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客气!”

孟金贵道:“小七,新工作惯不惯?今天是你的生日,吃完面,去和爸爸聊聊天。”

孟觉闲闲道:“外头传你养起一个格陵大的女学生,还是我的师妹。”

孟薇讶道:“已经传开了?爸,几时带给我看看。你知道,我的朋友很多都在国外。如果有共同话题,我倒是愿意和讨你欢心的女人做个朋友。”

孟金贵皱眉道:“你为什么不和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做朋友?比如罗宋宋。”

可怜章鹃满心欢喜做了他的情人,就算不得良家妇女了。

“罗宋宋?”孟薇哼一声,“我倒是好久没有看到她了。一把年纪才玩离家出走,好比□老来从良……”

孟觉将筷子猛拍在桌上。

“孟薇!谁准你用这种轻佻语气议论我女朋友!”

他轻易不发火;孟金贵太太鲜少发表意见,此时道:“孟薇,立刻道歉!”

孟薇一向惧怕母亲,一句话胜过千担荆棘。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谁知道他……谁知道小叔叔和罗小姐谈恋爱呢?”

“难道没有这层关系,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羞辱他人?”

连孟金贵也呵斥她。许达急忙替孟薇解释:“孟薇是性子冲动,说话欠考虑。”

“我性子冲动?我性子冲动也是他们俩生的。”

“还驳嘴?”

孟薇敢怒不敢言。药监局贬了孟觉,明丰也再无立足之地。为何众人还将他宠着?

是了,一定因为他自小失慈。

孟金贵太太道:“小叔,请不要将小女孩狂言放在心上。”

“我只庆幸她今天没有跟我回家。孟薇你记住,月圆则蚀。”

孟觉上楼去见父亲;孟金刚无比欢畅地吃完一碗面。

“大哥,孟觉恋爱,你居然不知道?”

“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孟金贵离席,“金刚,有得吃,就多吃点。“

第四十章

聂今所住社区南门外正在做轻轨工程,工地上机器轰鸣,四周全部围住,不许机动车辆通行。

自从工程启动,聂今鲜少从南门走,宁可绕远。但今天晚上她一时兴起,将车停在正门,步行通过工地围护与小区围墙之间的狭路。这条路有两百多米长,一面灯光闪烁,一面绿影幢幢,慢慢吞吞走到近一半,迎面一人直直朝她撞来。

聂今堪堪闪过,还没回过神,那醉汉手臂一拦。

“小姐,撞了人就想走?“

聂今方知遇到无赖:“那你想怎样?”

醉汉嘿嘿一笑:“拿点医药费来。”

工地上灯光昏暗,衬得那人手里一点明晃晃的寒意直逼到聂今眼里。她将身上手机和现金全数塞进那支贪婪大手。

“还有耳环。”

聂今强忍恶心:“这是正宗祖母绿,即使给了你,你也不好脱手。”

“什么祖母绿,老母绿,拿来!”

说着他就要来硬扯。聂今转身欲逃,没几步便被大力推倒。

“臭婆娘,不识好歹!”

套裙被翻至腰上,聂今拼命挣扎,醉汉愈发兴奋起来。高跟鞋脱落,她用鞋跟对准醉汉面部狠狠刺下去。

醉汉大声惨叫。这里恰巧有个专供工人出入的小门,此时小门内探出半个人身,嘴里叼着烟尾,手里还捏着一把扑克牌。

“谁在那里?阻老子发财!别跑!“

他甩了牌去追仓皇逃窜的匪徒,徒劳而返。回来时,那女人业已不见。

聂今回到家里,惊魂甫定,立刻打电话给智晓亮。

“你到家了?”

“嗯。”

“早点睡。”

“小智!”她唤他之前亲昵的名字,“我刚才从南门回来。还记不记得,当年你骑车送我回家,一直走这条路。有一次,我坐在后座上,琴谱洒了……”

“我记得。你跳下去捡,我竟然没有察觉,骑着车直往前冲,你在后面边追边叫:‘小智!我掉了!小智!琴谱掉了!哈,说琴谱掉了你才回头!’”

智晓亮淡淡道来,聂今大恸,捂住电话听筒。

良久,她才强笑道:“智晓亮,我们好像并没有正式说过分手。如此良辰美景,你可否正式说一次。这样一来,即便你去追罗宋宋,我也心服口服。”

智晓亮不知她为何如此执拗,但又何尝不是击中了他的心事?

