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说到这里一顿,明显感觉到皇上的身子一僵,面色一沉松开了她,有些不悦地道:“你绕来绕去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惠婕妤?朕知道,你们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不过是她的妹妹从柳在你跟前伺候着,你大可以将从柳撇开了去嘛。你在宫里树敌已多,这时候再不知道尽敛锋芒,你叫朕如何保你?”

锦言当即跪了下来,语气坚决,说道:“皇上一向是以仁治国,这后宫乃是皇上的家,亦理应以仁治之,如若宫中女子个个都只顾自己安危,那么岂是皇上以仁治国的根本。如果锦言只是贪恋富贵、自私狭隘之辈,也配不上皇上今日的一番宠爱。”

窗外仍旧是瓢泼大雨,锦言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良久,皇上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起身吧。”

说罢,没有再看锦言一眼,径直唤了小秦子起驾离去。

拂弦进来时,锦言仍旧跪在地上,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主子,这样做,值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锦言夜半之时在床榻上惊醒,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有檐底间璧落下的雨滴,初始清脆,到后来便沉闷压抑,像是锦言胸口郁结之气。

待到了次日,锦言前去给太后请安之时,出了门口便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去,天色暗青,云絮低垂,拂弦见状又回去给她加了一件薄披风。

永宁宫内与往日并无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何异常的话,就是太后当众宣布了惩戒惠婕妤之事,随意定了个罪名,将她打入冷官,终生不许复出冷宫。

待到锦言带着拂弦回到墨韵堂之时,从柳跪在她的面前,执意要随着惠婕妤一同进冷宫。

“从柳,惠婕妤之事,我尽了心了…”

“主子,能留住姐姐性命已是万幸了,如若不是主子求了皇上,只怕姐姐的下场比进冷宫还要惨上十倍。主子,从柳再求您一件事…”

原来从柳想要陪惠婕妤进冷宫。锦言劝了她几句,她不肯听。“这后宫的事,从柳算是看透了,只盼着姐妹能一处相守就好。求主子成全,我们姐妹永不忘大恩。”

最终,太后还是答应了从柳的请求,既然从柳在锦言那里如同废棋一枚,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锦言在墨韵堂倒是消沉了好一阵子,郁郁寡欢。其间皇上甚少过来,只是时常让小秦子过来传个话,瞧上一瞧。

拂弦有些不解,心急道:“主子,皇上这样冷落您,无非就是想要您低个头,他自己不好放下身段亲自来,但是只要您在小秦子面前示意下,皇上自然会消了气来墨韵堂。”

锦言卧在倚榻上,手里还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喝了一小口,抬眼看向拂弦之时,却是表情冷静,说道:“拂弦,难道你还看不清我如今的处境。我既没有太后这样的姑侄之亲,又没有姐姐那样的中宫之位,我如果想要在后宫立足,保住闻家上下的性命,又岂能仅凭着皇上的宠爱?”

“主子,您是说…”拂弦是这般的聪慧人儿,霎时间便明白过来,眼神中闪着微微的笑意,“是了,是了,夺宠是出路,夺权更是出路。只要主子手里握着殇未朝半壁江山的兵权,即便是太后也忌惮您几分。”

因为有了先例,所以在从柳离开后,锦言的墨韵堂内宫女虽多,却再没有得锦言青睐的,那些以各种名义被放进墨韵堂的眼线,都只是做了粗使宫女或者针线宫女,真正在锦言跟前伺候的,还只是拂弦一人。

两人在内室里小声说着话,拂弦还不时从虚掩的门缝里往外看,生怕走漏了风声,直到锦言写罢一封书信才松了口气。

锦言本想叫拂弦将书信送走,思索再三,还是说道:“拂弦,你重新拿纸笔誊写一遍,她们识不得你的笔迹…”

拂弦一怔,顿时明白过来,颇有些得意地笑了:“嗯,即便识得也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拂弦还有个本事。”

原来拂弦来进宫前一直习惯左手写字,还是进了宫后怕人取笑,才铆劲练了右手。锦言微笑着,见拂弦誊写好了书信,便将自己先前写的书信撕碎了,扔进火盆里。

锦言再三嘱咐拂弦要小心行事,拂弦领命而去。

待到夜深之际,拂弦才回来,低声说道:“主子,拂弦不辱使命,信已经送了出去,边关距此太远,想来需要十日才能有回音。”

锦言突然又有了一丝犹疑,苦笑道:“拂弦,你说他如果不回信呢?”

