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沐澄一愣,干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病了?”

陆静语微微一叹气,道:“你手上的镯子,我曾经在沈师兄的屋里见过。”

“……”沈沐澄有些惊讶,急忙将手镯藏在袖子里,道:“怎、怎么可能?你一定是记错了!”

“这个镯子,这次我才见你戴,你对所有的事情大大咧咧,但是对这个镯子,却是一百分的小心。”陆静语叹气道:“还有,我的听觉很灵,只要我想听,几乎都能听见,你和沈书寒之前在竹林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这或许是老天爷对我不能习武的补偿,过去我不想听,是因为听多了无用,且我认为,在无双城里,不会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谲。然而,你们之前的争吵声实在是太大了,我想不听都不行。”

“……”

沈沐澄沉默了许久,才微微扬起嘴角,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静语也吐出一口气,道:“在无双城里,你曾是我唯一亲近的人,我将你当作良师益友,却不想……你也一直都在算计我。”

“没有。”沈沐澄摇头,道:“我没有算计你,我只是听命,看着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出现在码头开始。”

陆静语微微有些诧异:“你一早就知道,我和重冥教的关系?”

沈沐澄点头:“是。”

“呵……我竟当了这么许久的跳梁小丑。”陆静语凄怆一笑,“我在你们面前拼命的表现自己,却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烙下了细作的标签。只怪自己活了这么许久,还是太天真……”

(作者有话说:2更……)

☆、第三十九章 挥剑断天涯(3)

沈沐澄离开了,去找沈书寒商量对策。

陆静语仔细留意着四周的声音,当她听见门外传来属于沈灵珊的脚步声时,她突然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沈灵珊!你清醒一点!不要被沈书寒骗了!”陆静语大吼,道:“沈无月根本不是被白非夜杀死的!白非夜不过将他重伤!杀他的人是沈书寒!”

沈灵珊精神很不好,她侧过头,看着陆静语,眼中充满了不解。

这时,闻讯而来的沈书寒连忙飞身上前,一巴掌将陆静语扇倒在地,随后大怒道:“你们怎么看管犯人的?把她给我带回去!”

沈书寒说完,随即转过身,对沈灵珊道:“珊儿,你别听她胡说。”

“不,我要听。”沈灵珊目无焦距,道:“你让她继续说。”

抓着陆静语的人看了眼沈灵珊,又看了看沈书寒。

“带下去!”沈书寒喝道。

陆静语被人押解着,仍是大喊道:“沈沐澄是沈无月的女儿!沈书寒和她合伙,想要夺走你所有的东西!你清醒一点!千万不要相信他们!”

陆静语被拖走了,并且被人用抹布堵住了嘴。

沈灵珊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波动,沈书寒在一旁惴惴不安,接连安抚道:“师妹,你不要听她胡说,她是重冥教的细作,不过是想挑拨离间,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

沈灵珊没有说话,目光怔忪。

沈书寒心中忐忑,面上却故作轻松。

他不时的推她。

她纹丝不动。

沉默了许久过后,沈灵珊才重新抬起头,扬起一丝微笑,道:“爹爹怎么会有别的女儿呢?”

“是、是啊。”

“大师兄,我相信你,陆静语她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沈灵珊冷着一张脸,沉声道:“我要她死。”

“……好。”

沈书寒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推脱,很快,二人便亲自押着陆静语到了地牢里。

他将她关在地牢最深处,正对白非夜的牢房。

“既然你想跟他在一起,那么你就在这待着吧。”沈书寒说完,便将陆静语推了进去。

“饿着她,让白非夜亲眼看着,看着陆静语在自己的眼前一日日的消瘦,直至死亡。”沈书寒最后看了陆静语一眼,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地牢里,刑具铺了一地,白非夜日日被严刑拷打,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陆静语现在才有时间,好好观察这个地牢。便发现这里的刑具比起重冥教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义,只是他们表面上对自己的赞扬。

用来蒙蔽世人的眼睛,捂住世人的耳朵。

就想余少磊写的江湖月报,他明知道沈书寒是什么人,仍能将他描述成众人仰望的大侠。

白的可以写成黑的,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讽刺。

相信和向往这样的生活的自己,更是愚蠢至极。

陆静语被关进来的当天,白非夜有饭吃,她没有。

负责给白非夜喂饭的人,刚一伸出手,便被白非夜咬了一口。

“你是不是找死!”那人怒极,又是好几鞭下去,直打得他血肉横飞才肯罢休。末了,等发泄够了,又将碗往地上一摔,冷笑道:“你也饿着吧!”

白非夜咧嘴一笑,不理他,反而冲陆静语咧嘴一笑,道:“老婆孩子没得吃,我有什么资格吃?”他的嘴角流着血液,美好的面容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道道的血痕浮在面上,让人不寒而栗。

陆静语却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他这样好看过。

那一笑。

如春风融化了冰雪。

仿佛世间再没有东西能让自己害怕。

怎么从前没觉得他笑起来这样好看呢……

早知道……若能早知当初……他们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

……

时间匆匆而过,十一月初,沈书寒借着余少磊的江湖月报,向全江湖宣布,十一月二十日,他将与沈灵珊完婚,同时举行无双城主继任大典。

典礼上,最隆重的一个环节,便是为武林除害,当众处死魔教教主白非夜。

沈灵珊不再致力于折磨白非夜了,对他的鞭打从一日五次减少到了一日三次。可能是她无论怎么用刑,他都一声不吭,实在是有些无趣了……

陆静语每天只有一点点水,身型一日日的消瘦,但是肚子却渐渐显现出来。

白非夜再是痛苦难受,也绝不喊一声疼。

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只剩下半条命,但是看着陆静语的眼神里,仍旧充满了温暖和微笑。

