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怔了一怔,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见外面拂弦说道:“皇上,秦公公在外面候着,说是太后要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皇上冷着脸掀开门帘往外走,回头看了锦言一眼,迅即离去。

门内,锦言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唤拂弦随自己去一趟澄瑞宫。即便是光天化日之下,锦言也顾不得再避嫌,脚步匆匆进了澄瑞宫,却冷不防撞见苏渔阳从里间出来,眉头微蹙。

“苏太医,皇后身子如何?”

“皇后娘娘余毒已清,可是先前两种剧毒同时发作,耗尽丹元,恐要小心调理才不至于…”苏渔阳语气中虽然颇有些担忧,但是也不无自信,令锦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稍放下许多。

锦言走进寝室,见到素语床边还放置着一碗药,知道她还未用药,便端起来欲小心喂她,素语挥手拒绝,怎么也不肯喝。

锦言有些恼怒,将药碗重重放置在桌上,溢出来的药汁溅到手上也不顾,沉声说道:“眼见大难临头,你还不肯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你难道是想在别人赐死前自行了断吗?”

素语挑了挑眉,睥睨着锦言:“那又如何?我娘已经死了,我如果死去,必定没有一个人为我伤心,可是你不同,你如果死了,闻大人和沈夫人一定会伤心得肝肠寸断…”

锦言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见到素语那漠然而尖刻的模样,她附耳低喝:“那么,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边关大漠中,苦苦熬着正等着你营救回朝呢。”

果然,素语一怔,回过神来,双手掩脸,慢慢抽噎着。锦言看到手指缝内溢出泪水,心生不忍,缓了口气低声道:“皇上已经知道了你我的隐秘,不过你放心,皇上并没有怪罪下来,可是难保太后那边会如何发难。”

或许是锦言一语中的,用皇上牵制住了素语,于是素语不再固执地敌视锦言。姐妹两个议论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

趁着夜色,锦言回到了墨韵堂。拂弦奉上热茶,见锦言有些失魂落魄,淡淡地道:“主子如果是在担心太后那边,拂弦倒是觉得可以放宽心,这后宫是谁的后官?说起来不还是皇上一的后宫,只要皇上心里念着主子,那么太后就不会那么快下手…”

拂弦正说着话,冷不妨从柳从门外进来,脸色略显苍白,径直走到锦言跟前,一落身便跪在地上:“求主子救救奴婢的姐姐…”

“从柳,你起来说话,惠婕妤究竟如何了?”锦言吩咐拂弦将她扶起来,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惠婕妤已经出事了?

从柳强忍着泪,手里紧紧绞着帕子,哽咽道:“从柳刚才去了姐姐那里,还未到跟前,便见苏姑姑领着几个宫女将姐姐带走了,从柳怕太后…”从柳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绞着帕子抽噎。

锦言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来,安慰了从柳几句,便遣宫里的人去小心打探下消息,隔着窗见到从柳退了下去,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几天来永宁官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锦言也去给太后请过安。太后态度如常,还是和蔼地与锦言说着话,只不过锦言仍觉得有些不妥,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就这样过了几日,龙吟山庄内,看似没有再起波澜。皇上自那日后,便一直未曾来墨韵堂,锦言除了进澄瑞宫看看素语的病情,也绝少出门。

突然有一日,宫廷传来急件,催皇上火速回宫处理要事。于是,小秦子便奉旨知会众妃嫔收拾行李即刻起程回宫。

回到皇宫,锦言见拂弦和从柳都累得够戗,便叫她们下去歇着,自个儿在御花园内随意散心,才绕过廊亭,便见回廊处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令锦言不禁怔住了,那个人,那个人竟是自己在闻府时的丫鬟绿意?!

绿意见到在自己身前的人是锦言,眼神有些慌乱,却迅速镇定下来,规规矩矩地向锦言行了礼。锦言忙将她扶起来,急急问道:“绿意,你怎么会在宫里?”

