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宁可他死了!”贵太妃咬牙切齿地道,“也总胜过他回来跟哀家决裂,什么意思?给哀家削半个梨子是什么意思?是他不要哀家了吗?不,不,在这之前,哀家就不要他了。”

“太妃,何必?”丝竹姑姑落下了眼泪,“这几天您睡也睡不着,为了王爷的事情,您也心伤难受,他活着回来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吗?”

“他死了,哀家为他伤心,这是母子情分,但是他活着回来,便会坏了哀家的大事,哀家宁可他死了,宁可为他伤心,至少,哀家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心思都放在老八的身上,丝竹,你跟了哀家那么多年,你不知道哀家心里在想什么吗?”

丝竹姑姑的泪水滚烫落下,王爷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没有办法…

她张张嘴,轻声问道:“胜过那人,登上太后的位子,就那么重要吗?”

贵太妃听得此言,面容大变,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一样,“你问哀家重要吗?你说重要吗?这么多年的筹谋算计,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两人的争吵声音,传了出去。

夜风卷起了慕容桀的衣袂,月亮躲藏在云层里,院子里的风灯被吹熄,在漆黑中,他迈开腿一步步地走出去,背影萧索。

“王爷!”倪荣追了上来,他也听到了贵太妃与丝竹姑姑的对话,贵太妃已经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心思了。

贵太妃在窗前,看着慕容桀一步步远去,她仿佛又看到那牵着她的手仰起头的小男孩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母妃,当我长大了,我为你在湖边建造一间小木屋,你就能看到大湖的风光了。”

她倏然而惊!

这个小男孩,终究是走出了她的生命。

有血腥味,在太妃的院子里飘了一晚。

翌日一早,尖叫声划破整个摄政王府。

丝竹姑姑扶着贵太妃出来,槐树下挂着一具尸体,尸体脸色白得一点血液都没有了,舌头被割去,就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他脖子处有两个伤口,正靠近血管位置,一身绸缎衣裳全都是血,他是被人放掉全身的血液失血而死。

他就是那位道长陶德,他死前应该遭受了很大的惊吓,死不闭眼,眼睛里还能看出死前的惊恐。

太妃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快解下来抬出去,命人好生安葬了!”丝竹姑姑连忙吩咐道。

太妃颤巍巍地坐在石阶上,看着槐树底下的那一滩滩已经凝固的血迹,她额头有冷汗冒出,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震怒还是害怕。

“他竟对陶德下手了,是真的要跟哀家作对了?”太妃开始冷笑,不断地冷笑。

“王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丝竹姑姑提醒。

“但是哀家是他的母亲,他不该对哀家的人下手。”她陡然抬头盯着丝竹姑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不会再乖乖地听话,哀家以为,他与哀家决裂,却会对哀家做的事情置若罔闻,不会理会不会过问,只加强防备,但是,他直接下手了,他已经不念与哀家的这份母子情了。”

她忽然站起来,大步进去,“哀家不怕,哀家还有老八!”

丝竹姑姑看着她冷硬的背影,轻轻地叹气,怎可能让王爷不反击呢?你先不念母子情分,为什么还要求王爷念?

他只是对陶德下手,而您是对您的亲生儿子下手啊。

子安今日起了个大早,背着药箱便出门了。

来到梁王府,下人进去通报,且请她吃了个早餐。

她随便对付了一下,下人便带着他进去见梁王。

梁王是刚梳洗完毕,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有美貌的姬妾在旁边伺候。

“夏子安参见王爷!”子安上前行礼。

“你来了!”梁王一身的白色便服,十分清爽,束冠后更显得丰神俊逸。

子安微笑,“王爷看起来好很多了。

“一直都是用你开的药方,确实有疗效,夏子安,你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梁王打发了姬妾下去,只留下一名小厮伺候。

那姬妾走之前,一直盯着子安看。

子安为梁王把脉,听心跳,因为没有听诊器,她只能用手触感觉,她也打算日后弄一个听诊器,根据听诊器的原理做一个。

“确实好多了。”子安抬起头,“王爷,你头部以前可有受过伤?”

