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洗了澡,灭了烛火,上了床。

我从被子探出头,黑灯瞎火地问他:“舅舅,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听起来低低的,挺温柔的:“什么?”

我道:“我想起去找个风水师父,我要重整富贵钱庄。名气越大越好。”

他道:“镇子里最有名的,就是刘瞎子。可是此人名气大,脾气也大得很。若是让他来,那富贵钱庄可能会被批得一无是处,说不定连地基都得拔起来起过。”

我眉开眼笑,反正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见,我便放心地简直要把嘴巴咧到耳边去,直道:“好的很,我就是要这样的。”

他嗤笑了一声:“随你高兴吧。我明天就把他给你请去,你找人在钱庄里候着就是了。”说着,他又嘀咕了两声,似乎翻了个身,作势就要睡觉了。

我巴在被子里,心中有一个计划在慢慢成形。

“舅舅?”

“嗯?”

“那刘瞎子,是瞎子吧? ”

“对啊,怎么了?”

我小小声地道:“那他怎么看风水啊?”

“…总之你让他看,他就能给你看。”

“哦。”我消停了一会,翻来覆去地,就是不得安宁,又道,“舅舅?”

“啊?”

“你怎么还不睡啊?”

“…”

“我想问问你,那个孙思文…他成家了没有啊?”

“怎么了?人家长得俊俏?”

我老老实实地道:“嗯,他是挺俊的。不过我想,如果他已经成家了,那怎么还会窝在你家的那个烂尾搂里,以他的才华,应该早就另谋高就了吧。人家只是好奇嘛。”

他道:“这小子以前有过一个订过亲的姑娘,可是后来他家败了,人家姑娘家里嫌弃他,就不乐意了。那姑娘倒是对他一往情深,他说是不想耽误人家,就跑到我们这儿来了。那姑娘,现在也已经另嫁了。”

我奇道:“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总之我就是知道。”

“哦。”

过了一会,我还是睡不着,便又翻起来:“舅舅?”

“…干嘛?”

“你困不困?”听起来,他还挺有精神的。

“困。”

我忍不住凑过去,瞪大眼睛像看清楚:“那你怎么还跟我说话?”

结果他伸出手,迅速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我只感觉到脑门上一痛,许是被他用手指弹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他道:“睡觉!”

我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地缩回了被子里,咬着被子咕噜了一会,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小贝出去了。等我懒洋洋地爬起来,他们爷俩都已经回来了。某人少见得没穿得那么风骚,反而一身劲装,衬得他的身材更加修长挺拔。若不是那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我想,我大约要嫉妒老天为什么把他生的那么完美了。小贝也穿了一身贴身劲装,脑门上还有一层薄汗,喘着气。

我从丫头手里接过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灰尘,忍不住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擦了灰,才发现他下巴上肿了一块。

小贝低着头道:“摔的。”

我的眉毛立了起来:“摔的?”

我正想骂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结果他已经迅速抬起头,胆战心惊地看着我。

他道:“是,是爹打的…”

“…舅舅!”

安玉宁懒洋洋地站在一边,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该从小锻炼。这点伤算什么,竟然还跟娘告状。”说着,他就稍稍低下头,凑过去人家小贝面前,威胁道:“你再告状,爹就不带你去锻炼了。”

安小贝立刻急了,直道:“不是,是摔的!”

我忍着气,让丫头带他下去清理。转个身,安玉宁已经溜了。我恨恨地想,反正是他自己的孩子,又不是我生的,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我平白跟着操心!

死人,猪头,王八蛋!

独自吃过饭,我犹在生闷气,咬牙切齿地坐在一边揪着帕子。结果洗了澡神清气爽的小贝跑来,却只敢远远地站着,眼巴巴地看着我:“娘…”

我的眉心一跳,转过头去怒视他。

他可怜兮兮地道:“您别生气,今天晚上,我再数数,我一定能数到一千…”

“…”我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又软了软,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你爹呢?”

他眨巴着眼睛,道:“爹去香喷喷的地方了。”

“…”死安玉宁!

