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的人品,皇太后还是信得过的,她入宫二十余年,虽不说贤德,却也是恪守本分伺候皇上,且为皇上诞下了一子一女,容不得宫外之人随意诋毁。

皇太后却不知道,如今的梅妃,已经不是昔日的梅妃,皇上重病之后,她便开始筹谋后计,为母则刚,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虽然不适合,但是道理是这样。

子安正想说话,便听得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喊,“摄政王到!”

这话音刚落,皇太后还没发话,便见慕容桀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进得殿中,便扬起了眉毛看着梅妃,“梅妃娘娘,本王在外面便听到你发脾气了,谁惹得我们一向温柔的梅妃娘娘大发雷霆啊?该罚!”

说完,便上前躬身,“参见母后。”

皇太后没好气地道:“你不忙着你的政事,老往后后宫打转做什么?”

嘴里是这样说,却拍拍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吧。”

慕容桀看着子安,神情调侃,“儿子自然是来盯着自己的媳妇了。”

子安脸色一红,随即低下了头。

夏丞相与玲珑夫人对视一眼,几乎要跳起来,什么意思?

玲珑夫人面容苍白,这不可能的,夏子安要嫁给摄政王?摄政王怎么会娶她?谁愿意娶夏子安啊?如今就是放在京中任何一个富商或者官家子弟,都不会迎娶夏子安,摄政王是什么意思?

皇太后失笑,“哀家还没下旨呢,你就巴巴地喊媳妇,羞不羞啊?”

慕容桀看着子安,脸上笑盈盈,但是眼底却没有一点的笑意,“子安,你方才可是得罪了梅妃娘娘?快跟娘娘道歉。”

梅妃脸色也是微微的苍白,“王爷,你与子安?”

摄政王道:“嗯,这个嘛,本王可不好意思说,免得母后又说本王不知羞耻,你问母后就是。”

皇太后被他逗乐了,“得了,滚一边去,就是不知羞耻。”

皇后可没心思闹,她看着子安,“你方才说,梅妃说的事是捏造的,你可有证据?根据梅妃所言,这名宫女如今可是好难找到的。”

子安躬身道:“皇后娘娘,这宫女其实不难找,方才梅妃娘娘说,这名宫女是深得她喜欢,且是入殿伺候的宫女,能入殿伺候,且又得梅妃娘娘宠爱,梅妃娘娘就算记不得她的名字,娘娘身边的人也肯定记得住,若都记不住,可请内务太监翻查娘娘嫔位时候伺候的人员,便可查出这名宫女是谁。”

皇后嗯了一声,“言之有理,如此便命人调查一下吧。”

她吩咐孙公公,“你去一趟,查找一下袁氏在梅妃还是贵嫔时候的入宫纪录,再对照查当时伺候梅妃近身的人。”

梅妃脸色苍白,却没办法阻止孙公公去调查。

只要调查,便可知道她是贵嫔的时候,袁氏根本没有入过宫。

袁氏只在嫁给夏丞相开头一年,入宫给她请过安,而那时候,她还没被风封为贵嫔。自从夏丞相带了玲珑回府,她便一直深居简出,从没入过宫。

大臣家眷入宫,是有记录在案的,只要一查就知道她方才是在撒谎。

皇后是不知道此事的,但是子安知道,子安脑子里还有原主的记忆,清楚记得,自从原主懂事起,袁氏就不曾踏出过相府半步。

她在惩罚自己,惩罚她看错了人,用她自己的方式。

皇后看着梅妃的脸色,便知道子安这一军将得没错。

她也不做声,只是抬头瞧了慕容桀一眼,他忽然巴巴地赶过来,自然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她发现,慕容桀有意无意地在维护夏子安。

慕容桀果然发话了,问夏丞相,“相爷今天没有早朝,说是告病在府,怎地现在又没事了?”

夏丞相已经被子安赐婚给摄政王的事情弄得六神无主了,听得慕容桀问话,他敷衍地回答说:“臣吃了药,好些了。”

“相爷还是多注意身体吧,这繁重的国事,还劳相爷为本王分担呢。”慕容桀一脸认真地说。

夏丞相心里暗暗腹诽,如今还说什么分忧国事?在朝中他已然是三番四次地针对他了,以往要经过丞相的折子,都一并直接递呈给他摄政王府。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讪讪地道:“是,臣知道。”

玲珑夫人忍不住出声问道:“王爷,您方才说的媳妇,是我们家子安吗?”

