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我现在怎么说,你也不信。因为你总是不明白我。”

我不说话了。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揪着他的袖子。

他摸摸我的脸,轻声道:“女儿的名字,我想好了。大名就叫安明儿,小名就叫安小福。你看好不好?”

我想了想,声音有些沙哑:“好。”

即使是瞎子,也希望她的未来能一片光明。

我的身子还没有彻底恢复,哭了一通,就觉得累了。他抱着我摇啊摇,我慢慢地就困了。但是他要走,我立刻就拉着他的袖子。

我迷迷糊糊的,却不肯松手:“你要去哪里?”

我现在格外没有安全感,尤其是怕他走。总觉得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莫名其妙就觉得好自卑。

其实想一想,我以前就自我感觉太良好。

我虽然有几分姿色,却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丽人,甚至真的计较起来是连他都不如的。我的出身虽然不错,却也只是一个小疙瘩镇子里的小姐。我有几分小聪明,有几分小才识,却也不突出。

安玉宁却不同。且不说他的身家有多雄厚,才识有多么风雅。光是他的相貌,就是万里挑一的。何况他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人品又…还可以,也还算谦逊,从来不会好高骛远目中无人。这样就更是万中无一。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我这样的档次,是随手就一大把的。

我现在又生了个残疾的女儿…

其实我自己是没什么要紧,大不了一直被他鄙视。可是宝宝可不行。她本来就先天不足,我绝不能让她也被嫌弃的。

所以我现在很自卑。我怕他走。

他见我这样,似乎挺意外,安抚地反握住我的手:“我出去一下。你不是要休息了吗? ”

我想了想,的确,现在我也没有本钱留他下来。于是松开了手,闷闷地转了个身,朝里躺。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被子一凉。是他掀开了被子,睡了进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赌气。闷闷地,不想理他。

他从后面伸手拉住我的手,捏了捏,道:“是我不好。你心里不高兴,我现在不该走的。”

我差点哭出来。翻了个身滚进他怀里:“玉宁。”

“嗯。”

他道:“傻孩子,别多想了。小福很好。你也很好。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

我抱着他,鼻子酸酸的。好舍不得他的怀抱,可是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去忙吧,我没事的。等一下我去看宝宝,你记得跟她们打招呼。”

他拍拍我的背,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嗯。”最终我还是不够坚决,还是贪恋。

等我一觉睡醒,他已经走了。我吃了点东西,然后做好了全套准备,再去看宝宝。这次没有人拦我。

我全身的骨头都还在痛,能走到这里来已经是不容易,也抱不动小福。人家便抱给我看。我看这个丫头,皱巴巴的一张脸,眼睛紧闭。看不出像谁。

一想到她天生不足,我又有些难过。

小兔低声道:“嬷嬷说了,小姐可听话,从来不哭闹。身子也很好,能吃能睡。”

我勉强笑道:“才多大点儿,能看出什么来。”

小兔口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能吃能睡就好了,这也是福气。”

说着,我便让人把她抱回去,低声吩咐人把奶娘给我带出来。

回到我自己那个屋子里,我坐在床上,奶娘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边。我想了很久,我想,我自己也可以教养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假借他人之手?

我上下审视那奶娘,只觉得她还算低眉顺眼,相貌平凡,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于是我踌躇了一下,道:“刘夫人?”

那奶娘立刻就慌了,差点要跪下来,道:“奴婢不敢。”

我忙道:“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想知会你一声,我不想给小姐请奶娘。我自己来带就可以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了。小兔忙道:“少奶奶,这可怎么使得!”

我摆摆手,道:“我一不虚弱,二也没有奶水不足,只不过是想自己带孩子罢了,难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

小兔犹豫,不敢再说。

崔嬷嬷忙道:“少奶奶,有没有跟爷商量过?”

