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凑过去,研究圆溜溜的马眼,对方喷着气,似乎有些暴躁。

孙思文含笑把我拉了回去,停在了一匹俊瘦的黑马面前,道:“三十二相观眼先,眼似悬铃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这说的是好马的眼睛,要大。圆润,饱满,有光泽。”

我瞪圆了眼睛一看,这匹马的眼睛圆得很,简直光可鉴人,十分灵动。我拍手,笑道:“这个好,这双眼睛好漂亮。”

孙思文又伸手比划过黑马的耳朵,道:“好马的耳朵,小而尖利,转动灵活。若是驽马,其耳大,垂缓,转动不灵。”

我一看,这小耳朵尖尖的,还时不时扇两下,着实灵活又可爱。心下欢喜,又狐疑,这难道是一匹被埋没的千里马?若我来选马,我必定选千里红那样强壮高大又漂亮的马儿。

孙思文又道:“你看,此马头稍小而长,骨骼轮廓分明,腮肉少,是上等。”

我一愣,黑着脸道:“它这是瘦的吧…”

孙思文笑了一声,道:“非也。此马虽瘦,其背腰却平直有力,四肢干燥强健。你再看它的双蹄,前蹄圆而后蹄略尖。薄厚适中。何况,你说它瘦…”他略一顿,左右看了看,才俯身过来,道,“千里马的食量,总是要大一些的。而庸人不懂,反而引以为扰。是以才把它饿成这个样子…”

我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个时代千里马可比现代的悍马值钱多了,不但名贵,而且难得,尤其是越往江南的地方越稀有。难道被我们碰上宝了?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这是一匹千里马?”

孙思文笑得神秘,道:“八九不离十。”

我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压抑得像个做贼的似的,不动声色地跟着他去付了钱。果然不贵。然后又做贼似的把马牵出去。看那老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心里就直乐。

出了马庄,孙思文这才笑了出来,道:“不过是一匹马,你也不用高兴成这个样子。”

我笑了一声,道:“商人重利轻离别,我是纯正的商人,当然会为占了便宜而高兴。”

我摸摸那匹瘦马。丫似乎是饿昏了头,差点要啃我的头发,我要退开,竟然还对我喷气,还好孙思文早早地把它拉开。我咬牙切齿地道:“这八成是匹母马,还很好色!”

孙思文道:“的确,是匹雌马。”

我去牵千里红,拍拍这孩子的头颈,道:“先生,你说它是千里马,不如就让它跟千里红跑上一跑?”

孙思文看了我一眼。道:“你可不要又顽皮。年初刚惊了马,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 ”

我撇撇嘴,利落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来,跟我跑一跑。”

孙思文只得上了那刚上了新鞍的瘦马。小兔上了另一匹,是要随行护着。我撇撇嘴,我哪里就有这么弱了。我的骑术可是安玉宁亲传,好的很。

于是呼喝一声,率先纵马奔驰。

只听得身后一声嘶鸣,如凤啼一般。我心中讶异,回头去看,竟是孙思文座下那匹瘦马。看来果然是马中之龙,马也不可貌相。我心中愈发觉得占了便宜,虽然是孙思文占了便宜,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于是便知不用相让,一甩马鞭,兴奋地纵马狂奔。

这里本就是一处广阔的野地,也时常有马场的人来遛马。这一下怎能不让我尽兴。我也不看后面,直纵马狂奔到一条山路上,路渐渐变窄了,这才有所察觉,消停下来。

拉了马缰,我浑身是汗,却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回过头去看,小兔已经不见踪影,孙思文却跟得很紧。我笑了一声,摸摸千里红的脖子,道:“好马儿,是不是很尽兴?”

孙思文追上来,无奈地道:“真是会被你吓得折寿,竟然连这里都敢闯。”

我低头一看,左侧正是一处不高的山壑,下面是湍急的流水,十分骇人。我有些心有余悸,嘴上却要逞强,道:“我骑术好的很。”

孙思文拉着马缰,随我一起放马慢走。等着小兔赶上来。

我道:“我倒是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处景致。”心中却想起安玉宁曾带我去过的那一处妙处。于是心想,以后要一个人偷偷再去看一看。那等宝地,荒废了的确是不值得。

孙思文道:“你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我好奇地回过头看他:“那你会陪我来么?”

