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觉送我一盏床头灯,和你的家具不相衬。”

“怎会?不知你喜欢什么颜色,所以我选了最简单的黑与白,就算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也不会抢色——你连礼物也不拆?这样很伤我的心。”

罗宋宋放软声音:“智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送我一只铅笔盒。那就足够。”

“不够,不够。”

好说歹说,智晓亮终于将礼物收回。聂今听了全程不由笑道。

“你叫他送你一套双人睡袋即可——他怎会懂双人睡袋的含义?”

罗宋宋心想,你明白就行。

第三十九章

聂未的游艇泊在私人船坞,环境幽雅安静。孟觉和罗宋宋嘻嘻哈哈连袂来迟,聂今打趣道:“来得再晚,这一天也总是要过去的。须知岁月不饶人。”

孟觉和罗宋宋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待。

“我们去买蛋糕。”

“栗子味的。”

“对,栗子味的。 ”

“他一脱口就说,小姐,拿25岁的生日蜡烛。”

“她马上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叹气。只是呼吸声音大了点。”

“好,不管你有没有叹气,我立刻改口,小姐,我记错了,请拿18岁的蜡烛。”

“你嘲笑我!哪里像十八岁青春少艾。”

“好,我再折中,拿20岁的蜡烛总可以吧?”

“哪有,我说25就很好。”

“售货员终于被我们吵晕了。蜡烛一包,欢送我们到门口。”

“刚在车上我打开来看,一支2,一支5,一支0。哎呀呀,岂不成了250?”

“哈哈哈,这一笑不打紧,我差点把车开到树上。”

“车有什么要紧?我问你,蜡烛怎么办?真要点个二百五?”

原来这对情侣不是不会斗闲气,说废话,发嗲痴。

大副将船开出,停在午后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吃过饭后,就开台摸牌。罗宋宋和智晓亮都没打过,边打边听聂今讲解规矩。偏偏智晓亮手气好,一坐下就连庄三盘。

“智晓亮,你扮猪吃老虎!明明是高手,专胡熟章。”

“哪有。我们在莫斯科只玩惠斯特。”

“哎呀,高雅牌术对阵中国国粹。”

“不要得意。古话说得好,好汉不赢头三盘。再来!”

聂今虽然是技术流,可也顶不住智晓亮手气好,不管生章熟章独章绝章统统摸得到,大杀四方。

再加上诸事不通的罗宋宋,让孟觉教到无力。

到了傍晚,聂今把牌一推:“哎呀呀,我从未输得这样惨过。幸好打卫生麻将。”

智晓亮把赢来的筹码都扔给聂今。

“我看牌品如人品,赢了大声吆喝,输了跳脚乱骂,装腔作势,患得患失,七情上面,六亲不认,统统不是君子。”

“好好好。古话说得好,赌场得意,情场失意。我放长双眼等着看。”

见孟觉和罗宋宋出去甲板上准备钓小卷,智晓亮问聂今道:“你平时打很大?”

“一百起跳,两千封顶。”

“你上次谈恋爱是几时?”

“问这做什么?怕我孤单寂寞,打牌上瘾,变成病态赌徒?”聂今慢慢拭手道,“总好过你,礼物送到家门口又打回来。”

“你的耳环很漂亮。”智晓亮抬手去摸聂今的耳环,又慢慢俯下身来,靠近她面颊。举动亲昵,令聂今心跳。

“你说我怎会情场失意?”

他只贴耳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去准备蜡烛和蛋糕。

“那我放些歌来听听。”

聂未是彻头彻尾的怀旧者,船上只放了些老唱片,聂今大声问要听中文还是英文,情歌还是摇滚,没人回答。

她挑了一张陈淑桦的精选集。首首情歌好似击中自己的心事。聂今内心酸楚,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孟觉和罗宋宋在甲板上边喝芒果汁边钓小卷。海风将小情话絮絮地卷入智晓亮耳中。

“……搬家时卖的。”

“我记得是在一个车库里。许多旧钢琴都拿出来寄卖。”

“当时珠江也是好牌子。”

“你心痛的站不起来,蹲着看谁会买走你的琴。”

“我要求也高?太高太胖,用力击打琴键,容易坏;太矮太瘦,不够力气,如何体现它的完美音色?还有手指,要不短不长……”

“可是谁都看不中,你又不甘心。”

“唉!怪不得广东人说,卖儿莫摸头,摸头眼泪流。”

“是啊,那么好的琴,怎么没人买呢?”

