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舅舅,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小贝忙道:“不是,是摔的!”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又是摔的?摔你爹手里的棍子上了?”

安玉宁抬手就拍了我的脑门一下:“胡说什么。”

我指着小贝头上那个包,道:“这看起来分明就像是人用棍子砸的。小贝这么大个人了,哪能天天摔跤!”理直气壮!完美的推论!无敌的逻辑!

小贝急得直拉我的袖子:“娘,今天真的是摔的…”

安玉宁皱着眉头道:“说他是摔的,他就是摔的。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多怀疑。”

我道:“你天天对我说他是摔的,我给你骗一次就算了,难道还天天给你骗?舅舅,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我也要早起!我要盯着你们,不许你再对小贝动手。既然你把他交给我,我就要负责…”

我的话没有说完,安小贝又拉住了我的袖子。他可怜兮兮地道:“真的是摔的,娘不要误会爹了。小贝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有点没精神,跑步的时候踩到石子儿了。”

安玉宁哼了一声,道:“听见了吧。”

我自知理亏,摸摸鼻子,道:“小贝,为什么没睡好?因为娘没给你讲故事?”晕,我怎么就自称老娘了…

安小贝道:“因为,爹说要赶小贝回屋去睡…”

安玉宁捏捏他的脸,道:“过两天就习惯了。你娘要陪你去跑步,你都听着的。明个早上,准你来我们房里叫你娘起床!”

他回过头,像刚想起来似的,摸摸我的头,道:“对了,今个儿本家云吉云松他们家的几妯娌,要来看你。”说着,他便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算起来,现在你也是她们表舅妈,自己不要失礼于人。”

我心里打了个突。安玉宁是玉字辈,跟我母亲安四是同辈的。而云字辈的那几位,都是安四的娘家兄弟的子女。他们的妻子,从前我见了,都是要叫嫂子的。安家本家不比阳溪旁支,内院争斗很是厉害。我和我姐姐柳姿当时在选择出嫁的对象的时候,就有两个选择摆在我们面前。本家,安云蔼,也就是四房的长子,我们的表哥。旁支,安玉宁,我们的表舅。和柳姿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本家一样,我也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安玉宁。

到了这一代,安家表面虽然风光,内里却已经败了。安四那一代的男人,没一个有用的,我们这一代,也个个都不行。阳溪旁支,干脆就沦落到姨娘掌权的地步。老太君年纪大了,时常就念着安四的好,说是当初不如招赘一个赘婿。本家那一窝狼,对我们母女是恨之入骨。

安四当初会选择嫁出去,自然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老太君把主意打到了我和柳姿身上,安四在的时候,是明里暗里的护着,就是不肯让我们姐妹与安家有太多的接触。可是没想到,安四手掌夫家内务,精明强干,竟会被一个小妾入门给生生气死。会由着小妾气死主母的男主人,哪里会是一个好父亲。柳姿性子烈,闹着要出嫁。安四已死,柳姿又嫁了,我留在柳家,还有什么意思。安老太君高兴至极,八抬大轿把我们姐妹迎进了安家大门。

这样一来,她要栽培我们姐妹掌家的目的简直是路人皆知,竟让甥女嫁给自己的舅舅。阳溪旁支还好,本家那边,简直就是个狼窝,一群晚辈,都如狼似虎地盯上了柳姿,她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可是她毕竟比我有手段。我还在这里折腾得要死要活,她已经凌厉地接手了安家本家最大的药庄,那群公狼母狼虽然不服气,但她主事药庄已经是定局。

安老太君自然对她甚满意。如今,只怕是觉得我的日子过得太消停了,所以弄了几匹母狼到我这里来。也有警告之意。若是我被这群母狼的气焰压下去,只怕,令老太君失望,姨娘会更加张狂,前路更加艰辛。

第十二章:碎嘴的找茬的 我苦着脸,道:“我记得云吉家的丽君嫂子,好像跟你有段过往啊,舅舅。”

安玉宁这个花蝴蝶,到处拈花惹草,绯闻那是数都数不清。看看我刚嫁过来那天晚上,洞房花烛之夜,他竟然还半路开溜跑出去风liu,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谁都知道我在洞房花烛夜被他抛下了,而且刚成亲他就天天不着家,这下遇到一个他以前的红粉知己,还不尴尬。

他淡淡地道:“你务必要记得,我是你相公,而她是你的晚辈。”

我自知失言,只是闷闷地坐在一边揪帕子。他也不管我,就这么走了。小贝过来,拉拉我的袖子,道:“娘,那群狐狸,很厉害吗?为什么你一听到她们要来看你,就这么沮丧?”