结果这一天,我都带着这个大号的黏人虫。安玉宁虽然跑去“香喷喷”的地方了,但答应我的事儿到底还是没耽误,大晌午的,就真的把那刘瞎子请到了富贵钱庄。

彼时我正带着安小贝在钱庄附近的布庄里乱晃,给他裁布做衣服。接到消息,我立刻把手上那匹青布丢了,心急火燎地就往钱庄赶。这刘瞎子架子大得很,我可不要得罪了他才好。

等我赶到的时候,银楼里已经站了一圈儿人。从王掌柜到孙思文,再到还乱七八糟地卷着袖子,拎着鸡毛掸子的伙计,还有拂衣,都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当中一人,是个身姿有些伛偻的,约莫五十上下的老头儿,穿着一件阴阳怪气的阴森袍子,手里拿着拐杖,不停地在地面上敲敲打打。

我赶紧迎上去:“您是刘大仙?”

他转过脸来,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皱巴巴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着实有些碜得慌。结果他还凑过来,作势在我身上闻了闻,吓了我一跳。他道:“这位小姐,是天命之人。”

我心里打了个突儿,勉强笑道:“不知道,您有什么指示?”

他作势负手,咳了两声,嗓子阴森森地,道:“小姐本来不该属于这里。只是天道轮回,给了小姐这个机会,还望小姐惜福才是。”

这下我是真的被雷到了,也由不得我不信邪了,赶紧道:“大仙?可否再指教两句?”

他努努嘴,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小姐此生是大富大贵命,承天命而来,总之,多做善事,惜福便是了。”

第九章:还真是个假仙儿啊… 我愈发恭谨,跟在他身后,到处转悠。他用拐杖敲敲地砖,直说不妥,说了一堆术语,大概意思就是要我换掉这青石地板,改打砖头。又说柜台的位置不好,让我改了重建。然后又说这楼面儿外面的屋顶不好。这是银楼,却弄了这么一个尖尖顶,像个锥子,漏财无归。我让玲珑一一记下了。接着又去了后院,他的眼睛看不见,没想到心倒是清明的很,这里不妥,那里不妥,通通都不妥!

他走了以后,我忍不住问孙思文:“先生,难道这楼子在动土的时候,没有找看风水的来看过吗? ”

孙思文道:“应当是看过的。只是,少奶奶,在下说句逾越的话,这楼子,里面要改,倒好改。难道您真的要把屋顶也拆了?”

我咧开嘴,笑道:“拆!怎么不拆!我巴不得动静越大越好。”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最终,只点点头,道:“既然少奶奶已经拿了主意,那便早日动工吧。伙计们等着重新开张呢。”

我道:“其实这钱庄,最大的问题却不在楼面风水,却在这群伙计的身上。我会让人去教他们待客之道,免得让人家觉得我们偌大一个安家,都出些蛮子。”而这个任务,自然是玲珑最合适。她的泼辣劲头,我是领教过的。何况,她是从小跟着我,同我的教养都在一处,虽然是丫头,却也颇有气质。

我把人叫来,吩咐了一下,宣布从此由玲珑来教导他们。留下来学习的,每天都有补贴费拿,权当是工资。不愿意留的,自可走路,到时候来上工,若是犯了错,一次扣两次免三次走。

玲珑咋咋呼呼地把那群人赶下去了。

这样一来,王大腹就被我架空了权力。我让他去写帖子,还要招人。但是若是有人来求工,我要亲自把关。他显然是憋着气,只是不好发作。我想,现在,就先把他吊着。等把他冷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收拾他。

我在跟孙思文讨论这银楼的生意出处,安小贝在后面直拉我的袖子。我示意孙思文略停,询问地看着他:“小贝,可是觉得无趣?要不,让小李带你去玩儿?”小李,就是我带出来的车夫。这会子,也只有他得空了。

他眨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道:“娘,你刚刚好凶,比对爹还凶。”

