歇着了。

苏姑姑忙着服侍太后睡下,疑惑问道,“皇后怎么答应得如此爽快?奴婢还以为太后要费一番口舌呢。”

太后冷笑,“她现在要忙着为锦亲王筹划粮草的事,还顾得上别的?”

说道这里,苏姑姑顿了顿,试探说道,“太后,奴婢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罢,你在哀家面前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了?”

苏姑姑小声说道,“太后,奴婢看锦亲王也实在可怜,如今皇上根基已稳…”

“放肆,混账话。你难道忘记了,哀家和皇上当年是怎么差点死在他亲娘那个贱人手上的吗?哀家留他一条性命,让他称哀家一声母后,又让皇上封了他为亲王,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你还想让哀家怎么做?”太后盛怒之下,将苏姑姑放置在枕边安神之用的香囊扔在地上,那香囊落地后,却从边角里掉落出些药草。

苏姑姑“咦”了一声,忙捡起那香囊,掏出其中的药草细细查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太后,这香囊被人做了手脚,里面的药草当日是奴婢亲手放进去的,如今却多了一味…”

太后猛地坐起身,喝道,“来人,命赵太医即刻来见。”

赵太医来了后,给太后行了礼,就去检查香囊,观其色嗅其味,又将药草拿出来看了一遍,沉声说道,“太后,容下官大胆猜测,这是有人要害太后您呀。”

太后的脸色如同寒冬霜冷,骇人不已,“赵太医,你给哀家慢慢讲来,讲错了哀家也不会怪罪你。”

赵太医如若没有九成把握,怎敢轻易断言,当下细细说道,“据下官断测,这香囊别人用药水浸泡过,晒干了后,或许觉得药力不足,又加塞了许多药草在里面。”

“赵太医,你可识得此药?”

赵太医当下跪倒在地,面色惨白,似是惊恐不已,“是鹤顶红,最是致命,香囊里的药草为夺情草,久闻必会头昏眼花乱人心智。”

苏姑姑大惊失色,忙道,“赵太医,快给太后把脉,看是否已经中毒。”

赵太医当即上前,无悬丝把脉,也免了俗礼,敛眉静心,说道,“万幸,太后中毒不甚,仔细调理数日便可去毒,不过下官医术泛泛,不敢保证能为太后根除。下官推荐一人,此人是医中圣手…”

苏姑姑接话道,“赵太医可是说,妙手神医的传人苏渔阳苏御医?”

“不错,正是此人。”

太后脸色如死灰般难看,终是忍了下去,说道,“赵太医,今夜之事万不可向任何人提及。”

赵太医忙应了下来,却隐讳问道,“太后,下官还有一事要禀明太后。下官一直按太后的吩咐,往温妃的安胎药里加了些别的药。下官只怕再加下去,温妃的身子受不住了。”

太后阴险得笑了一声,说道,“加,继续加,而且要加量…”

赵太医得了令,忙胆战心惊跪安请辞出去了。

及等赵太医出去了,苏姑姑才跪倒在地,哭求太后,“太后,那香囊是奴婢亲手做的,但是绝对不是奴婢做的手脚,太后…”

太后不耐烦得挥挥手,说道,“你起来吧,太后还信不过你吗?这永宁宫到底是谁,这么有胆子来害哀家?苏辣子,最近你给哀家盯紧了,一个可疑的人也不要放过。”

两人又商议了许久,这才睡下。

而素语回到澄瑞宫,也是莫名心烦,让兰舟将锦言叫到寝室来,却又不跟她说话。锦言望着她日间的怒火发怵,也没有出声催扰,两人便僵僵得坐在那里小半个时辰。

许久,素语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封书信来,默默念了几句,将书信护在心口,说道,“他又来信了,说粮草已缺,将士们都缺粮少衣,如此下去,必不战而败。那时,有何面目班师回朝?”

说罢,素语眼眶热泪流出,“他好苦,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苦,我想对他好,只要是为他好,我什么也愿意做…”

锦言从未见过她哭泣。从前在闻府,不管嫡母沈氏如何呵斥她,她也只是傲然以对,从未落泪过。看来他对锦亲王之爱可谓深切。

“当初,你进宫就是个错误。你这么爱他,应该跟他厮守一生的。而我当初对他的情愫,不过是闺阁女儿家的情怀罢了。若易位处之,我必不会对他这般用心良苦。”锦言将帕子浸在铜盆里 ,绞净了水,递给她,“如今,我心里也有了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亦悲亦痛亦难以成眠,亦终生不悔......”

素语苦笑:“可惜,这后位,我还不了你。”

锦言深深叹了口气:“你好好安歇吧,我明日会去永宁宫的。你我姐妹一场,即便是有误会有恩仇,也比别个亲。你是我的姐姐,今日是,明日是,永远都是......”

素语惊诧:“你怎么知道......”

锦言不再言语,转身时泪流满面,纤弱背影,寂寞而去。

她不知,一入永宁宫便颠覆了她的命运,令她身陷巨大的漩涡之中,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宫斗,斗得过她人,斗不过自己。

次日凌晨,锦言还在收拾自己的衣物,兰舟敲门进来,给锦言端来一碗长寿面,说道:“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小厨房给你做的,她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锦言心里一热,接过来吃了几口,却再也吃不下去,如鲠在喉。素语啊素语,你明知你我情分已疏,你也断不会放过我,现在这般举动又是为何呢?锦言苦笑,将那碗长寿面放在桌上,说道:“你回去对皇后娘娘说,就说燕瑾谢她,要她好生珍重。”

兰舟见状,拉住她道:“兰舟知道你要去永宁宫。太后一向用人疑人,她这么抬举你,怕是另有深意,你可要小心。”

锦言也回她一句:“兰舟,那你还要继续为太后效力吗?”

