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仗人势么,”翅膀拂去沙发上的狗毛,坐下来,“因为你怕你舅,它们当然也跟着怕。”

“你的意思是我也怕你喽?”他很不服气。

“起码我不怕你吧?”翅膀跷起二郎腿,“去给我弄杯水来。”这是来找小鬼的主要目的,刚才白唬了半天又冒一身汗,快干虚脱了。

哪咤拿了果汁给他,然后蹲在地上逗狗玩。“赛级名犬,漂亮吧?它们妈妈是英国公主。”

“让它整两句英语听听。”

“真讨厌!”哪咤筋筋鼻子,“你是哪里人?”

“说了你也不知道,领你去还太远。”他对狗对哪咤都没兴趣,不打算多聊,蹭完水就闪人,“看完狗了,我走了。”。

“等等,还有话要问你。”哪咤抱一只小狗坐到他旁边,另一只眼气地跟过来在他脚边哼哼。“你和良舅谈什么?”

“你舅没告诉你大人的事小孩儿别问?”

“换成别人我还不问。”哪咤轻哼,拧过头来上上下下看他,“你不要得罪良舅。”

翅膀心晃了一下。“小屁孩儿知道什么?”

“比你知道的要多。”他靠在沙发里,自负地拨弄着额前的流海,“有麻烦要记得来找我啊,只有我可以替你跟良舅求情。”

“真不好意思,没给你出手的机会。”说来说去就是爱显摆,“我活着出来了。”

“那是你运气好。”哪咤笑得残忍,“现在还是正月,良舅在戒斋。”

这小鬼懂得未免太多了,那吉良做事都不避讳他吗?

“而且他没说吗?‘天佐好像还蛮喜欢你的’。”

“哦~~”翅膀恍然,“当着他面儿让我来看狗是这个意思。”

“哼!惭愧吧?你态度那么差我还对你这么好!”得意地昂着下巴,却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一点感激,自讨了个没趣,怏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哥哥。”

“好像个白痴。”他翻白眼,“问你名字。”

“问我名儿干啥,你叫哥哥不就得了。像那吉良,你知道他叫什么不也得叫舅舅,问来什么用?”

哪咤说不过他,嘟了嘴拍拍小狗。“公主,咬他。”

“你别让它送死。”声音自翅膀狰狞的口型中发出。

小狗公主颇识好赖,只用两只大眼睛看他,不敢出声。“真没用。”哪咤把它放到地上,狗真的是怕恶人。

“叫什么?公主?”他觉得好笑,“另一只叫王子啊?”殿下听着了还不得急眼。

“哈哈。本来是这样叫的,结果殿下不同意嘛,就改了。现在叫阿哥。”

“还有满族血统啊?哈哈,那就不纯了,在我们那儿叫二串子,不值钱。”瞧他提到小狗的那种兴奋劲儿,毕竟是个孩子,“这俩狗多少钱?”

“不知道,良舅买给我的。”

“没事儿别老在家窝着跟狗疯,出去找同学玩玩。”

“哪会有同学敢跟我玩啊。”哪咤很习惯这种情况,话说得也无所谓。

翅膀有点同情他,耐心也多了起来。“你还有什么狗?”

“贝灵登梗,萨莫耶德,还有只白色松狮。”

名狗俱乐部?“我让你抱狗出去要钱,你抱的哪只?”

“就是公主啊。”

“靠,没让人抢了啊?”抱着几万块一只的纯种狗去行乞,会有人给才怪。

“谁敢?我有阿基跟着。”

“门口那个?”

“全部都叫阿肌,肌肉男的统称。”保镖太多,哪咤自己也记不住。

“那你可以叫我阿帅。”自恋地撑着额角做个帅哥造型。

“少来。”哪咤假呕,“你到底叫什么嘛?”

“万马奔腾的第二个字,慧眼独具第一个字,明辨是非最后一个字。”

“马慧非?”他说得好复杂啊。

“聪明。”这都没弄迷糊他。目光转到头上顶个小蝴蝶花的公主身上,“你一大男孩儿怎么得意这种小型犬。”

哪咤锁着一双小眉毛。“我是女生啊。”

酒吧玻璃门大敞四开,翅膀走进来带上门,小晋放假前挂在门上的一串水蓝风铃叮当轻响。“啥天儿啊敞个门!”

