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对他来说,都很好。

百看不厌,孜孜不倦。

他看她久了,时夏会察觉,扭头目光探究地瞧他一眼。

仿佛在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并不答话,目光含笑,轻轻摇头,或者把烤好的东西夹给她吃。

这样做了几回,乔薇忍不住笑了,“表哥,你们这也太肆无忌惮旁若无人了吧!边儿上还有俩单身男女青年呢!你忍心这么残害祖国的希望和未来吗?”

周政烁用公筷夹了一块儿肉,塞到她嘴里,堵住了她的嘴。

乔薇咬着肉,一直笑,最后敲着脑袋说,“我就知道,你们最后肯定能修成正果。”

折腾这么久,多不容易。

时夏的关注点倒是在别处,“表哥?”

乔薇也无意再瞒着,笑道,“不亲,不怎么来往。不过他经常求我办事,也算熟悉。”说完深深看了周政烁一眼,挑了下眉。意思很明显,某人曾煞费苦心。

周政烁曲着手指扣了扣桌子,“够了啊!”

乔薇抑制不住笑意,唇角一直往后咧,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是真的开心。

还有什么比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更让人开心的。

这些天的不快和郁闷都一扫而空。

时夏一头雾水,只觉得今儿个净是些不可思议的事。

“怎么没听你说过。”时夏和周政烁在一起的这几年,身边朋友,唯一知情的恐怕就是乔薇了,乔薇是个很玲珑的女孩子,不该问的不会问。感情之事,她自己都拎不清,所以很怕别人指责她,因而很少和人谈论,乔薇大概也明白,在她面前会尽量避免提起周政烁,即便说起来,也是捡开心的讲。

说起来,乔薇很少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做评价,除了刚在一起的时候,时夏自己过不去自己心坎,乔薇会搬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说,“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怎么就不正当了?”

她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可她这个人,有时候矫情的钻牛角尖。

不过有人劝她,还是让人宽慰的。

只是乔薇从来没说过,她和周政烁是认识的。

“的确是远亲,不常联系,就没特意说过。再说,我立场坚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哪天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一定是帮着你一起骂他的,沾亲带故的,不方便下口。”

“那现在是方便了?”时夏被她逗笑。

“也不是,亲上加亲嘛!哈哈哈。”

-

吃到一半,时夏和乔薇一拍即合,相约去洗手间,像回到上学那会儿,课间的时候和好朋友手挽手去厕所,路上叽叽喳喳,说些有的没的,女孩子的感情都是这样升温的。

其实认识乔薇挺戏剧化的,她想找人合作本子,而时夏更好想接本子,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搭上了线。

合作挺愉快,乔薇有意带她,一来二去熟悉了,感情也就培养出来了。

时夏从隔间出来的时候,乔薇已经在外面等她,靠在公共洗手台上,走近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

时夏挑眉,疑惑抬眼,“怎么了?”

乔薇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夏夏,我想和你聊聊。”她清了清嗓子,有点儿不知道从哪儿开口说,“其实说起来,起初并没有和你做朋友的意愿,我这人交朋友喜欢热闹,不喜欢太沉闷的性子。”

“最开始是周政烁在其中牵线搭桥。”其实乔薇还是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周政烁,毕竟两个人的亲缘关系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我长这么大,一直知道有个表亲,父母辈的还有来往,但我们这辈,就是见都不曾见过了。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周政烁是大三时候…”

那天天气不好,大风肆虐,仿佛能把人刮成精神病。因着暮秋的缘故,天已经很冷了,焦黄的树叶打着旋在马路上翻卷腾挪,跟磕了药似的狂魔乱舞,砸在身上都跟小型炮弹一样具有杀伤力。

她在社团办公室值班,午饭时候了,她瞅着外面的天气,实在没勇气出门去觅食。

周政烁来的时候,她正在泡泡面,康-师傅香气缭绕,在这样的天气下,也能衬托出一点人间美味的感觉来,她掀开封皮,还没来得及祭拜一下自己的五脏庙,门开了。

她挑着一叉子的面举到嘴边,愕然僵立。

怎么形容呢,那时候周政烁还是年轻地有些青涩,穿黑色卫衣,颜色略深的牛仔裤,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还有荷尔蒙。

推门进来的时候,仿佛自带背景,对少女很有杀伤力那种。

乔薇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反应过来后才叫了声,“周师兄?”

碰上人正吃饭,周政烁约摸有点儿不好意思,隔着很远的距离站着,“抱歉,打了你好几通电话没人接,就直接过来了。”

“找我有事?”乔薇赶紧把泡面挪了过去,示意他坐。

“不用了。”他偏了下头,“有点儿事想请你帮忙,我请你去吃饭?”