我没好气地道:“那是,一群狐狸来看你,你高兴吗? ”

小贝举了举小拳头,道:“娘放心,小贝一定会保护娘的。”

我被他逗笑,伸手去捏他的鼻子:“指望你,那至少还得过几年。”昨晚我被骂的时候,他简直要缩到地里去了,还保护我呢。

既然要见客,今天自是不能出去的了。我派人到前院去,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刘姨娘。她只推说事忙,让我好好招呼。不管她在这府里的地位有多高,最终还是个妾室。来的都是安家本家少爷的正妻,我又是主母,她若是跟着掺和,的确是不妥,也十分尴尬。

我想了想,便去换了一身衣裳。早起的时候,我穿的是一件艳粉色的纹牙对襟裙子,头上戴的是璀璨的锦绣蝴蝶簪。玲珑去教训银楼的伙计了,我便让拂衣伺候我更衣。换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身裙子,立领,宽大的袖子里有遮住半截手腕的嫩袖,只露出十指尖尖。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的,是一根毫不起眼的碧玉簪子。那却是价值连城掐丝羊脂玉簪,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蝶衣珠翠。这是安玉宁送给我的彩礼之一。

我那个时候也眼拙,压根看不出这个东西的价值来,只觉得其普通得可以,又没什么特色,该不会是安玉宁从哪个地摊给我淘回来的吧。后来柳姿出嫁,自然也就把柳二小姐得宝的消息带了过去。

拂衣道:“小姐,您这身,是不是太素了一点?”

我挥挥手,道:“富贵才知足。我若是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她们要说我故作姿态,用富贵相掩穷酸。”

来的是大房长子安云鹤的妻子李氏,和二房次子安云吉的妻子卢氏。两个都是不好惹的家伙,成天叽叽喳喳,说半天的话没一句重点,却阴得很。李氏惯扮好人,两面三刀,卢氏是出了名的一张嘴巴刻薄。

我在亭子里设宴招待她们。这里正对上安府精致的花园,小桥流水,雕栏画栋。平时,我也不大往这儿来,但是我是当家主母,这么个地儿,还是用的起的。

李氏和卢氏的年纪都比我大的多,毕竟我和柳姿是安四老来得女,比我们大哥柳进夏还差了十二岁。何况安四还是他们那一辈之中的幺女。

卢氏人未到,笑声就已经先到了,直到来到我面前,一眼就盯上了我头上那支簪子,一双锋丽的眼睛,含着笑意,啧啧道:“如今是不同往日了,小韵儿做了主母,气势都端庄了几分。”

李氏婉言道:“丽君,你也道如今不同往日了,该叫表舅妈了。”

卢氏笑了几声,用帕子捂着嘴,道:“瞧我这嘴儿,尽说些不得体的话。小舅妈还别往心里去。”

我笑得甜蜜蜜,站起身,道:“这是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坐吧。”

卢氏笑着便坐了。李氏只站在一边,等我落座后,才坐。

我指着这一桌子的零嘴儿,道:“两位少奶奶都是大家闺秀,我手头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你们,就当是做个伴,说会子话吧。”确实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一些大户人家常用的点心。

卢氏笑呵呵地道:“都说了是自家人,有什么讲究的。”

我含笑,低头抿了一口茶。盖子一掀,浓郁的茶香瞬间四溢。点心是平常,这茶,却大有来头。那是远道而来的冻顶乌龙,工序复杂,而且产量极少。

卢氏脸上有些变样了。李氏笑道:“先前在家里的时候,还只得老太君心情好赏赐的时候,才能喝到这冻顶乌龙,没想到今天来看舅妈,倒是能够解解谗。”

我笑道:“玉宁喜欢饮茶。这宅子里,什么名茶都有。苏州的茉莉香和碧螺春,杭州的龙井,南方的云雾,黄山的毛峰,安溪的铁观音,六安齐云山的瓜片。真是数都数不上来。若是喜欢,就带着些回去吧。”

