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这话越听越是诡异?

“我需要出门一些时日办些事情,而这偌大的京都我可以信任并且有能力保护宝宝的,只有琬公主一人。”

傅琬的表情,已是瞠目结舌了,稍稍回神之后,黑珍珠般的大眸眨巴不休,“这怎么可能?我和你争过男人,还明里暗里地给你吃过些不痛快,你怎么会放心将你的心肝宝贝托付给我?”

第二十六章(下)

“米老夫人在返回苑州养病之前,屡屡对我提起你为救我出狱所做过的。我想,傅琬公主喜欢真刀明枪的打败敌人,不屑暗箭伤人。”

“那又如何?你要托付得可是比你的命还要重的小世子呢。”

“你会害他么?”

“我为何要害一个那样像面团一样柔软的的可爱小肉团?”

她含笑,“那就是了。”

“你怎么就能够确信我保护得了他呢?你府里没有心腹的丫头和奶娘么?”

“照顾和保护是两码事,傅琬公主是宫廷里出来的,倾轧算计历经得无以计数,只要你想,一定能够将宝宝保护得滴水不漏。”

“你确定我会想保护情敌的儿子?”

“所以我在求。”

“怪了,你就不怕自己引狼入室?不怕我贼心未死,勾引你家王爷么?”

“若是公主对他当真没有死心,我愿为媒……”

“罢了罢了。”傅琬敬谢不敏。“不管你因为什么样的情由连丈夫也可以拱手让人了,我却不想趟你们夫妻的这池浑水。难得你个这心性高傲的逍遥王妃低头求我,本公主不好生压榨你怎行?向我揖上一礼,就应你了,谁让本公主是打心眼里喜欢那个小肉团呢。”

满月宴后的第二日,傅琬捧着逍遥王妃的邀帖进府为客,当日下午,逍遥王到落华轩探望小世子,守在小床边上的已非自家王妃。

在他须臾间即燃至顶点的狂焰怒视中,傅琬掷出了邀帖,眼皮抬也不抬,道:“想发飙,莫找本公主,是逍遥王妃邀我来的,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去了哪里?”

“奇怪,那是你家王妃,她去了哪里竟也不告诉你?”眼角瞅着逍遥王有暴怒狂发之势,又适时道。“我只听说她要去为妹妹做些事,往西边去了。”

慕晔旋风般冲了出去。

他骑马直入太子府。

“太子哥哥,小弟请命前往西疆捉拿二哥。”

慕曦打如山的案牍中抬头,眼内尽是审视,“前两天,你不是说为兄的侄儿先天不足身子弱,你为尽人父之责不愿远离的么?”

“小弟请太子哥哥允准!”

面前的小六,气息紧迫急促,目色狂乱欲焚,这样的神情,他只在磨盘山遇险小六听府中侍卫来报王妃在门前夺马飞驰不知所踪时睹见过一次。“你又是为了你的王妃?”

“对,晔儿不能再让她独涉险境!”

“晔儿你是当真糊涂还是早知内情?你家王妃大腹便便还能骑马驰骋,这会是苏家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么?为兄还听说……”

“太子哥哥,她是晔儿最爱的女人,凭这一点,太子哥哥不可以对她多些顾念和宽容么?”

“这么说,她的来历你是知道的了?”

“请太子哥哥为了晔儿善待晔儿的妻子。”

“即使她有可能是你二哥派到你身边的细作?”

“住口!”慕晔突然一吼,吼愣了太子与自己。

慕曦定定望他,失望与挫伤在脸上交替抹过,“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有向为兄怒目相向的一日,晔儿,你好,你好呢。”

“如果小弟伤了赵姑娘,太子哥哥会如何?”

慕曦冷笑,“她怎么能和莹儿相比?”

他面色一凛,字字如山道:“委实不能比,赵莹连我爱妻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你”太子盛怒,甚至高扬起了右掌。

他岿然不动,静待那掌落下。

顿时,太子府书房内的空气僵沉如铅石。

第二十七章(上)

枫叶镇乃出京通往各处的必经之路。

停下补充干粮清水的冷香,与一位喜欢做不速之客的不速之客不期而遇。准确说,对方是特地为她而来。

路边茶摊上,对方大剌剌地在她对面落座,径自捏了片牛肉送进嘴里啖得有滋有味。

“我没有时间和你周旋。”她说。

“那么,在下就直接说了。”不速之客朗岳谈笑自若。“我劝你既然出来了,就莫再回去,那处当真不是适合你的所在。”

她颦眉,“与你有关么?”

