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俐从身后走上来,道:“王妃,我陪你去。”

子安道:“不,伶俐,你留在这里,安抚好村民,还有,想个法子联系老王爷,让他从大周或者大梁运送金钥匙过来,一定要快,抓紧时间。”

“好!”伶俐干脆地回答,她是服从惯命令的,所以,子安吩咐,她便照着做。

子安让伶俐帮忙看着,她到附近的山涧洗澡沐浴,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不能保证不带病毒下山,但是,干净一些总没错。

苏沐派了一个士兵带她下山,子安不认识北漠的路,所以,必须有人带着。

子安下山之后,就直奔秦大将军府。

到了府门口,子安吩咐那士兵,“你先回去帮忙,我这里不需要人了。”

“那王妃一切小心。”士兵说。

“嗯,我知道了。”子安翻身下马。

门房走上来,打量着子安,“你找谁?”

“秦大将军在吗?”子安把马栓好,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小人进去通报一声。”门房说。

“夏子安!”子安拱手。

门房一怔,“夏子安?大周摄政王妃?”

“是!”子安不卑不亢。

门房躬身,“王妃请稍后,小人马上去通报。”

说完,便转身进去。

门房并未太重视这个摄政王妃,不然的话,便是先请她进去,不必她站在门口等着。

子安也不以为意,坦然地站着。

片刻之后,秦舟亲自出来,她本来是打算去木寨的,但是因为祖父的病耽搁了。

“你来做什么?”秦舟今日着一身宽袖描金长袍,发冠束起,簪一根白色和田玉素簪,眉目清朗,面容意味疏淡,薄唇抿起,眼底冷峻。

“我想和你谈一下。”子安直视她。

秦舟冷笑,“本将想不出和你有什么好谈的。”“北漠的百姓,你真的不关心了吗?”子安移步走上石阶,眸子熠熠生光,敛住了怒气,尽可能地平和,“我在大周的时候,便听过你的名声,你战功赫赫,手握兵权,势力直逼皇帝,北漠的百姓,把你当做英

雄,甚至有些地方,只知道有你秦舟而不知道有皇帝。”

秦舟眼底薄怒,“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想挑拨本将与皇上的关系吗?”

“不需要我挑拨,你和北漠的皇帝,本就该有嫌隙才对,因为,北漠的皇帝,眼里只有疆土,只有野心,没有百姓,你秦舟不是。”“可笑!”秦舟冷笑,眉目笼着一层愠怒,“如果你来是为了跟本将说这些荒诞可笑的话,那你来错了,你散播流言,谎称疫症的严重性,闹到灾民涌入京中,秩序大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还想来蒙骗本

将?你真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便可把我北漠戏弄在你掌心之上?可笑!”“秦舟!”子安沉声道:“到现在,你还觉得我说的话是假的吗?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你也看到城门口的灾民,若只是我随口一说,他们会涌进京城吗?若皇上对他们好,积极配合灾后重建或者派大夫进入疫区治疗,他们会走?他们是看不到希望,等不到救援的人,才逼进京城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治病

秦舟反唇相讥,“你说皇上对他们不好,如今不是已经下旨安置了吗?你想挑起民愤的希望落空,便想来撺掇本将?夏子安,你未免太小看本将了。”

子安笑了,笑得苍凉气愤,“我不是小看了你,我是高看了你,本以为你是北漠的大将军,最起码脑子是清醒的,你们的皇帝,真的要善待灾民吗?真的是要安置他们吗?”

“你又想说什么?”秦舟眸子一沉,阴鸷地盯着子安。她心里本来就有不祥的预感,因为,她听到皇上下旨说要曹集安置灾民,且全部安置在安城,这本来就不合逻辑,因为安城已经是废城,就算勉强可住人,也住不下这么多人,还有,皇上说要派医疗和送

粮食进去,如今粮食在哪里?都已经在送往边疆的途中了。

所以,她听得门房说夏子安来了,心里便更觉得不妥,若没有这样的想法,她是断不会出来见夏子安的。

如今听了子安的话,她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

子安上前一步,正欲说话,便见府中有人疾步走出来,在秦舟的耳边低语了两句,秦舟脸色微变,“御医怎么说?”

