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药拿它当什么药?”他接过汤碗,脸苦得像喝了胆汁,“再说这比药还吃呢。”

时蕾自顾自地吃起来。“不吃拉倒,爷还不伺候了。”

翅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爷儿,我伺候你!”他舀了一勺汤吹凉,送到她嘴前,“啊——”

“别得瑟,快吃。”

“啊——”直到她喝下才满意,“你记不记得高一那年你割阑尾,我们几个吃排骨给你馋得直赖叽。”

“那时候干脆一点盐星儿不让进。”大小也是个手术,忌口比这严重。“你们几个还可没人性了,调样在病房里吃,经意儿馋我。”张嘴又喝了一口他喂过来的汤,“不过后来琴姨熬的汤真好喝,怎么弄的?你看过她做没有?我整的这东西是难吃。”不怪他总挑。

他拿小勺一下一下舀起汤再倒回去,眼睛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当年刚手术完禁食的女孩儿。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儿,音调比较低,听着像一道舒缓情绪的慢歌,有种安定人心的平抚力。就是总也懒得张嘴,话到嘴边了都不愿意出声儿。他有时候故意逗她说话,哪怕挨骂,她骂人也懒洋洋的,偶尔受他熏陶不自觉地用他语气说话,不伦不类的让人喷笑。

半碗饭下去,他捧着汤碗还在发呆,时蕾心又软了。“实在不想喝就别喝了。”

“真的吗?”他立马放下汤碗转去吃炒菜,又是菠菜。时蕾心太狠了,坚绝贯彻养胃食谱,他不能吃的东西她就不做,跟着忌口。

“但是你得保证按时吃药,一顿不行落。”

“我保证。”

“把你保证的内容说出来。”她已经上过好几次当了。

“我保证无论贫困富裕都与你不离不弃。”他说得很溜。

她死心了。“得,你趁早吃完上前厅帮忙去吧。”跟他谈点条件成别劲。

“有啥忙可帮的?非典我恨你!”他大口咬着滑嫩的猪肝,拿它当SARS病毒用力嚼,都是因为它,人不敢聚堆儿,店里没生意。

时蕾也有点上火,低头夹着米粒怅怅地叹口气。

“不过风情六家更惨,”翅膀忽地幸灾乐祸一笑,露出扯闲话的表情来,“店面大成本高,哈哈,赔死殿下个卖茄糕的。”

他是自己的鞋不好看,但瞅着光脚的心里就平衡了那种人。但是人家有鞋没鞋,你的鞋还是不好看啊,他不想这个,反正殿下比他头疼,他就乐够呛。提示音又响了。“小冬干什么玩意儿?”她捧着碗纳闷地看看手机,“你给她回啥了?”

“非哥很好但是我很心疼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真希望我来代替他承受痛苦。”

她小小地撇下嘴。“恶心。”

“吐去!”他邪气地挑眉。

“她一猜就知道是你。”

“这才是一个女人在她的男人生病时该说的话!”

“我为什么要代替你承受痛苦?”影响食欲!

“别逼我反小肠啊!”要不是她给气受了他能犯病吗?

“别逼我反胃啊!”

“你又没有胃溃疡。”他笑,猫宝儿最近接话把儿的本事越来越到家了,啥话扔过去都不带掉地上的。“小大夫今儿是不是又没来?”

“哎呀~”他这么一说时蕾才注意到,“他给你打了两天点滴之后就没影了,昨天…不是,前天打你手机,你在前厅了我接的,问你这两天胃疼不疼,还问酒吧最近生意是不是不好。”

“没说啥时候过来?”

“没有。”

“你也没问?”

“人家医院有事儿老让人过来干啥?现在也没多忙。”

“这傻小子咋想的?”他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倒在床上抽烟,“他一实习的跟着拼什么命?这关口儿出来进去的,谁知道哪个是感冒哪个是非典?万一真给他染上呢?国家培养个人才容易吗?”

“说话别没溜儿!”

“我觉的得了非典就应该活埋,送去医院也是祸害大夫。”据说现在死最多的就是医生护士,都是被传染的。

越说越下道,时蕾把碗筷收进水池。“过来刷碗!吃完就一倒!”