“以前?”梁王想了一下,“有,许多年前了。”

“伤得要紧吗?”

“头流了很多血,腿也断了,昏迷了两天才醒来。”梁王的神色显得有些僵硬,仿佛对这段历史不愿意回顾。

子安猜想应该是他救太子那一次,那一次的受伤毁灭了他的人生,任谁都不想再想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等着你卷土重来

子安推断道:“王爷的癫痫应该是因为那一次的脑外伤造成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这些年,断断续续王爷也曾发作过,是吗?”

梁王淡淡地道:“没错,但是都不严重。”

“嗯!”子安点头,“癫痫治疗起来有些麻烦,需要耐心,王爷若信我,未来三个月,我都会来为王爷施针。”

她没有说为他治疗腿伤和其他问题,主要是现在还没太熟,怕引起他的反感,到时候放弃治疗,她没办法跟皇后交代。

在眼下这四面楚歌的时候,她不想与皇后扛上,至少这三个月,有皇后保住她,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动手。

“本王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还能说不信你吗?”梁王失笑。

子安看着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大红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那时候对她而言,梁王是个恶魔。

世事无常,没想到相隔不是很久,她竟会觉得梁王笑得十分磊落坦荡,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梁王见她无端发笑,不禁问道。

“不说,说了王爷会生气的。”子安道。

“不说本王更生气。”

子安让他躺下来,准备施针,“施针之后告诉王爷。”

梁王这才乖乖地躺下,眸色明亮地看着她,“夏子安,本来你是我的王妃,却没想到以后会成为我的皇婶婶。”

“未必!”子安摇头,“世事无常,今日是这样,明日焉知道是什么局面?”

“只要你不悔婚,大概是无人能阻止你与皇叔的。”梁王说。

子安开始选穴落针,想起在京郊院子的日子,不由得心神向往,若一直能过那样平静的日子,多好啊。

“瞧你,说起皇叔,你就跟吃了糖一样,甜蜜吧?”梁王打趣道。

子安收回心神,见他一直说起她跟摄政王的婚事,不由得问道:“王爷心里就一点都不介意我之前悔婚吗?”

“原谅你了啊,不是说了吗?”梁王挥挥手,“本王不像你们女人家,气量这么小,说原谅就原谅了,不会反复无常的,你刚才笑什么啊?”

子安便道:“想起当日我见王爷的时候,王爷坐在马背上准备迎娶我,那时候,我心里还是觉得王爷很可怕的,但是如今相处下来,却觉得王爷不是传闻中那种恶人,流言真可怕。”

梁王哼了一声,“流言有什么可怕的?不听不闻便是。”

他抬起头,“昨晚的事情,本王听说了,你母亲没事吧?”

子安有些吃惊,“王爷知道了?”

“有什么奇怪?这京中本来就不大,丑事传得特别快!”

子安想想也是啊,如今相府已经在风头浪尖上了,多少双眼睛盯着?昨晚的事情又惊动了衙门,闹得这样大,想隐瞒都隐瞒不了的。

“是的,谢王爷关心,我母亲没什么事。”

治疗间,有下人进来,“王爷,相府命人送来帖子,说明日是老夫人的大寿,请王爷和侧妃娘娘去喝杯酒。”

“拿过来!”梁王伸出手,结果帖子瞧了瞧,“你去跟丽妃说一声,让她若想去便去,不想去的话,着人送一份礼物过去就是。”

子安大为诧异,老夫人寿宴?明日?

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呢?而且,相府还敢给梁王送帖子?这悔婚一事,相府觉得真的过去了?

