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另外两个人都闹了个红脸。

“别和你父母说这事儿。”翅膀敛了笑意,“一辈子教书育人,别让他们掺和这混水儿。”

“事关重大也没办法。飞石我也有份,出了这种事不可能只让你一个人解决。”

“你这办法行不通。”翅膀看看表,“这帮混子的心理我太了解了,‘啊,我费心巴伙儿没得着,你也别想好’。就算你真让学校出文件这房子除了我谁都不能用,飞石的买卖咱也干不消听你信不?话我就给你搁这儿,自己慢慢儿琢磨。”

“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要看遇着怎么样的人儿。”

“我们不想你有事。”

“我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他耐心用光了,拿了外套披在身上。“哼,他是殿下,爷是陛下。”枫木门欢快地开了又关,皇上不受群谏毅然出去见王子。

“他就那样,脑后有反骨,越劝越劲劲儿。”时蕾对丁凌的沮丧很抱歉,“你算白跑了一趟。”下了床拉开窗帘,天气还不错。没什么云彩,太阳白花花地骗人说我很暖,蓝色宝马车光泽炫目。就是太安静了,人也少,车也少,大过年的怎么没人放炮?街边绿化带里蹲了一只大白猫,真肥啊,是猫吧?“丁凌你看那是猫还是狗啊?”

“你倒真是想得开。”丁凌摇头,亏他还担心她被吓到。这一对儿绝配,一个胆大一个心大。

“他没拿磁带吧?”

“什么磁带?”丁凌茫然。

拉开抽屉,在里面看到翅膀新买的随身听,那本磁带也在里面。打开一听,不是昨天停止的位置,看来晚上他自己又听过了。没让她听那部分是和刑警高的对话,隐约听出来是要安排人家去洗浴,说话嘁嚓嚓声音很小,内容可疑,下流不堪的笑声倒是震得劣质喇叭嗡嗡响,难怪这段儿掐了。

丁凌尴尬地揉揉眉心:“这个人…”

时蕾现在对翅膀的行为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什么是正常?什么是胡闹?随他便吧,只要人活着就行。翅膀惜命得很,肯定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就是。她有时候很自恋地想,亏了是她跟着这精神病,换别的女人吓死得货。手机滴哩一声,丁冬发来短信:小毅早上问我要堂哥的电话做什么?

时蕾告诉她:拜年。

秦川酒店十九层纯商业项目,底商一到三层特色私房菜,四到五层休闲健身,再往上是综合商务会所,十层以上客房,顶层是旋转西餐厅。翅膀到的时候正是饭点儿,你看人这买卖!出来进去一个个西装革履,门口停车位爆满,引擎盖子上竖着各式车标,粗略扫一眼没几辆不足百万的,整个儿一世界顶级车展户外场,站中间不小心踢到哪就得死,干脆赔都赔不起。X5开过来也就闹个不让管理员轰走。吃饭的看着了估计得趁机教育自家孩子:“叫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就给你开这车!”

出租车停在酒店正门,门童过来服务。翅膀跟他打听王孜,门童茫然。翅膀掏钱付车费,接了发票拿在手里刮奖。“那吉良呢?”又是THANKS。

门童的眼光变得敬畏。“那先生在18层办公室。”

俗!1818的!将来他盖这么高楼就住14层,进了电梯发现没有14层按钮。

18层出了电梯直行,黑曜石前台,红色背景墙,摩砂玻璃打底,一个大篆“秦”字下方,络腮胡子正对着电脑淫笑。那老大果然不正常,连接待都用男人,不过这位尊容也太先秦了。翅膀瞅他那就知道没看什么好网站,老远咳了一声,络腮胡子看到有人来,鼠标一阵乱点,大声问:“什么事?”