他嘟嘟囔囔坐起来,见她从浴室拿了拖把出来趁机要求:“我擦地吧。”

她把拖布递给他:“擦吧。”还自己挑体力活儿呢。洗了碗回头再看,干得可认真了。

“我能干吧?”见她在审视,翅膀趁机邀功。

“嗯,比养狗有用。”她笑,怎么还一行一行横着拖横着走的。“你好像个螃蟹。”

“有这么帅的螃蟹吗?”

“我前阵儿才发现原来螃蟹真是横着走的。”

“废话,”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它腿长成那样,竖着走不得自己给自己绊卡了。”

“谁说的,有一次做实验,我们往电机上绑了个螃蟹,通电之后电机呜呜转,转了无数圈后拿下来,螃蟹竖着走了。”

“靠,你们真非人!螃蟹也虐。”他骂完自己笑了,“我小时候爱玩虫子,上课抓了个蜘蛛,拿针管把蜘蛛肚子里的东西抽出来,完了把钢笔水打进去…”

“你说得我直干呕。”时蕾脑中不受控地浮现蜘蛛的狰狞,打了个冷颤,“哪整的针管?”

“琴姐以前不在医院上班吗,在她办公室偷的。”

“哦对。”要么他老上太平间后边撅人家花么。“以前胆儿挺肥的,怎么越活越回去?还净是怕那些没有的玩意儿,鬼啊神儿啊的。”

“夜路走多了能不怕鬼吗?”

“什么意思?”她关好碗橱擦着手问。

翅膀没听见,拖布拎进浴室,洗了手出来,时蕾正从床头拿了烟灰缸要到水池边去清理,他不悦地啧一声:“刚擦完地你出溜出溜啥?”

“你刚擦完我光脚走怎么了?你这干点儿活别人还都得扛个脚走呢。”

“犟嘴!!”长腿一跨,伸手把人扛起来就走。

“整一地水!”时蕾手忙脚乱地抓紧烟灰缸,“要死啊!”

“说他妈谁呢?”他把她摔在床上压住,推了下眼镜,“我是不是给你点笑脸儿了?”

湿手抹花了他眼镜。“小四眼儿~”她嘻嘻笑。

“靠!”不玩了!上来就给人世界变凄迷了!他要起身擦心灵的窗玻璃,脖子却被勾住。

“翅膀啊。”

“马慧非。”他摘下全是水珠的眼镜扔到一边,“翅膀翅膀的。”

“马会飞~”十指交叉放在他颈后,她挂着讨好的笑把他名字叫得可亲昵了。

翅膀不安。“说。”

“我跟敬敏航什么都没有。”这话好像说的晚了点,总比不说强吧?

“我原谅你了!”他唇一抿。

“我又没错。”

他马上被扎到一般。“没错你解释屁啊!”

“你这人真难伺候,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

“事儿都过了提他干嘛?”

“下午放学跟他走个顶头碰,我和小冬去图书馆还书他刚下楼…”

“一下摔下来脚脖子崴折了!”他顺嘴诅咒道。

还算嘴上留情多加了个脚。“小冬跟他说话,他挺不自然的,也没跟我吱声。”

哼,知道这样早动手干他了。“不说他,胃疼。”他拉开她的手,坐了起来,拿过眼镜用衣服下摆擦了擦戴上,“喂,明天别去上课了。”

“啊?”她躺在床上傻乎乎地看他,为什么?他从来不圈拢她逃课。“明天有实验。”

“把螃蟹绑电机上转?”养这些大学生干什么用吧!

她笑。“不是。好么应的干什么不去上课啊?明天…哦。”明天她生日。

“想要什么?”宠溺地捏捏她下巴,“明天领你去买。”

“哎翅膀?你为什么不过生日?”看他身份证的生日是8月16日,他说当时报户口的时候他爸乱写的,其实他是阴历八月十六的生日,仲秋节隔一天。可是每年他都不张罗生日,人跟他说生日快乐他也装作没听见。

“头一天全国人民不一起吃月饼给我庆祝了吗?我还过啥过啊?”

她就知道他唠不出什么正经嗑儿,自己思索着。“犯啥说道啊?”想起他们家人称马半仙儿的老爷子。

“那我跟你说你不行告诉别人,”他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其实我以前也过,后来有一年生日,有个小姑娘为我自杀了,我一到过生日就想起她,森的捞的,就不过了。”

时蕾起来理了理头发。“你一天编得可花花儿了。”不服气不行,“不说拉倒。”

“你看我说了你还不信。”

“信信信。”这死样的,有人想杀他还差不多。“我上前厅了,你自己在这儿缅怀为你自杀的姑娘吧。”

座机响了,关西说殿下在前厅等着见人,翅膀骂滋滋地起来穿了鞋去见客。

32、彩色波斯菊

不只是殿下,还有位小贵客。“那天佐?”靠,还抱了个小狗崽儿,“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良舅出差,我这几天跟殿下住。”哪咤好奇地盯着时蕾,“嗨~我们是不是见过?”