下人道:“御医建议隔离开,情况不好。”

子安耳尖,听到隔离两个字,心头暗自揣测,莫非,秦家三房的人来了?

她知道秦家三房有人感染了疫症,会不会是这番消息流出去之后,秦家三房的人都来了京中?

若是病人进入了京都,那就危险了。

秦舟猛地抬头看着子安,“好,本将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与本将对话,但是,有一个条件。”

子安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至少是有这个机会。

心里头憋屈得很,这是北漠的事情,她这个大周人还得求着北漠的人。

忍,她是大夫。

大夫就不该有身份国度的限制。

子安跟着她进去,气势恢宏的大将军府,子安都无心观赏,沿着回廊进入后院,到了一所庭院处,两层高的庭院,飞檐翘起,琉璃瓦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舟到门口便停下就脚步回头对子安道:“本将的祖父病了,你去为他诊治,若你有办法治好他,再说你今日来的目的。”

子安心中微惊,她的祖父,不就是前主战派的首脑人物秦老将军吗?染病?刚才那下人说要隔离的。

不会是…

如果是,那就真是太狗血,又或者说,天道轮回啊。

她不动声色,踏进门槛,便见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子安看他的官服礼制,应该是北漠的御医。

御医先对秦舟行礼,然后打量着子安。

“御医,祖父怎么样?”秦舟问道。

“情况有些不好,今日便一直高热,咳嗽,咳痰,头痛,胸口痛,喝了药,病情没见好转。”御医说。

秦舟点头,“这位是大周的摄政王妃夏子安。”

御医有些诧异,连忙拱手,“下官参见大周王妃。”

“御医多礼了!”子安还礼,问道:“老人家得了什么病?”

御医神色有些为难,眼神躲闪,“这个…这个下官医术,医术不精,至今还没断出是什么症。”

御医为难,但是秦舟很干脆,“初步怀疑是疫症。”

子安看向她,见她墨发下的眸子似染着几分冷然,又有些伤感,看来,她对这个秦老将军的感情也很复杂啊。

子安进去,见床边站着几个伺候的下人,便微微蹙眉,若是怀疑疫症,屋中就不该有这么多人。

她对秦舟道:“你让这些人下去吧。”

秦舟正欲说话,帐幔后传来低沉苍老的声音,“不必,这些都是伺候的人,老夫身边,得有自己的人在。”

秦舟掀开帐幔,道:“祖父,我请了夏子安来给你治疗。”

子安看进去,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苍老的人,眼底微红,嘴唇略黑,确实是有几分疫症的症状。

他听得来人是夏子安,当下便沉下脸,怒道:“大周之人,居心叵测,撵出去!”

秦舟却冷然道:“祖父配合一下,不会耽误太久。”

说罢,不理会秦老将军的反对,对子安说:“你去为他诊治。”

“滚!”秦老爷子发怒,却引得一阵咳嗽,这一咳,便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痛苦得他拱起身子,捶着床板。

子安见状,从袖袋里取出针包,针包她是随身携带的,至于药箱倒没拿来。

她也顺便取出口罩,戴在脸上,在床边坐下来,扣住秦老将军的穴位,然后在肺腑附近的穴位下针。

不消片刻,咳嗽便停止了,但是这一顿咳嗽,着实折腾了老将军半条命,他喘着气,无力再反抗。

子安初步检查,症状是和疫症一样,也问了一下伺候的人,对得上疫症的症状。

她站起来,看着秦舟,“确实是疫症。”

秦舟面容不改,问道:“能治吗?”

子安还没说话,秦老将军那边喘过这口气,便怒道:“老夫就是死,也不要大周的狗来为老夫治病,老夫死也不让你们脏了老夫。”子安闻得此言,大怒,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往床上一扔,厉声道:“好,你赶紧死,死了好别连累人,谁稀罕治你,你是死是活于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为北漠立下战功,所有人都得供着你?