“我找…那先生。”还是报大头的名字吧。

“那先生?”络腮胡子站了起来,

翅膀本来还想他要敢问有没有预约就抽他,结果见了人家体型改为主动交待:“我跟他约好的。”好么,老兄足有两米来高,估计张伟杰站他身后都能被挡溜溜严儿。真会用人啊,这不是连保安都省了么。

络腮胡子浓眉皱了一下,陡地展开。“您是殿下等的人?”将翅膀请到右边一个半开放的会客室,端了杯水来。“他和那先生在楼下午餐,马上就回来,您请这边等一下下。”

好,他等一下…下。络腮胡子回到前台看电脑,这次脸上没什么奇怪表情了。翅膀搓掉鸡皮疙瘩,习惯性看一番周围摆设,历时五分钟,殿下还没吃完。他取了根烟点着,走到窗口用手指挑开百叶窗帘向下看。

“这里不许吸烟!”清脆的童声悦耳好听。

翅膀回头,一个小男孩神态倨傲地直视着他。

“是你啊?”小孩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新年快乐叔叔。”

“叫哥哥。”竟然是公交车站抱他大腿要钱的小魔头,全身品牌运动装,什么世道?翅膀拿眼抹扯他,“我教你那招管用吧?这么快就发达了。”

络腮胡子走过来,先对翅膀歉然一笑,再问躺在沙发上的小男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那先生呢?”

“还在吃东西。”小孩挥挥手,“你出去工作吧,这个人我认识,我们聊聊天。”

络腮胡子闻言走开。翅膀叼着烟,脑子转得直卡碟也想不出来这孩子什么来头儿。

小孩邪恶地看着他那副费劲模样,命令道:“把烟熄掉,这里不准吸烟。”

“谁规定的?”

“牌子上写着请勿吸烟你没看到吗?”他指着墙壁上的禁烟标志。

“不识字儿。”

“不识字可以看图啊。”

“图?”圆牌上面一只烟,烟上划道斜线。“没看明白,我还以为那是不许放炮呢。”他推开窗子把烟扔了下去,在小孩子身边坐下。

小魔头开始对他的身份感到疑惑。“你是秦川的员工?”

“不是。你呢?”神经忽然弹了几下,翅膀按着他脑门转了转他干净的小脸,“我猜猜,你是秦川的家属?”那吉良不亲近女人不可能有儿子。“你姓什么?”

“不要动手动脚!”小孩打掉他的大手,“我叫那天佐。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可以叫我哪咤。”

“还蚂蚱呢。”原来真是那家的孩子!“你怎么会在和平路…劫道?”对张嘴就是100块的小鬼实在用不出要饭这种字眼儿。

“我放假了,无聊就跟他们出去玩喽。后来我还真的抱了狗去过,”说到这儿遗憾地摇摇头,“没有用之前那办法赚得多。”胆子小的人很多,有同情心的人就少了。人们都吃硬不吃软。

翅膀还以为他是去体验生活,要做最高级的职业黑社会,先到基层做小瘪三,正暗暗佩服这种一切从娃娃抓起的家庭教育方式,搞了半天是这小鬼自己的消遣。“孩子你这癖好太奇怪了,让你爸有空带你去看看大夫,挂精神科。”

“什么我爸?”哪咤的兴奋劲儿一下就没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爸爸死了吗?我妈也死了。”

“嗯,”翅膀接道,“你外公外婆也死了,你们家就你一人儿,你还养了一帮狗。”

哪咤对他对记住自己的话很高兴,马上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楼下还有两只,你要不要去看?”

翅膀被牵着手,却没有跟他走的意思。“那吉良是你什么人?”

“我是他舅舅。”毛玻璃横板后面有声线冰冷的回答传来。

27、殿下的飞石情结

一个阴鸷,一个狂放,面前这两位堪称壁人,当然,您得忽略性别。狂放的是殿下,以前在飞石喊迈时那头过耳的长发一直用头巾缚着,再加上都是在灯光昏暗的夜场才过来,真没发现他这怪模样。正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过来打在他头发上,竟是诡异的幽蓝色,支愣八翘的造型夸张好似时下东瀛人气偶像。只可惜出彩的形象只让翅膀看一眼便不再关注。翅膀对男人一向吝于注意力,不过殿下身边那位却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那先生?”翅膀起身。

那吉良颔首。态度不能说是客气,却也没有不恭。

来之前翅膀已想到这人应该不难看,概念里的同志都有红颜之姿,那吉良虽没有,却并不影响他的出色,他有双鹰榫般的眼睛。翅膀从不夸别人眼利,那吉良可能真的不是人!