慕容桀含笑道:“这殿中除了她,还有何人可做本王的王妃?夫人莫非不赞成?”

玲珑夫人脸色苍白,却又不死心地道:“承蒙王爷不嫌弃我们家子安订过一次亲,妾身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慕容桀哈哈笑起来,“本王怎么会嫌弃?这订过一次亲算什么呢?夫人不也成过一次亲吗?还不是嫁给相爷,得相爷多年宠爱?”

子安看着玲珑夫人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她不禁挽唇笑了,没想到慕容桀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袁氏最忌讳人家说她成过亲,在府中若是谁敢说起寡.妇两个字,她势必是要发难的。

但是如今,却只能拉着一张脸,有火不敢发。

皇太后一直盯着梅妃看,刚才子安说让孙公公去查的时候,她便发现梅妃的脸色不好。

第五十一章自讨没趣的梅妃

慕容桀好死不死,却在这个时候又提起了“宫外传言”,“母后,今日儿臣出宫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议论说夏子安被您和皇后打入了暴室。”

皇太后微怔,看向夏丞相与玲珑夫人,见两人神色也是变了变,一副心虚的样子。

皇太后心里有些明白了。

她脸上有隐隐的怒气,把今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次,她大概能猜出夏丞相入宫的目的了,这巴巴地入宫请罪,进门就是磕头和嚎啕大哭,其实就是以为宫中追究夏子安悔婚,所以他带着玲珑夫人前来撇清。

如果说,袁氏真的不是她们所讲的那样,那么,梅妃的心思就很值得考究。

扯这么大的一个谎来证明袁氏是个品行恶劣的女人,其中若无半点得益,她不相信。

皇太后最憎恨的就是兄弟阅墙,皇室内斗,如果梅妃真的是动了这个心思为三皇子争夺前程,便怎么也得先断了她的心思。

皇太后虽大概能猜出,但是也希望自己猜错,免得牵连了自己的孙子。

所以,她盼着孙公公回来调查出那宫女到底是谁,找到她出来询问,便可证明梅妃清白。

孙公公很快就回来了,他躬身道:“太后,奴才去查过了,内府主事太监刚好也是袁氏的崇拜者,他直言,袁氏十多年来,都没有入宫,奴才不信,便查了一下梅妃娘娘那边的来访记录,确实是没有。”

梅妃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都褪去,她方才还盼着,内府那边会把多年前的记录毁掉,毕竟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内府应该不会再留着那些无用的纪录。

皇后冷笑一声,“不知道梅妃说的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呢?”

皇太后威严地道:“梅妃,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梅妃眼神慌张地躲闪了一下,道:“太后,许是臣妾记错了,应该是臣妾出宫去到相府,对,这件事情是在相府发生的。”

夏丞相也连忙道:“娘娘这说,臣也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年娘娘出宫道相府,袁氏是曾发过大火的,那一次是袁氏作了画给娘娘观赏,不小心被娘娘身边的宫女打翻了茶水打湿了,她当场就说要杖杀了那宫女。”

子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疯了吗?这丞相之位,到底是怎么得回来的?就这种智商的人,也可以做丞相?

难怪,慕容桀会怼他,这样的人高居庙堂,简直是侮辱。

其实子安倒是错看了夏丞相,他不是愚蠢,而是他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盲目地支持梅妃娘娘说的话,因为,如果现在让梅妃娘娘孤立无援,以后就失去了这个宫中大靠山。

所以,他明知道说出来的话不可信,却也不得不跟着梅妃的话去说。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入宫请罪,是有人精心安排的,夏子安被打入暴室的消息,也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

是谁传出去,他已经能猜到,因为,夏泉出去打听的时候,说是摄政王身边的人走漏的消息。

换言之,是慕容桀故意放风声出去,引他入宫自打嘴巴,为夏子安这个小贱人平反,洗清她身上的污垢,再嫁入摄政王府。

这一次他找了梅妃帮忙,但是梅妃也陷进去了,他若不站在梅妃这边,梅妃日后必定会怪他。

慕容桀听了夏丞相的话,淡淡地道:“如此,便有劳孙公公去查找一下当年伺候梅妃的宫女对照一下了。”

皇太后怒喝一声,“梅妃,跪下!”