孙思文一怔,随即别开了脸,道:“你若是得了清闲,我可要忙了。哪里有空陪你。”

我点点头,道:“也是。先生对我的好,我心中都有数的。”他本来就志不在商,恐怕还在筹备着要回京去考御医,东山再起。原本守着那个烂尾楼,虽然破了一点,不过他是很清闲的,也能专心做他要做的事情。现在倒有大半的时间是在为我忙碌。

孙思文轻咳了两声,好像有些尴尬,最后,只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倒是的确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悠哉地走了一会,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我心中一喜,回过头去:“小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儿突然惊蹄而起,我一时不留神,就要被她给摔下来,还好死死夹紧了腿,千里红也很快就稳定下来。

来者果然是小兔,只是她的面容很焦急,甚至手上已经提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我初定下神,还没有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听到一片喊杀声。十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个个手拿兵刃。

千里红慌了,孙思文的坐骑却很冷静。我只能拉着马缰,紧张地安抚。

“少奶奶——”小兔冲了上来,骑着马跟那群人打成一处。

我心惊肉跳地小心避开身边的匪徒,有人要靠近,被孙思文的马蹄踢开。

他沉着脸道:“退后。”

我拉着马缰,慢慢地退后。孙思文从马背上下去,劈手躲过一人的兵刃。我心中稍安,想来他这样的大家子弟,也是练过家子的。一时间只听得这僻静的山路上兵刃交接和喊杀声不绝于耳。

“快走!”孙思文背对着我大喊了一声。

我咬了咬牙,虽然担心,却也知道我在这里只能拖累他们,拉着马缰转身欲走,千里红却突然对上一个举起了大刀的匪徒。马眼被明晃晃的大刀所惊,千里红嘶鸣着人立而起。我一时惊慌,就从马背上滚落,直跌入身后的深壑!

身体拍在水面,然后就开始身不由己地顺着水流被往前冲。

“少奶奶——”小兔凄厉的叫声在我耳边回荡。

可是我只能在水里苦苦挣扎。我的水性,根本对付不了这么湍急的水流!

眼前突然一黑,一个巨大的黑影堕入水中。我在水下瞪大了眼睛一看,只一眼,就吓得半死,赶紧用手去拖住几乎完全不在状态的孙思文。两个人纠缠着被水冲了一阵,他面露出痛苦之色,看来是憋不住气了。我几次欲拖着他望岸边游,或是抓住到处都是的石礁,却一无所获。

他嘴里已经开始急剧地吐泡泡,我一急,就直接把他拉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嘴,试着给他度气。

事已至此,我们还不如放弃挣扎。我主意打定,便用力抱住这个半桶水的傻蛋,试着浮出水面。他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铁青,气喘如牛。我伸手拖住他的下巴,索性就随着水流开始向前游,也避免一头撞上石礁,直接玩完。

耳边是如雷的水声,夏日的日头格外炽,晒得我头昏眼花,强撑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气力已竭。何况朦胧中觉得四周的景象都已经变得陌生,水流愈发急促,我愈发死心。还好孙思文已经渐渐恢复过来,拉住我的手,与我一同在水中蜿蜒。一眼看到前面有一处大落差,我大惊。

“先,先生!”我叫了一声,拖住他的手,终于给我抱住一处石礁。

然而水力之强,着实非我们可想。我用力欲把孙思文拉过来,让他也攀住石头。可是一用力,倒是把他送了过去,我自己被水力冲击得手中一松,一下就脱了力,要被水冲走。

迷迷糊糊地要堕入瀑布,结果被人一把拉住了手。我在水中睁开了眼,然后被人抱住头死死按在怀里,给我搭出一个安全的堡垒。然后我们一同头朝下跌入也不知道有多高的落差,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朦胧中,似乎又回到那一处安详的世界。