“瑾美人,绿意如今在琴贵妃跟前伺候,言谈不便之处,还请恕罪。”绿意说完,便匆忙起身离开。

饶是锦言有万般惊诧,此刻也不敢在人前喝止她,眼睁睁看着绿意仓皇而去,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再见绿意一面。

直到回了墨韵堂,锦言还在疑惑,这个绿意究竟是如何进宫来的?而且,她竟然在琴贵妃身边当差,难道说,难道说她是太后弄进宫里来的?

这样想来,锦言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绿意是知道详情的,如果她已经将此事透露给太后,太后岂不是什么都了然于胸了吗?

锦言只觉得忧心如焚,拂弦在一旁小心劝慰道:“主子,事情怕是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太后就算是想让绿意来做个活证,又怎么会放到琴贵妃那里去?说起来,太后理应将绿意藏在永宁宫才是…”

锦言怔了怔,顿悟过来,拂弦的话不无道理,照这样说来,绿意进宫难道是琴贵妃有意为之?

锦言只知道这个琴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身体羸弱,一直深居简出,与众妃嫔并无往来,思索再三,锦言决意带着拂弦去琴贵妃那里走一趟。

可是想踏进琴贵妃的殿门,还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

又过了几日,宫里仍然寂静如常,锦言却越来越不安起来,时常从梦中惊醒,抱膝而坐,拥着锦被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拂弦清楚锦言心思,于是在为锦言梳妆时,淡淡地说:“主子,这样无端地耗人心神,不如拂弦替主子去探一探深浅…”

锦言默然,于拂弦也是一种默许吧。

次日,拂弦在琴贵妃的居所外,有意无意地弄坏了几株紫薇,言谈举止还甚为“挑衅”,接着便被人带到了琴贵妃面前。

那日回来后,拂弦说她倒是见到了琴贵妃,只不过琴贵妃问询之下,听说拂弦是墨韵堂的人,倒也没有难为她,训斥了一两句便将她放了回来。

拂弦在琴贵妃面前无礼,那么锦言这个做主子的少不得要亲自上门赔礼。于是,锦言便有了进入琴贵妃居所的理由。

锦言叫拂弦准备了几样清丽淡雅的饰物,便去了琴贵妃的居所,行至殿门前,便有一个细眉细眼的宫女将她引至正厅,备上清茶,退了下去。

锦言见琴贵妃的居所清幽而静谧,颇有几分出尘的意境,便不由得多观察了几分。内室里始终没有动静,却隐隐传来几声轻咳,拂弦也渐渐有些局促,看着锦言的眼神也不再那么镇定。反而是锦言,坐在这檀木香椅上,沉静如水。

半个多时辰过去,那个细眉细眼的宫女从内室匆匆出来,说道:“我家主子身子不适,不方便出来见您,还请择日再来吧。”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锦言并无惊诧,问道:“那么贵妃娘娘是否还有别的交代?”

“主子说,瑾美人的心事她懂,叫瑾美人不必担忧,万事随波逐流便是。”

锦言在心里慢慢咀嚼着随波逐流四个字,失了神,甚至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

回到墨韵堂之时,锦言才回过味来,琴贵妃口中所言的随波逐流,便是要她顺势而为。拂弦不咸不淡地提醒了几句,锦言才回过神来:“罢了,罢了,该来的始终要来,该去的始终要去,我且等着看罢。”

这一夜,似是风平浪静,锦言睡得安好无梦。

次日醒来时,发现拂弦候在旁边已久,眼神慌乱,言语有些急切,说道:“主子,这是今晨拂弦在住处发现的书信,上面写着,写着…”

锦言坐起身来,顾不得披衣,接过拂弦手里的书信,打开来看,原来这封信上的内容竟是牵扯了本朝一宗极大的隐秘。

当今太后乃赫连一族所出,赫连家族权倾朝野,先帝在位时对此甚为担忧,所以曾秘留遗诏,除非五任皇后先后毙命,否则赫连氏之女不得入宫为后。

“拂弦,你可知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

拂弦摇了摇头,身子颤抖,得知这惊天之秘后只怕后患无穷,而那送信之人明显是想将锦言牵扯到里面来。

锦言吩咐拂弦将书信烧掉,她望着一地余烬,叹息不已。

原来,宫中三位皇后先后西去,不过就是太后为了让琴贵妃登上后位而做的铺垫,而素语歪打误撞做了第四位,太后自然欲除之而后快,那么谁是第五位呢?恐怕太后并不在意吧,因为坐上后位的人不管是谁,都逃不了一死。