梅妃脸色苍白,噗通一声就跪下来了,面如死灰地磕头,“太后息怒!”

玲珑夫人还没看清楚局面,她怔了怔,道:“太后娘娘,梅妃娘娘说的都是事实,您为何不相信?”

皇太后没看玲珑夫人,却是盯着夏丞相,“丞相,哀家不喜欢袁氏,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袁氏比她聪明百倍,比她懂分寸万倍,你到底是什么眼光,竟会宠她多年,却冷落袁氏,得宝不知道宝珍贵,你啊,真是让天下男子嫉恨不已啊。”

夏丞相脸色灰白,“太后教训,臣铭记在心。”

皇太后冷冷地道:“不需要铭记,你的家事,哀家不想过问,悔婚这件事情,哀家从头到尾都不想追究,倒是丞相今天与梅妃来唱了一台戏,让哀家看得很心酸,也很寒心,千方百计地要置发妻和嫡女死地,苍天有眼的,都别太过。”

玲珑夫人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就这样说了,尤其皇太后还说她比不起袁氏,这她不服气,遂抬高了声音道:“皇太后,妾身虽不才,却也不若袁氏残冷刁毒,妾身不尊称她一声夫人,是因为她确实没有相府夫人该有的气度与胸襟,妾身不喜她,婆母也不喜她,夏家长辈没人喜欢她,这难道不足以证明她的人品有问题吗?”

慕容桀扑哧一声笑了,“玲珑夫人,相信如今在殿中也没有一个人喜欢你,请问你人品是有问题吗?”

慕容桀今天说的话不多,但是两句都是怼玲珑夫人的,这让玲珑夫人很难堪,也很生气,她本来在府中就骄矜惯了,如今一时冒火上来,也忘了场合,竟冷冷地道:“王爷休得这样说话,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要迎娶子安,还要妾身这个做母亲的点头答应的。”

子安及时提醒,“夫人,我的生母还没死,是相府的夫人,夏婉儿的婚事才要经过她的同意,而我的婚事,你无权左右。”

夏丞相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够了,她是你的庶母,你怎可这样说话?”

皇后冷冷地道:“庶母?什么叫庶母?庶母乃父亲之妾侍也,在府中,妾侍的地位低于正妻所出乃至她自己所出的子女,只是半个奴婢半个主人尴尬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东西跟嫡出的大小姐叫板?相爷的家教,由此可见。”

皇后这话,是真的半点面子都没给夏丞相与玲珑,夏丞相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眉心跳动,怒气腾起却不敢发,他的家教,他的治府规条,岂容旁人诋毁?

玲珑夫人更是气得直落泪,她自从入府诞下一双儿女之后,便以相府夫人自居,就连老夫人有时候都得让着她,今日入宫,本以为太后与皇后也会和旁人一样,当她是相府夫人,却没想到皇后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就说她是妾侍。

惊怒之下,她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问子安,“说,你到底跟皇后娘娘说了我什么坏话?”

第五十二章和稀泥的老太后

孙公公厉声喝道:“放肆,在寿安宫当着皇太后的面,也敢这般横蛮霸道?”

玲珑夫人见一个太监也敢呵斥她,大怒,“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梅妃没想到玲珑夫人这般不知分寸,真是懊恼之际,如今赶了这趟浑水,真是千差万错。

皇太后神色狂怒,正欲发作之际,瞧了梅妃一眼,遂又隐忍了下去,只是厉声道:“来啊,相爷与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夫人请出去,以后没哀家的准许,不许踏入宫门半步。”

玲珑夫人这下慌神了,连忙跪下来磕头,“太后娘娘恕罪,妾身只是一时失言…”

“是失言还是本性如此,哀家不想知道,哀家也不屑与你这种打交道,悔婚之事,看在子安立功的份上,哀家不予追究,你们出宫去吧。”皇太后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玲珑夫人还想说什么,夏丞相却一把拉住了她,见她一脸的暴戾,心中竟生出了一分厌恶,“闭嘴,你还嫌丢脸不够吗?”

玲珑夫人当下就怔住了,她自从入了相府的门,他便不曾这么大声与她说话。

夏丞相灰白着脸躬身道:“太后娘娘,臣告退!”