菱格窗外,青翠葱葱,百花点缀。那一个人风骚轻佻地倚在亭旁,满园繁华都压不下他的美貌,他手中的书本半卷,随意又风流。

得到靠近,他回过头来,笑了一笑,口齿清晰地要教我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雎鸠。

“小韵。”

舅舅。

我睁开了眼。

首先感觉到的是刺目的光线。我眯着眼,落水挣扎的记忆慢慢回笼。看来是活下来了,不然身上也不会这么痛。我呻吟了一声,坐起来,只觉得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顿时要龇牙咧嘴。手中被束,我低头一看,竟是被人紧紧地握在手中。

第七十三章:猎户的小木屋

我吓了一跳,顾不得背上的疼。要爬过去看孙思文,结果一动,才发现脚也痛得厉害。我爬到他身边,看他面色铁青,不由得大惊。

依稀记得,落瀑的时候,他把我抱住,替我挡掉了很多冲击。该不会是撞到了脑袋,然后昏过去了,又溺水了吧?

伸手一探他的鼻息,竟然已经没有了。我简直要哭出来,自己身上的什么痛都忘了,赶紧用手挤压他的腹部,挤了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地挤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让他把水吐出来。

我一看有希望,心里也稍微振奋了一些。再挤压了两下,然后腿把他的脖子垫起来,又松开他的腰带。解开他的衣领,然后捏住鼻子,扣住下颚,对着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如此反复了好久,我看他的胸腔每次都能随着吹气而隆起,心里安定了不少。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只是看过书,幸好给我摸到死耗子,还真没弄错。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算完,于是一直做到我自己头昏眼花,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过脸色已经红润了很多。

嘴唇相贴,已经能感觉到他微弱的鼻息。我松了一口气,让他在我腿上躺了一会,自己开始左看右看。

这里…就是一个河边的石滩,不远处好像有山,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家。

过了一会儿,我低下头,却正对上一双清明无比的眼睛。

我一愣,随即彻底安下了心,道:“先生,你可吓死我了。刚刚你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

他有些僵硬,扶着额头从地上坐了起来,先检查了一下自己,松了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龇牙咧嘴地道:“背上。和腿上,都很疼。先生你呢?”

孙思文试着站了起来,晃了两下,就稳住了。他道:“我没有重伤。走吧,找个干净地方,我给你清理一下。”

我试着要站起来,可是一条腿却钻心的痛,根本站不稳,被孙思文一把扶住。他的动作很迟疑,但到底还是背对着我俯下身,低声吩咐我爬上去。

现在也不是娇气的时候,我从善如流地爬上了他的背,让他背着我,脚下踉跄着往前走。他的背很宽阔,让人觉得很踏实。我趴在他背上,忍不住道:“先生,是我拖累了你…”

不用想也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一群普通的山匪。哪有山匪不为劫财,一上来就要人的命的。而且我自认我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起码会动个心思劫个色吧…

也不知道小兔怎么样了。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人。而且我上次还给了她脸色看。一直惦记着要向她道歉来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孙思文低声道:“不,是你救了我。”

我把头靠上去,道:“你太傻了,又不通水性,为什么要跳下来?现在好了,白白跟我沦落到这个地方…”

他脚下一顿,然后才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你说,如果我不在,你现在,要怎么办?所以我水性虽然不好,但总还是有点用处的。”

我愣住,随即搂住他的肩膀,失笑,道:“先生,你生气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连累你而已。”

他只道:“没有,没有生气。”

走了一段,竟然给我们看到山脚下有个简易的小木屋。孙思文告诉我:“大概是要上山的猎户们建的,供他们休息用的。里面应该会有些粮食,还有药物。”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

这大太阳的天,走了一路,我们身上的衣服头发都差不多干了。他背着我,伸出一只手推开门,果然没人。屋子很简易,有一个里间,一个外间。外间放着桌椅,还有一张床。孙思文把我背到里间。里面也有一张床。他低声吩咐我把衣服换了,身上有泥沙,对伤口不好。

