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莹眼中无波无澜,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摊白骨。

沈书寒蹙眉看向她,带着疑惑和不解。

“但是,三年前,你废了非夜的武功,今日,我便废了你的武功。这很公平。”江琉莹手起落下,拎起他的身子,将他扔在了白非夜的身前跪下,随即徒手在他两侧的琵琶骨上穿过,留下两个血窟窿。

“啊!”沈书寒闷头惨哼,他极力的想要忍住肩膀传来的痛楚,可是却仍是疼得止不住地颤抖。

“痛吗?当年,非夜比你要痛苦百倍。”江琉莹语气平静,诉说着当年那一桩不堪回首的血腥往事。

“为什么……”沈书寒强忍痛苦,问道:“你到底是谁……”

江琉莹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出了三个字。

一个让他惊讶万分的名字。

“不、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她!”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过去的我太软弱,太好欺负?”江琉莹笑道:“那只是我习武修行的一部分,是过去的我,才能铸造现在,武功盖世,无人可及的我。”

江琉莹笃定的眼神,让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狂妄骄傲的女人,就是三年前,如小白兔一般,战战兢兢的陆静语。

沈书寒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不仅仅是失去武功,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问题,会接踵而至。

朱公子的一千七百万两白银,将是他永生都还不上的债。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沈书寒颓然道。

“你觉得,是一掌要了你的命痛苦,还是留你在世间,让你从一个人人称颂的大侠,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两条路,哪一条会让你更痛苦?”

沈书寒蓦然张大了眸子,发现她说的没有错。

苟延残喘的活着,比死更令人绝望。

绝望得多。

江琉莹不再看沈书寒,而是转过身,看着白非夜,道:“夫君,这样的结果,你能接受么?”

白非夜看着跪在地上,被废去武功的沈书寒,突然觉得释然了。

沈书寒拥有的一切光环,曾经为了这些光环不择手段的他,最终失去一切,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这时,白非夜突然注意到人群中有一抹清亮的身影。

那人身穿水蓝色的衣裙,寒蝉若惊一般的眼神,她瑟缩着,躲在朱公子的身后。

“静语?”白非夜眼神一愣,随即不顾江琉莹在身后的呼喊,径直飞身上前,来到陆静语身边。

他将她一把抱在怀中,激动道:“静语!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对不对?”白非夜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流在她的脖颈里,滚烫灼人。

被称作陆静语的人一愣,全身都僵住了。

白非夜浑身是血,但是他的眼泪是真的。

他的悲恸透过他身体的颤抖传来,让陆静语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感情。

“子涵!快!杀了他!”沈书寒突然转身大吼。

‘陆静语’这才回过神,快速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入了白非夜的腹部。

“你找死!”江琉莹瞬间暴怒,一掌过去,白非夜眼前的人,便陡然化作了一片血雾,粉碎性的炸裂开来。

他眼前的陆静语就像是突然沙化了似的,从他的怀中流淌而去。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也不愿意相信这个陆静语是旁人假扮的。

他捂着腹部,缓缓地倒下,却在落地之前,落在了江琉莹的怀里。

“非夜!”江琉莹将他打横抱起,立即封住了他的筋脉,避免他的血液继续流淌。

“你放开我!我要跟江琉莹一起走!”白非夜挣扎着,想要脱离她的束缚。

他在她的怀里,仍然不停地伸出手,去捞着空气里的血雾,似乎想从那些血雾里,捞到一些陆静语的影子……

“不要动!”江琉莹一声怒吼,将他给吓住了。

“我认输了。”江琉莹沉下脸,接道:“你想要江琉莹,我就给你一个江琉莹。我以镜双宫宫主的名义起誓。等你伤好了,我一定让你见到她。只不过,你现在需要治疗,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白非夜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眉目似有些似曾相识。

江琉莹打横抱起白非夜,刚要离开,却听沈灵珊在她身后大喊,朗声道:“江琉莹!你的男人之前为了一个女人三番五次的送死,你知不知道?”

