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一定得受过刺激?天生就花心不行吗?”

时蕾腮帮鼓鼓地瞪着理直气壮的人,然后赞同了。“可也是,茄子再怎么加工也长不成辣椒。”先天性花型心脏病,不可以鄙视病人。

翅膀被逗笑了,他就是愿意这么跟她聊天看她犯傻。这个女孩子表面看起来个性平淡,对什么都能迁就,只要有鱼有肉有酒喝有人陪,比做一个社会主义的四有新人容易多了。可是现在这个时代,很少的人能像她这样明白自己要什么,包括他在内。他们都在瞎折腾,不停索求,却不知道在索求什么。而她有个懒洋洋的世界,特别简单,特别舒服,让他向往。他本来想一直守着,以朋友的身份,直到他发现她这四有的最后一条原来是指男人。

“烟灰掉下来了。”她越过他的身子拿烟灰缸过来。

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腰,让她维持伏在他身上的暧昧姿势,烟灰落进烟灰缸。

她轻轻地想要挣开。“你又犯病了。”

“你不一样,时蕾,我现在不是想追你,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他这话说得没什么逻辑,脑子里又换了别的词,觉得还是表达不清楚,干脆直接问她,“知道了吗?”

“知道了。”

他搭拉着眼皮看她:“不知道你知道了什么。”

13、错失的三个字

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目光都锁在歌手身上,道道灼人,目睹这场面的时蕾站在吧台里面和关西相对摇头。酒吧最近一些青春期发育较早的小女生们光顾颇频,从对街师专到附近高中的都有,那个叫李柏松的男孩在调音台旁边唱歌,她们就在舞池边晃荡,几个大胆的还上前去搭话。始作俑者歪靠在酒柜上不时和熟人摆手打招呼,剩下时间都看着那些美眉笑。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桃色利润。时蕾丑话说在前儿地提醒没安好心的店主:“翅膀你要把飞石变成鸭店长发哥不回来找你对命的。”

他严肃地批评她:“说话真JB难听。”叼着烟去给老客人送酒,回来后乍然发现吧台上的新鲜生物。“谁整盆蒜苗搁这儿了?”

时蕾一边帮关西付酒一边瞪他。“你们家蒜苗开花?”

“那是…韭菜?”

那几珠水仙花要听得懂人语肯定跳起来勒死他。“咋不说是葱呢?”

“我能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吗?”翅膀得意洋洋地回嘴,“没吃过葱花还没见过葱跑啊!”

她别过头,决定今天不再跟他说话。

丁凌和两个堂妹从大厅鱼贯而入,三人各抱了几棵小小的松树,小晋头上还歪戴顶圣诞帽,扛着一只大塑料口袋,又滑稽又可爱,一桌常来玩的S大的学生冲她打口哨。“圣诞妹妹,给我们来一份花生。”

小晋夸张地鞠躬。“您的愿望我的使命。”

丁凌失笑。“这是圣诞老人的台词吗?”

“灯巨人。”丁冬龇牙。

翅膀惶恐。“你们要把酒吧变成植物园?”不用想,那盆东西也是这些家伙的杰作。

“马上就圣诞节了嘛,”丁冬抚着松树枝,“街上还蛮有节日气氛的。”

“平安夜我们有什么节目啊师哥?”何香晋从大口袋里掏出一串串的彩灯小挂件,关西和几个小服务员都围过来。

“又不信主跟着凑什么热闹。”翅膀不感兴趣地挥手,“干活去。”女孩子们吐吐舌头散开。

“这些要摆哪?”时蕾接过一盆圣诞树犯了愁,“你们是不是买太多了丁凌?”

丁凌手上有一个玩具,放到嘴里吹,吱一声伸出来两条管,时蕾惊慌地睁大眼,何香晋拍手笑,抢了过来。“里边去玩。”丁凌推着她们闪开吧台。“还是要搞点活动的阿非,也是招揽手段。”

“招揽顾客有柏松。”翅膀快乐地看着自己拉风的歌手,怎样,一点儿没料错,这片儿的酒吧迪厅就缺这么一个青春偶像。

丁凌不死心地劝说:“圣诞节是传统节日,要为客人考虑,给他们提供一个狂欢场所。”

“洋人的节爷不过。”他笑嘻嘻地耍顽固。

何香晋朝他吹小号,吱吱乱响,时蕾嫌吵,掐住了出气的油纸管。

丁冬对他们耸肩。“我说先问非哥意见吧。”

关西看他们失望的模样不免漏了先机。“非哥已经订了一棵圣诞树,”接到老板警告的目光,转身去给客人拿零食,“几号桌的?”想了想又飞快补充一句,“大棵的。”

“还说!”翅膀佯怒恐吓,“这月奖金没了!”