拂弦不以为然,说道:“主子,且放心等待几日又何妨?你信上已然写得明白,王爷也应该清楚,如今只有与您合作才会有出路。至于皇后娘娘,她空有一腔热心,却是无能为力了。”

锦言淡淡地笑了,说道:“拂弦,你可真会宽解人,待到这官里的事平静了,我一定会为你寻个好归宿。”

拂弦露出几分羞涩,说道:“主子,拂弦哪里都不想去,就留在主子跟前伺候一辈子。再者,这世上又有多少良人可依?不过都是些臭皮囊罢了,拂弦早已看开了,才不会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锦言一时倒未曾料到拂弦会如此说,微怔之下,一时没有接话。

良夜沉沉,不如醉了,醉了。

又这般过了十数日,锦言渐渐不安起来。拂弦白是明白她的心思,说尽了千万句开解的话,却也消除不了锦言心中的担忧。

因是秋日,锦言逐渐有些嗜睡,以往午后用过膳总是走动一下消消食才肯去歇着,如今才用过膳便抵不住困意,靠在倚榻上也能沉沉睡过去。

拂弦欲言又止,像是要提醒锦言什么,可是看到锦言仍旧忧心忡忡的模样,又迟迟开不了口。

直到晚间用膳之时,皇上叫小秦子赐膳。拂弦布菜之时,刚将一盘通翠鱼丝端在锦言面前,锦言便止不住干呕了起来,待到缓过劲来,抬头看向拂弦之时,两人俱是一怔,说不出是欢喜还是焦虑。

小秦子自是将锦言的反胃干呕看在眼里,待到回去禀报了皇上,便带着苏渔阳过来请平安脉。

果然,锦言有喜了。

苏渔阳开了安胎的方子,嘱咐拂弦如何煎药,而小秦子便赶着回去禀报皇上。锦言靠在倚榻上,手轻轻抚着小腹,那一刻逐渐有些陌生而异样的心情传来,似是欣喜惊奇,又似焦虑不安。

未等锦言适应这份心情,皇上已是疾步而来,朗声道,“朕今日真是太快活了…”

皇上落在锦言肩膀上的手臂轻柔而有力,似是读懂了锦言心中所想,柔声说道:“别怕,有朕在!朕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锦言温柔地笑着,那一刻她是真的放下了所有忧虑。

那一夜,皇上留宿墨韵堂。两人躺在床榻上静静相依,皇上的手一直小心地抚摩着锦言的小腹,锦言羞涩而紧张地窝在他怀里,低声道:“皇上,小心些…”

皇上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心情大好,笑道:“放心,朕比你还要小心呢。”

“皇上,如果我怀的是…”

“是男是女都好,朕心里都欢喜得紧。”他语气平静,不像是敷衍之词。就在那一刻,锦言的心变得无比的柔软,渐渐有些后悔——将信送至边关南宫君悦处,到底是对还是错?

锦言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开,一时后宫暗流涌动,各妃嫔自欷歔不已。

次日,各宫按捺不住,纷纷派人送来贺礼,探听虚实。

锦言一一应下来也有些疲倦不堪,待到苏姑姑来时,只得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瑾美人,太后叫奴婢来讨赏了…”苏姑姑笑道。

锦言起身,一面朝拂弦使了个眼色,一面笑着说:“苏姑姑又来取笑锦言了,锦言这里能有什么苏姑姑看得上眼的?”

“太后说了,瑾美人如今有了喜,即便赏奴婢一粒珠子,也是沾着喜庆的。”苏姑姑提到珠子时,语气稍顿了顿,但见锦言一直不动声色,讪笑着说下去,“太后已经嘱咐奴婢不要多打扰瑾美人,可是您看奴婢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回头叫太后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通训斥。”

锦言心下一凛,这才知道苏姑姑是借着送贺礼来刺探锦言是否知道佛珠粒之事,当即笑道:“苏姑姑要别的东西,锦言这里或许没有,可是说到这珠子,锦言倒真有两串绝世佳品。”

拂弦从内室里拿出一串佛珠,只见整串珠子均为拇指大小,圆润华泽,映着淡淡光芒,煞是夺目。

“苏姑姑,主子有两串佛珠,都护着当宝贝呢,一条是太后赏的,一条就是这了,您看这佛珠好吗?这可是皇上前儿个刚赐给主子的…”

拂弦说着就要递给苏姑姑看,苏姑姑急忙按住她手腕,讪讪笑道:“这可如何使得,奴婢是怎么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这BBS·JOOyOo·n ET珠子呢?原本就是奴婢说笑呢,瑾美人莫怪,莫怪。”