既然皇太后不追究悔婚之事,他也不想纠缠太多了,只想赶紧离去,免得玲珑这个蠢女人再说错什么,让皇太后震怒。

夏丞相临走前,眸光复杂地看了子安一眼,子安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父女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交织出的硝烟,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皇后皱起了眉头,心中想着怕是不能让夏子安出宫这么快,她虽有一身的医术,但是如何斗得过权谋极深的夏丞相与老夫人?

尤其,两人如今已经正式交恶,这个相府,怕是容不下夏子安了。

想到这里,她对杨嬷嬷打了一个眼色,并动了一根手指头,杨嬷嬷会意,躬身出去了。

慕容桀看在眼里,唇角缓缓地勾出笑容,这下玲珑夫人可有一顿好受了。

皇太后看着梅妃,面容严厉的说:“你的心思哀家看得很清楚,趁着尾巴还没有露出来,赶紧藏起来吧,哀家不希望看到有下一次。”

方才她隐忍,是为了三皇子的面子,再过两三年,三皇子就要封王了,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外人觉得他的母妃不中用。

梅妃脸色灰白,“臣妾没有什么小心思,太后不要误会臣妾,今日之事,臣妾也是被人误导了,但是臣妾以后会谨记,不是臣妾该管的事,臣妾不会再管。”

皇太后冷冷的道:“好好的教育三皇子,教育好他,你以后才会有福可享,他是皇帝的儿子,是哀家的孙子,没有人会委屈他,如果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懂得为他惜福,那么以后你就必定会害了他,哀家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休怪哀家把话说在前头。”

梅妃低着头,知道辩解也无益,太后也不会再相信她的话,只得低沉着头,声音闷闷的道:“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

梅妃临走之前看了子安一眼,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摄政王会愿意娶子安这样的女子为妻,她知道自己为儿子筹谋的路又多了一条荆棘,这个夏子安不好对付。

梅妃娘娘走后,皇太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皇帝病倒才多久呀?这些人的心思就都露出来了,只怪太子太平庸了,文武大臣各有想法,便撺掇着生有皇子的后妃,谁都想做开山之臣啊,皇后是时候好好管教一下太子了,否则这太子之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要被人夺了去,你这个皇后就哭去吧!”

皇太后今日所言十分凌厉,当着慕容桀和夏子安的面半点情面都不给皇后与梅妃。

梅妃是心怀怨恨走的,但是皇后却明白皇太后所言句句真理,太子太过平庸,朝中看好他的人不多,因此才会有梅妃今日之事。

皇后敛声道:“母后言之有理,臣妾知道怎么做了。”

皇太后说完皇后,又看着慕容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虽有帝王之才,可是却无帝王之命,朝中风云多变,你这个做皇叔的,可得要好好的帮衬一下你侄儿,别让他孤立无援。”

皇太后说的是侄儿而不是太子,这叫子安听来似乎有些玄机。莫非连皇太后都不看好太子?可如今能坐太子之位的人,除了梅妃所生的三皇子,便只有梁王殿下了。

慕容桀听了皇太后的话,却是一脸玩笑的说:“儿子可没有这个能耐,还是等着皇兄好起来的时候再教教太子吧。”

皇太后神色一变,眸子里陡然就笼上了一层雾气,声音变得低沉忧伤,“你皇兄他是好不起来了。”

慕容桀淡淡的看了子安一眼,“母后,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是有一位大夫在这里呢。”

子安有些奇怪的看着慕容桀,他似乎是想推荐自己给皇太后医治皇上,但是这个事情他不能做主吗?

她当然不想去为皇上医治,毕竟皇上病重已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她未必有把握治好皇上,若皇上在她治疗的期间驾崩,则她便有杀身之祸。

她只是奇怪,摄政王在为梁王治疗的问题上,一直独断独行,坚持由她医治,连皇太后都反对,不得,便可证明皇上给了他很大的权力。

如此说来他是可以做主给皇上医治的,可他方才玩笑着分明是在征询皇太后的同意。

子安看着皇太后,只见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有些为难,然后便道:“你们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这个态度更是让子安觉得诧异不已,皇太后甚至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皇后即刻站起来告退,“母后先休息,臣妾回去看看阿鑫。”

皇太后瞧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摆手,“去吧!”