但是他说人话:“马先生这边请。”又对拉着人手不放的小鬼道,“天佐回房间玩,舅舅有客人。”

哪咤叹口气,松开翅膀。“全体都放假了只有你工作!”他旁若无人地走出会客室,没几步又倒车回来,“我可不可以跟你的客人再说一句话?”见舅舅不反对,他雀跃地望向翅膀,“一会儿过来看狗。”

“没空。”翅膀毫不客气地拒绝,他新换的衣服,粘浑身狗毛回去时蕾不得骂他。

“看嘛。”跟缠着他要一百块钱那天一个模样。

“原来是你教天佐牵只狗出去骗钱。”

那吉良这话把翅膀吓了一跳,居然回家告状。“呵呵,小朋友怪有意思的!”坏了,他那天没安好心地耍孩子玩,现在大人来翻旧账了。旧账加新债得还到啥时候?

“天佐回来也是这么说你的。”

这话是褒是贬?翅膀换个坐姿,结束小鬼的话题。“来谈谈酒吧的事吧。”

那吉良十指交叉放在办公桌上。“马先生意思如何?”

“你呢?”翅膀没冒然吱声,转向一边无事人样的家伙问道,“不是你约我谈的吗?”

“一个学生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跟我谈?”殿下抱怀冷笑,“以前一起工作时还蛮开心的,是你惹火我。阿非,你太不识好歹。”

那吉良从抽屉里拿了支票本和签字笔。“多少钱?”

“二十四万。”殿下回答。

那吉良抬头看卖方。

翅膀轻笑,摇头叹道:“趁火打劫。”

殿下翻着眼睛。“这几个月的收入都给你赚去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是半夜才来,不知道我每天几点就开工。”得到难抵付出。

“三十万。”

四十万没从长发手里买到,三十万买他的?欺负人!“干嘛一定要飞石啊?”

“就是要。”他挑眉。

太不合作了!这要是个女人蛮横得还挺可爱的,一个比他还大好几岁的爷们儿…翅膀咬牙道:“不卖。”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殿下气鼓鼓地瞅着他。那吉良把玩着笔帽,表情平淡无波,也等于说是高深莫测。

所以说最讨厌跟中年人打交道,人一上年纪就开始卑鄙了。翅膀不着痕迹地打量身处环境,形势如果不对,络腮胡子会从门冲进来拿他,他只能走窗逃跑。唯一的落地窗在那吉良的高背椅后面,很难成功,万一人家用枪呢?就算他比子弹速度快,成功拉开窗户跳出去,18楼——接近天堂的高度!难怪要把办公室选在18楼,原来不是图吉利,是怕敌人跳窗户出去摔不死。“好吧,你们最高能给我什么价位?”面前两个人都笑了,很重的鄙视味儿。翅膀在心里骂道:操你们俩妈的!

“不可能最高,只是足够合理。”那吉良靠进椅背,“你开个价好了。”

“良心价。”强买人家酒吧还敢提合理!翅膀强压火气。“比方说学知路双倍规模的店。”

殿下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能赔。”他双腿交叠,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你想在秦川讨便宜?”职业DJ的嗓音在大白天有点森得慌。

“这是在谈生意,”就算讨便宜也不能让你看出来,“你买你需要的,我拿我认为值得的。”

“学知路是什么地段?同等规模已经算是便宜你,还想要双倍的?”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吧。”翅膀摸摸下巴,想怎么才能把“学知路好你跟爷死嗑和平路的干个JB”这个意思表达得比较没有火药味,斟酌着说,“要不我们也闹不出矛盾了。”

殿下还是被呛到,脸沉了一下,又笑出来。“三十万够了呀。”

“好,”翅膀陪他一起笑,“我从你这买一家。”