告诉你,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自大自负的人,老子真不愿意治你,只是作为医者,有医无类,老子何尝不憋屈?你最要言出必行,死了算了,省得脏了老子的手。”

子安素日里,自矜摄政王妃的身份,纵然震怒,也多少讲点仪态,算是是给慕容桀一点面子,好叫人家不说他的王妃这般粗鄙。

但是,经历了这些天的事情,加上今日分明是来找秦舟商议事情,是帮北漠的,却弄得她求着他们似的,这口气真的咽不下,那秦舟爱谈不谈,横竖这大将军府,困不住她。

秦舟有些震惊,她自打与子安认识以来,总觉得她说话太虚伪,这般震怒还是头一遭。她瞧着她,见她眉目盛怒,娇容似火,眉目间晕染了一丝因愤怒而充血的绯红,她有片刻的怔愣。

第五百九十九章刀疤剑

秦老将军却气得几乎一口老血喷出,他捶着床板,叫嚣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老夫打出去。”

顿时便进来几个人,秦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开了,算是默认。

子安冷笑一声,“不必,我自己走。”

说完,拿起针往地上一扔,倒是浪费了她这根针。

但是,秦老将军哪里容她自己走?当下挥手,叫人动手。

子安面容冷凝,眸子里盛满狂怒,她轻轻地伸手抚摸刀疤索,侍卫逼近她没有后退,反而走前一步。

秦舟看着她,只见她一声冷笑,在侍卫动手的瞬间,手中刀疤索迅速飞出,在空中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后竟自己飞向侍卫。

秦舟本来就对这根其貌不扬的绳索十分好奇,如今见果真是刀疤索自己飞出去的,更觉得震骇。

刀疤索在几名侍卫中穿梭,像一条游龙,无比灵活,侍卫压根无法靠近夏子安,一味被刀疤索缠着。

秦舟心中一动,拔剑指向子安,剑气凌厉。

子安不闪不避,只是狰狞一笑,秦舟在看到她这个笑容的时候,知道自己要吃亏了。

果然,那本来缠着侍卫的刀疤索,竟然瞬间就缠绕在她的剑上,一直缠绕到她的手腕。

她反而镇定下来,因为,她的宝剑,可是西域玄铁铸造,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莫说一根绳索,便是一道铁索,得都叫它马上断开。

她手腕一抖,凝神贯气,内里灌输到剑锋,然后邪狂一笑,等着看刀疤索断开一截截。

只听得“哐哐哐”的几声金属声响,刀疤索飞起来,缠绕回子安的手臂,但是绳头立起来,仿佛气势昂然的蛇头,虎视眈眈地对着那几名侍卫和秦舟。

秦舟看着自己的剑,心疼得要死。

那把浑身冒着寒光的锋利宝剑,竟然变成了一把梳子,形状还十分好看,齿的分布很工整,像是故意打造的一把工艺品。

地上,碎裂了几块寒铁,还发着青幽幽的光芒。

众人都震惊了,这把宝剑的来历可不得了,是北漠太祖创建北漠的时候,路经西域,得西域名匠相送,后凭着这把宝剑一路斩杀当时的大丹军队,夺得了天下。

康帝的时候,这把宝剑赐给了秦老将军,秦老将军转送给秦舟。

但是,现在变成了一把玄铁梳子。

秦舟的心,是真真的疼啊,她可钟爱这把宝剑了,人家美人爱红妆,英雄爱宝剑,她不是美人,她只爱宝剑。

子安捡起地上的玄铁碎片,递给秦舟,一脸无辜地道:“还给你,拿出去叫铁匠熔了再打一下,虽然未必能恢复原型,但是,我有刀疤索,你有刀疤剑,也挺不错的。”

秦舟盯着她,眼底冒火,“你…”

“我走了!”子安心头大快,看到秦舟出手试探,她反而淡定了下来,至少她不是无动于衷。

子安大步而去,对秦舟和秦老将军的怒气视若不见。

秦舟沉默了一下,冲了出去,拦住子安。

“你知道拦不住我的。”子安挑眉。

秦舟忍住一口气,“先治病!”

“我是大周人,不是大周狗!”显然,子安还是很介意老将军那句话。

秦舟眯起狭长的眼眸,竟有些低声下气,“是的,显然你是人,不是狗。”

子安勾唇,“秦舟,我可以给你祖父治病,但是,我要和你先谈。”

“不,先治病!”秦舟坚持道。

“告辞!”子安转身,又大步而去。

子安听到几不可闻的叹气,然后,秦舟说,“去本将的房间!”