丁凌知道被耍,拿糖果棒敲他的头。

时蕾倒是一点儿不意外。“这财迷做生意还用人教吗?”他若真放着过节费不赚才奇怪。

“你又知道了!”

“师哥,你给我们买圣诞老人穿的衣服吧,”何香晋揪着帽子上的白色小球,“平安夜和狂欢夜我们都来帮忙。”

“圣诞老人现在都穿羽绒服了。”翅膀看一眼她衣服的商标,“ONLY的。赶时兴么。”

“去~”小晋扁扁嘴和时蕾去摆圣诞树。

李柏松一曲唱完,放下吉它来吧台喝水,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是邢影。“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看了室友微微诧异。

丁冬更诧异。“原来你在啊。”

“什么东西?”她拿起丁凌放在吧台上的糖果棒,“拐棍儿?”

“真屯!”翅膀撇嘴,“人那叫手杖。”

“我说马老板,”邢影发了一圈烟,在柏松身边坐下,“你看我们姐妹成天价来给你当义工,哪天是不是得出出血表示一下。”

翅膀冷笑着点燃烟。“大姐这话有你说的份儿吗?”白吃白喝还钓着他的招牌。

“我代为发言不行啊?”她拿颗开心果掷向不远处与丁凌研究怎么拉彩灯的时蕾,惹人回眸怒视。“你泡走我们电院的骄傲,冲这点也该请吃饭。”

“要是说这个电院的女生得请我才对。”翅膀笑得算计,“我整走蕾蕾不是给你们留下不少雄性资源吗?”

“是啊,先派小冬在学校一顿宣扬,完了净意儿在食堂跟时蕾黏黏乎乎,”还是当着人家敬敏航的面,“怎样?飞石当晚一帮电院的痴男怨汉买醉吧。”邢影想着那些人发现飞石老板就是偷花大盗之后又得什么反应,噗哧乐出声来。

“时蕾是校花?”李柏松歪头问得天真。

邢影挺挺腰板儿,轻咳。

翅膀扶着眼镜道:“校花是你跟前儿坐这位。”朝西方双手合什拜拜,“神啊,你可别劈我,我这也形势所逼。”

“去你大爷的。”她抬脚踹他。

时蕾转回来虎着脸问:“刚才谁打我?”

“狗!”邢影先声夺人,指着翅膀骂道。

时蕾笑:“不许赞美他。”

“给点儿脸了是吧?”翅膀背靠吧台展开两臂横搭着,噙了半副笑容看着她因忙碌变红扑扑的脸。“怎样,挂好没有?”

“里面没问题,门口那边得接点儿花线。”时蕾拿了纸巾擦手。“明天想着让他们去买几米。”

“给我个笔。”他回头接过纸笔记上,“哎我说,这玩意从哪接?搁地上扯过去不得让这些醉醺的给踩喽?再干连电可热闹了。”

“吊起来粘墙上应该没事儿吧?花线买长点儿。”

“交给你办吧,学电气儿的么。”咬着笔尾嘿嘿笑,“捡着了,不用找电工。妈的,这几个逼又来了。”伸手朝门口摆了摆,跟关西要了一瓶红酒几只杯子走开。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隐约可见五六个人被翅膀热络地引向一楼角落的豪华大桌。邢影见关西鬼鬼祟祟地跟时蕾咬耳朵。连忙凑过去听热闹:“什么来头啊?”