我摇摇头,道:“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崔嬷嬷不动声色地道:“还是跟爷商量一下再说吧。”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就照我的意思去办吧。”

我这么说,一屋子的人都已经急了。半晌,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便纷纷拿眼睛去看崔嬷嬷。

崔嬷嬷咬了咬牙,道:“少奶奶,这陈氏家里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人举荐了这个差事,一家人可都指着她了,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这是什么破事

我抬头,看了陈氏一眼。她有些希翼地看着我。我道:“她可以留下来。分派一个轻松的活儿给薪水方面,安家不会亏待了她的。”

我都这么说了,她们也觉得没什么办法了。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大约都是等着安玉宁回来再说的意思。

当然,我是只当看不见的。

我知道我在这个家里,地位一直都不高。虽然安玉宁只有我一个正妻,但是我经常被安玉宁欺负。安玉宁对我好的时候,那叫一个宠冠江南。我要是跟他闹了,他镇压我的手段就叫一个惨绝人寰。

这群人,都是识眼色的。以前,我被勒令寸步不能出门。住在徐家的时候,安玉宁命人丢了我的许多东西。还有我经常被他弄哭,而且都不是小哭,是哇哇大哭。

人人都知道,我是没有地位的。有什么事情,也只看安玉宁的脸色。而我,因为觉得生活安逸,也不计较这些。

可是现在是不行的。她们鄙视我没关系,万一也鄙视小福怎么办?

我不用奶妈,就是因为怕奴大欺主。小福那么小,如果人家欺负她是个瞎子。不尽心怎么办?她受了委屈,也不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所以,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的。

安玉宁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把小福搬到我们房里来了,正在给她喂奶。小福真的很乖,才刚刚出世一天,皮都还没平,就这么讨喜。我看着,心里只一抽一抽的疼。

安玉宁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让人把吃饱了的孩子抱下去。

他皱了皱眉,道:“这一屋子的奶味…”

我咬了咬唇,不说话。我相信嬷嬷已经对他说了的。

他最终还是长吁了一口气,道:“算了。可是你也不能这么逞强。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明明有奶娘,为什么不用?”

我低着头,轻声道:“我怕她们对小福不好。”

他坐在床沿,道:“不会有这样的事的。你别太多心了。”

我扭捏地别开了脸:“我就是怕。”

他道:“我是怕你累着。”

我马上保证:“我不累。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做。”

此言一出,他就不说话了,意味莫名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又说错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惴惴地道:“玉宁?”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把我搂过去,道:“好了,你想怎么样,随便你就是了。嗯。身上也都是奶味。”

我有些不自在,呐呐的。我知道他爱干净。

他捏捏我的手,道:“如果累,就不要逞强。”

我x在他身上:“玉宁。”

我真的觉得,身心俱疲。

这两辈子,我总是不断地经历痛楚。前世的病痛之苦,今生的家变之苦。成年以后饱受情爱之苦。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切,加起来,似乎都没有这一次那么让我觉得疲惫。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一次就是没有办法坚强地去面对。

稍稍喘了一口气,我低声道:“云蔼和平儿怎么样了?”

他道:“安置好了,你放心。等过两天,我就让云蔼回去。到时候该怎么说,他自己知道的。”

我安心了,在他怀里蹭了蹭,随即又想起一桩:“那云锦庄呢?”

他捏捏我的鼻子,笑了,道:“那个也没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道:“那元凶,找到没?”

他安抚似的,轻轻地摸我的脸:“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我想了想。道:“是安大的人?”

他道:“不是。虽然是一查就查到那破落户。”

我之所以会猜是安大,是因为安云吉。他前些日子被拘捕了,最近才放出来。这种事情,很符合他的作风。

可是安玉宁说不是。

我又想了想,道:“那是,二爷?”

他笑了,道:“聪明的丫头。”

嗯,的确。安二现在已经快被逼急了。他自己不方便出手,便假托了安大之手。因为安大已经失势,怎么样破罐子破摔都没关系了。但是连我都看得出来,安玉宁又怎么会想不通。

我不禁在心里叹气。

安玉宁轻声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低声道:“我不能让安家人欺负了小福去。”

他微微一怔。

我认真地道:“或许我从前,不是太在乎。但是现在,我绝不想别人做了安家的家主。”我连一丁点牵制都不想受,我想给小福一个最好的环境。

安玉宁想了想,道:“你放心。”

因我的情绪不大稳定,而且又在坐月子,所以安玉宁也不大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什么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是谁,不用人说,其实我都知道。那颗豌豆又摸到了出头之日。

我憋着气,但是也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安慰我自己,就由着她蹦达一阵子。

安小福睡在我们屋子里,倒是很乖,从来没有打扰过我们休息。安玉宁也慢慢地习惯了这股子奶味。

我呆在屋子里,平静地坐完了我的月子。也终于慢慢释怀。先天不足就先天不足吧,起码小福还健健康康的。而且,她的脸平整了,看得出来,她长得像安玉宁。长大以后。会是个绝世大美女。

那我一定要好好教她,让她才貌双全。还有,要找人教她习武。一个又盲又弱的美女,怎么看都是被人欺负的主。我要教会她坚强。

我把我的打算说给安玉宁听,安玉宁笑了。

他道:“这个方便,等她长大一些,我就亲自教她。”

我撇撇嘴,道:“不要,我要专业人士。你是财主,不可靠。”

他摸摸我的小拳头,道:“胡说八道。你相公我不就是有两个闲钱,怎么就让你这么看不起了?”