待他出去给我打了一桶水进来,我已经把衣服脱了。他在外面轻声道:“你…”

我裹着刚刚从旁边的箱子里找出来的一件男人的大衣,道:“先生,进来吧。”

孙思文提着水进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倒是一怔。

我龇牙咧嘴地道:“我看过了,我的脚大概是扭伤了,肿得好大。还有伤在背上,我自己也拿不准。”

孙思文很自然地道:“你把衣服解下来,我给你看看。”

我一愣,然后有点脸红。又想,医者父母心,我得纯洁一点。于是先伸出脚让他看了,然后低声让他背过身去。

我身上原先的衣物已经全都脱下来了,这件袍子里面可什么都没有。咬了咬牙,只得把衣服褪到腰上,背对着他坐了,手拉着衣物,遮住身前,低声道:“好了,你回头吧。”

然后我就闭上了眼。全身都变得敏锐起来。感觉到他走到了我身后,指尖在我身上轻轻触碰。我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低下头,轻声道:“好疼。”

他低声道:“是被石头刮伤的吧。你不要怕,我在外面看到了伤药,你先躺下来,我给你把沙子清理出来。”

我依言趴下了,突然想起我背上有纹身,不由得加倍害臊。但是他的态度坦荡,而且清理伤口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郁闷的事情,很快我就疼得把什么都忘了。

他的手一顿。无奈地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我眼泪汪汪地道:“很疼…”

他似乎很无语,只一边跟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手下却再也不肯留情:“先前看你那样泰然自若,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个怕疼的。”

我忍不住给他顶回去:“我就是怕疼又怎么了?又不丢人。”

“是是是,不丢人。好了,伤口清理过了。待会给你上药,会更疼,你若是疼得厉害,可以咬住枕头什么的。”

我道:“我才不要,这个枕头这么脏…”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利落地起了身去门外拿了一堆瓶瓶罐罐进来,又坐下了。给我背上上药,我只疼得冷汗津津,几乎要哭爹喊娘。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就弄好退开了,我只得趴在床上,被药力刺激得一抽一抽的,半天都在哽咽。

他轻声道:“你…背上上了药,衣服,等一会儿再穿。现在,先坐起来,我给你脚上上跌打药。”

我抱着胸口的衣服坐起来,犹在抽噎,把肿得一塌糊涂的脚从宽大的衣摆里伸出去。他单膝跪在我身前,捧住我的脚。上药的时候倒还好,到他给我揉搓的时候,我简直又要哭出来,但是他根本不手软,我挣又挣不开,只能抽噎着随他去。

他把我的脚扶到床上,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哑地安抚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出去看看。”

我心里莫名的有些生气,不愿意理他,一抽一抽地抱着衣服趴在床上。他低声嘱咐了我几句。就出去了。

我趴在床上,有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身上这个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安玉宁还叫我去襄阳来着,看来是赶不过去了。今年的生辰不是这么可怜吧,要在山里过。

我心里惦记着小兔。又想起,银楼和芷若斋怎么办?我不见了,柳姿会不会很着急?她身子重了之后,要怎么办?谁能帮衬她?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就觉得累。那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算了,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而且孙思文在这里,已经是我赚到了。

于是沉沉睡去。

等我醒过来,又是因为肚子饿。我迷迷糊糊地撑着身子,小心地跪了起来。背上的伤口一疼,让我瞬间清醒过来。屋子里已经点了煤油灯。床边的桌子行,放了一根很趁手的木头。看来是孙思文放在这里,给我做手杖用的。

我打着哈欠,拉着衣服穿上,松松垮垮地系上了,下了床。我的鞋子竟然已经刷干净了,也晒干了。这么大的太阳,也难怪。我把脚套进去,只觉得心里也暖暖的,又愈发后悔,他给我上了药之后我小家子气,还给他脸色看。

于是拄着那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出去要找孙思文。一掀开帘门,却正对上一个美男裸露出来的宽阔肩膀,他似乎吓了一跳,看到我,半晌,才松了一口气:“你醒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先生,你怎么这么害羞?”