卢氏怪声怪气地道:“喝茶,也需像表舅那样的雅人才能尝出味儿来。我们妇道人家,本来就被人说是碎嘴,哪里能品这等雅物。小舅妈疼爱,得我们解个馋,也就够了。”

她拐弯抹角地骂我碎嘴妇人,我只当听不见。我心想,安玉宁这个猪头,哪里雅了。

坐了一会儿,笑里藏刀了半天,好没意思。终于,李氏把话题转入了正题:“老太君先前问起小舅妈,听说小舅妈得了城西那个银搂,那可是出了名的烂尾楼。老太君担心舅妈受委屈呢。”

卢氏道:“是了,小舅妈不比小姿这丫头,在本家有老太君护着。小舅妈年纪小,可别让个姨娘给欺负了去才是。”

我想,你的口气那么这么酸,老太君护着柳姿,有本事你去争宠啊。但是想归想,我面上还是笑得甜甜的,只道:“那个楼子,是我自己选的。姨娘待我很好,并没有欺负之说。”

李氏讶然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只赔不赚的烂尾楼,小舅妈你怎么会选那里?”

我淡道:“我年纪小,难担大任,便选了那儿,先熟熟手。何况,同玉宁也商量过了,玉宁也觉得妥当。”

卢氏面色有些古怪,好像撑着想笑又强忍着,道:“小舅妈和表舅的感情真是好,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不愧是新婚燕尔。”

我低下头,回避她刺眼的表情,羞涩地道:“这个,不敢说。但早先,和玉宁也是很好的。现在嫁过来了,他也很照顾我。”

卢氏的脸色更扭曲了。看她从幸灾乐祸变成不甘心,我想,果然,有些事情不是空穴来风的。她只道:“今日表舅怎么不在?照说小夫妻感情好,这亲戚妯娌的来看,也该陪着小娘子才是啊。”

李氏温言道:“许是舅舅有事要忙吧。”

卢氏没撑住,嗤笑了一声,而后佯装慌乱地用帕子掩住嘴,道:“啊,失礼了。嗯,表舅大概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的。”

第十三章:小贝闯祸了 她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不过我又不喜欢安玉宁,与他也只是挂名夫妻,根本一点都不尴尬,更不可能被她说到脸红。当下,我只淡淡地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

坐了一会子,那边突然传来吵闹声。我抬头看,却是崔嬷嬷赶着一头是汗的安小贝,崔嬷嬷似乎很急,在后面连声呼唤。但是她老胳膊老腿,哪里跑得过安小贝这小牛犊子,还是让安小贝跑到了我身边。

“娘!”安小贝站在我面前三步左右,脚下就像被钉住了一样,不动了,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瞟了一眼那两个神色各异的女人,只叹了一声,伸手把他拉过来:“怎么回事,又弄得一身是汗?不是让你到屋子里看书吗? ”

小贝眨巴着眼睛,道:“娘要小贝看的,小贝都看完了。”

崔嬷嬷这才赶上来,喘着气道:“少,少奶奶,奴婢没看住小少爷…”

我摆摆手,道:“他壮的像头牛,您哪儿看得住他。劳累您了,您去休息吧。小贝我看着就行了。”

崔嬷嬷这才下去了。

卢氏抢先道:“小舅妈,这是…”

我叹了口气,道:“这是玉宁的孩子,现在给我教养。小贝,叫人,这是大表嫂,这是二表嫂。”

小贝乖乖地道:“大表嫂,二表嫂。”

李氏含笑道:“真是乖巧。多大了?看起来,黏小舅妈黏得紧呢。”

我直摇头,道:“这孩子都十一了,却还是黏人得不行,活像个小姑娘。我走到哪儿他都要跟,前两天还睡在我们房里,今天才被玉宁赶出去的。”

说到这档子事儿,小贝又很委屈,扁着嘴,眨巴着眼,我哄着他吃红绿丝。

事实证明,这孩子就是个腹黑的小魔头。他跟安玉宁哪儿都不像,就腹黑这点最像。平时不声不响,其实一肚子坏水。

我和李氏卢氏说着话,每一句话都绞尽脑汁,费力的很。结果没看住他,就让他闯了祸。

卢氏今天是盛装前来,活像是要来示威。她那件衣衫我记得,是临镇的织锦坊的珍品,虽然不能比蝶衣珠翠贵重,却也难得。

李氏正对我道:“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对老太君说。老太君宠爱四小姐,没想到四小姐竟就这么…”

我只得陪着李氏拿帕子擦眼睛。心里,却怄得要死。安四的死,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我这厢才低下头去,那边李氏就已经尖叫出声。还没等我弄清楚是出了什么事,小贝已经转身就跑了。

李氏唬了一跳,忙站起来:“怎么了?”

