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告诉我,小草和小泥逃命似的狂奔回去后,他们才知道我和宋景逸出了事情。

于是,他们立马去找了当地的县衙,却没有想到在路上碰见了白玉衾。

白玉衾说自己对那里地形熟悉,可以带他们来找我们。

再之后,就是我们所看到了。

我想,白玉衾兴许从我出发的时候就已经跟上了。他特意送我这块玉佩,就是为了危难时刻,可以保我一命。

他想见行什鬼月,却不能见她。

有了这块玉佩,他便没有必要跟来。

可他仍旧想看一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快不快乐。

没有什么谎言,是可以骗得了自己的内心的。

【十三】祝你生日快乐

休整了半日,大家决心继续动身,可我仍旧担心白玉衾的状况,便决心在此地多留几日。

宋景逸听了我的决定,没有阻难,只道:“留就留吧,老九的生辰就快到了,你别误了日子。”

我懂事地点了点头。

我找到白玉衾的时候,他正坐在那块废弃的田埂上发呆。

秋风飒飒,他一袭素色白衣,漫天漫地的枯叶,说不出的苍凉。

我认识他许久,他都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样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看得我心里万般难受。

该是多么沉痛的打击,才能叫一个人变得判若两人?

我步履轻慢地走到他身边,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小白?”

他这才惊觉我在他身边,转过身去,抬手抹了抹眼下的泪痕,望着我,喉咙里飘出一句:“嗯?”

我四下望了望,不知道他把行什鬼月安置在了何处,便问:“你师姐她…都安排好了?”

他勉强撑出一丝笑意来,点了点头,摸了摸挂在心口的一个小瓷瓶,道:“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陪在我身边。”白玉衾埋头,无端笑了笑,道,“为什么有些事,偏偏要等到人没了,才去做呢?”

我明白,活着的人总是要不断地自责,心里头才能好过一些。我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只觉得,我这个时候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

“为什么,当初一定要离开她呢?”我问。

有些事情,其实,也许我们是可以不要强迫自己去做的。

白玉衾轻轻将那个小瓷瓶笼到衣襟中,我与他相识这些年,其实,对他的不了解,占了大多数。只是,我始终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我便不问。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兴许已经需要一个倾诉的窗口了。

他微微转头看向我,神色却木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如果没有师姐,我大概早就已经死了,兴许连个衣冠冢都不会有。”白玉衾缓缓说道。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他说他和师姐的故事。

白玉衾当年尚在襁褓中时,便被只两岁的行什鬼月找到。

她见到他时,他正趴在他母亲的怀里号啕大哭。据行什鬼月回忆给他听,当时他满身是血,那血应当是他母亲的,从山崖上坠落所致。

她当时并不想要搭理他,只是,白玉衾一双眼亮得宛若天际星辰一般,她心间觉得真是好看。不过才两岁的小姑娘,自然是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了,就摇摇摆摆地抱着白玉衾回去了。

行什鬼月的师父看见自家的宝贝小徒儿抱了个熊孩子回来,一愣。自己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被行什教派同行什鬼月这个拖油瓶带累的不能自由恋爱,眼下居然还又搞了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娃回来。她简直就是要怒了。

“这孩子我不养,要养,你自己养。”她师父拂了拂袖子,道。

行什鬼月平日里不喜练武,能找这么一个孩子让自己养,便可以翘掉那些自己不喜欢课业。虽然,养个孩子似乎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养孩子总比练武来得好。

于是,她当即就应下了这件事情。

一日三次地问她师父:“师父、师父,他好像饿了呢!”、“师父、师父,他好像渴了呢!”、“师父、师父,他好像尿尿了呢!”

她师父被搅得不胜其烦,只好狠下心来,自己带这个孩子。

白玉衾刚会说话那会儿,开口叫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师姐。”

行什鬼月高兴了老半天,抱着白玉衾亲了好几口。

倒是白玉衾这么一叫,让他们的师父伤心了好一会儿。

此后,他们的师父经常坐在梧桐树下郁郁寡欢,口中喃喃道:“白玉衾这个死孩子,什么时候能开口叫师父啊?明明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怎么就被月月这个死丫头捡漏了呢?”

她捂住心口,望着天际飞过的一行大雁,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

行什鬼月还不知廉耻地抱着白玉衾在她面前晃悠,炫耀道:“小衾会叫师姐了。来。”她逗弄了一下白玉衾的脸蛋,对着她师父,道,“叫给师父听听。”

“师——姐——”白玉衾慢吞吞地叫道。

师父用手捂住眼睛,悲伤地嚎叫,道:“别叫了、别叫了,我耳朵要聋了。”

白玉衾渐渐长大,会歪歪扭扭走路那会儿,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院子里采了一朵紫月兰,送给了他师姐。

他师父看到的时候,又是绝望了好久,拿头去撞门柱撞了好一会儿。

感觉特别像是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一个转身,别人就黄袍加身,把自己的帝位给篡夺了似的。

小的时候,这两个人感情亲近。可等到白玉衾真正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时,行什鬼月却同他有了隔阂。

行什鬼月并非天生的武学奇才,可白玉衾是。

他学什么都快行什鬼月一步。

行什鬼月自尊心极强,原本极其懈怠的她,突然奋发起来,常常为了练剑连饭都不吃。

白玉衾平日里将教里的大事小事都包揽了,洗衣做饭,照顾行什鬼月同师父的三餐,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少年。

可即便是有如此多的琐事烦扰,他依然是能将剑花耍得极好。

有一种东西,叫作天赋。行什鬼月想,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每当这个时候,师父就会摆一张嘲讽的脸看着行什鬼月,摇着脑袋,拍她的肩膀,道:“月月啊,怎么回事儿啊?你不行嘛!”

转头看向白玉衾又是一脸的宽慰,感觉自己养了多年的白菜,终于水灵灵地收割了。

她师父这么明摆的偏袒,叫行什鬼月因为这件事情受了不小的打击。此后,看着白玉衾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倔强的恨。

白玉衾不是不明白,他懂得很。于是,看着自己的师姐练剑练得废寝忘食,他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都怨自己太优秀了啊!他这么想。

于是,他总是将做好的滚热的饭菜,一一装好在食盒里,将食盒摆在她练剑的一旁。可又怕她见着自己来气,就偷偷躲到一边看着。

行什鬼月也是个傲娇性子,余光明明瞥见了白玉衾那一抹白影,仍是装作不晓得。

奈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行什鬼月再能扛,仍是熬不住自己的肚子会饿。

她收剑回鞘,一步一步挪腾到石桌边,望着食盒里精心准备的饭菜,咽了咽口水,道:“今天的菜色,也不如何嘛!”她装作一副很勉强的样子,道,“算了,就替师父尝一尝菜吧!”遂捏起筷子,尝起了白玉衾亲手做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