看着她的肚子,更是甜到了心坎里。

她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下去,在白非夜上刑场的时候,自己也会死去吧,那时候,真能这样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她有亲人了。

真正的血肉至亲,对她不离不弃。

死亡,也变成了另一种团聚。

……

十一月十七这日,重名教的战船再次攻入无双城。

这次无双城有了准备,铸造了重重沙袋,导致火攻没能攻入,只在外围造成了一些震荡。

地牢里里外外,重兵把守着,却也没能抵御重冥教的人。

紫衣紫衫掌风袭人。绿绮夺命爪勾。白琳琅的匕首更是刀刀见血,每出一招都会有一个人倒下。

隐约间,她似乎还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但是却始终没能看清那个红色影子的人。

因为他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陆静语只能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重冥教的人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紫衣紫衫紧随其后,一刀斩断了束缚白非夜的铁链,将他救走。

白非夜昨晚刚被酷刑折磨,仍在昏迷之中,离去时,甚至都没能看陆静语一眼。

陆静语从始至终,睁着双眼,看着她们来了又离开,就像一阵风,一阵带着血的飓风,给无双城的弟子带来了灭顶之灾,又带走了白非夜。

她们离去后。

地牢里边就只剩下她一人。

四周的牢房里,零星关着几个罪人,具体因为什么入狱不知道,但是在这里待得时间,比她长太多了。

他们看她的眼神,此刻有些复杂。

那是一种同情。深深的同情。

间或还有一丝怜悯。

但是陆静语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她甚至觉得很开心。

很开心。

陆静语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流下来了……

开心的眼泪。

带着解脱意味。

……

(作者有话说:3更……顶锅盖……)

☆、第四十章 挥剑断天涯(4)

白非夜被救走的事情在无双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二十日近在咫尺,江湖人士已经有许多聚集于此,等着盛会的召开。

沈书寒为了稳定民心,决定秘而不宣。只淡淡吩咐下去:“把陆静语挂到码头上去,再把消息散播出去。”

沈钧瓷蹙眉,道:“对外,该怎么说?”

“就说我派弟子陆静语,身怀六甲,与白非夜做出苟且之事,真实身份乃重冥教的细作,理应处死,以儆效尤。”

“是!”沈钧瓷点头,便着手去做这件事情。

陆静语被挂在无双城的码头,写着“浩然正气”四字的牌坊之下。

她双手被绑在一起,吊在头顶。

她身子单薄,唯独腹部微有凸起,过往的人见了,无不指指点点。

陆静语再也不是众人眼里的神仙姐姐。

她现在是所有人嘴里最下贱的娼妇。

为世人所不齿。

白色的日光照着她,她只觉自己被烤焦,被暴晒,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子这样沉重过……她,真的很想死啊。

……

十九这日下午,就在陆静语被挂在城楼上,不吃不喝一日一夜之后,天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影。

白影的长剑出鞘,衣摆随着剑穗翻飞。

他在太湖边停靠的重重战船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血花一路开遍,白衣人愈来愈近。

陆静语的眼睛似乎被这些鲜血染红,天地都是一片血红色。

在这些红色里,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眉目。

白非夜就像一位盖世英雄,朝自己飞来。

那一瞬间,她的世界仿佛被点亮了。

然而狂喜过后,便是无休无止的恐慌。

由爱生忧患。

由爱生怖畏。

她本无牵亦无挂。

可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看见她云淡风轻的笑了。

因为她的心底,有人了呀……

“不要管我——你快走!”陆静语双目赤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要管我!他们一直等着你来!你不要来送死!”

白非夜哪里听得进去?

他当然知道这里处处都是陷阱,扑朔迷离,但是他还是闯过一道一道的难关,来到了她眼前,将其救下。

周围的人已经死伤殆尽,根本没有人是白非夜的对手,直到白非夜一刀割断绑住陆静语的绳子,将她抱在怀里时,他才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他始终把陆静语护在身下,一边挡着处处飞来的羽箭,一边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丢下你不管。”

陆静语流着眼泪,伏在他的胸膛。

这一刻,就算前路千难万险,就算毫无生机,她亦是无悔,无怨的了。

白非夜此前中的毒没有全好,这些日子不断的折磨已经损伤了他的根基。而陆静语的身上,自然又是下了重重化功散。

白非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周围的人群里撒下一圈毒粉,便在众人闭眼的刹那,抱着她跳下了太湖。

“给我追!”沈书寒远远的站在城楼上下令,却没有人敢挪动步子。

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心头都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沈钧瓷带着人在空气里洒水,将毒粉沉淀后,才有人上前去。

而那时,湖边已经没有二人的影子了。

白非夜躲在岸边的芦苇从中,一路向北游去。

重冥教的船停靠在北部,她们没有人同意他去救陆静语。他偷溜出来,谁都没有说。

这一刻,他二人算是被全世界抛弃。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更别提她们自己了。

不知道游了多久,四周只剩下茫茫湖水,再没有旁的参照物。

陆静语全身无力,被白非夜抱在怀里。

“静语,你不要睡!你醒醒,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你相信我!”

“傻瓜……”陆静语抱着他的脖颈,无力道:“你为什么要来……”

“你是我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