孙思文先前的神色一直还淡淡的,这个时候也瞪大了眼睛,指着安小贝道:“这,这是…”

我无奈地把小贝拉过来,道:“这是我相公在外面跟妾室生的孩子,现在带回来给我教养。小贝,叫先生。”

小贝乖乖地道:“先生。”

孙思文的脸色还是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摆摆手,没说什么。

我想把小贝哄走,可是这孩子说什么也要跟着我,我只得让他跟。算起来,我前世死的时候也才十六岁,穿过来的时候柳韵的身子却已经十岁了。算一算,我今年也二十二了。以我和他的年纪,我不敢说能做他娘,做个大姐姐还是可以的。何况他这样乖,不吵也不闹,我可不忍心让他跟着安玉宁出去鬼混。喜欢跟着我,就跟着吧。

孙思文道:“那么少奶奶的意思,是现在银楼的生意都在一群散客手上,要争取一些大客户?”

我点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有长期的大客户,有保障。”

孙思文踌躇了一下,道:“可是,镇子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和自己要好的银楼庄家。要拉过来,恐怕不容易呢。”

我道:“这的确是个难题。”

孙思文看了看我,道:“其实,却也只是开头难。若是少奶奶能拉来第一个客人,那么,以后的路,便会好走得多了。”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去让我大哥出面吧。”我大哥柳进夏,是文武双举人,别说是在这疙瘩镇子里,即使在很多地方,也是有名的。他做过几年官,却觉得不自在,索性辞官下海了。我们毕竟是做生意起家的人,他做生意果然也是一把好手。如今,这临近的几个镇子,谁提到他,都要道一声佩服。

只不过他做生意,却一直是个在商言商的态度。他和我们的大嫂徐氏感情甚好,可是就是徐氏娘家,他若是觉得不行,也就没有合作的余地。因是,他虽然宠爱我和柳姿,但是要说服他,也难。

但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他的精明是出了名的,那么若是我能说服他,虽然难了一些,却无疑就是一块活招牌。

我心里打着算盘,又跟孙思文一起看了一会账本。他已经把适合他用的格子式样做出来了。昨天我那是信手胡画,他自己琢磨着做了格子,果然又精细简练了很多,但也更加面面俱到。我让小贝去叫了小李来,把这个格子送去给印刷厂,让他们照着这个格子,给我做账本。

当天夜里,我好不容易哄了小贝睡觉,终于逮到跟安玉宁单独说话的机会,只觉得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舅舅,那个刘瞎子,真的好厉害…”

他在黑暗中嗤笑了一声,道:“他是不是说你是承天命而来,是大富大贵之命,让你惜福?”

我诧异地张大嘴:“你怎么知道的?”

他伸手,准确无误地捏住我的鼻子,还用力摇了摇,竟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啊。”

“…”什么嘛,我还以为终于给我遇到一个高人呢。原来竟是他找来给我立威的。真扫兴。

但扫兴归扫兴,我心里还是有点感激的,只撅着嘴道:“舅舅果然想得周到…姜还是老的辣,您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您见过的花儿比我闻过的味儿还多…”

“…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等到他和小贝一起回来。小贝去洗漱,他若有所思地道:“是时候,带着小贝去见见姨娘了。”

我皱了皱眉:“这个,你能不能自己去?”

他道:“不,你去。你一个人去。”

第十章:带着私生子见家长 我想,当事人不在,当然怎么说话都方便。但问题是,我现在好歹是这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好吧。待会刘姨娘,不定怎么奚落我。于是我撇撇嘴,道:“我最近没空…”

他抬了抬眼皮,道:“就去看一眼,把人带给姨娘见一见,就好了。”

我不做声了。他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他。等到小贝回来,我就道:“小贝,等下我要带你去见姨奶奶。”

他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姨奶奶是什么?”

我耐心地解释:“就是一个长辈,女的。”

他道:“那,会不会很凶?”