他心底从未如此雪亮过。

“聂今,我们分手。”

聂今猛然挂断电话。她伸手去摘耳环,突感后背拉痛,手一抹全是血。

生理上的疼痛战胜了心理;她赶紧致电聂未——这时候才觉得有个做医生的哥哥真是天赐。

聂未喂了一声,将背景里医院特有的诡寂拉得特别长。

“什么事?”

“聂未,我刚在小区外被人打劫,后背和大腿割伤。”

聂未厉声道:“南门施工三个多月,我早说过不要从那里走。”

停了三秒,他又低声道:“如果你不想报警,我会带药来。”

唉!十个男朋友也抵不上一个亲兄弟。

“喂!我没有受到侵犯。他伤的比我惨。”

那边聂未已经拿齐药箱,换衣下楼,发动车子。

“我十分钟内赶到。阿今,不要怕。”

孟国泰的自传已经付梓,最迟下月面市。除了详细介绍孟国泰如何抓住机遇,白手起家,商海沉浮之外,亦有部分篇幅提及他的家庭。

孟觉拿了一本样书回去先看过。

没谁不愿意住在家里,衣食住行总有人帮你做到井井有条。为孟觉操持家务的管家是一直伺候孟国泰的老人,早晨出门时不管整间屋子有多邋遢多脏乱,傍晚回来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洗晒过的衣衫鞋袜总带有淡淡竹叶香味,比旅馆更贴心。

他看了一会儿书,眼倦了,才将罗宋宋的礼物打开。

礼物是贝壳白相框,夹着一张旧相片。

旧相片上,女钢琴家朱行素手捧鲜花对镜头挥手,背后是出闸入闸的人海,人海中有个清晰身影,朝镜头这边张望。

啊呀。

孟觉将照片拆出,右下角有日期,七年前的七月九号,高考最后一天上午十点差两分。

当时确有一干记者拍照。但不知为何,这则新闻并没有见报。大概钢琴家取道格陵,转机前往梵蒂冈,算不得有新闻价值。

当然,若他当时上前一步,即时变成明丰药业孟家七少相认生身母亲,富豪家庭私生子大起底,一定精彩。

他猜得到罗宋宋从何渠道得到这张照片,但猜不到她到底知道了多久。他记得朱行素穿铁灰色开衫,咖啡色长裤,明明不足一米六,但从照片上看,却比例完美,身形颀长。

她长脸尖鼻,有法令纹,发型是□浪卷,随意披散。

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交待,也不必向任何人交待。她问过他为什么不参加英语考试;也许是那次去姬水,他长时间凝望报纸,被她发现;也许是那次智晓亮说起朱行素也有一双狮爪;也许是……

唉,她只不过是因为爱你,所以你的一切蛛丝马迹都看在眼内。

和罗宋宋确定关系后,他很想在钱包里放一张两人合影,但拿出近年来的照片,合影里总有个苏玛丽,叫人恨得牙痒痒。

在翠岛深情缱绻,他说过:“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他原希望枕着罗宋宋的礼物入睡,这一来反而清醒得睡不着了。大半夜开车下山,一直驶到罗宋宋的楼底,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疯狂的事情。

哦,她还没有睡,她的窗户里透出鹅黄色的灯光。

他打电话给她。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我在等电话啊。”罗宋宋轻轻而满足地叹息着,“咦?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她拉开窗帘,看见路灯下孟觉的车,静静地伏在那里。

“你这么久不打来,我还以为……”

“谨尊懿旨,不敢过早打开。”孟觉开着玩笑,心里泛起一股温柔的暖流,“你,怎么知道?”

他们练琴的时候偷偷收动画片看。看《黑猫警长》,《雪娃娃》,《九色鹿》,《小蝌蚪找妈妈》。最后小蝌蚪找到了妈妈。结束时那亲切的声音响起。

青蛙妈妈爱他们,就像妈妈爱我们。小小的孟觉居然嚎啕大哭,吓得支着伞的罗宋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孟觉很少有失态的时候,那是第一次。第二次就是他缺席高考英语。其中的豪门故事,恩怨情仇,罗宋宋现在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罗圈圈。”

他的声音含着一个个的漩涡,急速地卷着她往他的世界去。

“嗯?”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母爱天性?”

罗宋宋没有想过他会问她这种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同样迷惑的罗宋宋可以回答。

“……我信。”

话筒里没有了声音,罗宋宋一度以为线路断了,静静地等着那急促的滴滴声响起。

“睡吧。我走了。”

她看着他的车子重又滑进夜色里,默默地放下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