“当我这人犯贱,喜欢多管闲事成不成?”他颓丧大叹,旋即又眉飞色舞。“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我逃难逃进了你的车内,那当下,还真是个惊若天人。不过,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凭我的武功谁能那个本事逼我狼狈至此?你的丈夫武功是不错,但大不了与本座打个平手。”

她美目倏明倏灭。

“想到了?”朗岳要笑不笑。“刺杀的对象与出资雇凶的东家是一人,这等事你以前可经历过?那日,我到太子府向余天元索要余下的银票,还险险与你的丈夫狭路相逢,看他那般拼力护卫,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赞叹?”

“……太子为何要这么做?”

“皇家人的心计,多有两个目的,一是夺取,二是嫁祸。歧王与太子不睦举朝皆知,但皇上明知歧王处处为太子设绊,却总报以姑妄纵之的姿态。太子虽不满,也不敢在天子面前妄言,索性就雇凶自己刺杀自己,既能嫁祸歧王,又能迷惑天子,岂不乐哉?”

她听得不耐,“我问得是,他为什么要你杀我?”

“果然聪明。那日我躲进你的车内,为得就是顺手杀你。因为你在逍遥王心中的分量太过重要,会分扯去他为太子图谋大事的精力。”

“……仅仅为此?”

“仅仅为此。”

“你既然知道是太子雇凶自娱,为何还任慕晔灭了你多处暗桩?”

“哼。”他耸肩。“那些不过是红叶教的老头儿留下的,难道他以为我这个从未被他瞧在眼里的庶子会当真替他和他的儿子复仇,替他守着什么基业?逍遥王殿下乐意替我拔了那些东西,更省本少主的力气不是?惟一意外的,是我最得力的副手阿万也死在了他的手里,那也正是我将你掳走出一口气的原因。”

居然也是一桩家族恩怨。“慕晔在你身边安插了内线,为何对此一无所知?”

“蝶儿姑娘对你家王爷的确一片忠心,但她所能看到的,只是我想让她看到的。”

“……蝶儿姑娘?”慕晔的内线是那位花魁娘子?

他坏笑,“这你大可放心了,逍遥王并非蝶儿姑娘的入幕之宾,她的男人是余天元。但可怜的蝶儿并不晓得余天元是太子府里的人,我们二人在她的撷芳楼演足了戏,无非也是太子的示意,目的是让你的丈夫能够长留京都而已。”

“……余天元?”这个名字,也不陌生呢。“你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

“我喜欢你,你居然不知道?”

“我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

朗岳捧心,亦真亦假道:“冷姑娘,你伤了我呢。”

她勾起行李,“你保重。”

“喂!”他向她背影大呼。“你不会浪费我特地追你的这番心意罢?你不会再回那个金丝笼子里了罢?”

“多谢。恕不奉告。”马蹄声急,一骑红尘去。

朗岳将剩余的牛肉、茶水风卷残云享用完毕,与她背道而驰之际,回头望,怅惘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有些花注定要在远处赏望,方能葆其永久的芳香,如此,甚好

第二十七章(下)

西北荒漠之地,冷香寻到了那群亡命天涯的残孽。

这场追杀,由晚春到暮夏。歧王的残余人马被她如影随形,死亡的气息整整笼罩三个月。整片大漠里都在流传‘暗香浮动索命来’的谶谚,许多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个红衣女子弹指间芬芳绕鼻转眼间尸横当场的传说。因为她,各个部落无人敢将歧王收留,也因为她,流蹿在大漠间杀烧抢掠的盗贼不敢随意肆虐。

秋天到来时,她在一座小部落主的帐蓬里找到了歧王,她以真面目现身时,对方正以几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向小部落主买个容身之处。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老六的……”

“我是你的索魂使者。”

“为什么?”

