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回,然后叹了一声,道:“也罢。”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作罢。

他突然低声道:“不如坐到我这里来?”

我抬了抬头,他的椅子很长,可以让一个人躺上去。可是,我…

他道:“罢了,自己找乐子玩儿吧。”

说完,又开始埋首在那一堆册子纸张中,再不理我了。

我的心却乱了,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了。

好容易熬到太阳下山。期间他出去过好几次,但是这会子他正在屋子里。

他放下笔,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可以回去了。

谁知他却道:“你病的这些日子,累积的事情太多,今晚是回不去了。你看你想吃什么?”

我张了张嘴,最终道:“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他却有些歉意,道:“我不能陪你一起。我得到外面去,跟伙计们一块儿。”

我有些失神,他这样温柔。

他看了我一回,走到我身边来坐了,把我抱起来放在怀里,低声道:“想吃什么?”

我勉强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其实我还是想吃苏面。

他低声道:“叫人用晋米给你专门煮一小碗,再配几个楼子里的小菜。你看好不好?”

其实我心里却在想,他怎么还不走?他在这里,我有点紧张…

最终还是我一个人吃过了晚饭。等了一回,等来小桃。她带我去洗了澡,然后我又回来看了一会儿书,再就觉得困了。

觉得没必要等他,便自己爬上了床去睡。这床不大,不过我一个人睡是很宽敞了。大约是睡惯了大床,有点局限感。

迷迷糊糊地也没有睡好,总觉得有烛火在眼前晃。是我故意留的烛火。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突然被一阵闷雷惊醒,我吓得一下子差点叫出来。这春雨憋得久,雷声也格外喧噪。

一声接着一声,活像是雷震子就在追杀我。

我吓得狠了,突然又被人一下从被窝里捞出来。安玉宁的脸就出现在面前。我也想不了这么多,一下子把头埋进他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活像是要窒息一般。可是我只想要他再抱紧一点,再紧一点,最好把我整个都揉进他身体里,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他起初想伸手来捂住我的耳朵,可是后来放弃了,只是死死地搂着我。

等到大雨滂沱而下。我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也稍稍松手,轻声道:“别怕,没事了。”

我点点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突然好怕他会走。

我突然发现这个身体对他的依赖,简直让我自己都害怕。又或许不只是身体,连我自己也觉得,刚刚来的人若不是他,我大约就要神魂出窍。

他用被子把我包起来,一把把我抱起来,低声道:“到我身边来睡。”

我有点奇怪,沙哑着问:“你在哪里睡?”

他却把我抱到桌边,把我放在了椅子上,让我枕着他的腿。被子把我包得牢牢的,很舒服。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拿了灯罩来把蜡烛罩住。

我忍不住道:“这样你的腿是要麻的。”而且光线昏暗看书对视力不好。

他沉默了一回,然后低声道:“你只管睡。反正不一会儿就会睡得像头猪,不打雷也惊不醒,到时候再把你抱走便是。”

我:“…”虽然他说话还是很难听,不过我还是觉得心里很舒服。奇了,难怪我以前真的是个受虐狂?

揣着这不算心事的心事,我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我果然已经睡在了床上。

在这个据说是绣庄的地方呆了三天,我就眼看着他熬了三天夜。只有中午的时候会来睡一会儿。睡得沉,一个人霸着那张床,让我只能看着他打哈欠。但是想到他晚上这么熬,我也不会在心里抱怨。再则,虽说就是我爬上他的床也没关系,毕竟据说我们是夫妻。但我还是没那个胆子,主动送上门的。

凭良心说,他对我真的不错。

我看的书,和零嘴,都定时有人更换。我的一切生活起居都很自在,就像在自己家里。因为我有点怕生,在这个屋子里我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那是因为这个屋子附近都不会有人走动。而且他还亲自给我端过一次果盘。只要他有空,他都是亲手照顾我,而不假借他人之手。

他的脾性有点喜怒无常,我常常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他。但是他即使变脸,也已经不会把我怎么样了。基本上,同一个屋子里困了几天,我摸到一个规律。只要我不同别人说话,尤其不要跟别人打招呼,还有就是被推倒的时候不要反抗,基本上他就很少变脸。一直就是一张死人脸。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想,明明就长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老是拉着脸呢?到底是谁让他一直这么伤心?

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趴在桌子上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竟就笑了。这一笑犹如海月升平,褪尽铅华,然而多少风华却都黯然失色。连我也深深陷在其中。可是很快,他突然一怔。好像回过了神,有些忧伤地垂下了眼睛。

“怎么?饿了?”

我赶紧摇头:“不饿,一点都不饿。”

我答得迅速,他倒是又抬头看了我一回,面色缓和了一些,道:“那么,到我身边来可好?”