“苏姑姑,这佛珠你不收也罢,原本锦言也爱惜着,还没把玩够呢。可是,这些首饰你就收下吧,也算是锦言孝敬你,你每日侍奉太后辛苦,锦言心里很是感激。”锦言走过来,接过拂弦手里捧着的妆匣,亲手塞到了苏姑姑手上。

苏姑姑推托不过,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锦言站在门前,冷冷望着她的背影,面色也沉了下来。

“主子,您将赵荣华留给您的佛珠粒染了色,混在这串佛珠里,还光明正大地给她看,万一她起了疑心,那可如何是好?”拂弦拍着胸口,手里还握着那串佛珠,只觉得烫手不已。

“她是只老狐狸,只有剑走偏锋才能瞒得过她,否则即便咱们说没有佛珠粒,她也会继续探查下去。这下也好,咱们不躲不闪,虚虚实实的,倒令她摸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锦言紧紧抿着朱唇,看得出她心里并不似说话语气这般轻松。

待到了夜间,拂弦服侍锦言睡下后便出去了,不多时,却又带了一封书信回来。

此时,锦言已经卧在榻上,接过书信后,迟迟不肯拆开,又胡乱塞给了拂弦,说:“你念给我听。”

拂弦拆开信,只不过略扫一眼,迟疑地望着锦言,低声说道:“主子,这信还是您自己来看吧。”

锦言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夺过信来,字字句句映在心头,只觉得有股酸楚如暗潮汹涌而来。

寝室内,静寂无声,隐约只能听见锦言不再平静的呼吸声。良久,锦言才失了神一般靠在床榻上,说道:“拂弦,他说边关很好,他叫我不要挂怀,他说只要我在宫中安好,那么他今生也别无憾事了…”

南宫君悦,这到底是在闻家梅林中温润如玉的你,还是与素语暗通款曲、书信往来的你?你到底有几分真心?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对谁真心?

你在书信上对素语说,边关很苦,黄沙大漠、热血枯骨,要她帮你摆脱困境。可是,你却对我说一切安好,叫我不要挂怀,丝毫没有提及权谋。君悦,你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疏远吗?

“主子,您如今有了身子,还是早些歇着吧。这些费心的事,明日再想。”拂弦怎么能看不出锦言心中所想,可也只能慢慢劝着,叫她不要劳心。

锦言茫然地点点头,闭目不言。

可是没过一会儿,寝室外竟然响起了脚步声,锦言与拂弦相视一眼,知道定是皇上。于是拂弦飞快地将书信藏于怀中,站起身来迎接皇上。

锦言心神倦怠,索性装睡。

“皇上,主子刚睡下,您…”

“无妨,你先下去吧,朕在这里陪她一会儿。”

拂弦迟疑着退下。皇上走至床榻前坐下,牵过锦言的手,轻轻摩挲着,良久才说道:“难道怀了朕的骨肉,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锦言心里一颤,未曾料到他竟说出这样一句活,被握住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睁开眼便看到他那沉郁的眼神。

“你可知道朕却是欢喜得紧。朕已经想过,待孩子出生之日,便大赦天下,减征赋税三年,将来,别管他是要继承皇位的帝王,还是显赫尊贵的公主,朕要天下人都记得他的恩情。”

锦言再也不能冷静,起身环抱着皇上的腰身,喃喃地道:“皇上…”

锦言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未承想脖颈间已是一片冰凉。锦言知道那是皇上落下的泪,心里更是悲苦,环抱住他腰身的手臂越发用了力,急道:“皇上,不要这样…”

“朕这一生,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看似坦途,可是谁能知晓藏在背后的暗涌狂潮?大臣们倚老卖老,欺上瞒下,母后更是只顾扶持赫连一族,纵容他们称霸一方祸害百姓,就连,就连锦亲王,他也暗地里勾结各方势力,想要谋权篡位,将朕的皇位给夺了去…”

锦言大骇,猛然抬头,望着仍旧凄然苦笑的皇上,怔住了。

那南宫君悦竟是这等人物?可笑自己以往竟是小看他了,一直以为他不过是被太后与皇上压制的闲散王爷,原来,他是深藏不露啊。

“所以,皇上才将他遣往边关?可是,他手握兵权,皇上就不怕…”锦言说到这,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你是怕锦亲王会起兵造反,杀向这皇城?他不会,他手里握着的几十万人马还不是要靠朕来养着?边关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他如今军饷粮草全部依靠朝廷,外加临近边关的几个州郡统领都是朕的心腹,他们妻儿家眷全部都被朕秘密安置在了别处,该怎么做,他们心里有数得很…”皇上淡淡地说着,眉目间却流露出帝王贵胄威仪之气。