“成教的。”时蕾简单回答。

S大有四害,成教,艺科,理工,S大家属。那些在本校教职员工的子女,他们打从光腚娃娃起就在S大校园里出入,父母又可操纵本校部分学生的生杀大权,可谓牢牢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有足够的嚣张理由。但论起兴风作浪的能力和恶劣程度这些S大家属们远不及成教这一波儿,因为他们虽有录取优势,但仍走国家统招路线入学,其中不乏丁凌这类品学兼优的尖子生。而S大成人教育学院基本上是为本市财权贵族的不成器子女所设,是众所周知的高龄幼儿园,校方收取学生家长大把银子将人收容,一年后再用一张大学毕业证将人打发,周而复始,为本校教职工改善福利做出巨大贡献。可以说,其它三害是学生中的流氓,成教则是流氓中的学生。邢影入学半学期了,对此也有所耳闻,点点头不多关注。

时蕾看了眼吧台上的灯光电子表大声对邢影身后的李柏松说:“柏松你没事儿回去吧。”又收回身子,“咱们也回去吧,晚了阿白又得念咒。”

邢影娇声一笑,回头看了眼柏松,贴在时蕾耳边道:“我跟他回去。”

时蕾脸红了又白。“姐姐,人家还不满18呢?”

“女大三,抱金砖。”她驳得有凭有据,和柏松一前一后离开了酒吧。

这是什么混乱年代!时蕾愣了半晌,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打翻了零食盘,关西大声埋怨,她这才回过神。“咦?小冬她们呢?”装饰个圣诞树怎么弄这么久?

“丁哥送她们回学校了。”关西答道。

不是节假日,柏松又撤场了,酒吧人不多,时蕾坐着高脚凳趴在吧台上犯困,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跟人交谈甚欢的翅膀,不知道的还以为聊得多投机,其实他顶烦那群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公子哥儿们,不过这就是翅膀。从前时蕾一直以为他是个话痨人来疯,跟谁都能谈到一块儿去,后来才发现他厌恶谁得意谁,光从脸上的笑容任什么人都没法轻易看出,上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于一是面冷心热,好坏在脸上都是面无表情,季风则是心直口快,属于藏不住心思的那种。翅膀对人的态度就像对他的历任女友,看似博爱,实则无情,真假难辩,好不好我都是嘻嘻哈哈把酒言欢,外人根本听不着他一句正经话,有些心思伶俐的同学在背后说翅膀这人交不下,城府太深。时蕾也猜不透他,不过她总觉得自己看见的翅膀和别人看见的还有所不同。记得以前他自己也说过,在别人面前和在他爸面前就是俩人儿,而她总会感觉今天的翅膀和昨天的好像就是俩人儿,这会儿的和刚才的也不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她也说不出。这些天她常会留在酒吧过夜,那色胚竟当真不碰她,偶尔深吻也能及时刹车,说出去都没人信。

“发什么呆呢?”有人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

“打发走了…”还以为翅膀那边完事了,抬头却是一个最近她避之不及的人。“是你啊。”

“我才来就要打发走?老板娘做得不尽职哦。”敬敏航身上酒味很重,连在酒吧也显得太重了,说话也是酒嗑儿。

时蕾皱了眉。“喝多了?”

他不反驳,只拿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那种神情像是研究一张看不懂的电路图,明明都是正常操作,怎么一闭合就短路?

她颇不自在地调整坐姿。“关西,抓盘山楂片给我。”

“为什么这么做?”他突然开口,视线最终落在她脸上。“你不是说跟他只是同学好朋友吗?”

“以前是。”她拒绝多说,今天的敬敏航像是找茬儿的,捞过小碟摆在他面前不肯再讲话。

“我以为你是特别的,原来跟她们也没什么两样。”他冷冷奚落,起身,衬衫被凳子刮住,用力一扽,凳子翻倒在地,被漠然踢开,撞在吧台上,关西望了过来。他前倾着身子手按在时蕾身体两侧的扶手,一字一句地说,“你也就只能配那种下贱男人。”

“你没资格说他。”时蕾抓住他一只手臂想要推开他。

“我不屑!”他低低地笑,纹丝不动,保持着困住她的姿势。

“时蕾你认识他吗?”关西向一个服务生使眼色让他将人拉开。

吧台是整个PUB里最亮的位置,小小的骚动马上引起附近人的注目。时蕾在生气,甚至压过了成为人们目光探索焦点的尴尬,她很少生气并不代表她没脾气,不过生气这套业务对她来说的确还不太熟练,大脑还没来得及向四肢传达生气该有的举动,敬敏航的臂上多了一只大手,手背青筋毕现,硬生生将人扯开。

翅膀不着痕迹地放手,笑着说:“好久不见。”笑意却到达不了眼底。

时蕾在书上是看过风雨欲来这个词的,说得大概就是现在的翅膀。

刚才坐在豪间的几个人也过来了。“有麻烦吗阿非?”