兰舟凄然一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这自然也瞒不过皇后娘娘了,那她为什么不除去我呢?”

“这也不难理解。她与太后势力悬殊,更不想锋芒毕露,等哪一日她羽翼丰满,可以与太后分庭抗礼之时,你以为你能逃出生天?”

兰舟面色苍白。锦言知道她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说道:“你是惠婕妤的妹妹......”

“你已经猜到了这一层,怎么会猜不出这个事实?就别来取笑我了!惠婕妤是有个妹妹在宫中,却不是我。”说罢,迅速转身离开了。

锦言挽着包裹进了永宁宫,苏姑姑引她去大殿上给太后请安。今时今日,太后见到燕瑾已是别有一番见解,她自觉将锦言从洪水猛兽般的素语身边救出,就是锦言的恩人了,而锦言对其感激不尽也应该是自然的。

“你终于回到哀家身边了。你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放心,一切由哀家给你做主。”太后慈祥地笑道,眉目和蔼。

锦言不解,朝苏姑姑看去。苏姑姑笑道:“太后已经得知,你根本不是闻府的丫鬟......”

锦言大惊,一时之间懵了一般。

苏姑姑兀自说道:“你是闻家的庶女,对吗?肯定是皇后自恃嫡女身份,一向在闻家张扬跋扈惯了,进了宫里也忘不了作践你呢。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太后她老人家打心眼里喜欢你,会给你做主的。燕瑾,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锦言伏在地上,只觉得冷汗淋漓,后背已是汗透了,身子不停打战,又暗自庆幸太后还未得知最终的真相。

正说这话,有宫人来报苏渔阳苏太医求见。

太后准了苏渔阳进来。苏姑姑正要将事一一道来,太后轻轻咳了一声,苏姑姑会过意来,马上吩咐锦言先下去休息了。

苏姑姑还是安排锦言住进了临湖的那间屋子。绣架仍在,锦言将自己的衣物放置妥当,太后赏的玉佛珠就放在箱底,而赵荣华临死前交给自己的佛珠粒,与太后赏赐的放在一起,思考再三觉得不妥,可是一时寻不着妥善安置之处,便顺手藏子了自己身上。她哪里料到,正是这个无意间的举动,恰好躲过了苏姑姑的搜查。

苏姑姑在锦言的房间里没有搜到佛珠粒,惊慌失措,回禀了太后。太后喝下了苏渔阳熬制的药,说道:“不要声张,命人暗暗寻找那颗佛珠粒。”

“太后,您喝下这药,是不是好些了?奴婢瞧这苏渔阳谈吐有度,医术高明,如果太后能笼络住他,也不失是个得力的人才呢。”

太后却不以为然:“苏辣子,谈起用人之说,你就差得远了。像苏渔阳这样的人自视甚高,一向信奉孔孟之道又不贪钱财,让他们去给妃嫔下药流胎或者害人性命,一来大材小用,二来他们也不屑为之。对待这些人,就要以礼相待。”

“太后高明!所以太后明知赵太医是个小人,却也留了他一条性命,对吗?”

太后只笑不语,许久才说道:“那温妃怕也是快了吧,就让哀家再送她一程吧......”

太后将锦言要到了永宁宫,两天了却并未传见她。都说太后身子不适,苏太医每日里过来请脉用针。

锦言闲来无事,便在绣架上绷好一块上好的白色锦缎,手头还余了些绿色的丝线,就用绿线绣了几株青竹,意境深远。锦言犹嫌不足,心思一动,去包裹里找出那日皇上撕碎的字片来,黯然失神。

第三日晌午,锦言因为昨夜忙于刺绣,并未安睡,正要趁着晌午歇上一歇,便见苏姑姑过来找自己去见太后。

锦言忙梳理了下头发,临走时,又想起什么似的,拿过一件衣服来盖在绣架上,这才跟着苏姑姑出了门。

太后今儿个没歇,喝了药后,只是靠在塌上闭目养神,看见锦言进来,笑道:“今儿个要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哀家听说温妃身子不适,她怀着龙嗣,哀家不放心,你代哀家去看看,果真是不好呢,就回来知会一声,如果只是她邀宠的借口,也就罢了。”

锦言心里疑惑,却不敢问,身后跟着两名宫女,抬了一个食盒,往惊鸿殿去了。

因为是太后的懿旨,温妃不敢不从命,拣了几块点心吃下,算是应了景。那绿屏恼恨锦言在澄瑞宫的讽刺,竟连茶叶不奉上。

温妃却对锦言十分客气,冲绿屏喝道:“贱婢,还不快些奉上茶?本妃还没死呢,你就这么吃里爬外,不把本妃放在眼里了?”

绿屏忙说不敢,随即狠狠瞪了锦言一眼,转身去斟茶。

温妃有些悲凉,笑道:“谁能想到,我知晓了你的身世,将你从兰若轩丽贵人那里要出来,到最后还是这种局面?我成了妃,却活不过几日了。我也想开了,即便这样,我死也要死得体面,决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