锦言思索再三,仍旧小心试探道:“可是皇上既然说锦亲王与各方势力有往来,必然也与朝中重臣有私交,今日皇上用军饷粮草困住锦亲王,定会有人上书请命,代替锦亲王镇守边关,好让锦亲王得以脱身安然回朝,以求再度谋划。”

皇上突然朝锦言看了一眼,眼底凛冽之色一闪而过,淡淡地笑道:“你猜得对,可是你却想不到,上书请命代替锦亲王镇守边关的人是谁…”

锦言怔住了,她确实猜不到,可是往往最没有可能的人,才会这般出其不意,于是低声问道:“难道皇上是说…钟离将军?”

“不错,正是钟离。”皇上嘴角抿着一丝笑,令人看不出喜怒来。

锦言想起在永宁宫之时,几次见钟离将军深夜进出,先前以为他不过是太后的心腹,却见他与皇上也有一番情谊。这样的他,如何会做出对太后和皇上不利的事情来?

“皇上可是应了?”

“朕怎会那么容易就应下来?他钟离一家满门忠烈,十八年前却惨遭横祸双亲俱亡,他母亲与母后是堂姐妹,于是母后就做主将他带进宫里来,可笑的是,钟离与朕一起长大,朕这次却猜不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朕已经将这个难题留给母后了,钟离是她那边的人,该不该应允母后自然能够看得清。”

“可是,如果,如果太后真的应允了呢?”锦言低声问道,见皇上沉默不言,紧紧抿着薄唇,流露出隐忍刚毅,心也不由得跟着沉了下去。

如果太后当真应允, 那就说明太后与锦亲王暗地里也达成了某种协议…

锦言不敢再往深处去想,见皇上仍旧缄默着,好生劝慰了一阵,两人便歇下了。皇上一夜都搂着她,手臂上的力道不落一分,锦言知道他不曾熟睡,还在忧心钟离之事,于是轻轻叹息着不敢翻身,待到天亮时才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锦言醒来之时,皇上早已去上朝了。

锦言怕他精神不济,吩咐拂弦准备一些安神滋补的汤水送过去。

“主子,您不去吗?”

锦言摇了摇头,叹道:“那朝元殿一向是妃嫔禁地,即便我去了皇上不怪罪,也徒给别人留下话柄。我既然分不了他的忧,又何必去给他多添那些无谓的麻烦?”

锦言见拂弦提着食盒走远,自己也到院子里随意走动,见仍有宫女远远跟着,心下烦闷,便一一遣退了。

不料,没过片刻,不知哪里竟然冲出一个小太监来。锦言大骇,以为他是要来加害自己,未等惊呼便见那小太监径直向自己跪了下来。

“瑾美人,您别怕,奴才是来向您请安的。”

锦言定住心神,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跑到这墨韵堂来了?不想被当成刺客抓起来,就说实话。”

那小太监倒也不惧,仍旧跪在地上,四下环顾,见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嗓子说道:“奴才是锦亲王的人…”

锦言大骇,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低声喝道:“休得胡言!锦亲王现在正带兵远驻边关,你却冒充他的人来此,可谓居心叵测!”

“如今边关战事紧迫,王爷又被宵小刺杀,负了伤,如今放眼满朝,也只有瑾美人您有这份心来救王爷回朝,奴才冒死来见您,就是想求瑾美人…”

“大胆!我姑且念你是受人蒙蔽所以才口出狂言,你若识趣就赶紧离开,否则就休怪我手下无情!”锦言喝道。

那小太监抬头四顾,正要说什么,却见锦言面色冷洌,怒视着自己,一时口拙竟说不成句:“瑾美人,难道您真的不顾旧日情意了吗?王爷,他心里只有您啊!就算您不救他,最起码叫奴才带封书信给王爷,好叫他能够知晓您的难处。”

锦言听小太监说到这里,心中的猜疑却已证实,当即大喝:“来人!抓刺客…”

片刻间,便上来五六个侍卫,齐刷刷朝那小太监拥了过来。那小太监也不惊慌,看那态势竟似要束手待毙一般,那些侍卫们手脚麻利地将他给绑了起来,准备带回去问话。

“站住…”锦言喝住他们,“他蹿到我墨韵堂胡搅蛮缠,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侍卫中的一名首领走上前来,再度行了礼,问道:“瑾美人的意思是?”