卢氏想站起来,结果身子还没立直,就摇摇晃晃地直接往后倒。李氏离她最近,却是大家妇人的矜持,即使伸手拉那也是拉不住的。卢氏的后脑勺直接磕上后面的围椅,我抬起眼睛只看到发髻歪了一歪。然后就听见“哧啦”一声。

卢氏顾不得自己摔得一身乱七八糟,首饰掉了满地,就尖叫着爬起来:“我的裙子!”

我这才去扶,却被她一把挥开手。她跪在地上,捧着的那一方绣花裙角,已经被撕了一个大洞,那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被旁边丫头手里的油纸伞挂住,给扯烂了的。

我趁笑出来之前,赶紧背过脸去。

那天夜里,我趴在床上,笑得直捶床。小贝对着墙,一个劲儿地念“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终于笑够,捂着肚子坐起来,掏出手绢儿擦擦眼泪。一眼瞥到他在往我这里偷看,便作势轻咳了一声,道:“你给我过来。”

安小贝战战兢兢地过来了,手里紧紧拽着那个小东西。那是安玉宁这个浑人,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来的一条小蛇,只有拇指粗,五六寸长,精致的很,银色的身子,吐着艳丽的芯子。今天,他就是把这个蛇,放到了卢氏的鞋子上,才吓得卢氏失态。他怯怯地道:“娘,小银子没错,都是小贝的错…”

我板着脸,道:“谁教你用蛇吓人的?是不是你爹?”

安小贝赶紧摇头,道:“不是爹,是,是嬷嬷。”

我一愣,随即火起:“胡说八道!嬷嬷怎么会教你用蛇吓人!”

安小贝低着头,呐呐地道:“嬷嬷曾经给我讲过,蛇会咬狐狸…”

这个时候,安玉宁推门进来。我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还好,并没有大怒的迹象。我真怕他的相好去跟他告状,那他再疼我和小贝,也没我们的好果子吃了。

他看了我们一眼,道:“小贝,回去睡。”

安小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缩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跟我发脾气,但是先扮乖总是没错的。

他在我面前站了一会,手放在腰带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今天云鹤家的回去告状,说你纵容小贝拉破她一条裙子,这笑话都闹到馆子里去了。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我吓了一跳,这才半天的功夫,怎么就闹到他那里去了?结果不经大脑地,我就冒出一句话:“馆子?什么馆子?”青楼楚馆?

他摇摇头,道:“总之,明天我在家里休息。姨娘若是找你,你就说我难得在家,让她改日再说。”

我咬了咬牙,是了,姨娘一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夜里,我手脚冰凉地睡不着,缩来缩去都缩不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来。安玉宁被我闹醒,支起身子,嘀咕了一声:“怎么回事?”

我轻声道:“没事。”我本来就有个阳虚的毛病。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是泡了脚就直接上chuang的。今天晚上,却因为难得小贝不在,我点着烛火多看了一会账本,结果闹到手脚冰凉,怎么都睡不着。

他哼哼了一声:“没事你瞎扑腾。”

我正想回嘴,被子却突然一空,然后冰凉凉的小手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捧住。我一愣:“舅舅?”

他低声道:“把脚伸到我被子里来。你再这么个闹腾法,我今晚都别想睡。”

我咬了咬牙,想着,反正手脚凉也难受的紧,借个暖而已,反正他是我舅舅,成亲之前,背背抱抱都是常事。现在成了亲,他也不碰我,只把我当外甥女看,应该没什么的吧。于是我试探着,把冰冷的双脚,伸进了他的被窝。这人的肠子是花的,没想到体温倒挺高,连整个被窝也是暖烘烘的。我的小脚丫子一下子就舒服了。

他的手在我被子里,我的脚在他被子里,他捧着我的手低声道:“明天去给你弄个炉子吧。老这样怎么行。”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其实吧,舅舅,你要不是这么花,也是个好相公呢。”

他嗤笑了一声,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支起身子问他,他却不理我了。

第十四章:姨娘来找麻烦了 第二天,安小贝一大清早地就来砸门。

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嗯?怎么回事?”家里进贼了吗?一般下人,都不会用手砸门的。