我扭扭捏捏地道:“我不啦,你这么忙,有一日没一日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耽误了小福怎么办?”

他道:“什么大事啊,让我把宝贝女儿放下。”

我开心了,道:“那好,你便先试试看。实在不行,再找武师。”

他捏捏我的脸蛋,笑着不说话。

然后突然有人来报。

却是小兔,她面上有些焦急,递了一封信给安玉宁,便退下了。

安玉宁一手把我困在怀里。拆开了信。看了看,面色却越来越凝重,而且变化不定。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依稀看到“劫镖”、“误期”几个词。

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他现在还是皇商。难道又是上京城的货物出了问题?

安玉宁低下头,发现我目不转睛地想偷看,便笑了,用脸蹭了蹭我,道:“一起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快速浏览了一下这封信。看完,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又是宫里的采纳出了问题。

半路上,被人劫了镖。这是注定要误期的。而且这批货品是新出的太湖蚕丝,整个天朝也只有安玉宁这一家有。这还没到京城,就已经流了出去。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京城是早就已经得到消息的了,那群后妃都在伸长脖子等着。

太湖蚕极难养活,一年又只结一次茧,所以这批货被劫了,一时半会也根本找不到替换。

我正在急,安玉宁的手突然抚上了我的眉毛。我的眉头在他手心里一点一点舒展出来。心中稍安。

他低声道:“不打紧。这点事儿,你相公还不至于解决不了。”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想到办法了?”

他道:“还没有。”

他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我想了想,道:“可是有人故意捣乱?”

他挑了挑眉毛:“不然,你以为皇家的货物,谁都敢劫的吗? ”

那是谁?是官?是商?

他看了看我,突然眼中一暗。我眉心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堵住了嘴。

我一直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压到了柔软的褥子。他出奇的重,压在我身上,好像在用全部的力气来禁锢住我。

他撑起身子,衣衫已经半解。他喘息着,低头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觉得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结果我看到他的嘴角抽了抽,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利落解开自己的最后几个扣子,覆下来。

他在啃我的脖子,我喘息着侧着头,看到了小摇篮…

“…玉宁,玉宁,你等一等…”

他嗯了一声,却按住了我的手,继续啃我的耳朵:“怎么了?”

我有些羞恼:“小,小福…”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她还小,不懂。”顿了顿,又道:“明天让人把她搬出去。”

热火朝天的厮混间,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乱七八糟。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枕头掉下去了,我伸长了嫩白的手臂。想捡。他不满地拉住我,把我翻了过去。

我趴在床上,急剧地喘息着,支撑的手却在瑟瑟发抖。

他轻轻地抚摸我的背脊,安抚似的,蓄势待发。

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人来敲门。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门外那个人锲而不舍地敲着门。我回头一看,安玉宁脸色铁青,扶着我的腰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很想笑,但是没敢。

“姐夫?姐夫?”

我笑不出来了。

安玉宁的脸色则更加难看。

最终我自己爬开了,默默地拉了被子来把自己包住,缩去了角落里。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起身穿衣。最终却还是不死心,把我拉过去,狠狠地亲了几下,才放手,低声道:“今晚别想跑。”

我撇撇嘴,心中不愉,面上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穿着衣服,衣冠禽兽一般地出了门。

我默默地趴在床上发呆,心想,豌豆怎么跑这儿来了?

又觉得,她大约很得意吧。这是她姐姐生前的故居。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忐忑不安。如果今晚安玉宁不回来怎么办?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而且脸色非常难看,胸前一大片墨迹。我吓了一跳,忙抱着被子坐起来:“玉宁?”

他看我还光溜溜地坐着,脸色缓和了一些。

我道:“你怎么了?”

他的脸色比大便还难看,自己脱了衣服丢去一边,光着上身地去屏风后面清洗了一下。然后他挂着一身水珠出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道:“你过来,给我擦身子。”

我抬手接过他丢过来的干毛巾,然后看着他气呼呼地坐去了椅子上。我拉开被子看了看,脸上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