子安微笑,慢慢地回头看她,“将军请带路!”

秦老将军的爆吼声从里面传出来,“你休要被她迷惑,大周人,没有好人!”

子安星眸冷凝,“我真想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秦舟瞧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是脸色却有些和缓。

秦舟带着子安走出庭院的门口,左拐上了回廊,因着心情舒畅了一些,子安便看了看四周的景色。

花园几乎没有什么花,种的都是高大的梧桐树,亭台楼阁很少看到,只是极目看去,远远地见到一座假山和亭台。

这里的建筑很恢弘,琉璃瓦层层叠叠,且并列有致,却给人一板一眼的感觉。

走了大约三分钟,便到了一所院落前,秦舟推门道:“进来!”

子安跟着进去,进门便看到一个诺大的练武场,廊前的地方摆放着十八般武艺,没有花木,仿佛到处都是金戈寒芒。

穿过庭院,进入厅子,这里清一色是红木家具,样式很传统,对着门口的太师椅后面的墙上斜挂着一把宝剑,太师椅上放着一个软垫,其余的椅子,两排开摆放,摆列有序。

“坐!”秦舟淡淡地扬手,自己率先坐在太师椅上。

子安也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抬起头看她。

秦舟的坐姿很直,眉目清寒,分明,棱角清晰,浓眉如剑,略略飞扬,多年战场历练,让她的皮肤印染了太阳的颜色,加上她身穿袍子,又像男子一般束冠带玉,倒叫子安有几分错觉,她是个男子。

不过,这只是错觉,因为她没有喉核,秦舟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你想与本将说什么?”秦舟开口,声音清越。

子安收敛神色,方才嘴角那一抹小得意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正色地道:“我是从狼尾巴山来的,木寨的百姓,已经撤走了,你知道吗?”

秦舟微怔,“撤走?为什么撤走?不是还有病人吗?你们撤到什么地方?狼尾巴山?”

“是的,我们迁到了狼尾巴山,因为那里隐秘,我来找你,透露了大家的行踪,其实很冒险,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帮我们,如果你把木寨百姓的行踪泄露给曹集听,百姓就有危险。”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秦舟怔过后,墨发下的眸子倒映着怒火,“曹集如今奉旨安置灾民,你却带着灾民逃去,是什么道理?你还想挑拨什么?你这个刁妇,怎么就这么胡搅蛮缠?”子安冷冷地道:“是啊,我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做,来你北漠闹事,还带着百姓逃到荒野去喝西北风,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第六百章说服秦舟

秦舟冷漠地道:“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你自己知道,本将也不欲点破,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只是有一句话,本将得放在前头,有本将在,你任何的阴谋都不会得逞,还有,如果你今天来找本将

,只是为了嚼舌根子,那大可不必。”子安瞧着她,轻轻地摇头,“嚼舌根?行,就当我嚼舌根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再嚼多一件事情给你听,曹集把所有灾民都安置在安城,但是,不会有粮食,不会有大夫,不会有药物,安城是一片废墟,压根无法容纳这么多人,这些人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了了,这个世界,比罪恶更为残暴的,是冷漠,是视而不见,你这个北漠百姓心中的英雄,便尽管相信你们的皇帝,相信他会放弃进攻大周,护住灾

区百姓。”

秦舟的心里,翻起了惊天巨浪,但是脸上依旧不形于色。

夏子安所说的话,她其实心里有那么片刻闪过,可她不敢深思,因为,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是,纵观种种,这个猜测却是最贴近事实的。

因为,在这个时候,增加赋税,让百姓提前收成,刮尽一寸百姓可刮的油水,这些粮食,这些银子,最终的开支去向是哪里?

如今筹措的粮食,都运往了边疆,那么,安城安置的那些灾民,吃什么?

她脸色终于几度变幻,最终,一拍桌子,厉喝一声,“阿景!”

一道黑色的身影飞快推门进来,拱手站立,“将军!”