太后要保全赫连家族的荣华和尊贵,势必要破先帝遗诏,才能将琴贵妃送上那个令人趋之若鹜而又胆战心惊的后位。

锦言苦笑,说道:“拂弦,你说这后宫的女子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在别人的棋局上斗个你死我活,不过是引得布局之人发笑而已。”

“主子,现下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将这事告诉皇上?”

锦言摇了摇头:“不行,只怕皇上也未必猜不出个中详情,他既然没有去干涉,我就算是去说了,又有什么用?唯今之计,只有让素语好生注意,不要轻易就陷入太后的圈套才是。”

“以皇后娘娘的脾性,怕是难…”

拂弦的话未说完,锦言也猜得出她后半句要说什么,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不甘心,就这样让素语无辜死在赫连氏一族的手上,太不值。

思索间,便听见从柳脚步沉重地从外面进来,低声道:“主子,太后有请。”

锦言与拂弦对视一眼,拂弦黛眉紧蹙,只怕锦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拂弦为锦言妆罢,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锦言看她那副模样,明白她的心意,于是行至永宁宫,苏姑姑迎了出来,满面春风:“给瑾美人道喜了。”

“苏姑姑,喜从何来?”拂弦跟在苏姑姑后面,边走边问道。

还未等苏姑姑答话,众人已然到了太后身边。太后神色如常,并不见任何迹象,见锦言请过安,便赐了座,说道:“后宫就是女人们争宠的地方,在龙吟山庄时,哀家本来还想着能够清静一阵,可是偏巧又出了灵妃的事,回到这皇宫,哀家更觉得有些气不顺。皇后不争气,哀家料她也成不了什么辅佐明君的贤后,燕瑾,哀家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皇上也疼你,你可不要做出让哀家失望的事来…”

一席话,令锦言顿时面色苍白,太后的话中意思,难道是要她取代素语成为第五任皇BBS.JOoYOO.NE t后?

锦言用力握住衣角,强自压抑住内心起伏,淡淡地道:“多谢太后器重,燕瑾一定会听太后的话。”

太后似乎颇为满意,嘴角带着笑意,使个眼色示意苏姑姑赏了锦言好些物件,说道:“如今,这后宫妃嫔甚少,哀家本想再挑几个进宫来服侍皇上,可是皇上说现在边疆征战百姓怨言甚多,这个节骨眼上不想再生事,于是哀家只能从现有的妃嫔里面抬几个,好叫你们能尽心服侍皇上,别再生出别的念头来,哀家素喜你沉静知进退,便做主给你晋了妃位,待他日你诞下子嗣,再晋为贵妃不迟。”

锦言慌忙跪下几番辞让,太后都淡淡说笑着给挡了回来,锦言只得作罢。从永宁宫出来时,仿佛众人都知道了一般,一些胆大的宫女,见了她便笑嘻嘻地唤了声“锦妃娘娘”。

路过一处亭榭之时,远远看见素语正坐在里面。锦言没有逃避,顺着小径走过去,只见素语捂着胸口轻咳几声,面白如纸,冷笑道:“如今,你可是如愿了,好一个锦妃!闻锦言,想不到你扮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能得到一切…”

锦言正要开口辩驳,素语手一挥,急急说道:“可是,你也不要忘了,

我说过,但凡你封妃之日,便是闻家满门抄斩之时!”说罢,便大声咳了起来。

锦言闭目,似有太多沉痛,拂弦在一旁小声说道:“主子,咱们快些回去吧,既然宫里人都知道了,只怕前来墨韵堂道喜的人不会少,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失了礼数的好。”

锦言转身离开,身后是素语撕心裂肺的痛喊:“好,好,你不信我的话,你且等着看…”

回到墨韵堂,锦盲步履沉重。拂弦上前为她斟茶,奉上说道:“主子,事已至此,还是及早有所定夺才是,否则皇后娘娘那边真做出…”

拂弦说到这里,见锦言脸色愈加愁苦,便止住话,正要出去给她端一碗燕窝粥,掀开门帘便撞见了皇上,当即出声请安。

锦言见是皇上进来,仓皇间挤出一丝笑容,却是牵强无比,说道:“不知皇上驾到,锦言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的双眸闪过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冷厉,淡淡笑道:“无妨,朕有心来看看你,怎么会动不动就问罪于你?”