不对,之前貌似听小荪说过,老夫人的寿辰,是在年底的。

“怎么?你希望本王去给你祖母贺寿?”梁王见子安脸色微变,便问道。

“不是,不是,”子安连忙摇头,“我只是奇怪,老夫人的寿辰,应该是在年底,就算提前,也不该提前半年啊。”

子安开始觉得有些问题,就算筹办寿宴,时间也过于仓促。

梁王听了子安的话,对下人道:“告知丽妃,让她明日陪本王过去为老夫人贺寿。”

丽妃是梁王的侧妃,是封王那边皇上赐给他的女子,后被扶为侧妃。

“是!”下人转身出去了。

子安抬起眸子,瞧着梁王,“王爷实在没有必要出席。”

“有好戏看,本王不想错过,夏子安啊,显然你的家人没打算让你过一天的好日子,更没打算让你好好地喘一口气。”

子安摸不准梁王是揶揄还是同情,只是觉得他说得在理。

她的父亲,她的祖母,没有打算让她喘一口气。

治疗完毕之后,梁王命人准备马车,说要送她到摄政王府。

子安有些犹豫,“摄政王并没有让我过去。”

“他的伤势还没好,去看看吧。”梁王说。

子安瞧着他,“王爷虽然在府中养伤,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该知道的都要知道,那样就算被人算计,死也死得瞑目。”梁王淡淡地说。

“这倒是个新理论。”子安着实也有点不放心慕容桀的伤势,还是去看看吧,她犹豫了一下,“王爷派人送我过去,您得让您的人跟摄政王说,是您强势要求我过去的。”

“啰嗦!”梁王打发她去。

今日不是早朝日,慕容桀一早便命人给祁王爷送了帖子,请他到府中一聚。

南怀王昨晚没有回来,今日进门的时候,便看到慕容桀站在凉亭里命人移动花园里的盆栽。

他盯着慕容桀好一会儿,才走上去,“皇兄!”

慕容桀转身,在凉亭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怀王。

“谁让你回来的?”慕容桀冷冷地问。

“母后下的旨意,让臣弟回来奔丧!”南怀王也回以冰冷的声音。

慕容桀声音决然地道:“收拾东西,回南国去。”

南怀王冷笑,“只怕不是皇兄说了算吧?母后与母妃都没有让我走,你凭什么?”

“凭我摄政监国,凭你在城外的人都被我制住。”慕容桀眸子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你…”南怀王憎恨怨毒地看着他,“我是你的亲弟弟,为什么要这样苦苦相逼?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我如果不放过你,这些年你在南国可以安心做你的王爷吗?”慕容桀脸上干脆得没有一丝多余的神色,“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你若还在京中,我便杀了你。”

“就连母妃,你都不管不顾了吗?我一走,她必定伤心死。”南怀王不死心地问。

慕容桀拂袖而去,丢下冰冷的一句话,“她不会伤心死,她依旧会站起来为你筹谋,等着你卷土重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他们不是你爹的孩子

慕容桀走了几步,便见到子安站在桂花树下,她的面容有些尴尬,对无意撞破兄弟二人的谈话感到不知所措。

慕容桀倒是十分自在,仿佛刚才压根就没说过什么绝情的话,“来了?”

“是梁王坚持要我来的。”子安解释道。

“他不让你来你便不来了吗?”慕容桀拧起眉毛看她。

子安抱着药箱,透过阳光凝望着他,该死,他今天真好看。

“来,王爷还是我的病人。”

“进房间吧!”慕容桀转身就走,子安急忙追上去,他走得很快,她脚步急促地追着,压根无暇看一路的风光。

进了房间,慕容桀便迅速脱下衣裳,坐在椅子上,“上点好药,本王一会儿要跟祁王饮酒。”

“我反对!”

“无效!”慕容桀干脆地道。

子安放下药箱皱起眉头,“王爷不是这般不理智的人。”

“喝酒和理智有什么关系?”