丁凌在吧台里边抬头,他对面的人穿着背部有老鹰标志的皮夹克,转过身一双狭长的眼睛冒着邪火。

翅膀咧嘴笑道:“我二哥真是雷厉风行!这么早就到了!”

“没你走得早!”于一脸色像脱水蔬菜,“你跟去抢爹似的扒个逼眼睛就走,我昨天千叮咛万嘱咐的都他妈进狗耳朵了。”

“你看你这爆脾气。”他打着哈哈坐到他对面,“刺儿呢?咋没领着呢?”

“我来玩儿的啊?”盯着他的笑脸,心里一块大石落下来,“再说全来了家里那些大人谁对付?”

“呵呵…还有小四儿呢,”手搭住丁凌的肩膀,“你们认识没呢?”

“蕾蕾介绍过了。”

“他俩来机场接的我。”

“对啊,人呢?”翅膀四周看,二楼护栏前,要找的人撑着拖把居高临下地看他。“下来。”他笑得温柔。

时蕾总算把翅膀的牌都翻过来看清楚了,不免为自己前一天的提心吊胆不值。“有主意了不说在心里压着,看别人着急爽啊?”还说要拿磁带去,真想一酒瓶子把他那张胡咧咧的嘴塞上。

“没有没有。”翅膀连忙否认,在他看来时蕾急眼比惹上黑社会还可怕,“今天早上殿下来电话说‘你敢来我就跟你谈’什么什么的,我才临时想出来的主意。他那人我心里有数,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傲了巴叽的主儿,装也装不出来。他要是真想用那吉良的势力,一开始就用了,不用费这洋劲给我当四个多月DJ。说穿了不过好面子,我就往他面子上铺呗。”

“实际上他还是没得到飞石,”丁凌咽下嚼了半天的菜,“但换了个说法就比较能接受。”

“朕的高明之处。”翅膀得意地勾着嘴角,请将不如激将么。

“高明个屁!” 于一听得烟烧到手指头才回神,匆匆掐了烟。“你这胆儿真不是一般的大。就算殿下让你蒙过去了,那吉良在旁边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玩什么把戏?”这招用好了成佛用不好就成鬼了,臭觉不错呢。

“看出来又怎么样?他不过是想哄殿下开心,殿下都乐意跟我赌了他还有什么说的?你以为他真看上飞石这桩买卖?”

“我忘了。”于一有点狼狈,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取悦关系他无法想像。

时蕾杵着筷子发呆,翅膀看着她那碗猫食哏咄“快吃”,她抬头盯住他问出疑惑:“能不能真是因为那小孩儿说话了?”

“怎么可能?”翅膀不爱说这段儿,哪咤是他这辈子的耻辱,居然分不清男女。“我主要是瞄准殿下重心了。”人人都有重心,一推就倒。殿下的重心就是想凭自己本事做点事,那吉良的重心就是殿下。

丁凌仍为他捏把汗。“他要真把念念给你怎么办?”开出这么不要脸的条件没被人家一脚从十八楼踢下来真是运气好。

“怎么可能?人家干那么大买卖怎么可能大脑穿刺?”

“要是真跟你换呢?”时蕾追着问,“你不是说喜欢飞石这名字吗?”

“改名就是了!改成念念破折号马慧非时蕾的店。”

“…是不是太长了?”

“有特色么!”

于一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翅膀,总觉得这小子嘻皮笑脸的还有什么话没交待。

“不过听起来那先生还蛮开通的。”丁凌算是松了一口气,“大概是传闻太走样了,也只是个生意人吧?”