皇上坐下后,又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锦言坐到自己跟前,锦言坐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其实,锦言不在意妃位,能在宫里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就好。皇上可以再宠新欢,只要记得起旧爱便已足够。”

许久,似是没有回应,锦言抬头朝皇上看去,但见他朗目如星辉闪熠,伸手揽住锦言的腰,说道:“朕说过要护你周全,你难道忘记了吗?如今这局势,不拼不搏,何以钳制他人?相信朕,从此朕的新欢旧爱都只有你一个人…”

或许是这话里的甜蜜让锦言沉醉,或许是这话里的承诺让锦言痴迷,她挨在他胸前,久久没有起身,未来如何谁可掌控?

待过了几日,因前方战事紧急,皇上日夜操劳,顾不上后宫琐事,于是太后便将封妃之事暂且搁置,只叫苏姑姑送来好些赏赐以安锦言的心。

宫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知晓闻家姐妹之事,于是锦言、素语也各自用回了自己的名字。其间,锦言曾向太后请求让自己的娘亲进宫叙话,太后当即允了,并且封了沈蕊洁为一品诰命夫人。

沈蕊洁进宫那天,与锦言相拥而泣,母女两人泪眼滂沱有说不完的话,未承想便见素语苍白着脸进了墨韵堂,冷笑道:“好一场母女相见的感人场面!闻锦言,你该知道,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恨你们入骨…”

素语的眼神冷厉,透着令人窒息的寒光。锦言将娘亲护在身后,匆忙拭了泪,说道:“难得今儿个凑在一起,索性将话说个明白,娘,你告诉她,你根本没杀她的娘亲!”

沈蕊洁半晌没有言语,锦言见状上前握着她的手,说道:“娘,你别怕,你告诉她真相,你没有杀二娘,你没有…”

沈蕊洁使劲挣脱了女儿的手,面色凄然,仿佛视死如归一般,朝素语道:“不错,你娘是我杀的!”

锦言大惊,急道:“娘,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杀了她的娘亲?你虽然一直不曾待见二娘,可是要说你会动手杀人,我不信,我不信…”

素语银牙咬碎一般,从齿缝里透出几句狠话来:“你们记住,从此我再也不是闻家的人,我要让闻家血债血还,为我娘讨个公道!”

未等转身离去,便见沈蕊洁跪了下来,扯住素语的衣衫,哀求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怎样对我都可以,我毫无怨言。我只求你不要迁怒于老爷和锦言,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素语冷笑道:“无辜?你竟然说他们无辜?那我娘呢,又是何其无辜?今日你这副可怜兮兮的嘴脸,丝毫不能令我减去一分恨意!”

沈蕊洁面如死灰,伸出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就在那一刻,锦言仿佛看到昔日艳丽夺目的娘亲骤然添了十年沧桑岁月,锦言正欲上前扶起她,就听见素语喝道:“来人,闻夫人乏了,送她出宫。”

几名宫人上前架起沈蕊洁,她并不反抗,只是那么苦笑着,临出墨韵堂门前才撕心裂肺地大喊:“锦言,听娘的话!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直到素语冷笑声响起,锦言才如梦初醒一般,慌乱而无助地跌坐在地,原来是真的,原来娘亲真的杀了人…

