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不要像审问你老爸一样好不好?我也是一个学者。”

“重点!”

“不是阿,然后是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过去一篇文章,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过去一篇文章…”

“此过程请省略。”

“我们在文章里尽情发表对婚姻和爱情的观点,你妈妈看我才华横溢,便欣然与我同行。我便发出声明,不再与其论战,孰料此人心胸狭窄,当下便说,既然允博士—— 当年我还未做教授——如此高抬娃娃亲,将来可否与我结为亲家?我当时即有佳人在侧,又何惧世事苍茫乎?于是我说,若你得佳儿,我得佳女,你我二人,可为尊姻。”

糊涂啊糊涂,本来是反对娃娃亲的,居然结了娃娃亲。

“那么说来,便是他喽?”

允教授有些狼狈:“欢欢,我真没想到,他真生了个儿子,我也真没想到,我真生了个女儿。更何况,听说他之后便出了国,我和你妈之后便双双来了x大学。不承想,他儿子怎么又回来了?居然你们先发生了感情?——其实,我早忘了那人叫什么。”

允欢欢当时就想晕过去,一份招聘启事引发的惨案啊。

她当时为什么要去挑战啊去挑战,若不是她心胸狭窄,这一切便无从谈起。

事实证明:“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是何等正确。先贤果然是先贤!

“欢欢,”允教授语重心长,“学术风骨非常重要,头可断、血可流,立场不可变,我一生英名,尽付与你身上,溯苦追今,你二人已有渊源,名分已定。况且如今,你与他情投意合、两情相契…”

“爸,你能不能先旁边待一会儿?”

允欢欢声音尽量轻柔,却目露凶光,允教授连忙说:“好好好,不打扰你静思,我也有几篇论文要改。”

他快步出了门,临了还不忘再伸头说一句:“女儿,其实我觉得,真是天赐良缘。”

允欢欢赶着要起来关门,门早哐地带上了。

郁闷啊郁闷,原以为只是眼前的混乱,没想到自己的身上还肩负着历史的大山。

仰天长叹,我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点那一下鼠标?

允欢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其实,“罗非鱼”不讨厌啦。可是,招摇撞骗套个娃娃亲让她结婚,她是不肯的——结婚?结婚?还没恋爱呢,就结婚?

允欢欢托着腮想了一会儿,粉红色的泡泡就从眼睛里飞了出来。

恋爱阿,他拿着花和巧克力,送给她。

嗯,眼神要柔柔的,笑容要温温的,说话要轻轻的…

她的脸红和美梦让自己列的这三个“的”给雷飞了。

话说,言情小说真雷人,她想起了小说里常用的那句“眼里充满着柔柔的宠溺”,吐哇!

娃娃亲!

不,我允欢欢上顶木、下踩地,读得了诗书,扫得了脏地,我居然要受那可笑的、过时的娃娃亲的约束?——才不相信!不经过费心费力的追,就想娶我允欢欢?门儿都没有!我也是看过韩剧、受过爱情教育的!

下定决心后,暴躁的、异动的允欢欢立刻收了心思,天天在家煮煮粥、看看书、养养乌龟、写写字。

她的清静,可急坏了某些人。

允教授难得关注一下女儿的生活,看一小时书就要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悠闲的人:“欢欢,你怎么还不去找那谁阿?”

“那“谁”是谁?”这一招是跟某人学的,不想回答的、可以抓着人发窘的一切机会,绝不放过。

“就是那谁阿。”允教授的修炼不到家,和当初的小允一样,只能用这样的句式。允欢欢心里乐,哼,让某人给治住了吧。

“那“谁”是谁阿?”允欢欢装得很像。她突然体会到了克知非以前的快乐,原来,看着别人发窘是这样欢乐的一件事。

“你的夫婿啊。”

允教授仿佛京剧念白的这一句,让局势登时扭转过来了,好一句又酸又雷的话。

“爸,你不要这么急好不好?难道你不觉得有卖女求荣的嫌疑?”

“唉,女儿阿,即使是父母掌上之明珠,终要化为他人之娉婷。感叹、感叹。”允教授摇头做感叹状,允欢欢只眼皮动了一下甭跟我来这套,我也经历了二十几年的修炼,早已见惯了你这披着古言的皮、行迷糊我之实的伎俩。

她翻了一页自己手上的书。前些日子,接踵而来的言情小说台词的现实演绎灌得她倒胃,于是,最近坚决地换口味——看武侠小说。

允教授见女儿无动于衷,背着手转了一圈,又换了种手段:“欢欢,吾与汝母已垂垂老矣,终日惶恐,不知将何尽得父母之责,只思你觅得夫婿,吾方卸下心头之石。汝当体察父母之心,早结良缘矣。”

允欢欢这次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这一套也甭来了。什么垂垂老矣、终日惶恐——想当初,你想留我在身边当资料小童时,你想没想过,要尽“父母之责?”另外,老爸,你不觉得你这套文不文、白不白的话说得很别扭吗?