孙思文面色有些不自在,伸手要去拿衣服披。

他刚才是在给自己的背部上药,但是很不方便。这下看到我来,大概觉得不自在,便也不上药了。这个人,想不到还挺闷骚的。

我大方地道:“投桃报李,我来给你上药吧。”

他稍稍僵了一会,然后还是把上衣脱了下来。我借着灯光一看,他背上有些微擦伤,还有些微撞伤,比我好多了。我也是个生手,拿着那些瓶瓶罐罐,照他的吩咐给他上好药。

完事,我松了一口气,笑了一声:“先生,你的皮真厚。”我伤成这样,他替我挡掉了不少冲击,竟然能比我好上很多。

“…”他披上衣服,轻咳了一声,道,“可觉得饿了?”

我扶着拐杖坐在桌旁,点点头,道:“饿的很。先生,没有吃的怎么办?”

他去打了水来,把水盆端到我面前,让我洗手,一边道:“有是有的。不过都是一些干粮,怕你吃不惯。”

我道:“没有关系的。”

他去把水倒了,然后打开一边的橱窗,一边忙碌,一边道:“今个儿我出去看过,这里朝东走几里,有个小村子。幸好身上的银子没有被水冲走,我去向他们买了点软面,让村妇做成松软的糕点给你带回来了。你先吃一点,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我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道:“好。其实吃干粮也没有关系。”心里是感动的,我还记得在他家院子里的时候,他对厨事的那个笨拙的样子。没想到这下却这样细心。

说是糕点,其实不过是农家的一些软馍馍。我就着清水吃了,他则吃那个白白的不知道什么干粮。然后我觉得有些爱困,便打着哈欠道:“先生,休息吧。”

孙思文笨手笨脚地收拾了桌子,看了我一眼,道:“你先莫急。我今天在那村子里走了一圈儿,已经和他们谈妥,明天我就带你过去。我对他们说我们是一对落难的兄妹,被水冲来这里的。”

我一愣,道:“你为何不说我们是夫妻?”

他彻底怔住。

我耐心地解释给他听:“你要知道,我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说我已经嫁了人,比起我还是待字闺中,是要方便很多的。”

他想了想,道:“你可以说你是个寡妇。”

他道:“到时候,我可以在村子里给他们看看病。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想办法回去。”

我仔细考量一番,道:“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我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回了里屋去。这个床褥很硬,而且下午睡了太久,我有点睡不着。趴了大半天,心中有些烦躁。

待到半夜,还没有睡着,不禁火起。正想坐起来,就听到孙思文隔着帘子轻咳了一声。

“睡不着?”

我一愣,道:“嗯。”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狼。

沉静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道:“先生,你也睡不着?”

“…嗯。”

我来了兴致,趴着床上翘起脚,道:“那你陪我说说话吧。”

帘子外又沉静了一会,我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半晌,才听得他道:“好。”

我高兴了,巴拉巴拉手指,道:“不如,就先说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又是好一会儿,他才低缓地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回京,考上御医。”

我道:“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听说你家道中落,这是怎么回事?”

“是,被奸人所害。”

我得寸进尺地道:“那你是打算报仇?”

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动人,他轻声道:“并非。我的仇人,已经死了。”

第七十四章:寡妇门前是非多

我“哦”了一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不会放过那些作恶的恶人的。”但是我又一想,恶有恶报好像是有,那么善有善报呢?善人,为什么又不得善终呢?比如安四。

于是我在枕头上蹭了蹭,不说话了。

半晌,孙思文道:“恶有恶报,大约,确有其事吧。你也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心中安定,也就觉得睡意袭来。

第二天早上,被孙思文叫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穿了一身奇怪的棕布衣裳站在我面前。他道:“你先起来,我给你上药。昨天向村民买了几件衣衫,你待会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