“闻锦言,这可是你亲耳听见你的娘亲承认了!这样说来,我以后再对闻家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素语冷笑着,将手递给锦言,扶她起来。锦言反握住素语的手,急切地哀求道:“姐姐,不管我娘做了什么,我都愿意一力承担,父母双亲已是年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素语用力挣脱锦言的手,轻蔑地说道:“闻锦言,我不会那么快就要了你的性命,我要你跟我斗下去,我要你生不如死,永远饱受折磨地活下去。”说罢,她颇有些轻狂地笑着离开了。

拂弦匆忙从内室出来,扶着锦言坐下,轻声安慰她:“主子,您不必过于担忧,只要您得了宠,讨了太后和皇上的欢心,皇后也是无可奈何的。”

“真的是无可奈何吗?可是,你难道没有看见姐姐眼里的恨吗?她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将我凌迟,她…”锦言语无伦次,或许是娘亲承认杀了人之事带给她的刺激太大了。

“主子,您难道忘记老夫人临走时说的话了吗?她要您活着,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不能忘记这句话。您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您活着就是实现了老夫人的心愿,您活着就是尽了孝心…”拂弦轻声细语,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锦言望着远处烟云散去,渐渐失了神,活着,好好活着…

永宁宫内,苏姑姑自然是将锦言素语姐妹俩这一出戏,添油加醋地讲给了太后听。太后抿着嘴笑,喝了一口茶,说道:“苏辣子,你去传个话,就说宫里的人都不可议论此事。”

苏姑姑怔了怔,旋即明白了过来,失声笑了出来,领命而去。

自此,官里人明着不敢违抗太后懿旨,从不擅自议论此事,可是背地里却是议论纷纷,杜撰锦言和素语之仇,无端将姐妹俩之间的嫌隙又添几分。

皇上倒是来安抚了锦言好一阵,也提起过将锦言封妃之事,锦言生怕会激素语做出不堪之事来,于是借口前方战事紧急而婉拒了。再以后皇上又提起过几次,锦言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了,慢慢的,皇上便没有再提此事,锦言也松了口气。

就算是甘于平淡,也比封妃后胆战心惊来得好。

再后来,锦言竟听说琴贵妃的身子不好,时常咳血,这一下连太后也忧心如焚,不得不亲自前往琴贵妃居所,命苏渔阳亲自为琴贵妃诊治,看着琴贵妃喝了药缓了病情才放下心。

锦言去永宁宫请安之时,也时常碰上来永宁宫回禀琴贵妃病情的苏渔阳。她似是不经意地向他问起素语身子可好,苏渔阳都据实回答,不算是好。

每每等苏渔阳走远了,锦言也咀嚼不出“不算是好”这几个字的含义。

一日午后,锦言翻来覆去却如何也歇不下,只觉得胸口发闷,拂弦劝她到御花园里走走,这个时辰的御花园反而是人最少的。

锦言想了想,便随着拂弦去了,才进去便觉得热浪袭来,于是疾步走进了凉亭坐下。拂弦见锦言拭汗,于是说道:“主子,您且在这边坐一会儿,拂弦去找人送碗梅子汤来解渴。”

锦言随意挥了挥衣袖,便独自坐在凉亭上歇着。无意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了远处的假山后,锦言心思一动,疾步而去,行至假山之时才缓下步子挪了过去,听见有个人压低了嗓子说道:“我不能去见你们主子。”另一个似是忍了怒气低喝道:“绿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这是在皇宫,我主子想要你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锦言大为惊诧,那闪进假山之后的熟悉身影果然是绿意,只听绿意似是拿定了主意,说道:“不,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到这宫里来不容易,我能活下来也不容易,你们什么都别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假山后的另一人愤恨不已,又低声威胁了好些话才负气离开。

绿意长舒一口气,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面前竟然站着锦言,当下更是大骇,低头行了礼便要离去。

“绿意,你站住…”

锦言这时也明白绿意身上定是藏着秘密,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宫,还处处躲着自己。

“小姐,啊,不,瑾美人…

“绿意,你我之间一定要这样生疏吗,”锦言正欲上前,却发现绿意赶紧退了几步,眼神慌乱,手足无措,远远看见拂弦来了,便赶紧告退离去了。

锦言望着绿意的身影出神,连拂弦的话也未听清,拂弦命人将茶置于石桌上,扶着锦言回到凉亭,低声说道:“主子,刚才拂弦回去取些茶来,却听见从柳姐姐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拂弦上前问她,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但是拂弦猜得出,她肯定是在担心惠婕妤之事。”