“你找死!”黑道王子本色立现。

“我说过飞石不会卖的,但你坚持要它,现在我退一步把它让给你,”翅膀对他的恐吓没什么畏惧。“不过我不要钱,我只肯要像飞石这样现成的买卖。学知路的念念,你拿它来换飞石。”

“想都不要想。”闻名S市的念念,整层迪吧整层酒吧整层音乐茶座整层KTV,四位一体,单分一层出来说是飞石的双倍规模都是抬举飞石。其实学知路任何一个现有的夜店都能比死飞石,飞石说是酒吧,连个专业调酒师都没有,说是迪吧,舞池又小得可怜。不幸他就是着了魔看上了,只得跟这同样着了魔的傻瓜店主争抢。“你根本就不诚心。”

“我怎么不诚心啊,你拿来念念我肯定给你飞石。”

“那先生…”殿下转向那吉良。

翅膀心里硌噔一下,不会答应了吧,他可没想过一下做那么大的买卖,会给人念念干破产的。

“不可能。”那吉良的眼中是不容争辩地拒绝,但神色还算温和。

没急眼!翅膀正在摸他的极限,可喜可贺,好像是无限的。果然是大哥的量。

殿下耸耸肩。“谈判破裂。”

“那我走啦?”翅膀异想天开地说,马上接到殿下警告的一瞥。“我说,还有个提议要不要听听?”

“可以说说看。”出乎意料的是那吉良搭话。

殿下的目光刺一样射在翅膀脸上。

翅膀瞪他,看什么看!他又不是真来色诱他老情人的。真是够老了,那吉良看着起码三十四五,以成就地位算,实际年龄恐怕还不止,也许比老爷子小不了几岁。“那先生对酒吧的小生意不会有兴趣吧?反正是殿下想玩。殿下么,飞石对咱们俩来说,意义差不多。”

“你讲明白一点。”

“好,方案二,”翅膀前倾了身子,露出真正意图,“你做六家,我做一家,撑不住那天我找你,白送。”

“你说的?”殿下对上他。

翅膀扶扶眼镜。“那老大当证人。”

“呵。”那吉良轻轻的笑声在传递某种不悦的讯号。

装大了!翅膀想收回兽类掠食的凶猛眼神已经来不及。

“你看,”殿下指着他对那吉良说,“我说他胆子大得很吧?”

送他出门的,已经是翅膀熟悉的殿下,没有找茬儿的咄咄逼人,但这头发的颜色儿实在让他不敢恭维。“你看你整得好像个怪物儿!”还有唇环,以前在飞石他真没戴过这些东西,还以为他嘴唇下边长个痦子呢。

“别老土~”殿下按下电梯。“哪咤在15层,右手尽头的房间。”

“我可不去看他那些玩意儿。”翅膀走进电梯,按了一楼按钮。

“喂,”殿下以手挡住电梯门,掀起单边漂亮的眉毛揶揄道,“刮目相看啊!我以为你是个只会耍贫嘴的学生弟。”原来蛮有思想的。

“现在学生更复杂,啥都敢干。”翅膀想起季风的话,呵呵,可以回家喝酒了。唇线拉长上弯,“其实我还有第三套方案。”

“是什么?”殿下对他那怪异的笑容很反感。

“回来给我当DJ,我给你涨工资。”

“你等着把飞石送给我吧。”没好气地收回手让门合上。

翅膀长出一口气,差点缺氧。妈的,他捏捏指关节,手心都是细汗,看来给自行车上牌照并骑它出门确实是需要一定勇气的,他以后再也不敢瞧不起那些装逼的人了。下到一楼,还是决定上去看看小鬼。

哪咤像是算准他会来一样,翅膀才从电梯出来,就看见走廊尽头的大个子敲门,小鬼从里边探出头来,朝他勾勾手指。

这房间大得离谱,几乎没什么隔断,两只纯白马尔济斯看见生人不躲反迎,有一只还过来绕着翅膀裤脚打转。翅膀警惕地大喝“滚”,小家伙们呜呜两声躲到床脚。哪咤嘻嘻笑。“它们两个除了良舅还没怕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