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知非找了一块石头伸长腿坐下,他拿了一块小石头往前丢着,草丛里就传出扑扑的声音,很质朴。允欢欢跟在后面,也坐了下来。

“我很喜欢这里。”

“嗯,是很好。”

原来是欣赏风景,可以啊,这个没有什么。只要不要那么什么什么成就好。啊,那个恶俗的词儿,某人用起来似乎很是顺手,今天已经用了两次,再说一次,她就不知如何招架了。

想起刚才的对话,允欢欢有脸又红了。

不过,某人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似乎只想带她出来玩儿。

小虫子唧唧地唱,萤火虫飞来飞去,居然有布谷鸟叫,月亮升起来,一群鸟从月亮前面飞过,白白的月亮,黑色的影子。仿佛最温暖最温馨的日子忽然在这时候被召唤醒,她模糊地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首歌,起始句是“五月的馨风吹动着花海”,深吸一口气,安静且甜。她仿佛被催眠了一样,似乎朦胧欲睡。

“欢欢?”

“嗯?”

“这里好不好?”

“好。”

“要是一个人来,好不好?”

“不好。”

“要是我和你来,好不好?”

“好。”

“要是我一直和你来,好不好?”

“好。”

“行,你我之事,就这样定了。”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允欢欢心里一激灵,自己又说了什么?顾不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剥夺的初吻,实在是身比吻更重要。

“克总…”

“叫知非。”

“不是阿克总…”

“叫知非。”

“知非…”

“真乖,”他拍拍她的脸,“欢欢,什么事?”

允欢欢想掀开那只手大喊,“你让我说完行不行?”奈何,不敢。

她嗫嗫嚅嚅:“克…呃,咳咳,阿嚏…”

“感冒了?是不是晚上冷?”有人把她搂到怀里。

允欢欢傻,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口误,克字已然叫出,叫克知非又不太礼貌,便干咳好了。难道你听不出来?装模作样!

以上之言仅限于腹诽,不敢说。

但是,不敢说也要说,这么大的事,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允欢欢英勇地三两下挣出来:“克总不要乘人之危。”

“是谁乘谁之危?”

“我…我们宿舍的人是不太好,可是,可是不是我闹出去的。”

“我怎么知道?”

“我…我…”允欢欢搓着手,“不是我啦,”总是摆脱不了心计重的嫌疑。

克知非仿佛是为了消除她的担心,轻柔地说:“我没来追究责任。”

允欢欢大舒一口气,坐在地上,忽然又想到,不对啊,重点怎么又转移了?

她又站了起来:“那…反正,不是那一回事啦。”

“怎么一回事?”

“就是那一回事啦。”

“哪一回事?”

眼看克知非就是装糊涂到底,允欢欢恨得牙痒痒:“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一回事啦。”

克知非点头:“刚才电话里我是怎么说的?”

允欢欢迅速脸红,不言语。

“我是不是说,和你白…”

有人上来掩住他的口,他趁机将来人抱在怀里。

这词儿今晚千万不要再出现了,她的小心肝受不了。

两人个人沉默了会儿,在某人怀里的某人觉得浑身血压攀升,她十分艰难地说,“克总,报纸上的话,不要过于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很多话信不得的,比如,比如报纸上说你喜欢我,你也信?”

克知非慢条斯理:“你当然可以这么理解阿。”

允欢欢迅速扭头:“什么意思?”

“那就是我说的嘛。”

允欢欢大脑空白地盯着他,他说的?

他说的…什么?

“你喜欢我?”

克知非依然声调如常:“没办法,我只能喜欢自己的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

“欢欢,要从一而终。”

“我不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允欢欢要吐血了。

如果不尽刀推脱,这个“老婆”就当定了,她就跑不了。她还青春年华大好,不要当什么老婆!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

“我…”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克知非看着她,“还是,你不好意思承认?”

“不是听,克总,“录音门”也好,娃娃亲也好,我想,都是有误会的。”

克知非说得极轻松:“我想,误会什么的是你吧?”

允欢欢的眼睛瞪的溜儿圆:“什么意思?”

“欢欢,如果对娃娃亲,有任何疑问,欢迎你向允教授垂询。”

允欢欢张着嘴巴,愣了半天,向允教授垂——询?

她惊恐:“你和我爸,串通好了?”

“NO,”克知非坚定地说,“我只不过是拜见了一下他老人家。”

拜见?

允欢欢看克知非气定神闲的样子,腿开始打哆嗦。

“我爸说什么?”

克知非扬眉,似笑非笑:“老婆,果然是你离我更近,更愿意问我。”

允欢欢想去撞墙,她简直是用出吃奶的力气喊:“快说,我爸说什么?”

克知非慢慢说道:“没什么,咱爸不过是说,“婚姻之事,向来为父母之命。既有约在身,必然要守。吾与拙荆盼欢欢嫁已久矣,思当泰山已长矣。尊婿前来觅妻,吾等甚欢。”

老爸亮着酸溜溜的两只眼睛的尊容出现在她面前,是的,应该是这副腔调,怎么也仿冒不了的。

允欢欢一晕,戒指又被套上了手指。“麻烦,一个戒指还要我戴两人遍。”克知非苟苟自语,“不过,这个婚好歹算是求完了,没干那些单腿下跪的丢人事。”

第十七章 娃娃亲的甜辣剧

允欢欢的卧室,一场伪刑讯逼供正在上演。

“欢欢,他和我说,你们两情相悦?”

允欢欢暴跳起来:“谁说?”