老实说,我有点犹豫。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会说“不如到我身边来可好”之类的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会变得很温柔。但是我还没有开口拒绝他就会又变得冷漠。

我好想,好想过去啊。心里好像有一只小爪子在不停地挠啊挠…

他抬头又看了我一眼,又笑了一笑。丢了笔,道:“过来。”

“…”他都第二次开了口,我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就跳下椅子,哒哒哒地跑到他身边。顺溜无比地爬到他背上,从后面抱住他。他几乎是立刻就俯下身给我脱了鞋,一把把我托起来。

一时之间,我不禁出了神。他也没有说话。

我有点脸红,不敢再看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他脖子里。

他的手一松,我就滑下去,掉进他怀里。他静静地抱着我,不说话。

我的脸埋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

我们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停住。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先说。”

我知道不该乱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个,但是就是突然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听到你心里的声音。”

他的手突然一紧,听到我闷哼一声,就稍稍放松一些:“我在想什么?”

我稍稍犹豫了一回,低声道:“什么也没想,空空的,深深的。”有点萧索的意味。

他半晌没做声。

我也不敢抬头。

然后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好像就在我耳边,又低又哑,带着一丝一丝的波动,撩人无比。他轻声道:“那是因为我突然明白我从前都是自寻烦恼。现在我没有烦恼,便都不再胡思乱想了。”

我隐约好像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又不懂得。斟酌了一下,我还是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难得跟他的距离这样近,我本能地想再延长一些。

他突然把我抱起来一些,我身不由己地坐高,抬头正想说话,他突然低头吻住了我。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退,但是他靠近的时候我已经条件发射地卷了上去。够不要脸的,现在还退个P。只能目瞪口呆地任他索取。

第一百八十九章:重新了解这个人

也不是没亲近过,这些天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但是突然这样接吻,还是让我的心脏有些缺氧。他搂着我,专注的亲吻我的嘴唇,含住唇畔,过了一会儿舌尖就顶进来,我几乎是自己打开了防线。

他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内微微皱着眉,深沉投入接吻的神情让我觉得很心动。有的时候稍稍退开一些,然后忍不住又靠近,深入浅出,安静地享受这一刻的亲昵。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

但是很快我自己都有些惊讶。老夫老妻?

舌尖一痛,我咽呜了一声。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喘息有些重:“又出神?”

他的眼角呈现出殷丽的红色,嘴唇水泽柔润。我咂咂舌,在心里赞叹了一声,一下没忍住又靠上去。他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客为主。

这下很快就出了真火,我很配合地稍稍抬高身子,让他把我的衣裳脱下来。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想要再靠近他一些。

突然地叫门声一下子打断了所有的旖旎。

我衣裳不整地坐在安玉宁怀里,他的一只手还扶着我的腰身。我抬头看他,他的喘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门外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打搅了什么好事,只低声道:“爷,巡抚家的公子和小姐到庄里来了。爷该出去见一见的。”

安玉宁的眉毛拧了拧。

很快,他就低声道:“我知道了。”

我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同时心里又隐隐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次差不多是我半主动,如果真的做到最后一步,我的老脸也挂不住。

他自己整理了衣装,又给我理了理衣服。我正跪在他身前。他一边折我的衣领,一边低声道:“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我很快就回来。”

我很老实地点点头。

他看我这样,又叹了一声,双手插过我的腋下把我抱起来,亲了亲脸颊:“我不想去,小韵。”

他第一次这么叫我,我竟然一下子就要连发尖都微微颤抖。

我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好吧…”

其实我心里默念: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

他看我这样倒是一下就笑了,亲昵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却道:“我得去一趟。”

我道:“为什么?”就算是巡抚公子小姐也没什么了不起吧,最多就是个普通VIP。

他目中闪过一丝阴狠,但是很快就又笑了,道:“说了你也不懂。但是记住不许出这个屋子,我会让丫头守在外面,也不会让别人进来。”

我隐隐知道不对头了。这是我要避开那些人的意思。

巡抚公子巡抚小姐?我觉得我好像认识,若是见到了必定能叫出名字来。可是却没有什么别的印象。

但是安玉宁这么说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等他回来。

他去的时间有点长,我一时无聊。因还趴在他桌子上,我又懒得去够我桌子上的民间小说,便随手拿了一本他整理过的册子来看。原来是账本。我竟然看得懂,还很顺溜。

“真有钱…”我嘀咕了一声,把手里的册子一丢,趴在椅子里打盹。

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就不烦恼了。瞌睡偷懒才是我该干的事情啊。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用从旁边的花筒里拿了一根疑似孔雀毛的东西,开始划一边的桌沿。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

不停地想那一个人,不停地揣测他每一句话的意思。除了这个,别的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我又忍不住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他必定是对我很宠的。从现在的一些小动作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很习惯照顾我,即使是挂着一张冷漠的脸,爱娇起来却也是让我直想变成一只猫咪,在地上打滚。

那么,有没有这样的时候,他不再挂着一张脸,不再有距离,而是两个人尽情地纠缠娇宠?