“你杀了我的妹妹。”

“……洛北翰的妻子?”歧王恍悟,将几颗珍珠平手端到她眼前。“放我一马,这些东西可以让你一世无忧。”

“我的妹妹本该一世无忧!”她骤然出剑。

歧王突作诡笑。

帐篷塌陷,将她压覆其内。

“弟妹,为了感谢你多日来的不离不弃,那边笼子里的几只狼就当送你的了。”慕旷与小部落主相视一噱,上了马。

突然间,一股子异味弥漫开来,驼绒布做成的帐篷如雪融般迅速消失,帐篷下的人影一飞冲天,又如雁般俯冲直下,剑锋所向正是歧王。

四名侍卫纵身护驾。

歧王趁隙拍马疾奔。

她被几名侍卫的剑招缠住,一时难以摆脱,眼见慕旷又要逃得一劫。

“歧王殿下,末将送你一程!”夕阳下,一匹青骢马御风踏至,马上人刀光如雪,

歧王认出来人,“洛北翰?”

与洛北翰交手,歧王焉有胜算?不出十招,已是险象环生。两名侍卫前去支援,冷香金丝蔓延,缠住二人脚踝,另外二人大骇,彼此施个眼色,各选一个方向,分头逃命。

她没有急于追赶,直等两人各到了五六丈外以为逃脱生天之际,她两袖同扬,弯月镞流星般的追出,两具身躯栽倒,从此长眠于黄沙大地间。

那厢,一声绝望的惨呼直达天听。

洛北翰手刃歧王。

“北翰有个不情之请。”洛北翰背对她,声色出奇平静。“将我的尸身付之一矩,骨灰送到月儿身边。”

她先惑后悟,身形疾掠,却迟了一步,只见刀起血溅,一代名将洛北翰未裹尸疆场,由此横刀自刎。

这个人,先失情于月儿,后失信于她。他明明答应过,要活着,活着受岁月摧磨……他笃定她为了月儿不能任他曝尸荒野……

大漠风寒,天边云烧似血。

她将洛北翰的骨灰送回南越。

凝视着墓碑上“爱妻冷月之墓”的苍劲大字,耳畔是洛老夫人的幽咽低泣。

“我就知道,清儿死了,北翰也不能活久,可是这个不孝儿,怎就不能为了我这个白发人多捱几年……”

洛北翰的一对弟、妹边劝慰母亲边伤心呜哭,哭大哥,也哭大嫂。

她突地明白,月儿在这个家中,是曾经实实在在地幸福过、存在过的。她蹲下,指腹抹过“冷月”两字,道:“月儿,这一世,你并非没有人疼爱,若你听得见,听姐姐一句话,开心往生去罢。”

她该回去了,回去接她的宝宝。

第二十八章(上)

又遇故人。

同样是进京要道的枫叶镇,她打尖歇息时,遇地痞生事,对方吵吵嚷嚷要拉她到官府说理。她懒予纠缠,甩身离场。

一枚竹箸为她击落了射向她后心的短弩,数枚牙签封了几人的喉咙。

“……苏小姐……还是冷姑娘,你还记得在下么?”

她回眸,“余天元?”

那青衫短须男子受用大笑,“姑娘还叫得出在下的名字,真真个是受宠若惊呢。”

她眸线扫过地上短弩,弩尖乌黑,毒意昭昭,冷笑:“太子命你来杀我?”

“不错。”

“而你方才救了我?”

“不错。”

“不怕你主子治你的罪?”

“在下这条命,主子随时可以取,但取之前,自然也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多谢。”

“姑娘是想说纵算没有在下的出手,这些宵小之流也伤不了姑娘分毫,是罢?”

她挑眉不语。

余天元也以同样姿态挑起眉毛,唇挑莞尔。

“救命之恩,有机会必报。”她以江湖礼拱手作别。

“逍遥王被禁足了。”

她戛然顿在原处。

“他为你与太子彻底撕破脸皮,太子以小世子相胁将他软禁。一月前新皇登其,封逍遥王为国公亲王,掌管京畿兵马,他拒未受勋。”

新皇登基?原来不知在何时,已经改天换地了。

“新皇对你下绝杀之令,也是为了断逍遥王之念。”

“你说,如果我潜入宫廷刺杀新皇,有几成的把握?”

余天元一窒,苦笑,“这些话,劳烦姑娘娘请不要与我这个大内侍卫总管讨论罢。”

“我的儿子在谁的手里?”

“皇后,哦,即是先前的太子妃将小世子移花接木偷了出来,此刻正被琬公主抱着。”

“……哦?”