江琉莹身形一颤,沈灵珊似得到某种鼓励一般,又道:“白非夜这样痴情的男人,你觉得他真的会喜欢你么?你是堂堂镜双宫宫主,死皮赖脸的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我都替你悲哀!”

江琉莹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她,缓缓道:“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悲哀,只怕这其中的心酸你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沈灵珊看着她,不解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比谁都懂,”江琉莹笑道:“你的夫君爱着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是你的亲姐姐,他们合伙谋杀了你的父亲,你隐忍三年才得报大仇,这样的痛苦,只怕会比我难受得多罢?”

江琉莹的声音透过内力说出,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简直比刚刚发生的事情更让人惊讶。

“你、你胡说!”沈灵珊拔剑相向,却还没来得及跃起,她的剑便被江琉莹弹指所折断。

沈灵珊重重跌在地上,就像一滩烂泥。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是也不是真相很快就会大白,至于非夜爱的人是不是我,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终于确定,我爱他,同样胜过爱自己。”

江琉莹说完,抱着白非夜,一跃而上。

她穿过重重包围,直接飞跃上了高耸入云的城墙,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个号称没有人能逾越的高墙,在江琉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朱公子摇着折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带着几分欣赏和认同。

他几乎就要爱上江琉莹了。

假如,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的话,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娶回家。

“榴月,绮罗,去置办贺礼,我要正式拜见妹夫。”

“是……”

☆、第二十七章 似是故人来(1)

江琉莹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将白非夜放在了船舱正中的鹅绒大床/上。

他的血流了满身,有些是他的,有些是旁人的。

这是船上的囚犯们第一次见到宫主不顾脏污,所以也知道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

一行人立即找来纱布和药品,打算为其包扎。

“我来。”江琉莹说着,亲自拿着药品,为白非夜清理伤口。

“琉莹……我要去找琉莹了……我可以见到她了……”白非夜嘴唇一片苍白,他的意识不太清醒,然而梦里嘴里念叨的还是她……

江琉莹的心揪着疼,不忍再继续跟他玩游戏,她安抚着他,道:“你赢了,我输了,我认输了好不好?你坚持住,等你身体好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白非夜听不见江琉莹说的话。

当晚,他便发起高烧。

高烧不退,大夫一连找来十余人,都说他求生意志太浅,回天乏术。

江琉莹不相信,一直衣不解带的陪在他身边。她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总也打不过我吗?你起来,我就告诉你……”

江琉莹衣不解带在他身边陪伴,直到第三天,白非夜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非夜醒来之后,第一眼便见江琉莹趴在自己的床头。

他一动,江琉莹便醒了。

“你醒了?你……你还疼吗?”江琉莹关切道。

白非夜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他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想要脱离江琉莹的桎梏。

然而江琉莹就是不放开他。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白非夜目无焦距,不想说话。

江琉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是我输了,现在,我把你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白非夜抬头,总算给了她些许反应。

“告诉我什么?”白非夜不解道。

“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我的曾经,和我究竟是谁。”

江琉莹说完,轻轻一笑,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总也打不过我吗?”

白非夜蹙眉,没有回答。

显然他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

江琉莹又道:“就因为你不够狠。”

“是么?”

白非夜冷笑,反问道:“那你对自己又有多狠?”

“我可以自闭经脉,以命相博,置之死地而后生。”江琉莹一字一句,字字戳心。

白非夜眼神里有一瞬间的疑惑。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不是那么的明白。

他盯着她的眉眼,这一刻,突然觉得她的眉目,似乎有些熟悉……

“你……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的意思是,在你嫁来重冥教之前……”白非夜蹙眉,略带迷茫地看着她。

“哎……你好笨。”

江琉莹长叹一声,随即自己取下了面纱。

面纱下,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

弯眉杏眼,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无论她是什么样表情,都始终带着笑意的一张脸。

让人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琉莹……”

白非夜一脸愕然,怔在当场,久久不知下一刻该做什么。

他生怕这是一场梦,只要他一动,这场梦就醒了。

江琉莹宽衣解带,一件件脱去了自己的衣裳。

白非夜蹙眉,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脱到只剩下小衣,才转过背,撩起了自己的长发,露出背上的三火图烙印,道:“你还认得这枚烙印么?”