如果有,那么我忘了,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不觉我又睡着了。

隐约有人在说话。

“齐公子倒没什么,倒是齐小姐,出手便选了这好些的布料,大约能将他家的地皮都夹两层了。”

“一个巡抚罢了,出手竟然这般阔绰。”

“无商不奸,大少又不是不知道。”

有人冷笑了一声:“方才他们说了明日还来。”

“怎么?难道大少想把客人拒之门外?”

“当然不。贵客即是财神,在商言商,别的姑且不谈。”这话,却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大少说的是。那明日…”

“今天傍晚我便带着小韵回去。他们若是还来,就劳烦先生接待一下。若是买得多,就派人给他们送到府上。场面越招摇越好,就是先把别的客人先撂下也没关系。还有他们在这儿买的东西么…先生你只管做好账,一笔一笔,都算清楚。”

“怎么?”

“无他。只是大少心思缜密,老朽佩服。”

“啧,先生又托老。对了,明日只管把秋水绸拿出来给他们看。至于价钱么…”

“秋水绸是贡品,有市无价。若真要卖,那至少得上百两一匹。”

“就给他们三百两一匹。我记得我曾让人做过一件成衣,本来是做给小韵的。现下先缓一缓,若是他们要,便一万两卖给他们。”

“…大少,这未免也太黑了点。”

“黑?你只消告诉他那是贡品,多少钱他都会出。总之我们只管把账记好。”

我趴在屏风后面嘀咕,若是有一天这巡抚倒霉了,这个账本要是流出去,那可是雪上加霜。安玉宁确实黑的很。

有人关了门出去。

我回过神,安玉宁安大少已经找到了屏风后面来。

他看了我一眼,松了一口气,道:“怎么又像个孩子似的躲起来?不用怕的,卢先生不是外人。”

我没敢说我记得卢先生,只趴在床角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说今天傍晚就回去?”我只抓住这一句重点。

他一愣,然后坐在我身边,摸我的头:“嗯,今天傍晚就回去。”

他拉了我一下,我便顺着他的手爬到他腿上。他沉默了一回,然后低声道:“那件衣裳…你也别生我的气。秋水绸虽名贵,却也算不得什么,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我有点意外,说实话我对那件见都没见过的衣服并没有什么感觉,只道:“没什么的。”

他的手指便贴上我的脸,烫得我微微一颤,有些失神。但是很快他就把手指撤了回去,声音有些低哑,只道:“回去再说。”

我的脸红了,趴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他很快地处理了一下手头的事务,然后指挥人去收拾东西。彼时不过下午,还没有到傍晚。

他一边听套上外袍,回头对我道:“起来罢,还是想让我抱你?”

我笨手笨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衣服被我压得皱巴巴的。他看了一回,取笑似的笑了一笑,叫我脱了换一身。

又道:“这里好歹是个绣楼。你的衣裳以前都是我帮你定下的多,要不这次你自己来看看?”

要我shopping啊,我道:“好啊。”

他笑了笑,只吩咐我去把衣服换了,然后教育我:“以后不要穿着袍子睡。”

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当我在绣庄里乱晃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刚刚被我睡坏的那件衣服,可以买辆车了…

随便挑了几匹布回去,大多价格不菲。不是我奢侈,而实在是因为他这里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便宜的。而且他径自把我往高价区带,还有内藏的一些贡品。我往便宜的挑他还鄙视我。

后来我就想通了,看他的账本就知道这是个暴利的行业。我不用跟他客气。拿的是出厂价,应该会便宜一点。

这个绣楼的客人和工人一直盯着我们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到了高价区之后这种情况稍微好了一些,毕竟客人没有这么多了。

旁边的女工很热情地给我推荐,我被她弄得晕忽忽,索性就全要了。结果她笑吟吟地转向安玉宁,道:“大少,这可也是我的业绩哦。”

业绩…我晕。

安玉宁笑道:“自然,什么时候少过你的。”

我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莫非他也是穿的?!

结果我却才知道不是。也许“业绩”这个词是从我这里学去的,这种经销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是他首创。真是超时代…他真是个奇人。难怪会这么有钱。

他先扶着我上了马车,又回过头去跟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才也跟上来,放下了车帘,低声吩咐了一声,走。

我被颠得颤了一下,他便伸手把我抱了,放在自己怀里,我又开始打盹。

“嗯?”

“你…有没有稍稍想起来一些?”

我睁开眼,看向他。车厢里有点暗。他的脸明明灭灭,但是那双眼睛奇亮,正紧紧地锁住我的一举一动。我张了张嘴,最终轻声道:“我不知道。”

他的手一紧。

第一百九十章:往事重演治疗法

我钻进他怀里:“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会忘记?我记得有人说我是受了刺激。你是我相公,是不是你欺负了我?”

他的手便松开了。

马车发出规律的声响,一时之间便很沉寂。

半晌,他轻声道:“大约是我的错吧。那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