时蕾看看翅膀,讶然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没见过啊。”

“路口给过你钱吧?”色胚!翅膀不着痕迹地挡住时蕾,瞪了哪咤一眼,马上想到她是个女孩儿…女孩儿也是色胚,她们家有同性恋的基因。“哪咤。有要饭爱好的那小孩儿。”他对时蕾介绍说。

时蕾看她穿戴打扮,要不是翅膀说过她是那吉良的外甥女儿,她还以为这是个男孩儿呢。

翅膀看着殿下向一边椅子努努嘴,问道:“把她领来干啥?”

“她非要跟。”殿下青着脸,“一大早就缠上我!”

“哦~~”翅膀暧昧地拖个长音,脑中出现一副他和那先生燕好被小鬼撞破的下流画面,“你不上学啊?”

“非典嘛,良舅不让我去学校。”哪咤很无奈地坐上吧台前的高脚凳,抱着小狗冲调酒师微微笑,“麻烦你邓波儿。请我喝一杯可以吗?”她问翅膀。

“记殿下的账。”他一点不便宜不给人占。

“小孩儿喝酒不好吧?”时蕾坐到她对面,“你上几年级?”

“初三,夏天就要读高中了。”哪咤有点得意地回答,并告诉她,“秀兰邓波儿不是酒。”

时蕾没敢说不相信,小孩子都怕人说自己长得小。

“你吹个屁!”翅膀半点不客气,问殿下,“她几岁?”

“14吧,”殿下不太确定的答案惹得哪咤不满的瞪视,连忙说句她爱听的话,“她跳级。”

就算是14岁也长得太小了点,杨毅14岁时都比她高吧,时蕾心想可能南方人本来骨架就小,殿下也才一七零左右,她穿平底鞋都比他高。不过这孩子的智力没得说。“厉害。我14刚上初一下半阶儿。”

“还好吧。”哪咤咧开小嘴,摸摸小狗,“对了马慧非,这个送你。听殿下说你病了。”

孩子真会来事儿,特地送个狗给他补身子。翅膀示意时蕾接着,又问:“会不会煮狗肉汤?”

哪咤赶紧护住小狗。“不是给你吃的。”

“那我要它干啥?抱回去吧。”

“养病的话会闷,它陪你玩啊,”哪咤挠挠狗脖子,“我特意挑了短毛犬给你,不会落毛。”

“那也不要…”见时蕾伸手要接他赶紧警告,“你要你自己养啊,别放我屋。”

时蕾没理他,抱过小狗,那小东西瑟缩了一下,呜呜两声,大眼睛望着新主人,粉色小舌伸出来舔舔她的手背,令人不觉莞尔。

“它喜欢你。”哪咤欣喜地低叫,“我中午喂东西它才肯舔我,现在主动讨好你呢。”

“这孩子好像卖狗的。”翅膀跟殿下低语,“她要硬塞给我回头你搭搁帮我卖了,我可不养。这狗能值多少钱?”

“两千七百块,早上刚买的,”殿下没好气,“刷了我的卡。”

“两千七买个鹿犬?”买这么大坨金子也够了。

“她赖着一定要买,店主当然趁机抬价。”

“给她告她舅。”翅膀坏心眼地支招。

殿下冷哼:“那先生的话,两万七也会买给她。”

翅膀傻眼了,那不就折到手里了吗?两千七肯定是卖不出去了,上哪还去找哪咤这么大头的鬼!

时蕾朝关西要了块儿鱼片送到小狗嘴前,它的小鼻子谨慎地嗅啊嗅,张嘴去咬,鱼片有点硬,它吃得费力抬起两只前爪撕啃,憨态可掬,几个女生围着它哈哈笑。翅膀没什么好脸色儿。

“不要那种脸。”殿下递给他一根烟。

细细的女士烟,翅膀看一眼。“不抽。”掏出自己的烟点着。

“真没礼貌!”殿下教育他,“别人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你,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起码要心怀感激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