白非夜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摸了摸她背部的印记。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从三火图烙印,一直摸到她背后那十二支羽箭留下的疤痕。

“你……你真的是琉莹?”

“如假包换。”

“可你……你……为什么……”白非夜狂喜,但是临到此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喜悦。

江琉莹微微一笑,从发间抽出唯一的装饰物——那根木簪。她微微一用力,便打开了木簪上的机关,拿出了里头一张绢帛。

绢帛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小字,但是开头却写着“盈月决”三个大字。

“这是我所有的秘密,也是唯一的秘密。”说完,她将绢帛递给白非夜。

白非夜颤抖着接过,便见开头第一句话便是:自闭筋脉,记忆全失,武功全无,非死不能复生。

“你……”白非夜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琉莹又道:“镜双宫之所以叫镜双,是因为历任宫主,都会有一个镜身,二人双修,功力翻倍,只要对方身死,她的功力就会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但是,我没有告诉镜身的是,镜身死了就是死了,而我死了,镜身会代我去死。这是我改编鸿蒙宝典后,自创的盈月决第十二重,也是顶重,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你还得到了镜身的功力?”

“不错,不仅得以突破自身极限,更将镜身这些年的功力,占为己有。”

“红绫就是你的镜身?”

“不错。”江琉莹颔首,淡淡道:“红绫千方百计要致我于死地,到头来死的却是自己,这便是我送给她最大的礼物,只可惜,我没能亲眼见证她的死亡……”

“这就是盈月决的秘密?”白非夜愕然道。

“是。”

“你简直是个疯子!”

“是,我是个疯子,但是你喜欢的人,不就是个疯子么?”江琉莹捧起白非夜的脸,如从前他调戏自己一般,捏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落下轻吻。

“所以我说你不够狠,但是我可以。而且很幸运,我赌赢了。”

“你就不怕你永远都死不了么?”

江琉莹叹了口气,淡淡道:“所以,这是一场赌局,而我有恃无恐的地方在于……自古红颜多薄命,我长得这么美,没道理会活很长。”

白非夜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不再说话。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然后,白非夜便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大,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两片薄唇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冰冰凉凉。

却无比熟悉。

以前隔着一层面纱,就像隔了一整个世界。

现在,当她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一切。

他才能够相信,她真的回来了。

是他的琉莹,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2)

白非夜昏迷期间,余少磊和朱公子都来瞧过,并且带了最好的药品和补品。

江琉莹没有拒绝,尽数收下了,所以白非夜这些天来,用的都是最好的药物,吃的都是最昂贵的食物。结果他醒了不出半日,便开始双颊潮红,鼻血横流,最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再不省人事。

江琉莹以为朱公子和余少磊下毒,连忙将二人给绑了来,准备来个大卸八块。

余少磊大呼冤枉,连忙去请了七八个大夫来。

大夫们来了以后,轮番把脉,随后才道:“这两天,你们都给这位公子吃什么了?”

“还能吃什么?不都是你们送来的!”江琉莹瞪着余少磊和朱公子。

余少磊急得冷汗直流,朱公子却不疾不徐,大手一挥将船上负责膳食的老妈子给叫了来,问道:“你说说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给白公子吃?”

老妈子想了想,瑟缩道:“人参鹿茸炖鸡,冬虫夏草炖鹧鸪,雪莲煨老鸭,啊,这会儿灶台上还热着一碗燕窝雪梨炖蛋奶!”

“真是造孽啊!”众位大夫一听,都集体摇头,道:“白公子身子虚弱,如此大补之物,可不得虚不受补嘛!”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不能吃?”江琉莹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揪住余少磊的衣领,道:“不能吃的东西你们还敢送?说!居心何在!”

“江姑娘不要误会,”其中一名大夫急忙道:“不是说白公子不能吃,只是不能这样吃,每天一顿没什么所谓,餐餐如此可不行。”

“那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