这一醒,我就发现我的手还被安玉宁捏在手里。他似乎也刚醒,拉着我的手,皱着眉道:“这臭小子,真不知道像谁。”

门外,安小贝认真地对一脸焦急的拂衣道:“拂衣姐姐,爹准了我每天来叫娘起床的。”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砸门声。

我白了安玉宁一眼,恨恨地道:“你去跟他说清楚。”

安玉宁懒洋洋地道:“他是来叫你的,又不是来叫我的。要说,你自去跟他说就是了。”

我一下把暖烘烘的手抽回来,气咻咻地道:“都是你,胡说八道什么!搞的我连觉都睡不成!”

我们两个还在吵闹不休,小贝已经提了嗓子,大声喊了出来:“娘!快起来!太阳要晒屁股啦!”

我火起,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床,随手拎了一件衣服,却是安玉宁的,我也不管了,直接披在身上,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一下子拉开门,指着天对这臭小子道:“哪有太阳!?胡说八道!再吵,再吵我把你的小银子丢到山沟沟里去喂狐狸!”

安玉宁懒洋洋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哟,还真有日头呢。”

我和安小贝抬起头,只见一轮旭日,正从看不到头的花园平面上,冉冉升起。

我半死不活地跟安小贝去绕着大的吓死人的园子跑过步,出了一身汗,安玉宁优哉游哉地跟在我们后面。他的一只脚有伤,当然不能跑步。这附近一带,有钱人家的男孩子,都是从小请武师习武强身的。看看我老哥柳进夏,一举拿下了文武双举人,就知道这水准绝对不是耍着好玩的。安玉宁以前似乎身手也不错,只可惜现在跛了。

安小贝屁颠屁颠地在我身边乱窜:“我以后要考武举人!”

我笑了:“嗯,跟你大舅舅一样,做个文武双举人。”

安小贝眨着眼睛,道:“不,我要和爹一样,能在墙上走。”

我疑惑地回过头,却见安玉宁冲我眨眨眼,一副风骚相。我立刻恶寒一把,冲他做了个鬼脸。他哪会什么墙上飘一类的功夫,我老哥小的时候要溜出去玩儿,还不是乖乖钻狗洞。八成是有什么骗小孩儿的玩意儿。

怡性斋。

刘氏笼着袖子,坐在一张檀木椅子里。身边,有手巧的丫头,细致灵巧地泡着茶。茶香四溢,轻烟袅袅。

“这么说,少爷今个儿,是不打算出去了?”

刘管家小心地答应了,道:“昨个夜里,小少爷在自个房里睡的,许是少奶奶把少爷服侍得高兴了。而且,今个儿一早,少奶奶就陪着小少爷和少爷一起到园子里去锻炼了。想来少爷觉得喜欢,便留在家里,陪着少奶奶了。”

刘氏眯起了眼睛,半晌,方不着痕迹地笑了一声,道:“这少奶奶,倒有几分手段。少爷不着家那么些天,也没见她急,却到底还是让她把人留住了。不愧是安四的女儿。”

刘管家道:“少奶奶说了,今个儿少爷难得在家,姨娘有什么事,都再说罢。看来是铁定心要留人了,今个儿连银楼都没去。”

刘氏微微侧过脸,瘦削的侧脸,下颌节制地紧紧咬合,使得她面上的肌肉微微紧绷:“那么,便过几日再说。毕竟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难舍难分也是自然的。”

刘管家小心地道:“只怕也不长久。我们这位爷,哪里就能定了性。少奶奶现在年少貌美,图一时新鲜是有的。但是长久了,想靠少奶奶留人,也难。姨娘,不如给少爷新进些人。”

刘氏目中一凛。她的下首,那个失言的人,正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猫着腰,无比卑微的姿态。她冷笑了一声,道:“新进些人?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么?”姨奶奶,难道就不能成气候?