于一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翅膀就没那么给他面子了。“天真!”他和于一他们,甚至连时蕾,都曾在十几岁时就亲眼目睹过街头被乱刀砍死的混子,那些人也正是人生好年华,或者只因一句戏言,或者单为蝇头小利,横尸闹市,无人问津。斑驳的柏油马路被洒水车冲净,血腥味持续弥散在城市上空。生命菅茅般了结,人们行走的脚步也麻木,观望的态度也麻木。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事不关己,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罢了。丁凌生在学校长在学校,身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黑社会,他以为电影里的都是虚构,虚构是虚构,却是美化了,连古惑仔都算是ⅡB片,如果真的写实黑社会,就是扰乱社会秩序,破坏社会稳定,宣扬淫秽、赌博、暴力教唆犯罪,根本过不了国务院的电影管理条例。

28、段子

“反正这算捡条命!”于一说完忍不住骂,“你妈的你大正月的作死呢,还录那么盒不定时炸弹,也就是在S市吧,要搁东北你这会儿都凉透了。”

翅膀皮笑,说我能真给那磁带拿去吗?“我跟殿下的事就跟殿下解决,他想让我跟那吉良过招我不上他的套,真能要人命的东西爷还不碰。”

“这事儿还是有点悬,”于一比较担心的是将来的动作,“他要真想顶死你,不用说六家,有两家豁出本儿去你就傻了。”

“当然肯定还是冒点儿险,也没办法了。”总的来说还是很乐观,翅膀的手指头刮着杯沿,盯着里面金黄色液体晃动眼珠,“如果正当竞争,不担心。大家受众不同,目前说来飞石还是做周边学生生意的,他那种大铺大摆的做法学生不见得接受。而且我跟你说于一,这条和平路,再来多少夜店都喂不满,学校现在都扩招,学生走一茬来一茬,毕业的还有留在S市的,认准你这门儿的回不回来找?走一百个回来一个就够咱吃死。马上后边两栋写字楼也封顶,殿下往里砸钱做主题只会让这条路更繁华,我是沾光的那个,不但不用怕现有客源被抢,还会有更多远道的甚至外区的来玩。有空你在这儿多待个十天半月的,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好买卖。”

他是个多重性格的人,看上去随和又热情,但他同时也是个危险分子,没有原则,脾气火爆,还有这样的神采飞扬,感觉像是夜里一个发光体,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靠近。于一扬扬杯子笑道:“信不过你还信不过你那两只眼睛?”语气中难掩称赞。

“我说了飞石我肯定不会让人抢走的,爷下了血本儿在里边。”

“你看他就这样!”时蕾气结,“还非得给你大过年的折腾过来。”

“你寻思我说清楚他就不过来呐?”翅膀抬眼看于一,对方换了副人笑眼不笑的表情,他心虚地张罗举杯,喝完挨个儿倒酒。“其实我本来是想好说好商量,跟殿下那儿换个现成的酒吧,和平路上开不成了,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也行。一就事儿都拖成这样了,我还能真去人跟人拼命啊?”

“滚吧你,你这逼样的虎劲儿上来还有准儿?”于一完全不理他这套人模人样的说词,“小猫你记不记得那年我撞车?”

“嗯,不是说东城的混子干的吗?好像还跟三百那帮朝鲜人有点什刮葛。”时蕾想着杨毅的评书式讲演,“怎么了?”

“他,”朝翅膀努努嘴,一脸告状相,“后来有一次在站前那片儿看着韩高赖和人喝酒,虎头自己就去把人家给点了,差点没让人砍死。不是大非你有时候自己干的事儿你自己知道吗?”这种冲动的事连老四都干不出来。

时蕾立马脸煞白,杨毅说过韩高赖当着她的面要抠人眼睛。

丁凌倒是没什么听闻,但看时蕾的脸色他也绷紧了脸。

“别瞎JB嗡嗡儿。”翅膀轻斥一句,跟啥人学啥样,于一这两年越来越像他们家那挑事儿精。

于一奸笑。“你去看他背后那道大疤瘌,让那帮高丽砍的。靠,就韩高赖一人咱俩都够呛是他个儿,加上他出门从来不落单,要不是后来认出来你是马驰儿子你就死到站前了。”

“去你妈逼的你还有完没完?”翅膀有点儿不愤儿了,“那次我都要给你磕头了你不还告到我爹那去了?差点儿没让他给我打死。”

“我不给你告状你早晚得让外人打死!”于一比他更怒,“你莫一回出的事儿就不像正常人干的。要不你寻思我大老远折腾过来表示兄弟爱哪?”