“额…好啊!”乔薇搞不清对方意图,事实上她有点儿懵,她是知道周政烁的,谁还没点儿远房亲戚,但远房就意味着不常往来,血缘薄弱,如非必要无需联系。更何况那时候周政烁已是名声大噪,上去攀亲,总归显得掉价,她这人还是有点儿骄傲的,所以即便一个学校,父母无数次提醒她可以和周家那个小表哥多联系联系,乔薇也从来没有主动找周政烁讲过话。

两个人坐在一家中餐厅,点了面和几份小菜,外面风声萧萧,到处透着凄况的味道。

他的声音也带着点儿涩。

“可能这么说有点儿冒昧…想请你帮忙带个人,和你同系,但比你矮一个年级,叫时夏。她最近…可能比较缺钱,我知道,编剧圈入门基本靠带,希望你能带带她,或者指点一二。不需要给她多好的机会,略微提点一下就好,可以吗?”周政烁不是个会求人的人,声音略微干涩,“我认识一些靠谱的制作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后面这句,大概算是报酬,那时候乔薇和老师们关系好,有些项目和机会老师会匀出来给她练练手,但很少有制片人过来主动联系她,毕竟还是学生,没有人介绍,投资人很难相信她们。

做编剧这行,人脉很重要,乔薇深知目前和周政烁合作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交易怎么看都是十分合算,还能卖个人情。

“好,没问题,我尽量带她就是了。”

周政烁请乔薇吃了好几顿的饭,两个人初步建立了革命友谊。

乔薇觉得周政烁这人挺逗的,“你在追她啊?追她难道不是你直接去帮她更能事半功倍吗?”

他苦笑着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失忆了。她以前是我女朋友。”

乔薇发自肺腑地说了声,“我去!”

这还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

乔薇几经辗转才联系到时夏。

“那时候对你很好奇,所以会下意识去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后来留意的多了,开始慢慢了解你。”很多时候,感情的萌芽,都是从无意识地留意开始的,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

乔薇又说:“抱歉,虽然一开始带着目的性去接近你,但我并没有恶意。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周政烁真的很在乎你。”她歪了歪头,“有时候我也好奇,为什么他对你那么执着,不过感情这事吧,有时候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时夏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我知道。”

-

乔薇来江城之前就订了老城区附近的酒店,打算待几天再回去。

只是外出经验不足,只听说江城这边儿冷,挑了件自以为的厚衣服带着,只是远远不足以让她抵抗冷风就是了。

时夏看着她那一身线条利落的大衣都觉得浑身冒寒气。

“我跟你去商场转转吧!买件羽绒服?你这样,会生冻疮的。”吃过晚饭,时夏提议。

乔薇切切实实地体会了江城的彻骨寒,早就怕了。

闻言立马答应下来,“好啊,挑个近处的,我不想来回跑了。”

时夏其实也不太熟悉,好多年没怎么回来了,于是转头去看江余。

江余想了想,“附近有一个,就是不大,可能没什么好牌子。”他打量了一眼乔薇,这女孩年纪和时夏差不多大,穿衣打扮却精致很多,从头到脚没累赘的饰物,零星点缀都是恰到好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家境不错,大概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

乔薇摆摆手,“都这样了,穷讲究什么。”刚下飞机的时候还不觉得,走一会儿路就被冷空气打击得浑身抽搐,身上每块儿肉都在颤抖,半个脑袋缩在大衣领子里,实在是毫无形象可言。

不是她不讲究,但是在大自然的凶猛剽悍下,她也只有认怂的份儿。

冷,特别冷,寒冷比贫穷还能瓦解意志力。

刚推开门,一股风顺着吹过来,她就一阵瑟缩。

真被冻怕了。

吸溜着鼻子,发誓自己再也不在大冬天的往北方来了。

“其实也没那么冷,是你穿太少了。”时夏觉得好笑,拿自己的粗毛线围巾给她围上,“暖一暖。”

周政烁又把自己围巾取下来挂在时夏脖子里,笑说:“今年是寒冬,往年也没有这么冷。”

乔薇啧啧了两声,感叹有对象的人就是不一样。

好在刚吃过饭,又从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出来,一时还能抵抗。

商场就在附近,四个人步行过去。

时夏原本想让周政烁先回去的,毕竟他这张脸太扎眼,刚刚吃饭都要特地要个包间。

最后被他一票否决,戴了个口罩,算是回应她的担心。

好吧,聊胜于无。

商场也不算太寒碜,勉强够得上中高档层次,上下一共五层楼,这会儿正是人流高峰期,看起来颇为热闹。

男人都不爱逛街,时夏打发周政烁和江余去一楼星巴克坐一会儿,她陪着乔薇去挑衣服。

周政烁想起时夏出门什么都没带,把钱夹塞到她手里,“难得出来,多逛一会儿,不用着急。”

时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男士皮夹,歪着头笑了。

点点头,收进口袋,领着乔薇往楼上去。

上了楼梯乔薇还在笑,“这还没娶呢就开始上交财政大权了?”

时夏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

虽然收了钱夹,但时夏其实没打算买衣服,换季的时候都置办过了,作为女生,她是少见的对买新衣服不是很热衷的那一类,够穿就行。

只是逛着逛着,她突然想起来,明儿要见周政烁的父母。

迟疑地问了一句,“薇薇,你说,见家长的时候,素一点儿好,还是稍微打扮一下好?”

乔薇歪着头看她,“都什么年代了亲爱的,现在不流行朴素美。”她抓过来一款外套,对着时夏比了比,“周政烁的爸妈都是大学老师,从他们对周政烁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人开明着呢!”