有人拉住敬敏航。“不好意思啊时蕾,他喝多了,没吓着你吧?”是他们寝室的同学。

“没事,她们同学,认识的。”翅膀感激地拍拍成教问话的那个人肩膀,“扶好了,别摔着。”后面的话是对敬敏航他们同学说的,眼睛却盯着当事人的眼,传递着只有彼此看得到的残酷。

众人没看成热闹,也各自调回注意力。

翅膀和成教的几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不发一言地走过来拉起时蕾往里间走去。

她还以为他得动手!时蕾快步跟着他,心里有点莫名的忐忑。

“他跟你撒酒疯来着?”关上门翅膀低问。

时蕾想了想,摇头。“喝点酒话多了几句。”

他看着她,忽地幸灾乐祸。“叫你还巴着他,你说你看上这人什么酒品!”

“就你酒品好。”看不惯他那自我膨胀的模样。

“酒品见人品懂不懂?你瞅他喝点逼酒破马张飞那损样,爷骂他还骂冤了?”

时蕾没话反他,弯腰脱鞋,身子忽然腾空,下意识地勾住翅膀的脖子,被他放在床上压了下来。“你这酒品就好吗?”她习惯了他总是突然其来的疯劲儿,慌了一下恢复镇定。“不醉都耍酒疯。”

“我不一样,”他抵着她的鼻尖,眼镜片紧贴在她睫毛上,害她睁不开眼。“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声音哑得几不可闻,最终止于火热的深吻中。

时蕾担心再吻下去自己会被消化殆尽,他让她脑袋空空,初尝情欲的她被吻得晕眩神迷,担心都变成了感官上的欢喜。

细密地啄着她的唇角,他让她换气维持生命,微微拉开距离问:“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废了他?”身边成教那群炮手没事还想找事呢,只要他一句话,敬敏航的家人就等着来认尸吧。

“不想在酒吧闹事儿?”手指着魔一样触碰他的面颊。

“不是。”他捉住她的手,脸靠近她冰凉的掌心里,眼睛弯出柔和的弧度,专注地看着她,“因为我现在能这样跟你说话他不能,想到这儿气消一半。”

时蕾笑了,笑得怯生生地。

“真的,千金难买爷高兴。”他用脸摩挲她的手,“不然搁从前儿他一顿胖揍肯定是躲不了的。”

“我还以为你变理智了,”她故意拿话噎他,“感情还是一暴碳儿。”

“你啊,见了你我还理智得起来吗美人?”他油腔滑调,手不安份地在她细致的脖颈间游移,唇刷过她的脸,舌尖挑逗地描绘她耳朵的形状。

她一阵轻颤,唤了他的名字,有阻止的意味,心里却老实不反感他越来越危险的抚摸。

他道一句“你放心”,手不停,吻也未停,点了一圈火后翻个身与她平肩平躺,没头没尾地说:“我要是周幽,也愿意点烽火戏诸侯。”

时蕾慢慢地想着这个典故,笑道:“你根本就愿意乱来。”贴近了偷偷听他心跳,平常得很,不像她这里兔子打鼓。暗道这人果然身经百战道行深,怕是已修炼成精,比得上叫滥的情仙情圣。

他合着眼,伸手揽过她的肩,竟也有淡出滋味的满足。

“你这么早就睡了?”

“我躺一会儿。”

“我以前以为戴眼镜接吻挺害事儿的。”

“熟能生巧么。”

她身子一僵,惹得他呵呵低笑。

不可言喻的情愫卷上来,丝一般密密匝匝,捆得两人都动弹不得。

“对了,邢影和柏松好像搭搁一起去了你知道吗?”他不作声,她从他臂弯里抬起头,只见他安静地呼吸着沉睡的样子,“睡着了?”真的睡着了,她摇摇头摘下他眼镜,“我有话说,你听不听?”测试确实对外界声波无反应。秒针卡达卡达,饮水机咕噜噜冒一串泡,时蕾听见自己嘤嘤嗡嗡地说:“我爱马慧非。”红了脸,蜷进宾语怀中,他被惊醒,半眯着眼,意识不清地嗯了一声,她拉了被子覆住两人,柔声道:“睡吧。”

多年以后,某些人还为自己当晚睡得太深,悔到肠子冒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