翅膀噗一声笑了。

时蕾也笑得上不来气儿。“搞笑…”

“操。”于一有点儿脸红,全怪那个被他扔在家里的死丫头,一劲儿在他耳朵边念叨什么兄弟爱手足情的硌应他。

“你们好像一家人一样。”丁凌羡慕地看着他们剑拔弩张下的亲密。

“啊,”翅膀承认,一本正经地说,“养个狗这么多年还有感情了呢。”

“你是真皮子刺挠了。”于一按按指节,“反正我就是专程来给你收尸的,别让我白走一趟。”

丁凌偷偷问时蕾:“于一是什么帮派人物吗?”

时蕾大笑。“他比翅膀还像黑社会是吧?”

“不是。”也是有这方面原因了,“我看到他手指上有指环一样的刺青。”

“于一,丁凌说你有刺青是黑社会。”她大声喊着,让丁凌有点尴尬。

“多啦?”于一瞪她。

“真能骂人~”翅膀捏捏时蕾的脸蛋,“你多了俺家猫宝都不带多的。”

时蕾眯着眼点头,看着于一的手指,那是个最温柔的疼痛。“翅膀,”她突发奇想地说,“你也去纹一个吧。”

翅膀挑眉。“也纹根刺儿?”

于一说你纹只猫。

“我怕疼。”一句话打消所有看戏者的希望。“哈哈,当年陪于一去纹这玩意儿,小四眼皮下浅也要跟着纹,挑来挑去挑中一个毛主席头像,先在后背画么,画完了我跟二哥一看,靠,咋看咋像那个加州牛肉面的李先生。我一看赶紧说纹吧纹吧,纹完就去加州当活招牌,像麦当劳门口那小丑,他死都没纹…”

第二天回哈尔滨的飞机上翅膀看着左手犯难:“二哥,这手指头上纹个猫能好看吗?”于一连说好看好看,翅膀瞪了他半天:“靠,你这么说那肯定是挺傻逼的。”

时蕾骂他你别听风就是雨的。翅膀说风风雨雨也是你勾的头儿啊。俩人呛呛了没到两分钟时蕾就投降了,她说一句人家十句等着,咬着嘴唇喃喃:“你就说我能耐,有本事跟杨毅吵吵。”

本来靠在椅背上把人绊嘴当催眠曲的于一睁了眼。“不带扯别人的。”

“唉~这个年过的!”时蕾望着窗外云层,“这是我活这么大最折腾的一年。”

她没想到,她这一辈子就属这一年最难熬。这一年,全中国也都没消停。

从回到家时蕾就张罗去看董维曼,只看着了一次,在人家住了一宿,之后就被些闲事儿拖住总也没去成。董维曼知道她又要开学了,一遍一遍打电话找她,出言威胁:“怎么的还得我看你们去啊?”时蕾吓坏了,你可别出来,外边冰天雪地的你带个球满哪跑太危险了。第二天起早就找了杨毅和丛家一起奔东城去。小蛮子挺着个待产的肚子,整个人红光满面,胖了一大圈,隐隐散着伟大的母性光辉。杨毅总拿根手指头去捅人家肚子,丛家训她多少遍都没记性。时蕾看着她们不时走神儿,杨毅这鬼孩子神叨叨地把她拖到一边问:“你是不是带上猫崽儿了?”

术语用得还真专业,时蕾没空恼她,眉间全是担忧:“我这月晚一个礼拜了。”杨毅说完了完了,掏出手机就给老大打电话,时蕾听得清清楚楚,翅膀先是怪叫,跟着骂杨毅净扯蛋让她滚犊子。怎么就是扯蛋?时蕾有点生气。正牌儿准妈妈听了她俩的对话笑得直揉肚子,哪那么容易有小孩儿啊。丛家扶着小蛮子,姐姐您可悠着点儿乐。小蛮子说没事,这都足月了,稳当得很。杨毅做人证:“没错没错,我就七个月生下来的,不也活这么大吗?”

小蛮子顺口就接:“都长像你这么大点儿可愁死我了。”

杨毅目露凶光,时蕾按住她:“别这样,吓着小小蛮子。”

姐儿几个笑成一团,小蛮子拍着肚子安抚:“乖儿子,咱不叫小小蛮子。”

“是女儿!”杨毅笃定地说,“我妈说酸儿辣女,你这么能吃辣的肯定生丫头。”

“边去吧你,别跟半仙儿似的。”丛家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