“酒会影响伤势,减慢痊愈的速度。”

“那会痊愈吗?”慕容桀抬起头看着一脸纠结的她。

子安俯身检查着伤口的结痂情况,“会是会…”

“那就不要废话,人还没嫁过来,便管东管西。”

子安咬了咬牙,“王爷是我遇到过最不合作的病人。”

“因为本王不仅仅是你的病人,还是你的未婚夫!”他漫看着她,闲闲地说。

子安脸色微红,为了不让他看见,一味低头,故作查看伤口。

“你可以躺下,坐在这里我不好检查伤口。”子安转移话题。

“不躺了,就这样把药水扫上去,一会儿祁王爷就来了。”慕容桀道。

子安只得俯身,把在京郊调制的药水抹在他的伤口上。

两人贴得很近,他的呼吸声就在她头顶上,手指抹过他的胸膛…伤口,感觉到他的心跳声竟是十分的有规律。

她有些颓然,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不规律。

匆匆上了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心跳加快,脸色绯红,她故作在药箱里收拾东西,并语速平静地吩咐:“不可以喝酒,不可以吃笋,不能吃牛肉,任何发物都不能沾染。”

慕容桀穿着衣服,一边听着她唠唠叨叨,正想反驳,便见门陡然被推开,萧拓的声音兴奋地响起,“找到了,找到了,陈年女儿红…”

眸光在触及子安的时候,迅速止住了话,并且紧紧地把酒坛子抱在怀中,充满敌意地看着子安,“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子安无语。

“你母亲没事吧?”萧拓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好,问子安。

子安还没回答,慕容桀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青还没跟你说吗?昨晚出事了。”萧拓淡淡地道。

慕容桀看着子安,“你说!”

子安收拾好药箱,把昨晚的事情复述出来。

慕容桀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吩咐萧拓,“你送她回去吧,还有…”

他让萧拓过去,在萧拓耳边说了几句话。

萧拓哦了一声,拿起子安的药箱,“走吧,回头我们有客人。”

子安瞧了瞧慕容桀,想再叮嘱两句,但是觉得是废话,说了也不会听的,便不再啰嗦,与萧拓一同出去了。

出到府门口,南怀王也走了出来。

他一直看着子安,对于夏子安的来历,他也摸了个透,之前没放在心上,但是能从两个侍卫手中逃脱,堕崖还能活着回来,这就不简单了。

而最重要的是,慕容桀竟然不排斥她,愿意娶她为正妃。

“王爷!”子安微微福身,南怀王的眸光很放肆,她很不喜欢。

“夏子安?”南怀王轻轻地漫开一个笑容,依旧不收敛眸光,继续放肆地盯着子安。

“是!”子安应道。

萧拓对南怀王道:“王爷如果没什么事,本将带她走了。”

南怀王看着萧拓,见萧拓竟然也有维护之意,这个笑容更加的放肆,诡异,“好,去吧!”

子安又再福身,转身而去。

走出府门口,她依旧感觉到南怀王在紧盯着她,头皮一阵发麻。

“刚才王爷跟你说什么?”子安忍不住好奇地问。

“让我找几个人打你爹一顿!”萧拓面无表情地说。

“…”不说算了,堂堂摄政王,怎么可能会找人打一顿这么无赖?

萧拓送子安回到相府,见相府果然开始张灯结彩。

萧拓奇异地问道:“相府又要卖女儿了?”

子安没好气地看了萧拓一眼,“你说话能不这么直接?”

“所有人都知道,夏丞相如今是一门心思卖女求荣。”

这个倒是事实。

“是老夫人寿宴,明日!”子安说。

“噢!”萧拓若有所思地道。

回府之后,子安开始为袁氏检查失明的原因,且与袁氏说起明日寿宴的事情。

杨嬷嬷打发漱玉出去,淡淡地道:“大小姐,陈二最近总是来找玲珑夫人。”

“陈二?”子安眯起眼睛,莫非故技重施?