我想,好像,刘姨娘凶倒是不凶,但也没看出来哪儿和蔼…

安玉宁已经笑眯眯地道:“小贝,姨奶奶怎么会凶呢。姨奶奶和娘是一样的,都会喜欢小贝的。但是小贝不要去喜欢姨奶奶,小贝喜欢娘就行了。”

呸!谁跟那个虎姑婆一样!

小贝眨着眼睛,道:“跟娘一样?那不是很凶?娘对爹也很凶,昨天对那群伙计也凶的很,娘好像只对那位先生好。”

“…”小子,不要以为你看起来很纯洁我就舍不得揍你…

安玉宁一怔,而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先生?孙思文?他连小贝都见过了?”

我没好气地道:“我走到哪儿,小贝就要跟到哪儿,我有什么办法。”

安玉宁道:“那么,你和孙思文已经熟到连你带的人都介绍给他认识了?”

我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安玉宁别开了脸,道:“孙思文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心高气傲的很,平时也不怎么跟人深交。没想到,倒是对你另眼相看。”

我耐着性子道:“我既然要主事,他是账房,我们有联络,也是很正常的吧。”

安玉宁道:“是了,你前两天晚上还抱了一堆账本回来。没想到思文竟然是一个这么体贴的个性。”

安小贝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了半天,竟又冒出一句:“爹,我可不可以带着剑跟娘一起过去?娘昨天和先生呆在一起,想叫我去找车夫玩儿。我觉得不好玩,就没去。今天,如果娘还要跟先生呆在一起,我就去练剑吧,省的打搅娘。”

最后,安玉宁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成了,你们娘儿俩出去闹腾吧。我可要走了。”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烦躁。想找人吵架,可是对着小贝一张乖巧的脸,我又不好意思迁怒他。于是我便只能叹息了一声,道:“小贝,吃饭,吃饱了娘带你去见姨奶奶。”

刘氏…介绍几次她也还是那个贞节牌坊样。

我带着小贝进了门,她似乎刚吃完早饭,正在下人的伺候下漱口。一抬头,见了小贝,便了然地点点头,道:“少奶奶,你来了。”

我黑着脸,那纯粹是刚刚被安玉宁气的。但是现在她们看起来,大约是觉得我刚成亲,就得知丈夫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已经生子,不高兴吧。我拉着小贝,对刘氏道:“姨娘,这是我们安家的孩子。名字叫小贝,今年十一岁。”

刘姨娘看了小贝,倒是喜欢得紧,甚至笑了一笑,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小贝好像有点不自在,但是也落落大方地回答了她的一切问题,一口一口姨奶奶,叫得她眉开眼笑。我忍不住腹诽,真是小孩子,见到奶就喊娘。

我在旁边站了半天,刘姨娘才抬起头来,道:“听说少奶奶要拆富贵钱庄的屋顶,还要挖钱庄的地?”

我很傻很天真地道:“银楼的生意不好,我觉得可能跟风水有关系。所以特地请了风水师父来,想把风水改一改。”

刘姨娘挥挥手,道:“罢了,既然少奶奶已经主事,那么凡事,少奶奶掂量办就好。”

她大约是想等着看我闹笑话吧。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大约是觉得我这么一个毛丫头,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又弄了那么一个烂尾楼在手里。我也正是装傻,混的一日太平是一日。等到她终于发现苗头不对,要跟我掐起来,我也好积攒一些自己的势力,不至于被她压着打。

先前还觉得没什么,起码还有安玉宁给我撑腰。可是今天早上和安玉宁起了争执,我就一直憋着气,想来,他是靠不住的。

去银楼转了一圈儿,大致的情况都不错,我心中烦闷,只觉得待不住,遂领着安小贝在街上到处乱晃。

安小贝一定要牵着我的手,我也只能由他。慢慢地,我的心情好起来,遂回了安府。

安玉宁回来的时候,我正缩在安小贝专用的小榻上,跟他挤在一处,给他讲《论语》。

安玉宁看到我们,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抬起头,道:“没什么,给小贝讲书。”

安玉宁的眉头还是死死地拧在一起:“你们…小韵,给我下来!”