想到这里,允欢欢终于径径抬头:“爸,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够大雅训,用你的话来讲,就是——不够“翩翩”?”

允教授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怎么教出这么个女儿?他一激动,正经严肃的大白话终于出来了:“欢欢,你难道真的不嫁?”

允欢欢过虑了这句话,动了下眼皮,继续盯着小说,书里大侠正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到底是嫁,还是不嫁?”允教授的现代汉语显然顺溜多了。

允欢欢抬头:“你,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又不是你要娶?你激动什么?”

“你——你——我是你爸!”

“哼,”允欢欢的脑子转一转,“他答应你什么条件了?”

允教授像是被人看中心事,眼神貌似有点心虚:“没。”

“别骗人啦,说,他给你什么条件?”久病成医,吃了无数亏的赖小凤常用手段 —— “兵不厌诈”也让她给出神入化地用上了。

“没有,绝对没有。”允教授矢口否认。

“那我就不考虑嫁,”什么叫制高点?什么叫主动权?这就是啊。

果然,允教授害怕了:“欢欢,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条件。我也不是见利忘义之人,我也饱读诗书,做人的根本我是有的。我只是觉得,他深深赞同我的学术之道,也深深赞同我们家现有的学术模式,深深赞同学术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深深赞同…”

允欢欢打断他的话:“结论是什么?”

“他也认为,你作为一个学术的人,哪怕是辅助人也好。”

学术的人?辅助的人?

允欢欢甩了书从床上站了起来:“我这辈子还有没有希望从故纸堆里钻出来了?”

这个克各非,还真会投其所好!这两个学术古董,只要一听说女儿还可以继续给他们当资料小童,他们会边彩礼都不会考虑。

“告诉你们,我不嫁、不嫁、就不嫁!”

允欢欢不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某人的耳朵里,某人皱眉,不嫁?还敢不嫁?你说不嫁就不嫁了?

世界上,最强大的战略永远是里应外合,世界上最致使的部队永远是第五纵队,世界上最恐怖的病毒永远都是特洛伊木马,这天,允欢欢照样在家里躺着看书,门铃响了,她一动不动。

哼,我最近地位升高了,开门的事,谁爱干谁干。

这次的门铃并没有响第二遍,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然后,一句再自然不过的问话:“爸,你在呀。”

允欢欢的眼睛直了,爸?

“嗯,知非,快进来坐,老李,知非来了。”

允欢欢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扔了书,拖起毛巾被盖住头,还要再拖过枕头,按在脑袋上。

外面的知了叫,车轮辗等杂声都被隔离了,耳朵里就剩下心紧张的“怦怦”声,还有那明明模糊却清晰的声音:“妈,这小西瓜挺甜,您看书累了,可—以挖个吃,又不占地方。”

允欢欢心里恨啊,紧张啊。打上门来了?

哎呀呀,怎么办呀,他们居然还谈笑风生、宛如一家人,我呢?我呢?

撞墙、撞墙,怎么办、怎么办?

“欢欢、欢欢?”是爸爸的敲门声。

允欢欢猫在毛巾被下,就是不吭气。

允教授又敲了几下,有点尴尬:“欢欢可能睡觉了。”

“哦?”某人清淡的声音,“才七点。欢欢原来还有睡觉的习惯。”

“偶尔会,偶尔会。”

三个人在客厅中客套,说是什么天气热啊。

一个人说:“真热啊。”

另一个人附和:“是啊是啊。”

再一个人说:“三十几度了。”

又有人说:“夏天就是热。”—— 笑话,夏天不热,难道冬天热?

废话之后,某人说:“爸,妈,我听说,你们二老最近都出了新专着,不如拿来我在这里学习下。”

靠,某人,你还真会投怀送抱,是不是摸透了这两个人肚里的虫虫,知道他们的平生乐事就是有人追着他们要专着看?

很快,客厅里换了话题,是两位教授假惺惺的“拙作”、“缺点”、“不吝指正”之类的话。某人照样以“大作”、“光辉”、“学习”等词语进行对付。一时客厅气氛相当融洽,枕头下的允欢欢想起老爸常说的一个词,“翦翦然,壮观矣。”

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客套后,慢慢静了下来,

允欢欢舒了口气,然后又一口气提了下来——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在这里看?这和看有什么区别?

看书?看人?

允欢欢大大地焦虑了。

克知非明着是看书,实际上就是在看她的。这借口,多么的冠冕堂皇。人家不说等,说是学习,在客厅里学习,他能说什么?