杨嬷嬷道:“奴婢命人查过,这个陈二与大小姐的二婶刘氏有些来往,而且,此人除了厚颜无耻之外,还是一个有银子便可打发的货。”

“这样啊…”子安把尾音拉长,心中便有了计较。

袁氏道:“老夫人的时辰不是明天,但是选择在明天聚集一大群人来,想必是冲你我来的。”

“母亲在宫中没有为他说话,更不被他所利用,相比他一定会怀恨在心,母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知道你对士子有号召力,如果你不能为他所用,他必定不会让你活着给其他人利用。”子安快速地分析。

杨嬷嬷道:“还有一点,那日相府门口悔婚,丢出的那封休书,等同是把相府赤果地暴露在阳光下任人指点,所以,他要除掉夫人,也一定会从这里入手,只有证实了夫人如休书所言那样,相爷的衣裳才可以一件一件地穿起来,继续冠冕堂皇地做他的丞相。”

“所以,他们还是会继续用陈二,因为陈二经常来相府,府中的下人都知道。”

“没错,陈二这厮,是可以用钱收买的,而且…”杨嬷嬷轻声道:“大小姐可查一下陈二以前与玲珑夫人的事情,京中总有人知道的。”

子安心领神会,这一点,她之前就怀疑了,但是没有证据证实。

袁氏忽然语出惊人,“夏婉儿与霖霖,应该都不是他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寿辰

相府虽然这段日子招惹了很多是非,且也在风头浪尖上,但是,老夫人的寿宴,还是很多人赏脸。

至于是商量还是想来看看热闹,就不得而知了。

夏丞相邀请了北漠的使臣祁王爷,老夫人则邀请了崔太妃,今日寿宴的贵宾名单,比当日夏子安嫁给梁王的宾客名单有过之无不及。

按照规矩,在寿宴当日,宾客临门之前,子安与袁氏都要去给老夫人贺寿,一家子人吃点寿面,这是往年的规矩。

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屋中的蓝玉姑姑便来了,让子安与袁氏先去请安贺寿。

“母亲眼睛不方便,我去就行。”子安道。

蓝玉姑姑道:“大小姐,老夫人原话是让夫人也一同过去。”

“我说她眼睛不方便,不过去,你听不到吗?”子安厉声道。

蓝玉姑姑丝毫不畏惧,冷冷地道:“大小姐冲我们这些奴才发脾气有什么用?有本事便冲老夫人发去,这是老夫人的吩咐,希望大小姐谨记,就算您有一天会成为摄政王妃,可如今还是相府的大小姐,还得跪在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祖母。”

杨嬷嬷听得此言,便冷冷地突回去,“你还知道她是大小姐吗?有奴才这样对大小姐说话的?也就是相府了,若是在宫里,像你这样年资老的姑姑也这般不懂得规矩,早就该推出去痛打三十大板。”

蓝玉姑姑压根就不怕杨嬷嬷,“是的,杨嬷嬷也知道是在宫里,可如今是在相府,在这相府里,老夫人就是天,若有不听话的,便连奴才都不如。”

说完,轻蔑地看了子安一眼,转身而去。

杨嬷嬷气得发抖,“这相府,真是无法无天。”

她来之前,便知道子安在相府的情况不乐观,没想到这般的不堪,就连一个奴才,都可以随意呵斥。

不过,想起她出宫接子安入宫的时候,情况大概也是差不多。

她看着子安,见她一点生气都无的样子,不禁道:“大小姐不生气吗?”

子安淡淡地抬眸,“嬷嬷,这便生气了?您也沉不住气啊!”

杨嬷嬷微微错愕,是的,她本是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的,被这奴才刺了两句便沉不住气,不由得对自己有些失望,“老奴浮躁了。”

子安知道她在皇后宫中是习惯发号施令的,在这府中做了她身边的人,要受气还得看脸色,自然有些不习惯。

“不打紧,嘴贱的人总是死得比旁人快一些!”子安转身进去,“劳烦嬷嬷为我好生打扮一下,粉抹厚一些,别叫人看出脸上的伤痕来。”

“是!”杨嬷嬷跟着进去了。

进去之后,子安大声对杨嬷嬷道:“嬷嬷,母亲的眼睛不方便,晚上的宴会怕是不能参加,可一直闷在这屋中也不好,你得空的时候便带母亲出去湖边走走,也好解一下闷气。”

“是,老奴知道了。”杨嬷嬷道。

她回头,见漱玉站在一旁,便呵斥道:“还不赶紧去夫人屋中伺候着?老站在这里干什么?一点事儿都不懂。”

漱玉怨恨地看了杨嬷嬷一眼,“是!”