“马上去查一下户部有没有往安城运送粮食和药物,看看皇上安排了什么大夫去安城。”秦舟下令道。

“是!”阿景领命,退了出去。

秦舟盯着子安,声音冰冷地道:“本将姑且信你一次,命人去调查,如果发现你骗本将,就算你有…”她瞟了一眼子安手臂上的刀疤索,“那神索在手,也出不了将军府的大门口。”

子安道:“你尽管去调查,最好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我只怕你不调查,只是,我也要问你一句,如果你调查所知,我所言一切属实,你会怎么做?”

秦舟沉默了一下,眉峰紧锁,怎么做?

她不知道,但是,如果证实夏子安所言实属,她会很愤怒。

可她能做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只是臣子。“秦舟,自古忠义两难全,是忠于皇帝,还是无愧于百姓,我不能替你做主,但是,做人最要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大将军的位子,是皇帝提拔起来的,至于你英雄的名声,是百姓信奉你,加冕在你的头

上,你对得起皇帝,就对不起百姓,对得起百姓,便不忠于你的皇帝,如何取舍,我不多言,也无权多言,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做出叫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秦舟看着她,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也闪过一丝震惊。

夏子安眸光清朗,坦率,像是苦心婆口,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你为什么来北漠?”秦舟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问道。

子安苦笑,“说被你们骗来的,信吗?其实,发现你们骗了我们之后,我们大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们没有走,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秦舟眸光锁紧她,见她红唇微微勾起,挤出的却是一抹无奈苦笑,她无奈什么?“因为,我没有办法漠视生命,我沿路看到震后地区,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茫然失措,无助渴望的眼睛,满目疮痍的房屋,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等待救援的疫症病人,我能走吗?莫说只是知道你们欺骗了我,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不能回头啊,秦舟,人一辈子,有所追求也有所承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就是我的使命,而你呢?你是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名宿秦舟还是跪在金銮殿前对皇帝俯首称臣的大将军?你的使命是什么?你要承担的是什么?我往日其实不爱跟人说大道理,因为我觉得我说的都是显浅的,所有人都该可以领会,尤其,是你,对于一个战场上千生百死过来

的人,你其实比我更明白。”

子安的眸光恳切,面容悲凉。

秦舟浑身一震,子安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入了她的心脏,刺穿了表层的麻木,刺中麻木包裹着的丹心。

她是该忠君还是该爱民?子安见她有所动容,继续道:“若你无能为力,我今日不会来找你,但是,放眼北漠,能和皇帝对抗的,唯有你,所以,秦舟,今天不是我夏子安来找你,是灾区所有灾民,是北漠的百姓来找你,来求你,

求你为他们做主。”

秦舟猛地抬头,竟被子安眼底的光芒镇住。但是,她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她沉吟片刻,道:“你是大夫,你说的使命是治病救人,可你还有一个身份,你是摄政王妃,慕容桀是你夫婿,就算你没有野心,没有对北漠意图不轨,可慕容桀呢?他未必像

你这样想,他堂堂大周摄政王,被骗来此竟不发难也不离去,如此委曲求全,也是为了我北漠的百姓?本将不信。”

子安长长地叹息一声,草,秦舟这块顽头,真是又臭又硬。

她需要一根烟,才能忍住想发狂地冲动。“我大周为什么要跟你们北漠打仗?因为你们犯境,你们狼子野心,想吞噬我大周江山,没有这个前提,你觉得大周需要对北漠动兵吗?但凡有一丝不用开战的希望,老七都不愿意放过,你是武将,岂会不

明白老七心里想什么?战场的残酷,不需要我说你都明白,我不妨告诉你,老七正在联系北漠的主和派,希望形成一股势力威逼皇帝退兵,赈灾,治国,真正为北漠百姓谋福祉。”

秦舟冷笑一声,“就凭他一个大周的摄政王,便想联系我北漠的主和派?就算联系又如何?就算有这一股势力又如何?没有兵马,逼得皇上…”

她猛地抬头盯着子安,“所以,你今天来找本将,是想本将相助你们?”

“没错!”子安沉凝点头。

“可笑!”秦舟拍案而起,齿冷一笑,“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只可惜,本将不会受你们利用。”

“我有治愈瘟疫的方子!”子安轻声说。

“…”草!