说到这里她倒想起了一则八卦,“我听我爸妈说,周父周母当初是自由恋爱,还是师生恋呢!你肯定想象不到,当时他们去山上做科考,差点儿回不来。上世纪科技还不是那么发达,搜救队地毯式搜索,找了四五天都没找到,都想着八成凉了。家里人险些哭死过去,第六天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人在山洞里,还好只是昏迷了,还有口气。”

考察队总共七个人,周母是周父的学生,那时候还没真正在一起,不过感情的萌芽已经很茁壮了。

他们被困在深洞里,出不去,无法求救,没有吃的。

几近绝望。

差不多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回去之后周父就上门提亲去了,那个年代师生之间的恋情还是很忌讳的,但大概是经历过生死,所以也就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了。这样的人,很看得开的。”

乔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时夏,“夏夏,如果刨除所有的附加和前提条件,你觉得你和周政烁之间会发生到哪一步?”

时夏想了好一会儿。

很多时候假设条件都是不成立的,无谓的幻想只能给人空欢喜。

可有时候时夏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变故,如果她顺顺利利成长到上大学,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毕业,在父母的督导下结婚生子,如果她不是一无所有的状态下遇见周政烁,他们之间会怎么样?

“大概会是我倒追他,威逼加利诱,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没有条件就制造条件。”时夏蓦地笑了,“做做梦罢了。”

谁又说得准呢,或许如果他们正常谈恋爱,上同一所大学,中间早就因为各种变故就分手了也说不定。

现在这样也挺好,最好的年华里,他们互相陪伴过。

“你吧,思虑太重,就是想太多。”乔薇摇摇头,“你别盯着未来,未来多缥缈啊!也别踯躅于过去,你就看看现在,问问你自己,你想不想要他,别的,别想那么多,都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划重点,今天25号。

第40章

-绯闻第25天-

时夏这晚睡不安稳,断断续续一直在做梦。

梦见西山分校,操场上荒草漫布,枯黄的几根长草在太阳下摇摇欲坠。

她知道这是梦,那么大的太阳,白刺刺的日光晃得人眼睛疼,温度灼热的似乎要把人烤化了,草怎么能是秋天一样的枯黄呢?

她沿着学校的柏油路一直走,经过图书馆,经过双子教学楼,经过柏杨林,经过综合艺术大楼。

班上的同学叫住她,握着她的手说,“小雪,你别难过啊!”

她疑惑地抬头,为什么要难过呢?

哦,是梦,她反应过来。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还没有图书馆,她想要看书,要从家里带,或者去后街的租书店租书看。

那时候也没有综合艺术大楼,她记得那会儿只有灰秃秃的水泥框架,钢筋从水泥里穿出来,带着挣扎又丑陋的面容。

爸爸说,等建成了,以后学生们的音乐课和美术课都有专门的教室了。

时夏很羡慕,真恨不得自己能晚生几年。

直到毕业她都没有看到那栋楼建成。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教师公寓,数学老师蒋女士在楼下招呼她,面上堆着古怪的笑意,“小雪,来来来,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菜,来家里吃饭啊!”

她走近了,才发现蒋女士的笑容不是古怪,她在哭,哭着笑。

时夏伸手帮她擦眼泪,问她,“您怎么了?”

蒋女士的眼泪轰然而下,像是崩溃一样突然痛哭出声,“小雪,阿姨对不起你,阿姨对不起你!”

怎么?

时夏觉得好迷惑,头突然开始疼起,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可她辨不清方向,也无法做出回答,她抱着脑袋把自己狠狠蜷缩起来,西山分校像是一面被扭曲的镜子,忽然间布满了密集的蛛网,要碎掉了。

头好疼,好像无数的针在里面碾过来碾过去。

-

“时夏?”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入眼是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吊顶,有消毒水的味道往鼻子里钻。

江澜穿着白大褂,正和人在说话。

周政烁坐在床边,看她睫毛动了动,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恍惚地转了下眼珠,仿佛还能感受到梦里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还有巨大的荒凉的辨不清头绪的悲伤。

歪头去看周政烁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慢慢把脸贴上去,哑着嗓子说:“吓死我了。”

他的手细微地颤抖着,下巴生了些青色的胡茬,时夏好想摸摸他的脸,可她没有力气。

周政烁觉得自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浑身是冰凉的恐慌。

半夜,他是被她痛哭声惊醒,开了灯,能看到她额头细密的汗珠,还有痛到惨白的脸色,抱着脑袋,整个人极痛苦似的蜷缩着,无意识地呢喃,说些什么,他听不清。

他一遍一遍叫她名字,叫不醒她,抱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

有不好的念头浮出脑海,所有担忧的隐虑都在这一刻爆发,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晰地去感受她的病情,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冷冻了。

只期盼着,千万别有事。

千万!

-

江澜余光里看见时夏醒过来,略微松了口气,停止了说话,过去给她做检查。

“昨天发病之前,有什么前兆症状吗?你仔细回忆一下。”

时夏想了会儿,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