自从上次陈二的事情之后,大小姐便一直对她有所防备,她已经跟夏泉管家说了好几次,要调走出去,但是管家却一直没搭理。

她已经在这里呆不住了,老夫人越发的不喜欢大小姐,在这夏至苑,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子安带着小荪去到老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只见二叔家的几个孩子也都来了,二婶刘氏带着他们过来给老夫人拜寿。

老夫人还在屋中梳妆打扮,请安的人都在院子里,夏二叔与夏丞相在芭蕉树那边说话,两人背对着大家。

看到刘氏,子安便想起了杨嬷嬷所言,刘氏真的与陈二来往?

刘氏今日打扮得很出挑,虽然已经三十几岁,却依旧风韵犹存。

一袭石榴红的绸缎长裙裹住略微发福的身子,胸前显得十分伟大,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有皱纹,她正和玲珑夫人说话,两人站在一起,她明显比玲珑夫人好看。

自然,玲珑夫人如今受伤,脸色苍白,多多的脂粉都掩盖毫无血色的脸皮,且身材比较矮小,非大家出身,这些年也不修养气质,所以纵然满头珠翠,却还是难掩暴发户气质。

刘氏与玲珑夫人很是合得来,刘氏也特别喜欢与玲珑夫人来往,因为玲珑夫人出身不好,她特别的有优越感。

刘氏出身大家,是名门闺秀,自然不会刻意地在玲珑夫人面前秀出优越感,只是但凡与她一同出席大小场合,她都会刻意与玲珑夫人走在一块,用外貌与气质碾压玲珑夫人。

这种替补的心理源自于她的夫君只是刑部一个侍郎,不若玲珑夫人的夫君是当朝丞相。

她也不喜欢袁氏,更不喜欢子安,这倒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她要投其所好,只能跟着老夫人不喜欢袁氏与子安。

她的这种优越感与对夏子安母女的排斥也传染给了女儿夏芳儿。

刘氏的女儿夏芳儿,往日里跟着夏婉儿一同欺负原主夏子安,是个十分刁毒野蛮的人,子安悔婚那一次,她正好跟着刘氏回了娘家,没有看到悔婚的场面。

此刻见到子安来到,她顿时便扬起了嘲讽的脸,“哟,这不是咱相府大小姐吗?威风了啊!”

但是,子安连看都没有看她,径直便走过。

夏芳儿不曾受过这般的轻慢,心中怒火陡生,“夏子安,你站住!”

子安回头看着她,眸色清冷,“有什么事吗?”

夏婉儿走上来,对夏芳儿道:“妹妹,别惹她,仔细她又拿刀子伤人。”

夏芳儿哼了一声,“她敢?便是给她一个水缸做胆,她都不敢对我怎么样。”

往日也没少欺负夏子安,每一次被打被欺负,她就像只乌龟一样躲在角落里抹眼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夏婉儿今日已经在夏芳儿面前挑拨了不少,夏芳儿已经对子安满腔怒火,也没打算今日放过她。

她见子安不搭腔,上前便推了一下子安的肩膀,恶狠狠地道:“哑巴了吗?说话啊,你不是挺威风吗?你的刀子呢?拿出来伤我啊,看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掉。”