“杀。”

那首领怔了怔,见锦言态度坚决,一时倒拿不定主意。被抓的小太监现下才惊惧起来,大声吆喝道:“小江子不是刺客,小江子也只是奉命行事…”

可是,他不曾想到,他的话说得越多,他死得也越快。

不过片刻间,小太监已经死在了那侍卫首领的手里。鲜红的血液溅到她洁白的宫鞋上,显得刺眼而诡异。

锦言被侍卫护送回去时,拂弦还未曾回来。锦言将宫女全部屏退,独自卧在寝室,心绪起伏。那梅林下白衣清逸的男子,低沉的声音犹在耳边,却已辨不清到底含着几分真情。

小秦子即刻赶了过来,禀道:“瑾美人,皇上得知此事大发雷霆,本想赶过来看您,可是被那群老臣缠住无法脱身。皇上要奴才来传个话,叫娘娘安心,他一得了空就马上赶过来…”

“小秦子,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我不碍事,不过就是个误闯进墨韵堂的太监,疯言疯语地说了些话,已经被侍卫当场给杀了。”锦言淡淡地道。

小秦子又寒暄了几句,随后复命去了。

不多时,墨韵堂外传来些许嘈杂声,锦言缓缓走出来,见一人抱着拂弦走了进来,两人浑身湿透,走过的地方俱是水渍,那人正是钟离。

“瑾美人,在下路过梨花塘之时,见拂弦姑娘落水,于是将她带了回来。她受了惊吓,昏过去了,歇息一阵就会醒过来,不碍事的。”

锦言忙命人将拂弦送去寝室,又让人拿过帕子给钟离擦拭身上的水,说道:“如此,多谢将军了。”

锦言既未逐客,也未热情待客。钟离起身告退,转身之际欲言又止,见锦言仍未追问,这才又转过身来对她说道:“瑾美人,再过几日,钟离便要远赴边关了…”

锦言轻轻“哦”了一声,仍旧不动声色,说道:“那么就恭贺钟离将军封帅,待凯旋之际,皇上定会重重赏赐你。”

钟离见锦言无动于衷,这才急道:“钟离是奉太后之命,远赴边关,并且在锦亲王卸职回朝路上布下十三道关卡,锦亲王只怕…”

BBs.jOOyOO.nEt锦言做诧异状,说道:“钟离将军,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去禀报皇上呢?”

钟离沉下脸来,眼底闪过一丝探究,终于说道:“许多年前,有三个男孩自幼一起玩耍,感情很要好。自从其中一个当了皇帝,另一个死了母妃,三人便渐渐疏远了。可是我知道,这三个男孩谁都没有忘记过去那段回忆。即便世事变迁,他们也应该记得,不能互相残杀,不要让权欲蒙蔽了眼睛…”

说罢,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洒脱。斜阳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一个温润的光环,渐渐打湿了锦言的眼睛。

内室里,拂弦嘤咛一声醒来。

“拂弦,你是怎么掉进梨花塘的?”锦言问道。

拂弦有些懵懂地抚着额回忆:“拂弦提着食盒去朝元殿,抄了近道,路过梨花塘之时,突然膝盖一痛,站立不住,便跌进去了。”

果然如锦言预料那样,拂弦定是被钟离暗算了才掉进梨花塘,如此一来他将拂弦救起送回,趁机再将那些事说给自己听,就不会招人生疑了。

拂弦见锦言失了神,于是低声唤道:“主子,您…”

锦言为她掖了掖被角,说道:“拂弦,你好生歇着吧。今儿事多,我想,我也该去澄瑞宫走一趟了。”

夜风习习,皎月铺满一地银辉,锦言扮作宫女,缓缓而行

澄瑞宫内,素语大声咳着,呛得双颊通红,锦言上前欲轻抚她的后背,未等伸过手去,便被素语一把抓住。锦言仔细看去,那白净的手却是骨瘦如柴,青筋暴起…

“姐姐…”她不由自主地低低唤了一声,眼睛一酸,将手覆了上去。

素语猛地推了她一把,冷笑道:“谁是你姐姐?我是这殇未朝的皇后,你难道是尊卑不分了吗?”

锦言被她推了个踉跄,站直了身,丝毫没有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缓缓地将钟离的事说了个清楚,这下连素语也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