泪奔。汉字也欺负我,一“看”字,还是多音多义字,为什么他会用得这么纯熟何?

我悲摧了。

不,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她虽然躺着不累,呆是,内急啊。刚才想去就懒得动,结果…

越急就越急,这“内”像是要憋不住了似的,不行,要想个办法。

允欢欢忽地拉起被子,扯了扯毛巾被,比画了一下,又撩起了床单,系在毛巾被上,自己掩了掩,似乎不大够长,一眼瞥见窗帘,下下来,再系上去。

正在干得起劲,忽然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哈哈哈,知非啊,你真用功,不好意思,我和老李早约了要去拜访一位老教授,所以要失陪一会儿。”

扯吧,老教授?怎么只我在的时候,从来没听说什么老教授?难道这是新近才变老的?不管,出逃第一。

又是哈哈的客套,门关了,爸妈应该是走了。

允欢欢拉开窗子,把系的长绳子试了一试,好像是够的,可是这个东西,会不会结实?

她把长绳子拽上来,正在挨个结地扯,忽然,门锁“咔嗒”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克知非已经悠然地出现在房门口。

允欢欢的第一感觉是,神啊,让我倒下吧。

克知非的嘴角略斜,只说了两个字,便让允欢欢放弃了倒下的念头,改而去抓毛巾被。

“春光。”

她穿着吊带睡衣,头发本就绾得松,因为躺很久,已经掉下几缕。更因为她了为试绳子,双膝跪在床上,由于忙着检查结子的牢固程度,睡衣肩带垂下一条,而不自知。

于是,整个人但显温软、恭顺和充满“女性”的感觉。

允欢欢狼狈地裹住自己。

克知非还是似笑非笑:“不请我进去坐?”

允欢欢恼羞成怒:“没有这个打算。”怪不得老爸老妈要去拜会什么老教授,原来是“畏罪潜逃”,克知非似乎也没有真打算接受她的邀请,仍然走了进来。允欢欢盯着他,一个劲儿地往床里退:“你干什么?”

克知非停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欢欢,你不觉得我们俩现在,很像电视剧中的某个画面?”

画面?允欢欢的脸红了。电视剧里强奸的画面,可不是这样的?女人在床上,男人一步步走过来,女人一步步往后退,男人伸出手

克知非真的伸出手,允欢欢忽地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克知非笑了,笑得很开心,眉毛都笑得动了起来,笑得她发慌,笑得她狼狈,笑得她没有分寸。

她又气又羞,弯腰拎起枕头扔了过去:“你笑什么?”

克知非伸手接了枕头,趁允欢欢没有防备,却飞速地一欠身。伸出手一拉。允欢欢本来紧紧裹着的毛巾被,他的拽力使她跟着毛巾被往前趔趄了几下。克知非却缓了下又跟了一下。毛巾被已经让他刚才那一拉给扯开,允欢欢还没来得及松,让他这一使劲,毛巾被带着她往前倒了一下后,掉了下来。

克知非的人早站起来,张开双臂等着。

顿时温玉满怀。

她还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倚下头,对上那双因慌乱、害羞而越发盈盈的眼睛,“欢欢,其实,不必学电视上那个画面的。”

允欢欢的血压“呼”地就上去了。

这场面,太暧昧了。

允欢欢有些结巴:“你——你干什么?”

他含笑:“来和夫人讨论讨论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允欢欢还没说完,他的眉毛却一挑,允欢欢立刻咳嗽了起来,把后面的字给咳嗽掉了。

克知非嫌鸭子往锅上跑得慢,还要在后面赶一句:“夫人后面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咳,我阿,我…”允欢欢想一想,话不能说得太硬,得说得软一些、委婉一些。

“我不喜欢结婚。”我不否定你,但我不喜欢结婚,总有这个权力吧?

克知非恍然大悟:“原来夫人不喜欢结婚。”

允欢欢以为他放过了自己,连忙点头:“是阿是阿,结婚多没劲阿。”

她正要松口气,忽然听到克知非又说:“早知夫人如此洒脱,不在乎这个形式,那我也不必等到那天了。”

他的手一紧,允欢欢立刻大喊:“Stop!”

克知非望着她:“夫人有什么指教?”

“指教阿,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太热了,”

他眉毛一挑:“热?”

允欢欢一推他:“快放开我,我要上厕所!”

克知非看到她脸上已经窘得像是个紫茄子,忍着笑,把她放了下来。

允欢欢让他看得发窘,直着脖子:“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

克知非回答得很坦诚:“女人我看过,但没见过穿得这么少的。”允欢欢的红云一直升到耳朵根,克知非非不放过她,“不过,幸好是我夫人,哪能怕再多看一点儿,也是名正言顺。夫人不必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