皇后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她说什么,皇后都自有决断,刚才杨嬷嬷离去,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好,叫那相府的人知道一下厉害,别总是挑软柿子捏。

子安分明看得到慕容桀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虽然唇角笑意不减半点,眼底却没有一点的笑意,甚至,有一丝疲惫和失落。

通过今日之事,子安也觉得皇太后不若之前以为的霸道,其实今日她本可以办了玲珑夫人,毕竟在这寿安宫中如此放肆,身为一朝太后,她若下旨惩处,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但是,皇太后却像和稀泥一般,中和了三方的关系。

子安心里明白,她不是怕事,她只是在用尽全力,维护着朝中乃至后宫的表面和平。

要一个老太后这样做,可见朝中的局势,其实已经渐渐趋向白热化阶段。

第五十三章皇后的手段

夏丞相与玲珑夫人出了寿安宫后,杨嬷嬷便追上来了。

“夫人,皇后娘娘请您到静宁宫里喝杯茶。”

静宁宫是皇后居住的宫殿,玲珑夫人自然知道。

夏丞相警备地看着杨嬷嬷,“皇后娘娘可有说什么事?”

杨嬷嬷笑着说:“无事,就是喝杯茶聊聊天。”

夏丞相想了一下,“那,本相也一同前往。”

杨嬷嬷躬身,“相爷先回去吧,皇后娘娘与夫人说的只是女人家的事情,相爷不宜在场。”

玲珑夫人自知皇后单独留下她,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聊聊天,她想起方才在皇太后宫中自己出言无状,会不会皇后要拿自己问罪?

但是皇太后都没问罪,皇后能说什么呢?

她拉住夏丞相的衣袖,忧心忡忡地道:“相爷,妾身不能单独一人去静宁宫,要不,您让梅妃娘娘陪妾身去吧。”

夏丞相道:“好,你先跟嬷嬷去,本相去找找梅妃娘娘。”

杨嬷嬷笑了起来,眉眼却是一派冷峻之色,“相爷还是不要去打搅梅妃娘娘了吧。”

夏丞相回以一笑,“女人家怕事,有亲人陪着总归是好事。”

杨嬷嬷淡淡地道:“那就随相爷去吧,只是,这一声亲人,却不免让奴婢想起,其实夏大小姐与相爷也是亲人。”

玲珑夫人今天实在是受够了,在太后的寿安宫中,摄政王处处针对她,就连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奴才都敢呵斥她,如今皇后身边的杨嬷嬷一再出言相激,这些气往日在府中哪里受过?

她看着杨嬷嬷,冷冷地道:“皇太后都不过问相府的家事,你一个奴才,怎敢妄议大臣家事?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掉?”

杨嬷嬷不怒反笑,“奴婢的脑袋就在这里,夫人若想拿去,尽管拿去就是。”

玲珑夫人怒道:“你怎敢这样轻视我?我好歹也是丞相夫人。”

夏丞相看着玲珑夫人那张狰狞的脸,心底的那一丝厌恶再度升起,其实他以前不觉得自己找了一个肤浅的女人,认识她的时候,她是特别有才情的,画做得特别好,后来说因为怕袁氏嫉妒,发誓封笔不再作画,他也只觉得她大度,为他放弃了很多。

因此纵然在之后的生活里,她的表现都没有太让他满意,但是,看在她为他生下一双儿女,又放弃了自己作画的兴趣才情,他都觉得可以理解和忍受。

但是,今天皇太后却说她和袁氏相比,袁氏胜过她百倍,他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男人就是这样,他自己怎么觉得都不是问题,但是旁人一说,尤其比他地位高的人一说,他心里就开始出现异样。

“好,丞相夫人,请吧!”杨嬷嬷讽刺地道。

玲珑夫人却倔强地道:“不,我不去,皇后娘娘若有什么事,便命人到府中宣旨吧。”

夏丞相拉开玲珑夫人,压低声音警告:“你今日万不可再得罪皇后,否则,婉儿就休想嫁给太子。”

玲珑夫人一时没想到这层上去,听得夏丞相的话,她有些惊慌了,“那如何是好?”