锦言喝了几口茶,眼看西边云色渐起,黑压压的,知道要下大雨,于是便带着拂弦往回走,一边说道:“这个自然,她心里牵挂着姐姐,哎,她们姐妹感情总归是好的…”

“那主子,您能不能…”拂弦欲言又止。

“你是说要我出手救下惠婕妤的性命?你难道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也是铆足了劲讨太后的欢心,指望她将来在闻家之事上能有所关照。”锦言说到这里,终是不忍,低声补了句,“惠婕妤的事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两人回到墨韵堂,拂弦将锦言的话说给从柳听,从柳自然满心欢喜,千恩万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亲自下厨给锦言做了素手千金糕。

果然,到了晚膳时候,窗外已是大雨滂bBS. JOOYOo .nEt沱。

“主子,看天下这么大的雨,皇上说不定不能过来陪主子用膳了,主子不如先用了吧,否则饿坏了身子。”

锦言下午才用了从柳亲手做的点心,一时还未克化完,于是淡淡地道:“不急,再等一等吧。皇上如若想来,就算是下再大的雨,只怕也能鞋履未湿地进来…”

正说着话,冷不防小秦子在门口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拂弦一边命人传膳,一边望着皇上的鞋履轻笑,锦言佯怒瞪她一眼。

“你这丫头笑什么,朕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拂弦不顾锦言阻拦,抢着将刚才锦言的话又说了一遍。锦言面色微红,皇上却是大笑不止,说道:“果然,你还是知道朕的心意。不过,你又如何知道朕定会鞋履未湿呢?”

锦言接过拂弦手里的茶,亲自奉上,低声道:“那还不是臣妾知道皇上喜欢干净?已是初秋,地上落叶渐多,偏偏臣妾今日出门之时,发现地上的落叶并未被打扫干净,皇上看了只会厌烦,又怎会愿意踩着枯叶湿泥而来呢?”

皇上一怔,旋即又开怀大笑起来,赞道:“果然聪慧,如若是平时,你倒是也猜对了,不过今日你还是失策了。朕今日当真是踩着枯叶湿泥而来的。”

这下换成锦言不解,她瞅了他几眼,那镶金丝南珠的鞋履上分明是一尘不染,就在这时,候在一旁的小秦子笑着说道:“今儿个皇上从朝元殿出来时就已经下了大雨,本来奴才想抬皇上的软轿过来,可是皇上怕您惦记,等不及那一时半会的,撑着伞就要往墨韵堂来,奴才只好又命人给皇上再拿了一双鞋过来,就在进墨韵堂之前才换上了。”

锦言朝皇上看过去,只见那双朗目内含着几分热烈与期待,似是在等着锦言回应。锦言心里一动,旋即垂下头,低声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本该以龙体为重,回头叫太后知晓了,臣妾少不了听一番训诫,如果皇上下回再这样,就是存心不顾及臣妾了。”

锦言的这番埋怨似真似假,却是动了几分真情,皇上见状走了过去,揽住她的肩。小秦子和拂弦相视一眼,随即遣退了众人,也一并离去。

“朕处处想要抬举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多么得宠,怎么会是不顾及你呢?朕心里对你欢喜得紧呢。”

锦言眼眶而一红,窝在皇上的怀里低声哽咽,说道:“皇上,您该知晓臣妾内心之忧啊。”

“朕知道你是在担心闻家,朝堂上有朕守着,朝堂外朕早已命侍卫多加小心看护闻府,不会让闻家遭无妄之灾的。朕都费了这么多的心思,难道还不能令你安心吗?”

锦言破涕为笑,双手揽住皇上的腰,径直在他胸前轻轻蹭着,说道:“皇上肯为臣妾这样做,臣妾感激不尽。哎,不过这后宫自古都是权谋利欲之地,想那惠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