第六百零一章信了子安

秦舟口气软了下去,“方子,交出来,本将会考虑。”

子安道:“方子我可以给你,我没打算用方子做要挟,但是,方子里有一味药,北漠是没有的,或者说很少,要从大梁或者大周那边进口…引进。”子安从袖袋里取出方子,递给她,“你手上捏着的是瘟疫病人的生命,希望你,就算不能相助我们,也能把这方子公开,然后引进药材,而且是要马上,不容耽搁,我已经去信安然老王爷,希望他能先进一

批金钥匙,疗效到时候你会看到的。”

秦舟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交出方子,她有些不信,从方才子安说出已经有方子开始,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和夏子安斗智斗勇,也必须要把方子拿到手中。

她接过来,心中百味杂陈。“我走了,这方子也能治愈你祖父。”子安拱手,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子安又忽然站定身子,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秦舟,眸子里有深深浅浅的光芒,“秦舟,你是主战派的人,且和曹后来往甚密,知道我为

什么还要来找你吗?甚至不惜把老七现在做的事情告诉你。”

秦舟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也是她的疑问,按理说,夏子安不该这么愚蠢来找她,她是主战派的人。

子安轻声道:“因为,我相信你和曹后,和皇帝不一样,你心里,装着百姓。”

说完,子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秦舟这一次没有追上去,而是坐了下来,手里捏着药方,反复想着子安的话。

子安回到狼尾巴山,伶俐在半山迎接。

“王妃,如何?”伶俐问道。

子安轻轻摇头,“你严密监视大将军府,如果秦舟没有相助的意图,杀了她,你冒充她的样子暂代大将军一职。”

说完,解下刀疤索给她。

“是!”伶俐接过刀疤索。

杀秦舟,不容易,她们人不多,将军府又守卫森严,秦舟更是武功高强,伶俐不是她的对手,必须要刀疤索出马。

伶俐换马下山,子安步行回去。

秦大将军府。

傍晚的时候,侍卫阿景回府,神色十分凝重。

他径直进了秦舟的院子,屏退左右,道:“大将军,正如摄政王妃所言,曹集只是安置了百姓进去,没有送粮食和医药,反而,在安城四周布防,设下封锁线,不许任何人进入,也不许任何人出去。”

“问过曹集了吗?”秦舟眸色一冷。“问了,属下与曹大人聊了几句,曹大人气焰十分高涨,不太搭理属下,只是,属下说要进去找一个人的时候,曹大人不许属下进去,而且,还让属下以后都不要来,打发属下走,属下借故离去,后偷偷潜

回去偷听,听到曹大人吩咐说安置好之后明日要去木寨,且还叫人准备三十桶火油。”

“火油?”秦舟怒不可遏,“他是要烧村?”

“看样子是的,而且,属下看到安置在安城的灾民,已经有些开始怀疑,前去问曹集的时候,被曹集命人拖走,属下看到曹集的手下回来的时候,剑上有血。”

“好你个曹集!”秦舟拍案而起,眉目间尽然是盛怒。

“大将军,这怕不是曹集的主意,就算给曹集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这样做,瞧他嚣张的气焰,怕是奉旨了。”阿景担心地说。

“器城那边情况如何?本将一直命你着人留意那边,三叔公的人是否都安好?”

“秦三爷一房有半数染了瘟疫,走是走不动的,器城有一大半的人都开始涌入京城,相信明日便到,只是,进了京怕也只是安置在安城的。”

秦舟心内焦灼万分又愤怒万分,她背着手转了几个圈,思量着。

“大将军,这些百姓,怕是死定了!”阿景看着秦舟,眼里有些不忍心。

秦舟想起回京时候沿路所见,那些百姓渴望求生的眼神,正如夏子安所言,她尚且不能无动于衷,她这个作为北漠大将军的人,又能无动于衷吗?