夏丞相想了一下,“今日,你必定是要受些委屈的,且去吧,谅皇后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马上去找梅妃娘娘,让她过去看着点,有梅妃娘娘在,皇后应该会有些顾忌的。”

“但是…”玲珑夫人心里慌,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慌的,既然皇太后方才都说了不追究悔婚的事情,那皇后也不能就此事为难她了。

叫她前去,顶多是训斥一顿,她受着就是了。

“那好吧,妾身去就是。”玲珑夫人说。

她转身,看着杨嬷嬷,盛气凌人地道:“走吧,前面带路。”

杨嬷嬷躬身,不无讽刺地道:“相爷夫人请。”

夏丞相懊气至极,却又不能发难,只得冷冷地拂袖而去。

夏丞相走后,杨嬷嬷却站定了身子,看着玲珑夫人,“皇后有令,为了在观音诞辰这一个月内为皇太后祈福,但凡入宫的女眷,都必须三跪九叩到静宁宫。”

玲珑夫人听得此言,气得发疯,“祈福为何要三跪九叩到静宁宫?这分明是在为难人。”

杨嬷嬷神情冷淡地道:“不是针对夫人的,当日大小姐入宫,也是三跪九叩到静宁宫,而且是从宫门一路跪着进去,这件事情,想必夫人是知道的,连大小姐都要这样入宫,身为妾侍的你,可以有特权吗?”

杨嬷嬷特意把夫人两个字着重了说,显出其讽刺之色。

“你…”玲珑夫人气得面容发青,却是怎么也不愿意跪着,握拳道:“我不跪,除非是皇后亲自下令。”

杨嬷嬷道:“奴婢就是代皇后娘娘下令,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夫人不愿意,是不是不想为皇太后祈福?若是这样,奴婢先回了皇太后就是。”

玲珑夫人哪里敢让她去跟太后说这句话?咬着牙跪了下来,“好,若是为皇太后祈福,我心甘情愿。”

这三跪九叩,杨嬷嬷贯彻始终地执行,按照当日子安入宫跪叩的标准去要求玲珑夫人。

玲珑夫人满腔的愤怒,几乎要落下眼泪来,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皇后已经先一步回了静宁宫,她回宫的时候,远远便看着玲珑夫人跪拜着进去。

她站在廊前,冷冷地看着玲珑夫人,问身边的子安,“知道本宫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子安的眸光和她投射的方向是一样的,但是,她觉得皇后这样做毫无意义,在宫里治了她,她回府还是一样恶毒。

“知道,娘娘在为臣女出头。”子安说。

皇后却缓缓地摇头,“不,以她的性子,本宫在这里为你出头是无用的,本宫是要让你父亲看到,你的母亲,远远优胜于她。”

“臣女不明白。”子安有些不解。

皇后眼底有残冷的光芒,“治人,在于治心。”

子安还是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向皇后。

皇后侧头问她,“你可知道你父亲与陈玲珑的故事?”

子安道:“不太清楚,但是听闻是倾慕陈玲珑的才情。”

皇后冷笑起来,“陈玲珑有什么才情?你在府中多年,见到过吗?当年你父亲是被一幅画吸引了,那幅画,不是陈玲珑画的,而是你母亲画的。”

子安啊了一声,真的被震惊到了,这事她真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夏丞相的打击

皇后转身进了殿,道:“你在屏风后面藏起来吧,本宫会让你看清楚,这陈玲珑的才情,到底有多惊人。”

皇后坐下来,刚喝了一口茶,杨嬷嬷便领着陈玲珑进来。

一路的跪拜,让她的额头肿得老高,开始渗血,有些站立不稳。

皇后瞧了玲珑夫人一眼,叫了杨嬷嬷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杨嬷嬷转身出去了。

夏丞相去拉了梅妃过来,梅妃本不愿意,但是夏丞相与她说了一句话,梅妃沉吟片刻,便来了。

但是来到静宁宫,杨嬷嬷却在门口守着,道:“梅妃娘娘,丞相,两位先请到西厢喝茶,娘娘有话要与夫人说。”

梅妃一怔,静宁宫是她常来之地,知道西厢的殿可以从珠帘中看到正殿的一切。

皇后到底葫芦了卖什么药?