“他说的呀,他说你手机里有三千块的电话费,就是当时的定情物。”

“不是的呀,爸,那是我实习的工资。”

“工资为什么不发,却要存在手机里呢?”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反正不是啦。”

“那你相思难耐地给人煮咖啡是怎么回事?”

“爸,不是啦,没有相思难耐,事实是,有一件事我得问他啊,然后…”

允教授笑吟吟:“欢欢啊,爸爸是过来人,没事找事地问人家一些小问题的事,你爸我也曾做过。”

允欢欢超汗,她手摆得像随风转的向日英叶子一样,“爸,不是啦不是啦,你不要听他的啦。”

“那好吧。”允教授的语气似乎是在主持一项重大课题,“所说你还当众跳了一个求爱的舞蹈,名字叫什么…什么《赶夫》?”

允欢欢低头。

“爸,”她声音低沉,“那个更是个大误会啦,那名字不是《赶夫》啦,是《赶妇》啦。”

允教授笑得光彩灿烂:“女儿啊女儿,真没白教你,谐音双关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哈哈,听说你是后当众来了一个献爱的姿势?哈哈,爸爸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触类旁通的灵性。果然艺术是相通的。”

允欢欢想去撞墙,果然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心中所想,即为所见,说不清楚啦。

照这速度,接下来肯定会绕到那根本就是一团糊涂毛绒的录音问题上,急中生智的允欢欢决定以攻为守。她气势汹汹,“爸,他说我定过娃娃亲。”

讲了半天心满意足的允教授正在端茶润肺,听了这一句,似乎被茶水呛了下,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女儿啊,这件事嘛,说起来是一件历史公案。话说,当年…”

“不要打岔!”允欢欢怒目圆睁。无数次领教过了,只要他不想回答某问题,就从遥远的上古时代开始说起,一般说到唐朝已经让人困倦,通常过不了五代,允欢欢睡着了。

“你看你看,问我又不要我说。”

允欢欢暗自哭位,怎么就这么像啊?那某某人和眼前这老夫子怎么如出一辙?是不是老妈搞错了?本来生的就是他?

李教授的形象立刻出现在眼前:“历史就是历史,永远等待我们去发掘真相。猜测可以有无数,但真相只有一个。”

允教授见欢欢不语,以为她是同意了,便接着说:“话说,娃娃亲的起始年代已不可考,此类制度被视为陋习而被人们所鄙视。娃娃亲是民间的通俗说法,宫廷之内,少年定亲或出生定亲亦为普遍。此制度在母系氏族年代尚不存在,在当时母系占领权力,而无须定亲,待成人后…”

允欢欢忍无可忍:“赶紧到当代来,从有我开始,主角是我,我!”

允教授摇头叹气:“欢欢,你何时变和如此暴躁?为父曾多次劝导,汝当静心,勿为闲烦恼腐蚀心血,奈何汝等…”

“爸,你不要绕了。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允教授低头,茶杯盖子轻刮水面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一声:“欢欢,你让自有你开始,却让为父如何开口?此事从无你之时,便已定下。”

允欢欢晕,什么?还没我时,我就被订也去了?

“话说当年,余乃翩翩才子,偶遇一佳人…”

“爸,现在是21世纪,请用现代汉语普通话。”

允教授推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每次都打断,你还要不要我说了?”

允欢欢哼了一声,心想你那点伎俩我都见识了二十几年,无非就找些佶屈的词儿以便让我头脑昏昏—一你怎么平日训我时尽是大白话?

于是,允欢欢目露凶光:“爸,你若是不说,你可别怪我以后不给你打字敲稿子!”

此威胁果然有效。允教授用电脑的水平十分高超,什么报纸新闻的电子版他都感兴趣,并且能发表出洋洋洒洒一大篇评论来。但是操作嘛,就仅限于鼠标了。可是鼠标无法实现人机对话,亦无法将允教授浩瀚多姿的思想发扬,于是便有赖于允欢欢。

允教授立刻可怜地说:“欢欢,你不至于吧?一点小事,何至于如此?”

允欢欢气得差点吐血,一点小事?

“唉,这事儿啊,还真得从头说起,当年啊,”一见女儿的嘴要动,立刻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允欢欢的脸色缓了下来,终于见到我了,不容易。

“也有窈窕淑女,也是那君子好逑。当然啦,任何伟大的诗歌都具有普遍性,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啊。”

允欢欢打断:“爸,您就直接说你看上人家,人家没看上你,不就得了。”

“鄙俗鄙俗。”允教授摇头,一见女儿凶狠的目光,立刻接着说,“也没什么啦。就是你妈,当年非要说我才气不够,你想,我一天生的老子,如何会才气不够?无非是我一向含蓄低调,缺乏表现罢了。恰巧那一阵儿有学术期刊上登了一篇文章,于是我便写了文章抨击他…”

“重点,重点!”

“重点就是,把你订了出去。”

“什么?”这是什么逻辑关系?他写文章抨击别人,就把她订出去了?莫非…

“文章是讨论娃娃亲的?”

“善。”

“你是反对娃娃亲的?”

“否。”

“那他是反对娃娃亲的?”

“善。”

“于是你就吹捧了一顿娃娃亲?”

“不是吹捧,是事实,任何制度都有合理性,既然娃娃亲作为一种制度存续了几千年,就有其合理性,况且,若非特殊情况,事实证明,就因为两家上代交好,下代自然相治,上下两代之间也易相处…”

允欢欢抡起屠刀斩断:“然后你就和人赌了?”

允教授低头不语。

“爸!”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