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那个自己,同他说的是——不要等我。而不是一句迟来了太多年都无法兑现的承诺。

我想,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也有我的失职。

我的声音带着呜咽,道:“那你活下来。活下来,我就不厌恶你,还可以考虑,有一丁点儿喜欢你。好不好?”

我这样,是在哀求他。

我希望他能活下来,不管是怎样的过去,我愿意陪着他一起去面对,陪着他去赎罪改过。我不想他就这样离开,不想…

他摇了摇头,闭了眼,有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他唇动了动,道:“那你大概只能一辈子厌恶我了。”

那样的绝望,又是那样的决绝。

司徒云走的时候,我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是白玉衾来告知我的。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怔忪。

“他离开也是对的,估摸着是怕自己会死得太难看。这样,总归可以给你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白玉衾大约觉得这样劝慰我分量不够,接着,道,“他背叛了组织,明月楼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横竖都是一死,他不想拖累你吧…”

那一刻,我忽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助地大哭道:“可我还没有带他去吃鄞都最好吃的糖葫芦…”

【十六】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宋景逸彻底好后,能起床走动,我扶着他走到路边时,叶倾城来了,宋景逸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倾城站在三步外,想要上前,却终是没有。

她往日如春波一般的眸子如今很是暗淡。

她欠了欠身,问:“八皇子身体可还安康?”

宋景逸没说话,我只安静地扶着他,良久,他挪了挪脚步,同叶倾城擦身而过。

是失望了吧?一定是失望了。

叶倾城身子一颤,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晚间,叶倾城来找我,浮云悠悠,叶倾城一脸憔悴。

倒是我先开了口,我冷冷一笑,道:“叶小姐,看你的模样,倒是挺委屈的?”

“我只是…”叶倾城讷讷开口。

“你只是清楚,那疫症无药可医罢了。”我看着叶倾城苍白的脸色,顿了一顿,嘴角勾起,冷笑道,“叶小姐,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要跟你斗什么、争什么,可是不是这样就让你觉着赢了,若是我出手,也会败给你?”

我没有等她的回答,只径直往宋景逸屋里去了。

我进去的时候,宋景逸正伏案翻着一本书卷,见我来了,难得开口,温柔地唤了我一声:“音音。”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在看什么呢?”我凑到宋景逸跟前,探了探身子,看他摊在桌案上的那本书卷。

他倒是没回答我,只信手将书页合上,望着我,道:“陪我说会儿话。”

憋坏了,一定是憋坏了。这几天,宋景逸都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半点叶倾城的事儿都没提,可我晓得,这是他心里头一块心病。

“我在迷糊间,听见了倾城的声音,那一刻,我是快乐的。倾城如果靠近我,我一定会阻止她,我连想要阻拦她的话语都在心底酝酿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她连想要过来,看一看我好不好的冲动都没有。喜欢一个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奋不顾身,没有患难与共,那算是什么爱情呢?”

这就跟你买了一串糖葫芦,外头糖衣亮晶晶的,又红又大又好看。可你咬了一口后,却发现,它里头已经烂了。

扔了,可惜,不扔,连摆着看都有碍观瞻。

确实很矛盾。

我心说,那是你不知道叶倾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真的知道了,估摸你更受不了了。

我寻思了一会儿,给他宽心,道:“你要这样想,不是谁的爱情都是轰轰烈烈的,有人喜欢山盟海誓,就有人喜欢柴米油盐。或许,不是你们的爱不对,只是人不对罢了。”

宋景逸垂着眼眸,烛火将他的脸一半照亮,一半阴影。

他问:“那么,你呢?音音…”

“我?”

“嗯。”他低低沉吟,“你想要的爱情,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看着他的脸,慢慢描绘道:“我喜欢的那个人,长得挺英俊的,也有点钱,他爹还很有权。不过…”

“不过什么?”宋景逸侧脸看着我,问。

“不过他不喜欢我。”我手里拿了只杯子转啊转的,不敢去看宋景逸。

我想,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特别适合抒发真情实感,讲一讲真心话。没准,宋景逸就会来安慰我一番,顺带夸夸我:你这么棒,一定能得到对方的痴心之类的。

结果,他点了点头,对我的话表示了赞同,道:“不喜欢你是正常的,他要是喜欢你,我才觉得有问题呢!”

我:“…”

这件事情闹腾过后,宋景盛觉得该找个法子让大家散散心,于是回程就改成了走水路。坐一艘画舫,沿着篁海,从玉京到鄞都。

没人反对,因为不用自己掏钱,蹭别人一顿也是好的。

宋景逸依旧沉默寡言,叶倾城本来就没有什么队友,这下子,就更孤单寂寞了。

这一日,落日西沉,我站在画舫的船头,望着远处一片夕阳残景,心里头想着,让爷爷去查的事情,也不知道查的如何了。

忽然,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画舫的船身不自觉地晃了几晃。我伸手攀住船舷,才算定下身子。

接着,就是人声嗡嗡,我走进内室,看见宋景盛面色严峻。

“怎么了?”我有些茫然,问一旁的阿碧道。

“画舫撞上暗礁了,船底已经开始渗水,要不了多久…”

阿碧话没说完,我就在想,要死,我不会凫水。

我这个人自小没什么上进心,觉得人各有志,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向来不爱费心思费精力去学。试想想,如果你什么都会了,水袖比舞姬甩得好,歌儿唱得比歌姬亮,你让那些从业人员拿什么吃饭呢?

我哪里能想到,我一个内陆长大的孩子,居然会有一天能死在这大海上了。

我正心中戚戚然,这茫茫大海的,即便是求救,也得人家赶得及。平日里就是水性再好的,这会儿子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恐怕是没人愿意了。

阿碧拉着我的手就不松开,开始声泪俱下,道:“小姐,你放心,阿碧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漂在这大海上的。阿碧唯一担心的就是,阿碧载不动小姐你啊!”

我白了她一眼,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怎么还想着人身攻击呢?

良久,宋景逸开了口,问:“就不能想法子把洞给堵住?”

“堵了,船夫都在拼命地把水往外舀呢,可那都不是长久之计。”宋景盛回答道。

宋景逸忽然站起身子,道:“跳吧,一人抱块木板,漂到哪儿算哪儿。”如此消极,一点儿也不是宋景逸的风格。

我都快哭了,要是我漂到一个荒岛上去,是不是还能上演一场美女与野兽来着?

这时,一个船夫进来禀告,虽说事急从权,但这船夫还是很怕哪里做不好,一溜儿皇子小姐问好完,已经过去了三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