她与夏丞相对视了一眼,跟着杨嬷嬷到了西厢。

西厢与正殿,其实隔了一层珠帘,但是珠帘后面有一重黑色的锦缎帷幕,所以,正殿是看不见西厢的人。

杨嬷嬷带两人进去后便离开,梅妃急忙掀开帷幕,透过珠帘看过去。

正殿里的一切,皆可入眼,对话也都悉数都落入耳中。

皇后亲自扶起玲珑夫人,笑盈盈地道:“夫人,本宫冒昧请你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的。”

玲珑夫人对皇后的态度有些摸不准,但是也不敢得罪,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皇后招招手,让人取出一幅画卷,徐徐地展示在玲珑夫人的面前。

玲珑夫人怔了一下,这画卷,她认得,是她当年送给夏丞相的,夏丞相也是被这一幅画吸引两人才走到一起的。

这是一幅山水画,并非素描,全部都着了颜色,色调也用的十分好,而且,这种色调,如今宫中的画室都调不出来。

这颜料,是特制的。

夏丞相也看到了这一幅画,想起了与玲珑夫人的往事,之前腾起的一丝厌恶被往事的甜蜜冲掉,至今看这一幅画,依旧觉得震惊不已。

画得好是不必说的,但是这个颜色用得真是天衣无缝,这幅画展开,便让人仿佛置身其中,青山绿水,小鸟振翅欲飞,花开花落,形象生动,当初就是这一幅画,一下子把他惊艳了。

只是,这幅画,一直都藏在库房里,怎么会在皇后的手中?

夏丞相自然不知道,这幅画是夏婉儿从库房里偷出来送给太子,太子不爱书画,便转送给了皇后,皇后命学士鉴定,这幅画,是才女袁氏所作。

“本宫听闻,这画是当年夫人送给相爷的。”皇后口气中不无赞赏,“宫中的画师,真是万一都及不上啊。”

玲珑夫人神色便有些得意,“皇后娘娘谬赞了,这画不过是妾身随意作的,算不得是惊世之作。”

皇后瞪大眼睛,“随意便可作出这样高质量的画来,若专心一些,岂不是更惊艳?夫人的才情,真的不是袁氏可以比拟的。”

玲珑夫人撩了一下方才跪叩时候落下的发丝,脸上带矜持的笑,“娘娘过奖,只是妾身也不屑与袁氏相比。”

皇后笑了笑,“如此说来,这幅画,确实是出自夫人之手?”

玲珑夫人毫不犹豫地道:“娘娘,这是千真万确,只是妾身如今已经在佛前发誓再不作画了。”

皇后听了这话,忽地把画卷一扬,厉声喊道:“来人啊,把这个意图颠覆我大周王朝的乱臣贼子拿下!”

玲珑夫人懵了,怔怔地看着从殿外冲进来的两名侍卫,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在说画卷,怎地忽然就扯到了乱臣贼子。

夏丞相在西厢想冲出去,却被看出门道的梅妃阻拦,梅妃冲他摇摇头,“不可出去。”

夏丞相也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便站定身子,看后续的发展。

两名侍卫拿下玲珑夫人,玲珑夫人尖声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妾身怎么会是乱臣贼子?”

皇后冷着一张脸,命人再度展开画卷,指着右下角的花,厉声道:“还说不是乱臣贼子?这幅画,梨花开,木槿花败,便是暗藏谋反之心,梨花暗指李花,慕容家从李家的手中夺得天下,而太祖的字里,便有一个槿字,如今你指画木槿花败李花开,不是有意颠覆朝廷吗?你敢说你不是乱臣贼子?”

玲珑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挣脱侍卫的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后娘娘明鉴啊,妾身有所隐瞒,这幅画,不是妾身所作的,是袁氏作的。”

这颠覆朝廷,可是死罪,她怎可担此重责?

此言一出,藏在屏风后面的子安便缓缓地露出了笑意,原来如此,这幅画,果真是母亲作的,只是当初玲珑夫人是如何取得这幅画?而母亲没见过她手中这幅画吗?

而且为什么这幅画会落在皇后的手中?

子安也明白了皇后的用心,她知道,夏丞相必定就在不远处躲着,这里的一幕,他都能看到。

颠覆了陈玲珑在他心中的印象,他会慢慢生出厌恶之心,哪怕不会一时三刻就翻脸,可已经埋下了一个即将爆炸的因子。

在这个过程中,她与母亲在府中便可偷得一线生机,因为,玲珑夫人要想办法讨回夏丞相的心,自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对付她们。

皇后不会彻底解决她的困境,因为,皇后只是要利用她为梁王治病,而她需要确保的只是她暂时的安全,一旦治愈梁王,她是死是活,皇后都不会再管。

子安更加明白一点,那就是当她与摄政王的婚事定下来之后,皇后的枪头必定也会对准她,所以,她今天肯定会给玲珑夫人留点余地,好借着玲珑夫人的手压制自己。

夏丞相的脸是彻底黑了,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下意识地去抗拒这个事实,甚至有转头就走的冲动。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震骇的,比夏子安要嫁给摄政王还震骇,他将近二十年的沾沾自喜顿时变成了讽刺,他认为,天下最有才情的女子,委身给他做妾侍。