我奇道:“怎么了?这样有哪里不妥?”

他反问道:“你觉得没有不妥?”

我点点头:“自然。他是你儿子,我是你妻子,那我就是他娘。娘和儿子挤在一张床上,没什么吧。”

他啐了一声:“你们只差五岁!让下人看到,传到姨娘那里去,你道她会怎么想!”

我摸摸鼻子,爬下了床。这破小孩儿,早知道就不答应他跟他一起睡了,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老子回来发脾气,会保护我来着。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缩在被子里,巴着被角,就差没发抖了。

的确,是我欠考量了。小贝和我只差五岁,我来教养他,虽然名正言顺,但总有话给人说。我尚未生子,而且我自己是知道,我大约根本就不会给安玉宁生孩子。就算我生了孩子,小贝已经十一岁,如果将来要夺权,我的孩子还是个奶娃娃,大约就被小贝把大权给拿下了。刘姨娘盯我们可盯得紧,若是给她拿到把柄,她要把小贝抢走,以培养小贝之名来打压我,那我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我跟安玉宁造人?还是省省吧。

安玉宁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火气不小,一下子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好像有点眼熟。他道:“这是你这些日子以来,花销的账单!”

我皱着眉道:“那可没办法。我从小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如果你们安家养不起我,我大可用我自己的嫁妆来付。”其实那些也不是我给自己买东西花的钱嘛,大多数都花在了那个烂尾楼身上。

第十一章:家宅不宁 安玉宁道:“你知道这个,怎么会在我手上吗?是姨娘给我的!”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你到底还是嫩了点,你以为姨娘现在不为难你,就是你的福气?其实你的一举一动,她都留心着。你在银楼的一切开销,她都是心中有数的!”

我缩着脖子道:“那又怎么样?”好像,有点不妥…

他把那堆账单丢到桌子上,道:“她把账单给我,是因为她觉得你做的不妥,大略就是要警示你一下。小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不拨款子给你了,你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动你自己的嫁妆?真的一状告到老太君那儿,也没你的好果子吃。横竖家业掌在她手中,她说挪不出来,你有话说没有?”

我皱着眉道:“那她成心要为难我,我也没有办法。老太君总不会不管我…”

他把我拎起来,直接丢到床上,道:“老太君当然会不管你!她把你嫁进来,就是为了栽培你。如果你连这么点坎子都过不去,还要她帮手,你道她会怎么想?如果那样的话,小韵,你只能成为弃子。”

我别开了脸。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老太君手中的一枚棋子。我也当然知道,姨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的。这个鬼气森森的宅门,其实和柳家宅门没什么两样,我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里,跳到了另一个笼子里罢了。那么,首先,我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至于成为一枚弃子。等到我的姐姐柳姿掌握了本家家业,想来,我也就自由了。

这是我与柳姿的约定。

我低着头不说话,安玉宁倒是心软了软。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我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好气又好笑:“少跟我来这套,不管用了!”

我迅速白了他一眼。的确,对他装可怜已经没用了。因为这招在他面前已经用过太多次了。

安玉宁道:“小韵,我也不是要骂你。这件事,其实也不严重,姨娘既然把单子给了我,就是要卖这个人情给我。我可以先帮你压下去。但是你自己也不能太没谱,凡事都细心一些。像今晚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能有了。”

我点点头,沮丧地道:“知道了,舅舅。”

他似乎满意了,点点头,道:“从明儿个开始,小贝给我到你自己房里去睡。你爹和你娘刚刚成亲,你就来插一杆子,像什么话。”

他说话不正经,我也无从反驳。的确,姨娘肯定知道我带着小贝睡在新房里。一两天还好说,可以推说是这孩子认生。可是这样,那我干脆昭告天下柳二小姐失宠了算了。

小贝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想说话又不敢说。

安玉宁嗤笑了一声:“这死小子跟了你几天,就变得跟你一个德行。”

他去洗澡,我偷偷对小贝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一早,小贝跟安玉宁去晨练回来,头上肿了一个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