第一百三十章再请夫人

刘氏与玲珑夫人站在一起,看了过来,刘氏脸上有一种睥睨一切的骄傲,但凡出席这样的大家庭宴会,她都是这样,因为袁氏几乎不出来,玲珑夫人名分上是夫人,但是也只是称呼,她始终是妾侍,所以,她以夏家二夫人的身份站在这里,便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她见女儿质问夏子安,脸上便挂着浅薄的笑意,看了看玲珑夫人额头上的伤,对夏芳儿说:“芳儿,不可动手,随便教训几句便罢了。”

她这话其实是在跟玲珑夫人说,你看,你们欺负夏子安落了个一身伤,一个毁容一个断了手指,可夏子安就不跟跟她们动手了,毕竟,她是夏子安的二婶,又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她这个妾侍是不一样的。

夏二叔与夏丞相也看了过来,子安抬起头,眸光触及夏丞相的脸,怔住了。

那一张脸可以用精彩来形容,两个眼圈黑了,鼻梁歪了,嘴巴肿了,脸颊两边都有青淤的伤,一看就知道是有拳头揍出来的。

当朝丞相,竟被人胖揍了一顿?

子安想起萧拓说的话,不由得暗自思忖,莫非真的是萧拓找人揍他的?

夏芳儿见子安不说话,便以为她害怕,欺身进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道:“你马上给玲珑夫人和二姐道歉,否则的话,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夏丞相听得此言,沉下脸来,素来知道刘氏母女的性情,都是逮着丁点的事情不放口,喜欢逞威风,往日就算了,但是今天可不能被她们的小性子坏了事。

尤其,夏芳儿自小便练武,虽说也是花拳绣腿,可一旦弄出点什么新伤痕来,被在场的宾客见到就不好了。

他对夏二叔道:“你去跟芳儿说一声,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别胡闹。”

夏二叔却不在意,“那夏子安的所作所为也太放肆了点,便让芳儿好好教训教训她。”

“胡闹,要教训什么时候教训不得?回头有许多宾客临门,这事叫外人看了不好看。”

夏二叔心中却嘀咕,这相府如今都没脸没皮了,更不是头一遭让宾客看笑话了,这有什么的?

但是,碍于兄长的威势,他只得呵斥了一句,“芳儿,休得多言!”

夏芳儿听到父亲的呵斥,瞪着子安忿忿地道:“回头叫你好看。”

夏婉儿见夏芳儿就这样放过子安,哪里肯?她笑笑,“算了,妹妹也不和她计较,横竖她往日也总爱说妹妹粗鲁没家教,以后找不到好婆家。”

夏芳儿最厌恶的便是人家说她粗鲁,听了夏婉儿的挑唆,当场大怒,竟不顾父亲的怒斥,抡起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便冲子安打过去。

子安看到她的拳头微动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她要出手,她故作吓住了,一把拉过夏婉儿猫腰躲在她的身后大喊,“妹妹救我!”

夏芳儿见状,却也收不及拳头了,生生卸了力气却站立不稳,先是拳头落在了夏婉儿的下巴,继而整个人都撞在夏婉儿的身上,两人一同跌倒在地上,姿势别提有多难看了。

子安像是惊吓过度,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跑上去想要拉起两人,但是她的脚却“不小心”地踩在了夏芳儿的手背上,疼得她呲牙咧齿地爆吼。

子安急忙退开,却又“不小心”踩了一脚夏婉儿的小腿,她一个趔趄,竟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夏婉儿头上。

在刘氏的吩咐下,侍女上前扶起三人,夏婉儿与夏芳儿的发髻松散,衣衫不整,一脸的狼狈。

子安显得心有余悸,看着疾步走过来的夏丞相,他精彩的脸还是让她有种出戏的想笑冲动。

夏丞相盯着她,刚才这一幕他看得很清楚,她看似一切的慌乱都是故意的。

但是,不是她动手,不是她挑事,甚至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就算要惩罚,也得有个借口。

“不许再闹!”他只能把气撒在夏芳儿与夏婉儿的身上。

夏芳儿一向惧怕这个大伯父,见他一脸铁青,纵然有万般委屈,却也不敢再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