他之前一直都认为袁氏早年过于锋芒毕露,有许多人吹棒,其实就是名气大于才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年会疯狂地追求袁氏,是受外界鼓动导致。

在看到陈玲珑画的这幅画之后,他才知道,真正的才女都是低调沉稳的,而不像袁氏那样,一头扎进名利圈里。

第五十五章袁氏作的画

皇后听了这话,扬手遣走侍卫,盯着玲珑夫人问道:“你说什么?是袁氏作的画?袁氏作的话怎么会在你的手中?又怎么会成为你送给夏丞相的礼物?”

“皇后娘娘,此事千真万确,这幅画真的是袁氏作的,本来是袁氏送给安亲王的,当日伺候袁氏的侍女,被妾身收买了,这画最终就落在了妾身的手中。”玲珑夫人只求皇后能够相信她的话,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皇后大怒,“胡说,这幅画,怎么会是送给安亲王的?袁氏已经嫁给了丞相,你说她送画给安亲王,岂不是说她背夫偷汉?你真是死性不改,至今还想诬陷袁氏。”

“不,不,”玲珑夫人见皇后依旧震怒,连忙解释道:“这幅画不是定情信物,妾身听袁氏身边的侍女说,这幅画,是袁氏送给安亲王,寓意是告知安亲王,她已经寻得良枝,让安亲王无须守候她。”

玲珑夫人怕皇后不信,爬过去指着画中的翠鸟,“皇后若不信,请看这里,这翠鸟便是袁氏,袁氏闺名袁翠语,而翠鸟落下的一株槐树,指的就是相爷夏槐钧,其余的什么花花草草,又是李花又是木槿花什么的,有没有颠覆朝廷谋反之说,妾身实在是不知道。”

皇后冷声道:“继续狡辩,你如今当然可以推是袁氏所作,方才在皇太后宫中,你本就说不喜欢她,夏子安悔婚一事,你也往她身上推,你真当本宫是傻子吗?此事你不容狡辩,本宫先把你拿下,然后交给摄政王,治你一个叛逆之罪。”

玲珑夫人简直是要吓坏了,今日摄政王已经两次出言怼她了,如果把她交给摄政王,必定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爬上去前去使劲磕头,浑身颤抖地解释:“皇后娘娘容禀啊,妾身真的没有冤枉袁氏,确实是袁氏所作,没错,夏子安悔婚一事,是与妾身有关系,臣妾不是不想把婉儿嫁给梁王,只是太子殿下喜欢婉儿在先,妾身也是没办法啊。”

皇后听得此言,眼底陡生愤怒,她厉声下令,“还敢狡辩?来啊,给本宫掌嘴!”

杨嬷嬷大步进殿,仿佛是早有准备,从袖袋里取出一块平扁的木板,这块板子,是专门用来惩罚那些犯错的宫女太监,几个板子下去,嘴巴都能给你打肿了。

杨嬷嬷本就憎恨玲珑夫人在相府对她的无礼,这得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一把抓住玲珑夫人的领子就把她揪起来,右手拿着板子,照着玲珑夫人的脸颊便打下去。

那杀猪般的嚎叫,让在西厢里看着的夏丞相都觉得丢人,他心头顿生侮辱感,只觉得这个女人愚蠢得很,连皇后声东击西的计策都没看出来。

她方才已经承认悔婚一事与她有关,还直言太子喜欢婉儿,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件事情,皇后怎么会不反感?

夏丞相也明白,皇太后是想息事宁人,但是,皇后却不然。

早就知道皇后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可笑的是他方才还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从摄政王故意命人散播风声出去,到他们仓皇进宫请罪,这一连串的计划,都在摄政王的预料之中,他是要为那小贱人出头。

夏丞相心头对子安的恨意,便再深了一层。

十几巴板子下去,玲珑夫人便晕头转向,几乎昏倒在地上了。

杨嬷嬷松开她,她便滑在了地上,脸颊肿得老高,嘴唇都肿起来,有鲜血从嘴角渗出,粘着发髻松散开的头发,说不出的狼狈凄惨。

子安在后面看着,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