因为刘管家的这句话,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她决定,非要趁着今日,去把该办的事儿,全都办了。

我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教安小贝念书,安玉宁懒洋洋地坐在一边,自己捧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看。前院突然来了个丫头通报,说是刘姨娘到了。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安玉宁,照理说,安玉宁在这里,她应该避讳才是啊。安玉宁不正经地朝我挑了挑眉,我好气又好笑。

我看看小贝,心里竟有点慌,便道:“舅舅,你把小贝带走吧。”

安玉宁道:“也对,她是姨娘,这里不比前院,她不懂得避嫌,我还是要避的。”说完,他就把小贝哄走了。

纵然不情愿,但我还是只能站起身迎接刘姨娘。刘姨娘是带着两个前院的大丫头来的。一个叫文君,一个叫丽萍,在府里,都是有些权势的。拂衣就曾经在文君那里吃过亏,先前还不敢同我说,还是我自己无意间听下人提起的。可是跟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毕竟,还不成气候。

刘姨娘远远地走来,裙摆竟然一动都不动,简直堪称一个活人版的贞洁牌坊。只是,不知道今天是谁刺激了她,让她这么重礼仪的人,竟会跑到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嫡子的内院来。

她也不跟我废话,落了座,进了茶,例行的寒暄之后,便直奔主题:“听说小少爷昨个儿,把本家丽君少奶奶的裙子给撕了?”

我的眼皮一跳,只是赔笑道:“小孩子家闹着玩儿,一场误会罢了。”

刘姨娘正色道:“这可不是误会,少奶奶年纪还轻,或许不放在心上。也是我欠思量了,倒忘了小少爷的年纪也不小了。”

我忍不住道:“小贝才十一…”

刘姨娘道:“玉宁十一的时候,已经文武双全了。再过个四年,连通房丫头都要给了,怎么是个孩子呢。少奶奶自己年纪还轻,把小少爷当孩子看,也是难免的。只不过我们安家,现在子嗣稀薄,小少爷,还是趁早教养的好。”

我急道:“舅,玉宁也给他请了教他习武的师父。我虽然不懂事,但到底也是大家出身,字还是识得几个的,小贝念书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我万万没想到因为昨天那件事,竟然会让刘姨娘顺藤摸瓜,想把小贝从我身边带走。一时之间,我也慌了神。撇开别的不说,若是让她把小贝带走,到时候她要栽培小贝,势必又多了一个理由打压我。而且我还反驳不得,毕竟女主家是无奈之举,有了男丁,即使是庶出,也比我名正言顺。

第十五章:抢儿子是大事儿 到时候我就会彻底成为老太君眼中的弃子。虽然小贝也是庶出,又被姨娘教养,但是我要是扳不赢小贝,在老太君眼中,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小贝是跟在我身边跟了一段时间的,要我跟他扳,我当然是一万个不情愿。

一慌,我就漏了一个大漏洞给她抓。刘姨娘是什么人,有漏洞抓她岂会放过,当即便道:“这也是我要说的。少奶奶虽然是小少爷的嫡母,但是亲自教养小少爷,毕竟不合适。你们年纪相差太小,现在还好,再过几年,只怕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人言可畏,不可不避嫌。不如,就将小少爷交给我教养吧。”

她气定神闲地喝茶,料定我是无从反击的。

真是…气死我了!

我低着头,道:“我说一句逾越的话,您也说过,我才是小贝的嫡母。何况,小贝的生母已去,我已经有了主意,是想请相公把他过继给我的。这孩子招人疼的很,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就是他的生母,想来,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大户人家,妻妾之间过继子嗣,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正妻无所出,便常常会从妾侍手中抢。只要把小贝过继给我,即使他的生母尚在,他也只能叫我一个人娘,见了生母,也只能叫姨娘。何况,他的生母已经不在了。

刘氏颦眉道:“还是不妥。少奶奶年纪太轻。昨日这种事情,闹出去,安家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我咬牙切齿。向来只听说过正妻从妾侍手中抢人的,从来没听说过姨娘从主母手中抢的。当下,我便道:“昨日之事,是我疏忽了。可是,我能保证,绝不会再有了。姨娘一口一个我还太年轻,难道是看不上我么?若论年长,我可是一辈子都追不上姨娘的。”

刘姨娘一怔。她没想到我会就这样把脸皮扯破。

我是豁出去了。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把小贝抢走。XX的,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操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在听到那声“娘”之后不会觉得七荤八素,她竟说抢就要抢,那是想也不要想!大不了大家撕破脸,以后谁都没好日子过!

刘姨娘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一语双关地道:“少奶奶,想清楚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捏了捏手心,仰着脸道:“自然。改日,我便让相公去给我办过继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