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肝宝贝在这边呢,暗香浮动。”临街的一间打着垂帘的房内,傅琬施施然地迈出,臂间高举一个锦红缎袄、粉嫩肉圆的玉面小娃娃。“我那时受你之托照顾他保护他,虽然在太子姐夫派兵来的时候没能提前预知,但之间也是耗了不少气力替你稳妥护着他呢。进来坐罢,看你打算怎么谢我?”

宝宝两只手儿紧紧扒住娘亲的衣带,睡着了。

骨肉相边是如此奇妙的一件事,明明前一刻还存着生疏与不信,在她一气抚弄揉摸之后,小人儿对她就有了满满的依恋,这使得傅琬又是拈酸又是气恼,一径痛骂“没良心”“白眼狼”“白养了”。

“这次本公主能够顺利带着这小没良心的离开京都,你那个前未婚夫尚冠文也出了不少力气,听说他已将苏家二老认作义父义母,奉养天年。”

她心内一宽,“如此极好。”

“自然是极好!”傅琬撇撇嘴儿。“明明本公主的容貌不逊于你,脾气也算温柔善良啊,为什么男人们看不到本公主的好?”

冷香握起宝宝的小手,亲亲爱爱的吻。

“估摸再有一个时辰,慕晔就会和你会合了。”

“……他也脱身了么?”她不无讶异。

第二十八章(下)

“他早就有法子脱身,只是你们的儿子在宫里……话说,你似乎并不关心他呢,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问起他的境况。你是绝情还是矫情?一点也没有担心过他的死活?”

傅琬语气里流露出的淡淡愤懑勾起她盈盈笑意,“当今新皇无论如何也不会要他性命,不是么?”

“话虽如此……”

“公主还是很喜欢他么?”

“啊……哪有……”傅琬面如红霞,讷讷失语。

“公主在此等他罢,有些话有些情须当面挑明,以免错过终生。”

“……你们……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他……”她浅笑明媚动人。“早已情绝。”言间,她以软巾将宝宝套缚在胸前,转头罩上宽大的披风,平稳落在门前马上。

“哎”傅琬急急追了过来。“眼看一家团聚,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看你看,我这边还有两道出关的腰牌,是姐姐特地为你们拿的,如果这天朝容不下你们,到关外看看风光……”

她以金丝卷来一枚揣进袖内,马上拱手一礼,“公主的恩德,冷香永生铭记,此生若有机缘,定然戮力以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

“哎”

任凭傅琬跺脚,怪叫,仰天干嚎,甚至破口痛骂,那离人终是头也未回。

一个时辰后,慕晔风尘仆仆地赶到,傅琬跳起来指着他鼻尖大叫:“你来晚了,来晚了知不知道?你娶了个什么妻子,过河拆桥玩得爽利,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走了?”在京中遭禁这些时日,与这位心直气傲的公主已成好友,这等恶形恶状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但阔别四个月的妻子见也不见地如此舍他而去,沮丧与钝痛纠结在胸臆,闷闷难语。

“走了走了走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哪个方向?”

“东边!”

他回到马背,“多谢,我们若安定下来,再邀你上门作客。”

“你……”傅琬仰起美艳小脸,丽眸波光湛湛。“如果……如果她永远不能原谅你,你要如何?”

“永远追着她。”

“如果还是不能原谅呢?”

“还是追。”

“几时到头?”

“生命尽时。”

“……”她掀了掀唇,鼓励一笑。“好,你就要如此痴情专情,也不枉本公主……帮你们一场!”

“再会了!”他双腿用力,胯下坐骑奔行似离弦之箭。

“慕晔,接住这个!”傅琬将手中腰牌掷出。

前后手向后一抄,握在掌心,一人一马,在目送人的视野内,不多时已如点墨大小。

跨在树上的余天元跳了下来,抱肩闲问:“这么伟大,值得么?”

“什么伟大,本公主只是不屑要一个有妇之夫而已,只是……”苏婉潆你可知道,你那句有些话有些情我早已向他挑明,也早已与他错过终生。我如此渴望的,你却如此不珍惜,当真是让人恨极了你……

这公主忘了苏婉潆早已不是苏婉潆,如此恨念着,冷香却连喷嚏也不曾打,柔柔笑着,对怀中小人儿道:“宝宝,与娘亲一起逍遥江湖,好不好?”

宝宝在娘亲的披风内露出一双乌黑的星眸,新奇张望着向身后倒退的景致,两只小腿在软巾内奋力一蹬,无齿小嘴大大张开:“哈!”

百里之后,奋力直追的男人停在一条叉路口前:向左?还是向右?

山高水长,地远路广,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不如交予上苍的冥冥之手,交予造化的缘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