“是啊,怎么没有跳出个仙女来呢……”

那些是他不曾参与的青春年代。他和她的全部过去,始于一只无心插柳的铅笔盒,终结于一只残破的右手。

“祝两位长命百岁。来来来,吹蜡烛。”

连智晓亮也浑然不觉,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了。

孟觉和罗宋宋回到格陵时孟家已经打了几个电话催他回去庆生。

“罗小姐,我的礼物呢?”

“在琴行。等等,我去拿。”

孟觉将车泊在云阶彤庭接电话。

罗宋宋自以为礼物举世无双,自鸣得意之余不禁又想起出生日即母难日的说法。母女不是天敌,怎么不能和好?

在公用电话亭,她拨通了宋玲的电话。

“喂?”

前尘往事一一浮现,罗宋宋胸口发闷,嗯了一声。宋玲正感奇怪,突然大叫道:“是宋宋?!”

莫馥君已经要睡下,听宋玲一声暴喝,立即披上睡袍:“把电话给我。”

“宋宋?”

一把苍老而优雅的声音响起,堵在罗宋宋胸口的一团气急速上升,眼泪簌簌落下。

“外婆。”

莫馥君听她声音有水汽,不由得放软腔调:“宋宋,你受委屈了!”

“罗宋宋,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粗声粗气的,是宋玲。

莫馥君怒斥女儿:“你态度应当好点!宋宋,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出走近三个月,可有片瓦遮头,寸土立足?你已经偏瘦,现在岂不是只剩一把骨头。不要和妈妈怄气,快回家。”

“我不能!”

有巴士进站,明晃晃的车灯直射过来。罗宋宋急忙挂断电话。她走出几米远去,那个公用电话开始不停地响,不停地响,铃铃铃,铃铃铃。她小跑起来,到孟觉车边,将礼物从窗口递进去。

“生日快乐。……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吃了一点风。”

她装作拨刘海,偷偷将眼角泪水拭净。

“怎么不上车?”

“我回去了。礼物等你到家再拆,好不好?”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吃长寿面?”

罗宋宋先是一怔,又摇摇头。

“你总要去会会他们。”

“下次吧。”

两人吻别。孟觉回到家中,一屋子都恭贺:“寿星回来了!”

孟金刚也迎上来:“寿星!全家都在等你吃长寿面。”

孟薇讥道:“尤其是五叔。等得口水流了一桌。”孟金贵斥孟薇不懂规矩:“来来来,一起吃面。”

孟家的规矩是一人生日,平辈和晚辈要陪着吃长寿面。一盏盏长寿面端到饭厅来,孟金刚几乎是一口就吞了下去。

“五哥,你又瘦了。”

“听说有人挟太子以令诸侯,逼着他戒烟酒,戒油腻,每天散步一小时。”孟薇嫌恶地看着面条,拨了几下:“我吃不进。”

许达道:“你真是没文化,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天子?他孟金刚都不是天子,我叫他儿子一声太子算对得起他。”孟薇将碗一推,“不吃!谁爱吃吃去!”

孟金刚的老婆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肚子愈来愈尖,养在家里比眼珠子还珍贵。孟金刚的腰板也渐渐硬了起来,仿佛儿子已经抱在手里。

“这样生活才神清气爽,五脏六腑健健康康。难道什么都由你乱来,才是喜欢你?你照照镜子,脸色多差。”

他意有所指,当然是许达替孟薇隐瞒吃盘利度胺的事情。

“我脸色差?”

许达急忙说是最近工作太累造成:“还有粉底,我头次帮她买,选的颜色不好。”

“她是看你没得再榨,要卖你的心肝脾肺肾了吧?”孟薇将长寿面倒进孟金刚碗里,“看你可怜,无谓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