“对了,叫你查右翼被突袭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阿景压低声音道:“方才已经得到了消息,秦臻将军清点过右翼人数,发现只是死了三个人,但是,那三个人,非大周军所伤,而是死得不明不白,右翼军压根没有遭遇过突击。”

(这里修改一下错误,之前说在军中的是秦豹,是六月笔误了,在军中的是秦家二房的嫡长孙秦臻,也是秦舟的堂弟,至于秦豹,是秦舟的亲弟弟)

“本将上当了。”秦舟心底透凉,说不出的寒冷,皇上知道她不会轻易出击,所以故意营造右翼军被袭击的假象哄她出战。

右翼军的将军,是良妃娘娘的亲弟弟,是皇上的心腹。

定是皇上授意他这样做,若不然,皇上没有这么快得知消息,更不会这么迅速便来了进攻的旨意。

皇上啊皇上,你这是要逼反秦舟啊!

她咬了咬牙,神色变幻了几度,心头盘旋着一个决定,但是迟迟没能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选择了,她再回不了头。

她站起来,道:“走,去一趟狼尾巴山!”

“大将军是要去找摄政王妃?”阿景问道。

“是的,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本将还要见一下夏子安,本将要确定一些事情。”

秦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她对百姓对北漠是有一腔热血,但是,这不足以让她马上就与皇帝对峙。

她只是对皇帝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忠诚度,可这不意味着,她要跟皇帝对着干。

因为,她的家族,还压在她的肩膀上,稍有不慎,她就是乱臣贼子,整个家族都跟着遭殃。

“查到慕容桀的下落吗?”秦舟忽然想起慕容桀。

“查到,龙老将军举行了一场比武招亲,替他的孙女招相公,听闻,慕容桀去比试了,且一举夺魁。”

秦舟冷笑,“本将还真不能小看这个慕容桀,若要主和派上下一心,确实需要龙老将军出马。”

“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阿景问道。秦舟想起夏子安那张严肃冷峻的小脸,忽地笑了笑,“要,当然要的,礼尚往来嘛,莫要叫大周的客人觉得我们北漠不懂得礼数。”

第六百零二章杀无赦

阿景怔了一下,“要送礼?送什么礼?”秦舟勾唇一笑,“给他送两个美女,便说是本将送个他的,若他不要,便是没有与本将合作的意愿,本将倒是要看看,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能不能经得起考验,那夏子安,又是否像她说的那般大义凛然。

阿景瞧了秦舟两眼,觉得诧异,大将军以往从不做这样的事情,这些把戏,往日在她看来,就是胡闹。

翌日,秦舟便带着人去狼尾巴山。

北漠皇宫。

御书房。

“皇上,昨日夏子安去过大将军府,且与大将军私下谈了许久,谈完之后,大将军今日便出城了。”

一名身穿下人服饰的男子跪在皇帝和曹后的面前,禀报道。

曹后蹙眉,“她和夏子安说了什么?知道吗?”

“她们是关起门说的,且奴才们都进不了,所以不知道她们都谈了什么,只是夏子安走后,阿景侍卫回来,跟她禀报了安城的事情,大将军听罢,便出城去了。”

“出城?”皇帝眯起眼睛,扬手叫下人出去,然后道:“秦舟啊秦舟,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曹后想起她之前的反叛之言,道:“皇上,秦舟这个人,我们怕是控制不了了。”

“之前朕让你秦家的太老夫人跟她说说,你没找吗?”皇帝问道。

“找了,但是太老夫人说她年事已高,不过问孩子们的事情,且秦舟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

皇帝冷笑一声,“看来,这秦家的人是要反了啊。”

“如今能帮得上忙的秦老将军又病了,镇国王爷也病了,真真叫人头痛啊。”曹后说。

皇帝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地敲在椅子扶手上,似乎在思量。

曹后不敢打扰,知道他只有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这样。

她心底闪过一丝狠毒,希望皇上能决绝一点,秦家倒下,她曹家的人才能上来。

秦家也凶了那么多年了,是该轮到曹家了。

良久,皇帝倏然睁开眼睛,“来人!”

门外闪进一人,单膝跪地拱手道:“皇上,奴才在。”

“你传令曹集大人,着他先把手头上的事情放一放,跟踪秦舟,看她去哪里,如果发现她与夏子安或者慕容桀私下联系…”

他的手呈微微抬起之势,然后,缓缓地落下,“杀无赦!”

杀将,是大战前的大忌,尤其,秦舟是他的爱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